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字禁衛(wèi)軍

? ? ? ?西澤爾和米內(nèi)飛跑著越過欄桿，跳上正過站的鐺鐺車，各占一張沙發(fā)椅，四仰八叉地躺下，大口地呼吸著帶著花香的空氣。車廂里空蕩蕩的，就他們兩個。

? ? ? ?“完勝！”米內(nèi)覺得自己剛在地獄的門邊轉(zhuǎn)了個圈。滿心死里逃生的歡喜。

? ? ? ?只要趕上這趟車，西澤爾就一定能趕上見習(xí)牧師資格考試。西澤爾說過他今天下午要做兩件事，贏一筆錢和取得牧師資格，現(xiàn)在他毫無疑問都做到了。西澤爾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他說出來的事情，他就一定能做到，無論過程多么地不可思議。

? ? ? ?“你的份?！蔽鳚蔂枏牧督饚胖袛?shù)出了十枚，扔給米內(nèi)。

? ? ? ?“不是說好贏到錢分給我三成么？”話是這么說，可米內(nèi)還是很高興。

? ? ? ?沒想到西澤爾竟然能用那一點點本金贏出六十枚金幣來，分他十枚他也是賺了。

? ? ? ?“欠你十個金幣，下次給，這些錢我還有用?！蔽鳚蔂柊咽Ｏ碌腻X塞進自己的錢袋，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享受著初春的暖風(fēng)拂面而過。

? ? ? ?所謂鐺鐺車，就是在軌道上行駛的蒸汽慢速列車，經(jīng)過路口的時候駕駛員會搖著車頭的小鐘發(fā)出“鐺鐺”的聲音，所以叫鐺鐺車。

? ? ? ?來馬斯頓的游客都要嘗試這里的鐺鐺車，從下城區(qū)到上城區(qū)的旅程是件極其愜意的事情。溫泉眼位于山頂，泉水中含有大量的石灰?guī)r成分，沿著山坡一層層地往下流淌，石灰?guī)r沉積在山巖上，最后整座山都是白色的。鐺鐺車沿著山坡行駛，人就像是乘車行駛在云中，遠近景色一覽無余，從浴場上方經(jīng)過的時候，還能看見身材誘惑的貴婦們披著薄紗坐在泉水里，抽著細長的煙斗，里面填著東方運來的煙草。遠處，噴吐著白色蒸汽的黑鐵長龍奔馳在山間鐵軌上，帶起的疾風(fēng)中無數(shù)的野花和草葉飛舞，東南方傳來巨獸嗚咽般的聲音，那是蒸汽吹出的汽笛聲，想必是從東方返航的商船正在入港。山頂?shù)娘L(fēng)車群緩緩地旋轉(zhuǎn)著，蛛網(wǎng)般的電線把風(fēng)能轉(zhuǎn)化的電力送進上城區(qū)的住宅里。

? ? ? ?這是個富饒的時代，但僅僅在一百年前，這名為“伊羅伯”的世界還滿目瘡痍。

? ? ? ?伊羅伯，在古代迦南人的語言中，是“日落之地”的意思。

? ? ? ?迦南人被稱作世界上最古老的航海家，他們的船甚至能夠去往遙遠的東方。迦南航海家們用星辰來標記航道，無論他們航行到什么地方，星辰永遠閃爍在他們的桅桿上方，他們便把這片大陸稱作“星羅古陸”。

? ? ? ?根據(jù)迦南人的地圖，星羅古陸的面積是驚人的7億5000萬公頃，北方是永凍的冰海，南方是熾熱的雨林，東方的人們迎接日出的時候，西方還沉睡在濃如墨的黑夜里，它是那么地宏大美麗，還有很多地方是人類從未抵達的。

? ? ? ?以地中海為界限，迦南人把東方稱作“阿蘇”，意思是“日出之地”，相對的西方就是伊羅伯。

? ? ? ?在迦南人的世界觀中，太陽從阿蘇再往東的大海中升起，經(jīng)過遼闊的星羅大陸，墜落在伊羅伯西邊的海里，通過幽深的海底隧道返回東方，周而復(fù)始。

? ? ? ?古代迦南王曾經(jīng)寫了一封國書給阿蘇的國王，信的開頭是這樣的，“日落之地天子致日出之地天子”。但這封信最終并沒有被送到東方國王的手中，因為路途太遙遠了，即使是最有經(jīng)驗的迦南航海家們，也是十有八九葬身大海。

? ? ? ?伊羅伯的歷史是一部戰(zhàn)爭史，從有人類開始，戰(zhàn)爭就從未停息。到了羅馬帝國崛起的時候，戰(zhàn)爭達到了最高潮，各國君主都以征服者自居，羅馬皇帝的王座上就雕刻著“偉大的伊羅伯征服者，被命運選擇的世界主宰”的字樣。

? ? ? ?戰(zhàn)爭是那個年代的最高真理，君王們信奉著弱肉強食的法則，我強于你，你的土地就該歸我，我徹底壓倒了你，那么你的宮殿、女兒乃至于王后都該歸我。

