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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科幻」本周的主題是“欺騙”。

有時候，欺騙并不是出于惡意，而是出于愛。

有時候，我們認為世界欺騙了我們，但其實只是被先入為主的觀念蒙蔽了雙眼。

本周的短篇小說都與欺騙有關。在欺騙的荒誕背后，又有著幽默與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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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陀王 | 正經工程師，持證小裁縫。未來局簽約作者，代表作品：《下山》《野蜂飛舞》《太陽照常升起》《千億光年之外》。

所有的信

（全文約7600字，預計閱讀時間19分鐘）

信

媽媽說我應該直接給你寫信。

如果我特別特別想要跟你說話，又特別特別想要見到你的話，那我應該給你寫信。

我已經六歲了，可寫信還不行，所以我是念的，讓點點幫我打印出來。點點是我的寵物，我選了一只大狗，我喜歡大狗。媽媽說你也喜歡大狗。不知道你的大狗叫什么？我的狗身上有點點，所以我叫它點點，但我也叫它傻大個，笨笨，壞蛋。

等它把我的信打出來，我就疊好，裝在信封里，讓媽媽寄給你。

我真的很想見你。別的孩子都有爸爸媽媽，我只有媽媽。你去了哪里呢？你有了別的孩子嗎？你不喜歡媽媽了嗎？你不想媽媽嗎？

你知道你是我的爸爸嗎？

我問媽媽，為什么她不給你寫信，難道她不想你嗎？她說，不想，她說她有我就足夠了。（這個我可不信，大人都愛撒謊，都不誠實，還總喜歡教小孩子要誠實）

好了，我累了，今天就說到這里吧，等我有空了再給你寫下一封，我要去睡覺了。

哦對了，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告訴你，媽媽不喜歡我叫她媽媽，她一直讓我叫她額格其，如果你給我寫回信的話（總有一天，你會收到我的信），你千萬要記著叫她額格其，別象珊珊的爸爸叫珊珊媽媽那樣，你可別惹媽媽不高興）

信

我好久沒給你寫信了，因為我上學了，很忙呢！

你為什么一直不來看我們呢？我很想你，我想知道你現(xiàn)在看起來什么樣子，在干什么。

媽媽有本相冊，還有同學錄，她指給我看你的樣子，你看起來那么的年輕，好像離我很近的樣子。

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呢？我想象不出。

你和媽媽一樣是自由職業(yè)者嗎？還是空間站的宇航員？還是地底下的工人？你是工程師嗎？還是公務員？上一次家長日，我看到了好多人的爸爸。

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在哪里。你離家出走了嗎？你討厭媽媽嗎？

我最喜歡媽媽了！我覺得她是這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她給我講過很多故事，從幾萬幾千年前，一直到幾萬幾千年后，媽媽說，多看看過去的事，就能明白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分辨對錯，是一件很難的事。（這是點點說的）可我喜歡她的故事，簡直聽不夠。不過我有時候也討厭她。吵架的時候，還有她不讓我叫媽媽的時候。我簡直想不明白，如果不是媽媽，誰會做這些事情呢？她每天為我做飯，為我洗衣服，為我鋪床，哄著我睡覺，送我上學。她做的事情，跟別的媽媽做的，一模一樣，真的一模一樣！

可她就是不讓我叫她媽媽。

我已經長高了，像個小男子漢了，我可以保護她，也可以保護你。你受傷了嗎？照片里，我看見你吊著個胳膊，我問媽媽，她跟我說……等等，這句話太長了，總之，你跟媽媽說這是騎自行車時候摔壞的，但媽媽說，她知道你是被打的。這句話是她告訴我的，她說她不忍心揭穿你。

為什么有人打你，他們欺負你嗎？還是你做了壞事？我不知道，我沒辦法評判，媽媽說，這世上有好人，也有壞人，有些人傷害別人，或許并沒有什么理由?？晌矣X得這樣不公平，怎么能讓好人受到傷害呢？這不對，肯定不對。

學校里，也有小孩子欺負人，他們不敢欺負我，因為我打架很厲害。媽媽帶我去上散打課，拳擊課，她坐在地板上看我上課，當我揮出一拳，她就拍著地板大聲的叫好。讓我又高興又不好意思。當然，我很厲害的，課上的老師都夸我，媽媽說，當我有了一個健壯的體格，我就能保護自己了。

