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如果你給我的，跟你給別人的是一樣的，那我就不要了?！?/p>

ROLL2 ?SCENE5-3 TAKE2

00:17:30 ??

“最近有聽電臺嗎？” 往臺北的火車上，Birdy問身旁坐著的張家漢。

“有啊?！?/p>

“最喜歡哪首？”

阿漢想了想，說：“陳昇的...擁擠的樂園?！?/p>

Birdy回以一個神秘的笑，從包包里取出卡帶機(jī)。

“你有哦??？” 阿漢驚喜道。

Birdy把一邊耳機(jī)戴在阿漢耳窩里，那端傳來歌聲沙啞滄桑的吟唱。

“一生愛過就一回，沸騰的都市，盲目的感情，say goodbye to the crowded paradise...”

窗外是一閃而過的風(fēng)景，已經(jīng)入冬了，沿途的樹葉泛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黃，空中翱翔的飛鳥和火車并行，像是在追著他們跑。

快到謁陵的時候，路上已經(jīng)聚集了許多人，兩人坐在出租車?yán)?，看著外面整齊行進(jìn)的人潮，一切都是新鮮的，臉上是難掩的興奮，心上頗有幾分兒時和小伙伴一起郊游的喜悅。

他們換上校服，Birdy從包包里取出橫幅，突然嗚的一聲哭出來，阿漢看了他一眼，立刻會意，也跟著假哭。逝去的人似乎離他們的生活很遙遠(yuǎn)，只是這一刻，當(dāng)周圍的人都在表達(dá)同一種情緒，你很難不去“迎合”。

“萬能的天父，求您照顧他如照顧我們一樣，因?yàn)樗軅ゴ?，雖然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偉大的事，但他應(yīng)該是一個好人，因?yàn)榇蠹叶己芟矚g他。求您讓他可以上天國，沒有憂愁，沒有病痛...…”

耳邊傳來阿漢虔誠的禱告，Birdy轉(zhuǎn)頭看向他，那人神色專注，認(rèn)真到蹙眉，全然不像是在為一位素未謀面的人祈福，這家伙，無論對誰總是這么掏心掏肺，Birdy不禁笑，覺得他有點(diǎn)可愛。

天橋上是玲瑯滿目的集市，變戲法的、賣卡帶的、販?zhǔn)鄯椀?，二人游離于那些光怪陸離的攤位，新奇的玩意兒讓他們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是多彩豐富的。

“怎么那么多抗議布條啊” Birdy不解。

“他們干嘛這么生氣啊” 阿漢同樣納悶。

Birdy聳聳肩，不置可否。

在那時的他們看來，這個世界還是美好多于殘忍，人們心底那些憤怒的聲音究竟源于哪里，他們不得而知。?

“哎，你看那邊?！?/p>

“他在干嘛??？”

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身著女裝的男子，高高瘦瘦的，舉著塊牌子，上面寫著：結(jié)婚是每個人的權(quán)利！同性戀不是病！

這些字眼Birdy并不能完全領(lǐng)悟，但短短兩行文字著實(shí)堅(jiān)定有力，他伸著脖子觀望，笑笑說：

“不知道耶……呵呵，超奇怪的...”

也許和那些寫抗議布條的人一樣，是想要昭告全世界自己心底的聲音吧，人與人之間即使無法全然理解，包容不同的聲音又何嘗不是件好事呢。這個世界本來就應(yīng)該是彩色的不是嗎，Birdy這樣堅(jiān)信。

“在那邊！”

身后突然傳來大聲呵斥，幾個大漢把男子拖拽著，男子掙扎，差點(diǎn)撲到Birdy身上，他的臉近在咫尺，Birdy看見他眼里的倔強(qiáng)。

他心底升起一種強(qiáng)烈的忿忿不平。這個人分明沒有傷害任何人，只是以一種無聲的方式宣誓自己的權(quán)利，難道這樣都不可以嗎？不是解嚴(yán)了嗎？為什么這個世界連不同的聲音都容不下？他無法理解。

他沖上去，卻被阿漢眼疾手快地抱住，

“王柏德！你在干嘛啦！”

“喂！你們再這樣我要報(bào)警了喔！你們這群流氓怎么可以亂抓人??！”

“放開他啦！”

阿漢死死抱住他，焦急道，“他們是便衣啦！后面有警察！”

