我的名字叫楷，我的家里來了個外星人，他說他叫K.

他剛來那天很令我吃驚，他的外貌很正常人類并沒有差別，黑發(fā)黃皮膚，五官倒是挺標(biāo)志，只是虹膜呈現(xiàn)著不正常的亮綠色，還會發(fā)光.他一口普通話，發(fā)音比我還標(biāo)準(zhǔn)，只是語法有時候會有點小毛病.

他很有禮貌，告訴我說，他來自銀河系之外的某某星系某某行星，檢測到銀河系的地球有著智慧生命的痕跡，便過來進(jìn)行實地考察，為的是某項類似于學(xué)術(shù)研究的東西.為此，他特地地先鉆研了地球的一些文化，最后選中了適合寄居的人類，我就是其中之一.

他說，在我之前他其實還找過兩個人，但都被拒絕了.他只是會暫時性地寄居在我家，并不會干涉我的正常生活，只需要在他提出一些疑惑的時候給出我能給出的答案就可以了.如果我也拒絕的話，他會消除掉遇到我的這部分記憶，不會對我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

我倒覺得很新奇，干澀的生活已經(jīng)讓我無比厭煩，我自然欣然接受了這個天外來客.

這個暫時，已經(jīng)持續(xù)了差不多一年了吧？

真的如K所說，他對我的生活沒有絲毫壞影響，我卻因為他的到來而不再怎么感到孤獨了————我是一個獨居的人，茍且在這個小城市里，倒是可以自己養(yǎng)活自己.K不需要像人類一樣進(jìn)食，甚至也不需要休息，他的身體很輕盈，動作也很小心，在家里幾乎沒弄出過什么聲響.這令我更加對他抱有好感了.

他又像一個好奇寶寶一樣，明明比我要高出一個頭，問的問題卻是如此單純而天真.

他問，什么是好壞，我說，利他是好，害他是壞.

他問，什么是利他，什么是害他，我說，讓別人生存是好，不讓別人生存是壞.

他問，愛是什么，我說，愛是人類互相間好感的極點

他問，生存之外，為什么人類渴望愛，我說，愛讓人類生存，愛令人類繁衍

他問，人類為什么哭，人類為什么笑，我說，哭讓人類渴望生存，笑讓人類依賴生存

他問，為什么人類有感情，我說...

...

他的問題真的很多，有時也很重復(fù).他的語調(diào)一直那么平靜，即使一副人類的面孔，也難以掩飾他理解不了人類所謂的感情.這一年下來，他似乎真的就沒有改變什么.但他又像一個饑餓的求知者，他翻看著我這間屋子里的所有書，看完書后又去看了所有的文字，作為人類信息的媒介，或許這是他理解人類的重要途徑.

然而我到底看不下去他這么不厭其煩的看那些字，于是教他使用電腦.嘖，按理來講他應(yīng)該本來就會吧，在了解完人類文化的時候.

于是他開始使用軟件，使用瀏覽器，他接觸了社交，接觸了新聞，接觸了游戲，他似乎就被這個黑色的機箱迷住了，沒日沒夜地，更加貪婪地，甚至饑不擇食地吸取著所能得到的任何信息.

最終，他的目光鎖定在了新聞、視頻之類的東西上，同時，他也似乎開始理解了人類的情感.

..嗎？

后來那幾天，乃至幾個星期，K都沒問過我什么問題，他一身心地投入到了電腦里，這雖然給我造成了一點點的困擾，倒也沒什么.我這個年紀(jì)與職業(yè)，確實快脫離電腦了，電腦對我剩下的那點價值，手機也可以代替掉.我偶爾還會注意一下K的表情，他的表情沒變過，他的眼睛依然發(fā)著綠光，關(guān)了燈看到這抹綠光著實讓人心驚.

他的表情真的沒變過呢.

這幾天我在家里也只是吃、睡，耍手機罷了，游戲什么的，不感冒了，小說什么的，太俗套了，只是重復(fù)著翻動著根本沒動靜的社交軟件和視頻軟件里的關(guān)注列表.畢竟連大數(shù)據(jù)都不了解我.

楷，他呼喚著我.

我有點驚訝，雖然他早就知道了我的名字，但似乎從來沒叫過.狹小的房間里只有兩個人，叫對方的名字是沒必要的.

為什么...

說實話，這樣的問題，我也考慮過，心中也有對應(yīng)的屬于我自己的答案.但是，從他的口中聽到，我還是有點錯愕而又驚慌失措.

所謂正，反，善，惡，愛，恨什么的，與我而言都是挺遠(yuǎn)的東西.

微微發(fā)暗的房間里，幽暗的綠光那，是熟悉的句式.

為什么人總是自相矛盾呢.

我也不知道我回答的是什么了.

恍惚間我翻起了我的觀看歷史，誰殺了誰，誰救了誰，誰爆黑，誰炎上，或者是什么開團，或者是什么開盒，這邊有憤怒得嘶吼，那邊有無聲的哭泣，又或者是發(fā)瘋似的狂笑，又或者是絕望般的低語.然而仔細(xì)再一看看，其實都是一個模子里刻的，每個視頻都一個樣.每個視頻我都翻過一遍評論區(qū)，看著那些符合自己期望的東西改變著形狀，好像K此時眼中變換的綠光，在這昏暗的小房間.

我也不明白我在寫什么了.

哪怕是在現(xiàn)實中，同一個人，相隔不久，他說的前一句話，后一句話，完全矛刺向盾，無比常見.即使以及完全習(xí)慣了，每再經(jīng)歷，仍然錯愕，仍然不解.但是我不喜歡再去反駁了，徒增無意義的口舌麻煩.我當(dāng)然不是那種自大的人，什么利益，糾葛，自己為看清一切.我同樣也很感性，我同樣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個.

你在這里都看到了些什么？我問.

我不知道.

第一次，他給這樣的答復(fù).

我在時間中的考察，并沒有相似的情況發(fā)生.我的家鄉(xiāng)，我的族群沒有感情，我本以為我對人類了解透徹，在這幾天、幾周之前.人類，不明白.復(fù)雜，好多.

抱歉，我這次恐怕不能給你想要的答案了.

...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我仍然開了口.

K，你現(xiàn)在有感情了么？

不知道，但是，很復(fù)雜，感覺，看了這些.

那就放棄吧.

什么？

既然理解不了，不如就放手.去尋找其他更好的目標(biāo)吧.

...

K于是答應(yīng)了下來，他臨走前要消除我的記憶，說實話，我并不喜歡這樣，于是在我的強烈請求下，他同意了.

那么，楷，要保密.

好.

撒謊，不行.

我又是一陣錯愕，但是K沒給我再去詢問的機會.我恐怕，這對K來說完全不是好事.

不過無所謂了.

“呼——————”

這幾天，不熬夜了，好好睡覺吧.

躺在床上，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