我當然厲害啦，我不只可以保護我自己，還可以保護媽媽，還可以保護你，如果你回來的話，回到我們的身邊。

你的胳膊好點了嗎？還疼嗎？我也不小心摔過一次，我是自己摔的，但我很堅強，我都沒有哭，媽媽夸我，說我真棒，結果我就沒忍住，還是哭了。

那一次我叫她媽媽，她沒說什么，還抱了我。

我一點兒也不后悔我哭啦，就算不像是個男子漢又怎么樣？

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叫她媽媽啦，再也不擔心會惹她生氣了。

今天就先寫到這里吧，我還要去寫作業(yè)呢。下一次再給你寫。

對了，我的點點壞了，媽媽把它送回去修了，我要等好一陣子才能等到點點。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在點點回來之前就回來看我們，如果你回來了，鑰匙在腳墊兒下面，回來的時候別關門，我怕嚇著媽媽，她膽子可小了！

信

我有點生氣了，我給你寫了好幾封信了，為什么你從來都不回呢？

每封信，我都讓媽媽交給你，媽媽答應了，她不會騙我的。別人的媽媽會騙人，我的媽媽不會。她答應了我什么事情，就一定會做到。之前她答應了要在我生日之前把點點帶回來給我，對了你都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吧？（你記好了，就是上個月最后一個周六！）因為工廠那邊沒有把點點送過來，她親自開車去把點點接回來了，那天她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她是沿著公路一直開回來的，中間開了自動，她跟我說路太遠了。她還跟工廠的人大吵了一架，工廠的人都打電話到家里來了呢。他們在電話里問我爸爸在嗎？他們說愿意提供賠償，但媽媽堅持不要賠償，一定要當天帶走點點，他們說她不可理喻，還問我爸爸在家嗎，他們要跟我爸爸商量一下。我說，我沒有爸爸，家里是媽媽說了算。他們的口氣一下就變了，聽起來特別的讓人生氣，他們說，怪不得那么大的脾氣。我知道他們不是說給我聽的，他們的聲音很小，但是我聽見了。我雖然小，但是我不聾。

我也特別的生氣，我沖他們喊道，你們簽字了，說今天把點點送給我的，這不是我的錯，也不是媽媽的錯，你們不能這么欺負我們！

我聽不清他們說些什么，然后通話就結束了。

家里沒有人，點點也不在，媽媽去接它了，為了我。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沙發(fā)里，那一刻，我多么的希望自己有個爸爸，希望你真的存在啊。

我想媽媽一定很累，她要工作，還要帶大我，沒有人幫助她。其他人都有爸爸，有爺爺奶奶，有姥姥姥爺，有其他的親戚朋友，可媽媽誰都沒有，她只有我，她在這里誰都不認識。

你為什么離開媽媽？我恨你，我以前很想見你，可我現(xiàn)在不想了。

我再也不會給你寫信了。

信

我很久沒有給你寫過信了。不知道我當年給你寫的信，是不是看起來很傻？那些都是小孩子的胡言亂語，什么都不懂。

我有時候想，你的存在，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呢？

媽媽說，你是我生命的來源。我小時候想，那你大概就是那個捐精的人，所以媽媽不肯告訴我你的下落。別以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我也猜測過別的可能，也許我是領養(yǎng)的孩子，也許是她親戚或者朋友的孩子，也許是個棄嬰。她是個善良的人，這種事情她干得出來。你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嗎？小時候有一次我問點點，額格其是什么意思。它告訴我，額格其是姐姐的意思。那時候我一個人想了很久，我猜媽媽并不是我真正的媽媽，可能是我的姐姐。

不過那又怎么樣呢？

后來，我還是知道了真相，一部分真相吧。媽媽生病了，我回來照顧她，雖然她說不用，但我還是想回來。我請了假，把工作也帶了回來。

因為媽媽的病是遺傳性的，所以我在護士的勸說下，順便在醫(yī)院做了化驗。然后我發(fā)現(xiàn)我不是媽媽的孩子，我們甚至連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那個小護士看上去比我大幾歲，但也剛工作的樣子，她看起來十分的抱歉，說，我都不知道你不知道。