Birdy像頭憤怒的公牛，倔強(qiáng)地要往前沖，阿漢使出渾身解數(shù)才終于遏制住他。眼睜睜看著男子被幾人帶走，Birdy感到深深的不甘與憤怒。他們會怎樣對待他，他不知道…

「太陽系」

私人影廳里播放著那部Birdy反復(fù)看了無數(shù)次的影片BIRDY。片中的主角和他有著一樣的名字。電影講述了兩個朋友的故事，一個很正常，叫艾爾，另一個瘋瘋的，就叫Birdy。年少時他們形影不離，卻因?yàn)楸几皯?zhàn)場失散，多年后重逢，Birdy已經(jīng)因無法接納這個世界的冷酷與殘忍而精神錯亂，被關(guān)進(jìn)瘋?cè)嗽?。他一直向往自由，無奈卻束縛在時代的“牢籠”里，無法自由高飛。艾爾用盡一切辦法試圖喚醒Birdy卻始終無果，最后的最后，他瀕臨絕望，緊緊抱著Birdy，卻在此時聽見懷里的人喚出了那聲：“艾爾”。

Birdy感覺里面的主角和自己好像，同樣受困于無形的牢籠里，這個牢籠似乎是這個世界給他的，以一種無法觸摸的形態(tài)存在著，即便內(nèi)心有無數(shù)個聲音吶喊著斗爭著，可現(xiàn)實(shí)中他真能夠沖破這層枷鎖么，他不確定，內(nèi)心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無力。

他偷瞄了幾眼身旁的阿漢，那人正看著屏幕里播放的影片，很專注的樣子，斟酌再三，還是問道：

“如果我死了， 你會怎樣？” 他不敢看阿漢，不知道會從他口中得到怎樣的答案。

他渴望自由，然而，今天是他第一次感到這個世界的信仰與他是那樣格格不入，此刻在他身邊的人一直是他的支持，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復(fù)存在，他會像艾爾一樣用盡一切方法去挽救他嗎，也會為了他傷心難過嗎，他渴望得到答案。

?“什么怎樣，不要整天在那邊想那些” 阿漢吐槽他的胡思亂想。

事實(shí)上，白天集市上親眼目睹的那場沖突，在阿漢的心靈同樣掀起不小的波瀾，在Birdy要沖上去與這個世界的不公抗衡之時，他腦中嗡地一聲，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警察用警棍指著他們，眼神狠戾，警告他們再敢靠近便要對他們不客氣，如果他當(dāng)時攔不住Birdy，事態(tài)會演變成怎樣，阿漢不敢往下想，他現(xiàn)在依舊后怕。

電影還在放映，阿漢卻心不在焉。他看了看身邊，Birdy已經(jīng)睡著了。

有些人管同性戀叫kā，或是homo，阿漢知道這些詞帶著貶義，他內(nèi)心覺得這樣的稱呼是一種無禮、一種冒犯，是不應(yīng)該的，Birdy則是將他內(nèi)心的聲音付諸于行動，他看不慣的，便要去抗?fàn)?。這種沖動在別人看來或許是一種傻氣吧，但不知為何，阿漢竟覺得這樣的沖動很可愛。他知道，在那個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柔軟善良的心。

Birdy看上去睡的很熟，吐出均勻的呼吸，四肢舒展著癱在沙發(fā)上，阿漢的眼神掃過他立體的眉宇，掠過深邃的眼窩和高挺的鼻梁，最后不自覺地落在唇上。?

他好似著了魔一般，緩緩傾身上去，雙唇漸漸靠近…直到觸碰上那處柔軟……

夜深了，商場歇業(yè)，街上已無人煙，二人走在地下通道。世界變得好安靜，好像只有他們兩個。

Birdy突然憶起方才做的一個夢。夢里，他和現(xiàn)實(shí)中一樣睡在影廳的沙發(fā)上，半夢半醒間知覺到唇上的溫?zé)幔行└筛傻?，卻異常柔軟。他微睜開眼，看見置于鼻尖處的眉宇，長而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著，輪廓在身后閃動光影的映襯下如意識流般迷幻虛晃。停滯了幾秒，他重新閉上眼睛…

他無法形容自己當(dāng)下的心緒，只覺著環(huán)繞在周遭的氣息如此熟悉，熟悉到令他感到安心。他沒有推開，也不想拒絕。過了一會兒，那抹氣息離開了他的唇，鼻尖蹭過他的下頜和脖頸，他感到心口微微的重量，阿漢的臉頰貼在他的左邊胸口，好似在聆聽他的心跳聲。