? ? ? ?那是最殘酷的時代，戰(zhàn)場上的尸骨被戰(zhàn)馬踐踏，層層疊疊地堆積在泥土深處。至今古戰(zhàn)場的附近還有“撿骨人”這個職業(yè)，他們挖開泥土，從尸骨上剝下銹跡斑斑的甲胄，重新錘煉為鋼鐵。

? ? ? ?那也是最悲哀的時代，爺爺和父親都戰(zhàn)死之后，哭泣的男孩們接替他們用稚嫩的雙手握住劍柄，而他們的母親和姐妹則被征服者當作戰(zhàn)利品掠奪，美艷者充當玩物，平凡者充當奴隸。

? ? ? ?那是個要么你吃人要么你被吃的時代，你若不磨亮了你的刀劍隨時準備戰(zhàn)斗，明天別人的刀劍就落在你的脖子上。

? ? ? ?彌賽亞圣教就是在那個時代崛起的，最初他們只是一小群教士，在偏遠地方傳播一種全新的宗教。

? ? ? ?他們聲稱世間存在著獨一無二的神，世界和人類都是神的造物，神愛著這世界也愛著世人，神只是暫時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但終有一天神會歸來，那一日天國的法庭開審，所有罪名都被寫在天穹之上，一報還一報，唯有信神的人才能得到神的救贖。

? ? ? ?在拉丁文中，彌賽亞的意思是救世主，教團說在審判之日到來前，會有救世主“光之彌賽亞”從天而降，他身穿圣光所制的甲胄，手提烈焰凝聚的圣劍。東南西北，他向著哪個方向揮劍，那個方向就是火海，逆神者的軍隊都將在火海中化為飛灰。

? ? ? ?在教士們看來，肆意發(fā)動戰(zhàn)爭損害生命就是不正義的、違逆了神的慈悲。這種教團當然得不到君主們的欣賞，他們著手制定法律，信徒若不放棄對彌賽亞的信仰，就得被吊死在絞架上。一時間伊羅伯的每座城市里都豎起絞刑架，每天上面都掛著尸骨。

? ? ? ?原本擁有數(shù)十萬信徒的彌賽亞教團，到后來只剩下百余名堅定的傳教者，伊羅伯的土地雖然浩瀚，但已經(jīng)沒了他們的容身之地。在絕望中他們中有人站出來說，根據(jù)古老的經(jīng)典，在北方的茫茫大海上有名為阿瓦隆的島嶼，那里是神在世間留下的最后樂園，只要他們抵達阿瓦隆便會受到神的加護，再也沒有人敢把刀劍施加在他們身上。另一些教士則說阿瓦隆并不見于正式的經(jīng)典，是“偽經(jīng)”記載的東西，絕對不能相信，況且北方大海中滿是冰山，木船撞上去的結(jié)果就是四分五裂，事實上在那個時代根本不存在能在北方冰海中航行的船。

? ? ? ?爭執(zhí)的結(jié)果是一群教士留下來隱姓埋名，躲避君王們的通緝，而相信阿瓦隆的教士們則賣光了家產(chǎn)，買了一艘根本不適合遠航的木船出海。在留下來的教士們看來，這是一種愚蠢的殉教行為，出海的人自己也沒有做回來的打算，無人曾抵達過阿瓦隆，它只存在于經(jīng)文中。傳說它被神留在世間的力量加護、時間在那里完全不流動，那里是永恒的春天樂園，沒有人會死，更沒有人會悲傷。那樣的世外桃源聽起來確實太遠太遠了。

? ? ? ?最后留下來的教士們都被君王送上了絞刑架，出海的教士們也沒有再回到伊羅伯的任何一處港口。但一百二十年后，一座難以置信的城市出現(xiàn)在南方荒原上，就在亞平寧山脈下，長滿突厥薔薇的山谷中。那是一座彌賽亞教團建立的城市，他們已經(jīng)改稱自己“彌賽亞圣教”！他們再不是當初那個活動在山區(qū)和偏遠地方的新興小教團了，他們正準備把自己的教義傳播到世界的每個角落，他們深信自己掌握了天地間的真理，因為他們的祖先找到了傳說中的阿瓦隆！圣典被證實了！神被證實了！所以彌賽亞必將從天而降，天國的審判必將開庭！

? ? ? ?但他們中沒有任何人曾目睹阿瓦隆，他們也只是聽祖輩說。據(jù)說那艘船奇跡般地避過了無數(shù)冰山，最終糧食和淡水都耗盡了，在死亡的前夕教士們集體在船頭祈禱，這時一條逆戟鯨忽然從船旁經(jīng)過，咬住鐵錨拖著他們沖向前方，沖向海平面上那座隱約的島嶼。