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子，她也沒做錯什么。

我說，沒關系，現(xiàn)在我不是知道了嗎？這種東西，知道了也不會改變什么。

原來媽媽不是我的媽媽，也不是我的姐姐，她跟我，沒有絲毫的血緣關系。我的確很意外，但這些都不重要。媽媽永遠都是我的媽媽，就算她不讓我叫她媽媽，只讓我叫額格其。就算法律上，她只是我的監(jiān)護人，但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媽媽。

我把工作放在晚上做，白天去醫(yī)院里陪她。但是她背著我立了遺囑，而且還簽了放棄重生計劃資格的聲明書。因為這個，我差點兒跟她吵了起來。

我實在是生氣。我知道手術有風險，可我覺得她肯定能挺過去，她是一個積極樂觀的人，一向都那么有沖勁，她怎么會生出那種念頭來？這簡直讓我害怕。我覺得人一旦有了要立遺囑的念頭，心里就有了畏懼?？伤中g在即，我不能跟她爭吵，我甚至不能讓她看出來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我必須裝得一無所知，裝得根本不害怕，裝得就像是我真的相信她的手術肯定會沒問題。

我其實根本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活著，我給你寫這封信，是因為我不知道還能向誰傾訴。

我不知道血緣是否能代表一切，可我知道她是我的親人，唯一的親人。我不想失去她，我甚至不敢告訴她，如果她的手術真的失敗，我恐怕會盡一切可能去修改她的那份聲明書，因為我不想就這樣失去她。

我希望她得到重生。我希望她依然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哪怕是不記得我，哪怕是在另一個我永遠也見不到的地方，快樂幸福的生活長大。

我不希望她就這么離開。

信

我不知道為什么又提筆給你寫信。大概知道這封信永遠不會發(fā)出去，也永遠不會被收到，所以我才寫的吧。

我做了爸爸，那一天我摸著我寶貝的小腳丫，我突然就想起你。

我把點點重新送到廠里修復了，它已經休息了太長的時間，我突然想它了。我想，我的孩子，也許跟我一樣，跟你一樣，需要一只大狗。

我的女兒像她媽媽多，象我少。

但我想，我小時候也不像媽媽，但是我長大了，總有人說我像她。哪怕我們根本沒有血緣關系。

時間會改變一切，慢慢的，一點點的，就像是大海，就像是風。

然后，就在女兒周歲前，有那么一天，我的妻子，她抱著我們的女兒站在杏樹下，在杏花輕輕落下來的時候，她突然跟我提出要收養(yǎng)一個孩子。

非常的突然，雖然我知道她那段時間情緒一直不太穩(wěn)定，但我一直以為那是產后抑郁，所以我盡其所能的對她好，但我沒想到她在意的，并不是我，也不是我們的女兒，而是另外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是重生計劃里的。

自從國家開始實行這一套系統(tǒng)以后，很多人都很關注。媽媽拒絕進入這套系統(tǒng)，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她會有資格，但在最后，我還是尊重了她的意見。

我當然覺得她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但政府的標準有相應的準則，我想她不屬于其中的任何一種。

我尊重了她的意愿，可我無時無刻的不想念著她。

我的妻子，跟我講述了那個重生計劃里的孩子。那的確是個很好的人，是個不該死掉的人，如果沒有他，我大概也不會遇到我的妻子。

可是那些不該死掉的人，真的需要重新來一遍嗎？他們不記得任何過去的事情，跟過去的，死去的那個人也沒有任何的關系。誰來決定，誰來賦予他們重生的資格？（我知道這是國家的政策法規(guī)，我也知道他們都是不該死掉的人，我也知道他們都值得一次新的人生，我也知道有相關部門具體來執(zhí)行這些條條框框）

我相信他們都是好人，或者無辜的受害者，或者死于不幸的普通人，可他們真的希望重生嗎？他們真的希望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再一次被帶到這個世界上嗎？

好吧，我似乎沒有資格發(fā)問。每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也沒人問過他們到底要不要來到這個世界，不是嗎？

