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待著有些無聊，我打算出門逛逛。出門前我站在陽臺望了一眼，大街上的妖怪并不比行人少多少，因此我想讓黃雨瀟陪我一起去。

????????大黃一下子站了起來，興沖沖地圍著我做好了出門準(zhǔn)備。看著大黃的樣子，我問黃雨瀟：“所以說變成狗的你也是聽得懂我說話的是嗎？那導(dǎo)盲犬啊緝毒犬啊，是不是也都是犬妖？”

????????黃雨瀟想了會，說：“有一部分是，但是很少很少。大多數(shù)肯定還是訓(xùn)練出來啊！”

????????我剛準(zhǔn)備出門，指南翁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你的作業(yè)還沒有寫。這么多年過去了，我說這句話你終于能聽得到了?！?/p>

????????我略感羞愧地嘆了口氣，然后厚著臉皮說：“沒事，下午進去再抄就是了。”

????????我不是那種會因為沒做完作業(yè)就去玩而感到羞愧的學(xué)生。黃雨瀟跟在我身后，大黃也興沖沖地跑在旁邊。出門的時候我沒有給大黃拴繩子，因為我覺得完全沒這個必要。

????????“還是要的，”黃雨瀟說，“又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見我，你這樣也算是對他人負(fù)責(zé)。”

????????“委屈你了。”我說。

????????黃雨瀟莫名其妙地大義凜然起來：“人類社會條條框框很多，我可以理解的?！?/p>

????????我并不覺得她真能理解，但既然她這么說了，我還是給大黃拴上了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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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居住的大樓里應(yīng)該藏著不少妖怪，因此我走的每一步都很小心翼翼。我生怕從別人擺在門口的花盆里、鞋架上竄出什么富貴樹妖、皮鞋靈，也怕拐角處的消防栓里藏著惡鬼。從家門口到電梯不過十多米路，我卻走的異常謹(jǐn)慎，如履薄冰。

????????我的過分謹(jǐn)慎招來了黃雨瀟的嘲笑：“你別這樣啊，有危險我會保護你的！這段路我走很多次了，不會有什么妖怪的——不會有什么危險的妖怪的?！?/p>

????????她信誓旦旦，我內(nèi)心惶惶。我倒不是怕有什么危險，主要是怕被嚇到，就和看恐怖片或者坐過山車一個道理——你明明知道不會有任何危險但還是覺得害怕。我不怕危險，就怕當(dāng)著黃雨瀟的面如果被嚇的叫出來會很丟臉。為了不讓她覺得我在害怕，我邁開了大步。

????????這步子一邁就收不住。我以大潰退的速度跑向了電梯前。

????????“也不必這么快?！秉S雨瀟說。她把手臂搭在我肩上，輕聲說：“你怕妖怪，妖怪還怕你。妖怪們一般不會主動接近人類?！?/p>

????????我感受不到她的手帶來的觸感，倒是感覺到了一陣很輕柔的風(fēng)，像是有人對著你輕輕吹了一口氣。我問黃雨瀟：“妖怪為什么不會主動接近人類？”

????????“和你不熟唄。”黃雨瀟說，“你走在路上會有陌生人和你搭訕嗎？你對于妖怪來說不過是億萬人類中的普通一個，他們不會注意你的。”

????????我默默點頭。看我不說話，黃雨瀟又趕緊解釋：“不是，我不是說你普通的意思，對于我來說你當(dāng)然不普通，但是……”

????????我一開始時都沒注意到她在說什么，見她這么說我才知道她怕我誤解她的意思。我說：“我知道我知道，我沒那么敏感?！?/p>

????????黃雨瀟松了口氣，大大的眼睛眨了兩下，又滿溢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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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這棟大樓里的綠植基本集中在各家各戶的陽臺上，沒想到電梯間才是真正的綠色世界。以往貼滿“本地人通下水道”的小廣告的墻上被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苔覆蓋著，顯得生機盎然。這片綠色既不昏暗也不脆嫩，是一種很普通卻又很旺盛的綠色，很養(yǎng)眼。

????????我意識到這也是一種妖怪，問黃雨瀟：“這是什么？”

????????黃雨瀟不假思索地告訴我：“這是壁伏?！秉S雨瀟說著用手指在空中寫給我看是哪兩個字，“這是一種很低等的妖怪，不會說話也沒有什么思想，只喜歡吸附在墻壁上。它對妖氣的需求量很低，生長的也很慢。這壁伏已經(jīng)在這里生長了很久很久了，至少我剛變成妖怪的時候就能看得見它們了?！?/p>

????????我隨口問：“你什么時候變成妖怪的？”

