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系列是個人的翻譯作品，翻譯皆為個人原創(chuàng)

????????未經(jīng)專業(yè)訓(xùn)練，難免瑕疵之處

????????原文皆為經(jīng)典英美短篇小說

????????此前很可能已有譯本，甚至已經(jīng)出版

????????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他們正洗著碗；他的妻子用水沖著，他接過來甩干。昨天晚上也是他洗的。和人們認(rèn)識的大多數(shù)男人不一樣，他對家務(wù)活兒似乎很有熱情。幾個月前，他偶然聽到妻子的一位朋友恭喜她說嫁給了一位這么體貼的丈夫；他心里想著，我盡量吧。幫忙洗碗或許是展示自己體貼的一種不錯的方式。

????????他們漫無目的地聊著天，不知不覺就聊到了白人黑人是否應(yīng)該結(jié)婚的話題。他說，總的來看，這是一個壞主意。

????????“為什么？”她問。

????????在其他時候，她也會露出現(xiàn)在這副表情：眉毛皺在一起，下邊嘴唇咬住，低著眼睛不知看著哪里?？吹竭@幅模樣，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閉嘴了，不過他從來做不到——甚至?xí)v得更多。她現(xiàn)在就是這副表情。

????????“為什么？”她又問了一次，手里拿著碗站著不動了。

????????“你聽我說，”他開口到，“我和黑人一起上過學(xué)，和他們一起工作過，住在一條街道上過，大部分時間我們都相處得很好。我不想你現(xiàn)在在那里暗示我是個種族主義者?！?/p>

????????“我沒有暗示什么。”她說，接著洗碗。碗在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好像在做泥塑一樣。“我只是覺得白人和黑人結(jié)婚沒有任何問題，就是這樣?！?/p>

????????“他們的文化和我們不一樣。你聽他們講話，有時候語言都不一樣。雖然我還挺喜歡聽他們聊天的?！薄_實(shí)如此；不知道為什么，聽黑人聊天總是會讓他開心一點(diǎn)——“不過本質(zhì)上還是不一樣的。我們和他們文化不同，不可能真的了解彼此?！?/p>

????????“像你了解我那樣？”妻子問到。

????????“是的，沒法像我了解你那樣了解?！?/p>

????????“可是如果他們是愛對方的，”她盯著水槽，手上的動作更快了。

????????天哪。他說：“你可以不相信我說的?？纯唇y(tǒng)計(jì)數(shù)據(jù)。那樣的婚姻大部分都破裂了?！?/p>

????????“統(tǒng)計(jì)數(shù)據(jù)……”她飛快地往干燥臺上面摞著碗，接著拿干布擦了一遍。很多碗還油油的，叉子上面還沾著些不知道什么東西。“好吧，”她說，“那對于外國人呢？你對于兩個外國人結(jié)婚應(yīng)該也是同樣的想法吧?！?/p>

????????“是的，”他說，“是這樣子。我們怎么能夠了解一個出身完全不同的人呢？”

????????“是啊，”妻子碎碎念著，“完全不同，不像我們?！?/p>

????????“是，完全不同。”他有些不耐煩了。妻子老是這樣子重復(fù)他的話，好讓他們聽起來虛偽而經(jīng)不起推敲。“這些碗還是油的?！彼f著，把那些餐具全部都倒回了水槽。

????????過了一會兒，濺起的水花平了下來，水槽里是沉默的灰色。妻子低頭看著，嘴唇緊緊抿著。接著，她把手猛地伸進(jìn)水里?！芭叮　彼蝗淮蠼?，握住右手手腕向后猛地一縮——大拇指正在滴血。

????????“安，別動，”他說，“別動?！彼艿綐巧系脑∈?，在藥箱里胡亂找到了些酒精、棉球和創(chuàng)口貼。再走下樓的時候，妻子正閉著眼睛靠在冰箱上，還握著她的右手。他抬起她的手，用棉球輕輕戳了戳傷口。血已經(jīng)不流了。他又輕輕擠了一下，看看傷口有多深；一小滴血涌了上來，亮晶晶地抖動著，落到了地上。他沒有發(fā)現(xiàn)，妻子正在看著他，眼神里不無責(zé)備。“傷口很淺，明天就好了?！彼f，心里暗暗想著她會不會為自己這么快速的反應(yīng)有點(diǎn)感動。當(dāng)然，這些都是出于對她的關(guān)心，沒有想要什么回報，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如果她能夠就此閉嘴不提剛剛的事情，倒也算是小小的回應(yīng)；他不想再聊那個了。“這里我來弄吧，”他說，“你去休息?！?/p>

????????“沒事，”她說，“我來擦干吧。”

????????他重新開始洗餐具，著重洗了洗那些叉子。

????????“所以，如果我是黑人，你就不會娶我？”

????????“我的天哪，安！”

????????“剛才你不就是這么說的嗎？”

????????“不，我沒——這整個問題一開始就很愚蠢。如果你是黑人，我們可能都不會認(rèn)識。你會有你的朋友，我會有我的。我認(rèn)識的唯一一個黑人女孩還是辯論社的隊(duì)友，不過那個時候我們已經(jīng)在約會了?！?/p>