我親愛的女兒，當她蜷縮在我妻子的子宮里，當她對這世界還一無所知的時候，她如果有知覺，她會如何選擇呢？會選擇來到這人世間，還是拒絕出生？

我想，就算她拒絕的話，我也努力的想要鼓勵她出生，嘗試，把媽媽給我的愛和關懷給予她，讓她知道這世界總是兩面的，不必太過失望，光和影，從來都是相伴而行的，不是嗎？

而我的妻子，我想她其實已經知道了那個男孩再次出生的消息，而女兒的出生，大概給了她另一次思考的契機。

她跟我說，她想要撫養(yǎng)那個孩子，想要給他最好的教育，最好的愛，最好的生活。“力所能及的，我想讓他幸福，而不是在那種機構里長大?！?/p>

她想要征求我的意見。

我考慮了很久，然后我說，我們應該領養(yǎng)那個孩子。

她流下了眼淚，抱緊了我，但她還是那么的謹慎，她說，“我還是應該再好好的咨詢一下，我要想想清楚，我到底做出了什么樣的選擇，你也不要著急的答應我，好嗎？”她在我的胸口喃喃地說道，“我不希望這成為你的負擔?！?/p>

“我們，”我說，“這是我們的選擇，我們的負擔?！蔽冶Ьo了她，我們要給另一個孩子完整的家庭和關愛，我想，這我做得到。

那天夜里，我不知道我為什么又想起你來。夢里的你，看不清臉龐，你坐在河邊，媽媽坐在更遙遠的地方，你指著她對我說，“那是你的媽媽?！?/p>

我說，我知道，她是我的媽媽。

不，他說，你不知道，你的生命，是她給予你的。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你，你會成為另一個孩子，另一個人。

我問他，那你呢？

他隱沒在黑暗之中，他的聲音那么的遙遠，他說，我已經是過去了，孩子，我并不重要。

在媽媽忌日的那一天，我又回到了我長大的城市。這個是我的故鄉(xiāng)，但不是媽媽的，我猜她當初是為了我才來到這里的。這是個大城市，更適合她生活。她是一個未婚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如果在那個遙遠的故鄉(xiāng)生活，恐怕會很艱難吧。

以前我會探詢我的身世，但后來我漸漸地釋然了。我回到我長大的城市，去墓園看看媽媽，撒上一杯清水，獻上一捧鮮花。

然后跟媽媽說幾句話。

我想，哪怕我在遙遠的地方，只要我跟她說話，她都會聽到，可我還是想要回來，在這里，她養(yǎng)育我長大，在這一切，風的聲音和云的形狀，一切都不一樣。

我總是想起她拒絕重生計劃的事，我想她肯定是做過什么事情，因此獲得了這個資格，可她總是那么的謙遜，她明明那么的溫柔，那么的棒。

“如果另一個我，擁有著我所不曾擁有的人生，那么，她和我的區(qū)別到底在哪里呢？”

我還是不肯放棄，努力的勸說她，“你這么好的人，比他們都值得在這世上再活一遍。”

媽媽搖頭，“大家都有資格在這個世界上生活，我已經生活過了，我很知足?！?/p>

“可是你根本就沒時間享受啊，”我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你總是在照顧我，你還生了病，你是那么的辛苦，都沒人照顧你，你值得過上更好的生活，一切重頭再來，擁有更好的家庭，更完整的生活，更好的愛，而不是我這樣的，我這樣的孤兒……”

她摟住了我，她說，“你錯了，每個孩子，都是母親最好的禮物?！?/p>

我故意板起臉，質問她說，“你承認你是我的媽媽了？”

她有點難為情，嘆息說，“我當然是你的媽媽，可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呀。不過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是我的孩子?！?/p>

那一刻，我想，我童年的心結已經徹底打開了，我不會再給你寫信了。我要向你說再見。

媽媽的信

從故鄉(xiāng)回來以后，我和妻子收到了重生計劃部門的一個包裹。

我知道領養(yǎng)家庭會收到重生人員的相關物品，如果他們在死前曾經有過要求的話，但我沒想到這個包裹并不是那個男孩的。

那個包裹是媽媽給我的。

里面有一封媽媽給我的信，還有一疊信看起來很眼熟，我疑惑地打開，那是曾經年幼的我寫給父親的信。

妻子的手放在我的肩頭，然后遞給我一杯水。

我把那一疊信放在一旁，然后打開了媽媽的信。

我都不知道媽媽會寫信。我是說，我小時候那么堅持她跟我一起寫信，她都拒絕了。

可她居然給我寫了一封信，一封這么長的信。

媽媽說，如果你收到這個包裹，說明你聯(lián)系了重生計劃的人，我告訴他們，如果你聯(lián)系了他們的話，就把這個包裹發(fā)給你。

我的孩子，我的寶貝，對不起，我向你隱瞞了這件事，我得告訴你，你也是重生計劃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的過去，你的來源，你的死亡。我想，這一切恐怕都太沉重。我希望你的生活簡單快樂，我曾經看著你年輕的生命隕落，在巨大的痛苦中，我做出了這個決定。我不知道別人會怎么看，這會不會像是一個背德的故事？我甚至都不是他的未婚妻，可我們已經談婚論嫁。他是個蒙古族的小伙子，我比他大兩歲，所以他總是開玩笑的叫我額格其，那是姐姐的意思。