????????“三年前吧?！秉S雨瀟說，“就剛到你家不久?！?/p>

????????說罷她感慨道：“一晃三年都過去了，時間過得好快?！?/p>

????????“我不覺得?！蔽艺f。

????????我開始仔細(xì)打量這個壁伏。它像是一大片綠色的橡膠，看起來有些像我曾經(jīng)用過的一個老舊的暖手袋。它通過自身邊緣和表面上尼龍搭扣般細(xì)密的絨毛將自己牢牢地吸附在了墻上，看起來還有些濕漉漉的。我本來還覺得它挺好看的，仔細(xì)觀察之后又覺得犯惡心。

????????黃雨瀟知道我在怕什么，鼓勵我道：“實際上你是摸不到它的，只是看起來惡心而已。”

????????道理我都知道，只是真要克服這心理障礙還需要過個幾分鐘。我本來是想著等誰正好坐上來的，可是電梯上方的紅色數(shù)字一動不動，這意味著我今天要想下樓還必須得自己動手了。

????????我大膽地伸出手，穿過壁伏按下了下行鍵。手指觸碰到它的時候像是戳破了一層很薄的薄膜，手指被氣流包裹著，倒也沒有什么不適。

????????“什么感覺？”黃雨瀟笑著問我。

????????“沒什么感覺。”我實話實說。

????????真正的震撼在電梯開門的一瞬間等著我：整個電梯轎廂都被壁伏占領(lǐng)了，我所看見的完完全全就是一片熱帶雨林，即使這時候有一只金剛鸚鵡從電梯中飛出來我也一點都不會感到意外。雖然早已有些心理準(zhǔn)備，但我還是被這樣的景色所震撼到了。

????????“很美吧？”黃雨瀟問我。

????????說不上很美，但確實很震撼，除此之外我很難找到一個準(zhǔn)確的詞來形容我內(nèi)心的感受。原諒我的才疏學(xué)淺，那會我能想到的詞只一個“震撼”而已。我沒有接她的話，屏息凝神地走進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關(guān)上，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我、黃雨瀟、大黃，以及滿滿一墻無處不在的壁伏。若不是妖怪們都是半透明的狀態(tài)，我估計都看不著電梯按鍵。

????????“這都有點影響生活了?！蔽野氡г拱胝{(diào)侃地說。

????????“習(xí)慣就好了?！秉S雨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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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指示燈的數(shù)字緩慢地跳動著，在一片半透明的壁伏之中，那個數(shù)字像是綠色皮膚下律動的心臟。我盯著那個數(shù)字看，滿墻的壁伏讓我覺得很壓抑，呼吸都有些窘迫了。盡管知道這不過是心理作用而已，但我還是希望電梯能早些到。

????????當(dāng)電梯門開的時候，我迫不及待地跨出去想逃離這壓抑的綠色。地上有一道很寬廣的裂縫，里面又黑又深邃。我來不及細(xì)想也來不及停下，只能大跨一步邁了過去，險些摔倒。身后傳來“嘻嘻嘻”的笑聲，非常瘆人，即使是大白天我也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黃雨瀟跺著腳，揮手趕著什么東西：“去！”

????????裂縫合上了，變成一跳細(xì)細(xì)的線，像是蛇一樣扭動著。它發(fā)出“嘻嘻嘻”的聲音，朝著相反的方向爬走了。

????????我被這個妖怪嚇得不輕。

????????周圍的人都拿奇怪的目光看著我，我只好裝作被自己的鞋帶絆倒的樣子，擦了擦剛剛嚇出的冷汗，走到一邊蹲下系根本沒有散開的鞋帶。我慶幸自己因反應(yīng)慢而沒有被嚇到叫出聲，否則一定更糗。

????????黃雨瀟蹲在我身邊對我說：“剛剛那個是游隙鬼，平常就是一條細(xì)細(xì)的線，特別喜歡捉弄別人，但因為別人看不見它，所以它常常捉弄的都是過往的妖怪。一旦詭計得逞，它就會發(fā)出‘嘻嘻嘻’的笑聲，但如果沒有嚇到別人，它就會很難過地發(fā)出‘嚶嚶嚶’的哭聲。它是沒有危害的，和壁伏一樣，也是比較低等的妖怪?！?/p>

????????頓了一下，黃雨瀟又說：“是不是有個詞叫‘跳梁小丑’??？在那里蹦跶著，別人看不見它就渾身難受，非得要來膈應(yīng)別人才會覺得舒服。”

????????我揣摩著她的意思：“你是說，游隙鬼就是跳梁小丑那樣的妖怪？”

????????黃雨瀟點頭，又搖頭：“我不知道我理解的對不對?！?/p>

????????“我覺得不對，”我說，“游隙鬼單純?yōu)榱俗脚硕脚恕绻覜]有理解錯的話確實是這樣；跳梁小丑是在博關(guān)注賺眼球，我覺得二者出發(fā)點不一樣?！?/p>

????????黃雨瀟并不認(rèn)同我說的，嘀咕道：“我覺得差不多?！?/p>

????????她認(rèn)真思考的樣子讓我想笑。我不想就這個話題和她繼續(xù)討論下去，于是隨手撥弄了兩下本就沒散開的鞋帶，對她說：“走，吃飯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