真是一個奇怪的夢，Birdy邊想，嘴角不自覺地?fù)P起。

此時，他腦海中閃過一句話，

“哎，你有看三毛的書嗎？” 他問阿漢。

“有啊，我很喜歡她的《雨季不再來》，還有…《撒哈拉的故事》?！?阿漢歪著頭笑著看他，像在等待他說下去。

“那書里有一句話...如果你給我的，跟你給別人的，是一樣的。那我就不要了。”

Birdy臉上露出深意的微笑。

阿漢撞了下他的肩膀，“你又懂愛情哦”，取笑道。

為什么這句話會突然出現(xiàn)在他腦海呢，他想，也許阿漢并不知道吧。

“這個世界沒有人懂我啦?！?他終究是沒有解釋。

Birdy的臉上閃過一絲- 惆悵，被阿漢捕捉到了，他沒接話，只是笑笑。

在Birdy看來，他父母便是這樣，老爸是做生意的，整天忙不著家，Birdy的個性惹禍?zhǔn)浅Ｊ?，每每闖禍，卻是他唯一獲得關(guān)注的時刻，雖然那種關(guān)注的表達(dá)形式極其單一，除了打便是罵。過往，從未有一個人愿意傾聽他叛逆背后真正的需要，但遇見張家漢以后，一切似乎都有些不一樣了。

在他失意時，他是陪伴左右的人；他做出叛逆的事，他不是勸他不要去，或是用那些討厭的說教搪塞，而是告訴他，下次再挨打要記得在屁股后面墊些報(bào)紙；當(dāng)他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他是唯一一個不求回報(bào)、愿意用純真微笑去溫暖他的人。這讓他覺得，這個世界好像也沒那么壞。

“來，點(diǎn)一首送給你啊?！?/p>

“好啊… ...是誰唱的??？是不是，大學(xué)城比賽里面出來的??？”

“蔡藍(lán)欽，他已經(jīng)死了啦”

“死了？！干嘛這么想不開啊…” 阿漢不解，畢竟死亡于那時的他們而言還很遙遠(yuǎn)。

【是意外啦】，Birdy在心里回答。你永遠(yuǎn)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到來。

“你知道地球在去年，1987年底，已經(jīng)超過50億人了。從兩個人變成那么多?！?/p>

“上帝一開始，應(yīng)該沒有想過會那么多人吧，而且，這個世界根本不需要這么多人。”【有你和我就夠啦】

他笑著看向Birdy，Birdy依靠著扶手，忽然緊咬下頜，落寞道：

“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是多余的那群人。就當(dāng)我爸說‘真的白養(yǎng)你了，早知道出生就把你掐死’?！?/p>

父親暴躁失望的言行他早就司空見慣了，但每次挨打被罵，孤身一人的時刻，仍不免沮喪難過。只是這種難過，他不曾流露給任何人，包括阿漢在內(nèi)。可說也奇怪，這人好像會讀心術(shù)，能夠讀懂他玩世不恭的笑容背后掩藏的難過。

這不，此刻，阿漢果然跑到他面前，玩鬧式地用雙手箍住他的脖子晃動了幾下，嘻嘻哈哈道：“掐死你～～～” Birdy覺得方才的傷感瞬間煙消云散了。

“那我們以后別生啦，太多人了?！?阿漢說。

“好……”

“反正我跟你本來就不能生?！?/p>

阿漢看著他，臉上是一如既往傻傻憨憨的笑。

【他一定不知道我在說什么】Birdy心說，

“笨蛋。”

“我們的世界，并不像你說的真有那么壞，你又何必感慨。

用你的關(guān)懷，和所有的愛，為這個世界，添一些美麗色彩?！?/p>

兩人靠著一根柱子睡下，夜晚冷，Birdy凍得瑟瑟發(fā)抖，時不時挪動身子，感覺怎么睡都不踏實(shí)，阿漢被他吵醒，看他被凍的眉頭緊鎖，鼻頭紅紅的，便脫下外套蓋在他身上，自己又往圍欄邊靠了靠。

夜里，Birdy醒了，看見身上的外套，再看看蜷縮在角落里的人，不禁失笑，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溫暖感。

【笨蛋】他在心里說了聲，可嘴角卻是上揚(yáng)的。

然后脫下自己的外套，將阿漢整個人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