? ? ? ?他們找到的并非圣典中所說的那座四季如春時間永不流動的阿瓦隆，而是一座荒島，但荒島上生活著成群的海豹，他們靠獵殺海豹活了下來。

? ? ? ?比海豹更巨大的發(fā)現(xiàn)是“紅水銀”和“影金屬”。

? ? ? ?根據(jù)彌賽亞圣教的經(jīng)文，神曾經(jīng)兩次怒于人類的墮落而毀滅世界，一次是用洪水，另一次則是用紅水銀，這種極易燃燒的金屬會在燃燒中爆發(fā)出驚人的熱量，神命令紅水銀的雨從天而降，把人類的城市化為火海。烈火灼燒了整個大地七日七夜，連大海都被燒灼為鹽灘。

? ? ? ?教士們在冰層下發(fā)現(xiàn)了血一般流淌的液體，汲取之后發(fā)現(xiàn)這種液體里還混著細小的黑色金屬碎屑，這種液體極易燃燒，純度足夠高的話一滴就能炸毀一條小船。他們驚呼這就是世界上一次被毀滅時殘存下來的紅水銀，它因為降落在冰海小島上，被冰封起來獲得了良好的保存，而其中混合的鐵屑則是前次世界毀滅的劫灰，根據(jù)圣典的記載，被焚燒后的世界上飄滿了劫灰，那些都是被紅水銀反復(fù)焚燒后的金屬殘渣。教團中有冶煉技師，這些金屬碎屑分離出來后熔煉，具備極其罕見的特性，從黃金、白銀、紫銅到灰錫，它都能與之形成均勻的合金，這些被稱作“秘金”、“秘銀”或者“風(fēng)金屬”的合金有著各不相同的優(yōu)異屬性，最精煉的鋼鐵也無法與它們相比。

? ? ? ?從冰海返回之后，教團靠著紅水銀和影金屬衍生出的超級工藝積蓄財富和力量，最終建成了那座名為“翡冷翠”的城市，號稱人間天國。

? ? ? ?跨時代的技術(shù)扭轉(zhuǎn)了整個伊羅伯的命運，以翡冷翠為首都，彌賽亞圣教成立了自己的國家，這個國家的名字很長，全名是“與神訂約而成立的、被光之彌賽亞守護的人間天國”，因為名字太長太難記住，大家都叫它教皇國。

? ? ? ?教皇國取代了羅馬帝國，成為伊羅伯的最強國，主導(dǎo)了伊羅伯的秩序，戰(zhàn)爭由此平息。紅水銀和影金屬帶來的新技術(shù)也流入各國，世界進入了快速發(fā)展的軌道。

? ? ? ?高純度燃料和金屬的問題被解決之后，蒸汽技術(shù)高度發(fā)展起來，當年羅馬帝國的技師已經(jīng)造出了蒸汽機的雛形，但在彌賽亞圣教的手中，蒸汽技術(shù)最終成型。稀釋后的紅水銀被注入先進的雙流式超高壓蒸汽機，大型帆船安裝了那種蒸汽機，在無風(fēng)的天氣也能越過重洋；在羅馬帝國的時代電還是少數(shù)科學(xué)狂人的想像，為此出書的好幾位先鋒人物都因為傳播異端邪說而被判刑入獄，但在彌賽亞圣教的推動下，紅水銀的能量最終轉(zhuǎn)化為電力，從此繁華的城市即使在深夜里也是燈火輝煌的；平坦的道路和蛛網(wǎng)般的鐵路向著四面八方延伸，原本乘馬車三個月才能抵達的遠方，現(xiàn)在被縮短到六七天。

? ? ? ?各國境內(nèi)都豎起井架，人們向著大地深處鉆探，尋找殘余的紅水銀，他們真的找到了，紅水銀不僅限于那個北方冰海中的小島。這個發(fā)現(xiàn)促使更多的人投入彌賽亞圣教的懷抱。

? ? ? ?但迄今為止，沒人知道紅水銀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在合理的環(huán)境中燃燒它會釋放出驚人的高熱。那座神秘的北方小島阿瓦隆也沒有再被發(fā)現(xiàn)過，好像從教士們離開了那座小島，它就沉入了冰海下。也有懷疑者認為根本不存在什么阿瓦隆，那只是教團的謊言，只是教士們在意外的情況下發(fā)現(xiàn)了紅水銀這種珍稀的礦物，從此開啟了一個屬于彌賽亞圣教的新時代，至于所謂的“影金屬”，只是還未命名的新型金屬罷了。但無法否認的是，掌握著紅水銀、影金屬和最高蒸汽技術(shù)的教廷已經(jīng)成為新時代的主宰者。

? ? ? ?新技術(shù)唯一的缺陷是紅水銀太過稀有，因此昂貴的蒸汽技術(shù)只能用于軍事和貴族們的生活，列車橫貫大陸的同時馬車也還在城市中行走，即使在翡冷翠那樣的人間天國，平民居住的城區(qū)里也還是靠蠟燭照明。

? ? ? ?但無論怎么說這都是全新的時代，每個人都對未來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