????????“可是，如果我們能夠認(rèn)識，并且我是個黑人呢？”

????????“那你就會和另一個黑人約會去?！彼闷鹆怂埽瑳_著餐具。水溫很高，沖上去的時候金屬光澤都變成了灰藍(lán)色，過一會兒才變回銀色。

????????“那就假設(shè)我不會，”她說，“假設(shè)我是黑人，沒有戀愛；我們認(rèn)識并且相戀?！?/p>

????????他扭頭看著她。她也正在看著他，眼睛里亮亮的?！鞍玻彼M量用一種冷靜的音調(diào)說著，“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如果你是黑人的話，你就不是你了。”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這么說就對了。這個“你是黑人的話你就不是你了”的說辭是無法反駁的。所以他重復(fù)了一遍：“如果你是黑人的話，你就不再是你了?！?/p>

????????“我知道，不過我們可以假設(shè)……”

????????他深吸了一口氣。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辯論的了，可是他還是感覺憋得難受?！凹僭O(shè)什么？”他大聲問到。

????????“……假設(shè)我是黑人，不過我還是我，那我們相戀了的話，你會娶我嗎？”

????????他還真的思考了一會兒。

????????“會嗎？”她說，走近了一步，眼睛里面更亮了，“你會娶我嗎？”

????????“我在思考?！彼f。

????????“那就是不會了，我知道，你打算說不?！?/p>

????????“如果你要那么假設(shè)的話——”

????????“會還是不會？”

????????“天哪，安。好吧，不會?！?/p>

????????她說了聲“謝謝”，默默回到了臥室。過了一會兒，他聽見了她翻雜志的聲音，不過肯定是生氣得不行，根本讀不下去——她生氣的時候翻雜志的樣子和他還挺不一樣。她會翻得很慢，就好像在仔細(xì)研究每一個單詞一樣。她正在表現(xiàn)出對他的滿不在乎，并且確實(shí)產(chǎn)生了她想要的效果——讓他很傷心。

????????他別無選擇，只能同樣展現(xiàn)出對她的漠不關(guān)心。他安安靜靜地洗完了剩下的碗，之后擦干放好。接著，他擦了一遍灶臺，又把剛剛滴到血的地方刷干凈。在做這些的時候，他決定把整間屋子也拖一遍。做完這些之后，廚房看起來煥然一新，就像他們還沒有搬進(jìn)來、第一次來看這個房子的時候那樣。

????????他提起垃圾桶走到了外面。夜空很清澈，西邊能夠看到幾顆星星，小鎮(zhèn)的燈光也沒把他們藏住。在這個小鎮(zhèn)，車輛不多，都慢慢地開著，像河流一般平靜。剛剛就這么和妻子吵了起來，他感到很愧疚。再過差不多三十年，他們倆估計(jì)就都不在了。到那個時候，這種事情還重要嗎？他回憶起兩個人一起度過的這么多年，他們是那么親密，那么知心……想到這些，他的喉嚨縮了一下，呼吸都變緊了。臉和脖子有些刺痛，一陣暖流流過胸膛。他站了一會兒，感受著這些感受，之后提著桶走出了后院。

????????街道那邊的兩個流浪漢又把垃圾桶翻了過來。一個正在地上打滾，另一個嘴里咬著什么。她一邊叫著，一邊把嘴里的東西甩到天上，跳起來接住，又叫了一聲，腦袋左右搖晃?？匆娝^來的時候，他們像老鼠一樣悉悉索索地溜走了。平時他都會朝他們?nèi)邮^，不過這次他就只是看著。

????????回來的時候，房間里沒有開燈。妻子在浴室。他站在門外，輕輕喚著她的名字。里面有些瓶瓶罐罐的聲音，不過她沒有回應(yīng)?！鞍?，我非常抱歉?！彼f，“我會補(bǔ)償你的，我保證?！?/p>

????????“怎么補(bǔ)償？”她問。

????????他沒想到她會這么問。不過她的聲音聽起來毫無波瀾，冷冷冰冰；她很少這樣。他知道，自己必須想出來一個正確的回答。他靠在門上，小聲說道：“我會娶你?！?/p>

????????“或許吧，”她說，“去床上，我過一會兒就來?！?/p>

????????他脫掉衣服，鉆到了床上。過了很久，終于聽見浴室門打開關(guān)上的聲音。

????????“關(guān)燈?！彼谧呃壤镎f到。

????????“什么？”

????????“叫你關(guān)燈?！?/p>

????????他伸手把床頭臺燈拉掉。房間里黑了下來?！瓣P(guān)了?！彼o靜地躺著，可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已經(jīng)關(guān)了?！彼终f了一遍。緊接著，他聽到什么東西從房間里過去。他坐了起來，可是什么都看不到。房間里很安靜；他的心臟跳得很快，就像他們第一次一起過夜的那晚。他在黑暗中聽見一陣聲響，正等著再聽一次——那是不知道誰穿過房間的聲音，一個來自陌生人的聲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