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第一章? ? 連勃朗下

斯芬最早的記憶，是在寵物店里被賣的時候。

斯芬是和一只叫米拉的雌貓(可能米拉和斯芬是姐妹，不過現(xiàn)在也無法確認了)一起被送到寵物店里,在店里關(guān)門的時候會一起玩耍,不過到了開店前三十分鐘的時候,兩只貓會被分別裝進展示籠。這樣一來,斯芬就只能無奈地玩起店員給的橡膠球了，但是只剩下自己一只時，總是會非常不安和寂寞。

一小時里總是會有三四組人來到籠子前，一邊說著“好可愛好可愛”一邊戳著籠子，還會用手機拍照。也不知道是設(shè)定錯誤,還是完全沒想到造成麻煩,斯芬被閃光燈的光嚇過好幾次，因此就討厭起拍照來。

盡管如此,但店員也好客人也好,大多數(shù)的人類都是帶著好意接近過來的,所以斯芬并不討厭人類。

先被賣掉的是米拉。

那一天，一個帶著禮帽、大約二十五的男人獨自來到店里,在狗舍的角落里轉(zhuǎn)了一圈后,便笑嘻嘻地向這邊走來。男人一個籠一個籠地來回著籠里的貓和掛在籠外的說明,不斷點頭。

“就決定要這孩子吧！”

男人指著米拉說道。米拉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斯芬知道是被賣掉是怎么回事，一邊咔哩咔哩地撓著塑料籠子,一邊喵喵叫著懇求對方不要帶走米拉。

但是，斯芬的聲音最終沒有人聽到，手續(xù)辦完之后，米拉不一會就被裝進籠子里，交到了那個男人手上。

“呵呵呵……我會好好寵你的,小貓。”

男人這么說后，目光瞟到斯芬這邊，又來到籠前。

“你是這孩子的朋友?或者姐妹?別擔(dān)心,我絕對會讓這孩子幸福的。其實我很想連你也一起買下來的，不過。我是一個人住，實在照顧不過來。希望你也能早日找到主人吧。來，對小白貓說再見吧?！?/p>

米拉像是搞不清情況一樣，只是不可思議般地看著斯芬，笑嘻嘻地說：

“小白貓，你怎么哭了？這個大哥哥說要帶我去散步。不錯吧。我很快就會回來了，一會見！”

男人對斯芬拋了個分別的眼神,就這樣帶著米拉離開了寵物店。

唯—一個朋友被帶走，之后斯芬就一直無精打采的。對橡膠球沒了興趣,也不打理毛，還幾乎不吃飯，眼看著就瘦了下去，變得憔悴。

“喂,白貓,你都快皮包骨了。這樣很不妙吧?”

過不下去而過來說話的，是鸚鵡提姆。

提姆似乎已經(jīng)在這家寵物店已經(jīng)待了五年了。也就是說,雖然是賣剩下的,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當作了店里的吉祥物,就放在店里飼養(yǎng),盡管腳被綁著,人類卻也可以自由地碰觸它。

“喂,白貓,你這樣下去的話,可不會有人買你的哦?

我是無所謂,因為也有客人會來店里看我。但是,賣不掉的狗和貓會怎么樣，你知道嗎？”

斯芬依然趴在毛毯上,倒也有點在意提姆的話,就用心情很不好的聲音生硬地說：

“……會怎么樣??？”

對于斯芬的態(tài)度,提姆露出有些不高興的表情,不過很

快又恢復(fù)過來,拍著翅膀回答：

“很不妙,成長后的狗和貓會賣得很便宜。不過,能找到買家都算好，問題在于最后?！?/p>

“……最后？”

提姆更加激烈地拍著翅膀,繼續(xù)說:

“幾年前,我偷聽到店員在后院說的話。最后都賣不掉的狗和貓似乎會被帶到保健所去！哇，好可怕！”

“保健所？”

當時是斯芬第一次聽到保健所這個詞，不過從提姆的表情和話里來看，她能感覺到被帶到那里的狗和貓一定會遭到很可怕的對待吧。

“不要！我不想去保健所！”

“那你就得先把飯都吃完！還有，就算討厭，也要在人類面前裝出精神的樣子，撒撒嬌賣賣萌，表現(xiàn)出‘我是一只和人親近的天真小貓’。我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五年了，看得明白,能賣得出去的都是那樣的家伙?！?/p>

