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辰于剛給雙親辦完喪事回來，就聽到了院兒里哪些風(fēng)言流語，什么五太太二少爺，什么老爺當(dāng)年風(fēng)流得很。聽隔壁三小姐院子里的火兒完完整整說了一遍才捋明白。老爺這次從南邊兒回來，帶回來個兒子，這一回來就給安排了二少爺?shù)拿^，今天就帶著那新來的二少爺上街置辦衣裳物什去了。這新來的少爺，正好分到了他們院兒。

他們老十家都是軍閥老爺家的長工。他媽兩個月前給二太太喂的那條狗補狗窩的時候，被那畜生咬了兩嘴，后來那狗東西亂跑出城去，偷了鄉(xiāng)下攤兒上的肉，被亂棍打死了燉了吃了。二太太曉得后哭哭啼啼地去找了老爺，說十媽待狗不好，偷偷把她的心肝寶貝兒賣給鄉(xiāng)下肉販子了，吵著鬧著要讓老爺狠狠打十媽一頓。老爺?shù)故菦]說什么，只是又向洋人討了條外國洋狗給二太太，又罰了十媽些工錢。后來十媽給洋狗子喂食兒的時候發(fā)病了，死在了那畜生曾住過的院子里。十辰于著急忙慌地去找他爹，他爹正給大少爺補屋頂兒呢，聽見十辰于那一嗓子:“爹!爹!我娘死了!”就直直地從頂兒上栽了下來，在床上沒躺兩天就歇了氣兒。

老爺給了他幾天假回家置辦喪事。大太太嫌晦氣，本想結(jié)了工錢，再多給兩個銅板就把十辰于打法走的，卻被大少爺攔下了。那大少爺不喜歡女人，不過除了時常被騷擾視奸的十辰于，和時常與大少爺偷葷的五少爺以外沒人知道。畢竟軍閥老爺家的大少爺文質(zhì)彬彬，和洋人交好，還有個明媒正娶的老婆，哪個不想活命了才會把他和那種惡心吧啦又不正常的同性戀聯(lián)系在一起，更何況，沒有哪戶權(quán)貴人家會容忍這種人待在家里，這種腦子有病的人，就該被國民黨抓到街上去扒光示眾，再砍了腦袋掛城口墻頭上。

那位早被宇城婦人當(dāng)成昨晚茶余飯后談資笑料的二少爺，是大抵傍晚的時候回院兒里來的。

新來的少爺頭發(fā)留的稍長，像洋人一樣打著卷，身材算得上高挑，比一副三天沒吃飯樣兒的十辰于高了半個頭還要多，穿著黑色的洋裝，看上去像模像樣的。

十辰于認得那洋裝，是城南那個叫什么克還是杰什么的洋人開的衣裳鋪子里的款式。大少爺之前硬塞給他過件一樣的，他半夜出門想丟了去，被從大少爺房里顫抖著腿出來的五少爺看到了。第二天早上就被五少爺令人打了一頓好的，背上青了半個月，說是十辰于偷了大少爺送給五少爺?shù)男乱路?，半夜出府去賣給了鄉(xiāng)下人，正好被五少爺瞅見了。

二少爺?shù)降资抢蠣數(shù)淖铀?，跟他那有一半洋人血統(tǒng)的娘在外面流浪了那么十好些年，骨子里的氣也是在的，只是當(dāng)他斂下那股強勢而不動聲色的戾氣時，又與他娘溫和的氣質(zhì)無異了。

二少爺推門兒進來的時候，十辰于正從井里提水上來，一下子沒拿穩(wěn)，一桶水稀里嘩啦全灑了，險些沾到了少爺?shù)男乱律?。十辰于被驚得趴下跪在二少爺擦的發(fā)亮的洋皮鞋邊，二少爺被他這陣勢嚇一跳，差點沒跟著跪下，慌里慌張地把十辰于從地上扯起來:“快些起來罷!”。

十辰于打著磕巴:“二、二少爺對不起…小的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