他在執(zhí)行公務的時候，死在了另一群人的手里，這人世間沒有絕對的公正，法律讓兇手得到了懲罰，可他卻永遠都不會蘇醒過來了。他帶著所有的記憶，年輕的生命，父母和朋友的愛，獨自去了另一個世界。

這是多么的不公平啊，我那時候想，他是那么好的一個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愛人。

告訴你這一切，恐怕會讓你失望，又或者心生厭惡，可我想，如果你對你的身世產生了疑慮的話，那么你就應該得到一個公正的回答。

人們總是會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選擇一個孩子。最初的時候，我常常想，我或許做出了一個錯誤又自私的決定。我那么的愛你，而你的死亡讓我太過痛苦，我把你從那種機構里領了出來，就像是一種毒藥般的慰藉。

可是那么多年過去了，在你成長的過程中，我必須承認，我有時會在你的身上尋找他的影子，可更多的時候，你像是我的孩子，像是我的一部分。

我養(yǎng)育了你，你繼承了我，你的確就是我的孩子。我那么的高興，你快樂的成長著，只是偶爾追問著你的爸爸在哪里，但我無法回答你，孩子，你真正的父親和母親安靜的躺在墓園里，就陪伴在真正的你身旁。

你是你，可你已經不再是你，我想，我的確是一直自私地隱瞞著這件事，可拖到現(xiàn)在再告訴你真相，對你來說，產生的困擾應該更小才對。因為你，一直是作為這個你快樂獨立的長大的，不是嗎？

我已經忘記了我的那個他，而我心里，只是掛念著我的孩子，那就是你。

不要在乎別人做出的決定，也不要在乎你的身份和你的曾經，我的孩子，一切造就了今天的你，不必為我的決定而感到痛苦。我只希望你快樂的享受生活，熱愛這個世界，原諒我為你做的決定，我想，那恐怕是自私的，可又是無法挽回的。

人類總是這樣，不是嗎？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然后用更多的愛去彌補。

我希望你不會后悔來到這個世界，那么我就可以安息了。

你的母親

我看完信以后，很久都沒說話。我望著我的妻子，她那么溫柔的看著我，等待著，我知道她會耐心的傾聽，但我只是把信遞給我的妻子，然后安靜地等她看完。

然后我什么也沒有問她，她什么也沒有問我。我只是跟她聊了聊我小時候的事情，那些我以為是很普通的小孩子的事情。

然后我把剩余的那些信給她看，那些我寫給另一個人的信。

那么厚的一疊，我拆一封，她看一封，我看著她臉上的神情，時而微笑，時而蹙眉，然后她看完一封，把信還給我，我把它疊好，然后放回信封里。

直到我陪她看完了最后一封信。

她看著那一疊信，輕輕的撫摸著，仿佛陷入了沉思。我知道她內心的波瀾，掙扎和痛苦，為了曾經的我，也為了那個即將來到的孩子。

我握住她的手，告訴她，“我覺得媽媽說得對。人或許會做出錯誤的決定，我們都不知道這個決定是不是錯誤的，可我想，他既然已經來到了這個世間，那么他就值得更好的人生。我們會用更多的愛去彌補?！?/p>

“然后我們告訴他真相，”她的眼眶發(fā)紅，認真的補充道。

“好，”我說，“先給他寫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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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似乎還是第一次發(fā)書信體的小說。純粹的書信形式，不在于它可以透露什么，而在于隱藏了什么，讀者從書信中努力解謎想要了解背后真相的努力，是小說閱讀的樂趣之一。科幻設定中會出現(xiàn)很多新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怎樣將它們用不那么突然的方式，緩緩揭開，將其中的情感和細節(jié)流露出來，對作者的能力是很大的挑戰(zhàn)。

——責編 | 宇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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