那你怎么沒把自己賣出去啊——斯芬一邊這么想，一邊將提姆的建議記在了心里。

幾天后，一對父女來到店里。女孩大約十二三歲，穿著黃色的外套和短裙，身后跟著穿著深藍色羽絨服、戴著眼鏡的父親,大約在三十五到四十歲之間。兩人來回看著店里的各種動物。

“爸爸，看這只兔子！叫茶杯兔！小小一只好可愛??！”

女孩雙眼發(fā)亮地盯著籠里的兔子。

“嚯，現(xiàn)在還有這種的啊。茶杯兔，是荷蘭的嗎?爸爸小時候養(yǎng)過迷你兔，不過迷你也只是名字，很快就會長得很大了。被騙了啊，哈哈哈！”

父親大張著雙手說道。

斯芬今天也很郁悶,完全做不到像提姆說的那個裝作精神的樣子賣萌,所以也只是攤開身子躺著,斜眼觀察著那對父女。

“爸爸，看這只倉鼠！叫白珍珠和藍寶石！這只看著像雪見大福一樣純白！但是這只看上去是灰色的……不過的確,那么一說的話,有點藍色的感覺!”

“嚯,現(xiàn)在還有這種的啊。爸爸小的時候啊,在夏天祭典的小攤上見過有賣彩色小雞的，有紅色小雞、藍色小雞、黃色小雞?！?/p>

“黃色小雞不是很普通嗎？”

“……啊,這么說來,也是?？傊?爸爸買了紅色小雞回家,過了兩三天后,顏色就變淡了,一周之后就變成黃色的了。那是用顏料染出來的顏色。被騙了啊，哈哈哈！”

“……然后怎么樣了？”

“啊,很快就長大了。每天早上打鳴,太吵,家里養(yǎng)不

了,就拿到學(xué)校的雞舍去了。那個時候真是……”

女孩在父親說話的中途似乎就在下一個鳥類角落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東西，快步跑了過去。

“爸爸，過來過來！是鸚鵡！這孩子賣一百萬啊！”

“你好！我叫、提姆！”

“好厲害！這只鸚鵡會說話?。　?/p>

女孩的眼睛發(fā)著光，對著提姆說起話來。

提姆故意般地咳了一聲后,將視線轉(zhuǎn)向斯芬這邊,夸耀似地上下動著眉毛。

“討厭的家伙！”

斯芬閉起眼吐吐舌頭，將頭轉(zhuǎn)向一邊。

“嚯，鸚鵡啊。爸爸小的時候……”

“真是的！別說爸爸以前的事了！今天可是來買我妹妹的吧。好了，去看看貓吧！貓！”

這么說著，女孩拉著父親外套的袖子，來到貓的地方。

“啊，有了！新加坡貓！”

那對父女在斯芬對面的籠子前站住，那里面是一只雌性的新加坡貓，叫安琪。察覺到他們后，剛才一直無聊地睡著的安琪突然態(tài)度一變,笑容滿面地對著女孩喵喵叫起來,拼命賣萌。

安琪是店長的女朋友起的名字。送到這里的動物當中，店長只會給特別喜歡的動物起賣掉之前的暫時名字。米拉和提姆也是這樣，而斯芬在那個時候還沒有名字。

“這就是凜想要的新加坡貓嗎？嚯，很漂亮的貓嘛。是短毛，似乎不會到處飛散，媽媽應(yīng)該也不會討厭。親近人，也很健康，而且，看這眼睛……似乎……嗯，就這孩子吧！”

聽到父親這句話的瞬間,安琪的嘴角翹了起來。斯芬沒有漏看這一幕。

不得不那樣來展現(xiàn)自己的魅力,就像在說謊一樣,斯芬很討厭。但是,就這樣被剩下來的話又怎么辦……果然會被送去保健所嗎?啊啊,米拉現(xiàn)在不知道怎么樣了。想著這些事的斯芬回過神時,才發(fā)現(xiàn)凜來到了眼前。

“哪,這孩子好象沒精神啊,而且看著很瘦。是生病了嗎？”

聽到凜的聲音,父親也轉(zhuǎn)向斯芬這邊。

“真的啊。明明是純白的可愛小貓,一定是虛弱體質(zhì)吧?！?/p>

“……決定了，就要這孩子。”

“咦？！”

父親吃了一驚，來回看著凜和斯芬。

“等等等等,這么虛弱的孩子,說不定買回去不久就會死掉喲？看這樣，似乎也不親近人，還是剛才那只新加坡貓更……”

是啊,就是這樣,斯芬在這個時候也很贊成父親的話。

“沒關(guān)系，我決定了！”

“為、為什么……”

“我就是想要它嘛?！?/p>

父親一臉困擾地再次注視著斯芬的臉,然后開始看籠子外掛的名牌。

“喂、喂，這孩子帶有血統(tǒng)證書的，很貴啊。是爸爸收入的……不、不，還是別算了。果然還是剛才那只新加坡貓更……”

“不要嘛！爸爸總是忙工作，都不陪我玩，不是說好了今天出來買妹妹要由我來選自己喜歡的！我可是等了一年??！騙子！”

凜一邊拍著父親的雙手一邊說,眼睛里還涌起了淚水。

“我、我知道了！既然凜都這么說了,應(yīng)該就是有非要這孩子的理由吧。好，就這孩子吧。仔細一看，眼睛是祖母綠的顏色，非常漂亮，安靜的貓應(yīng)該也不錯。”

“真的？！太好了！我最喜歡爸爸了！”

凜抱住剛才還在拍的父親的手，用臉蹭了蹭。

斯芬呆了一會，不過想這樣就不會被送去保健所了，又安心地嘆息一聲。那兩人也不是自己討厭的類型，說不定今后可以住在大房子里，每天吃美味的飯了。

斯芬看向安琪,發(fā)現(xiàn)對方雙眼充血地瞪著自己,用露出爪子的雙手撓著籠子，還喵喵喵地叫著什么，和剛才那可愛的樣子完全判若兩貓。

凜和父親還為斯芬買了個大貓架,當然,還有食器、毛

毯、外出用的籠子等等生活必需品都一起買了。

“聽好了?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姐姐了!你的名字……叫什么呢?毛是白色的,小白?眼睛是祖母綠色,小翠怎么樣？”

“嗯……起個更適合全球化時代的全球風(fēng)名字不是更好嗎？比如說，艾瑪路德？”

“……這好象有點太華麗了?！?/p>

“嗯,綠色的寶石,那就……斯芬怎么樣?”

“斯芬……很好聽!就決定這個了!今天開始,你就是斯芬了！”

就這樣,斯芬成了這個家新的一員。盡管斯芬還有些不知所措,不過家人溫柔地接受了自己,也就覺得身體深處升起了一點活下去的力量。

終于，到了和那間寵物店告別的時間。

大家都很高興地目送著斯芬。

提姆一邊掉著大滴大滴的眼睛一邊嗚咽。

“喂，白貓！你很好運！真的很好運！多虧我的建議。往后也要圓滑一點喲！要好好吃飯！一直保持可愛的樣子！”

然后，斯芬有些尷尬地看向安琪。

“哼,真是好運…算了,我很快就會被更有錢的人家接走的,你就先出去吧。今后大概不會再見了,自己保重?！?/p>

比起提姆的話，斯芬反而因為安琪的話而覺得心臟像是被猛然抓住。提姆也好，安琪也好，當然都不會再見了。

“……喂,喂!斯芬,你在聽我說話嗎?”

連的呼喊將斯芬猛地拉回現(xiàn)實?？催@情況，自己似乎發(fā)了一會呆。這是斯芬的壞習(xí)慣。

“喵生至少要好好享受一次才算贏！好了，打開那扇窗跳出來吧！”

連這次向著斯芬雙腿站起來，張開雙手。

斯芬瞥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凜，然后像是教導(dǎo)連和自己般地說道：

“生活方式……不是這么輕易就能改變的。我、不能扔下養(yǎng)我的那女孩……不能扔下凜。”

聽到這話，連垂下雙手。

“這樣啊,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也沒辦法……”

“……不過，雖然最初很吃驚，但你能邀請我，我也有點開心。雖然我討厭野貓，不過對連你……或許并不討厭?！?/p>

“那真是太好了?！?/p>

連像平常那樣笑嘻嘻的,還笑得露出了牙齒。

“我的夢想啊,是總有一天能跑出這個町,到更北邊的國家去,親眼看看極光。我想,那個時候如果有斯芬陪在身邊，一定會很棒……真遺憾，看來是實現(xiàn)不了了。”

連用和之前不同的落漠語氣說道。他的眼神筆直地看過來,斯芬明白那并不是為了勸說自己而編的借口。想到連已經(jīng)真的放棄，斯芬就覺得有些寂寞。

“那個啊,如果、可以的話,明天也到這里來吧……”

“對了對了,我忘了說,這個任務(wù)到今天就結(jié)束了。所以,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見斯芬了。”

聽到連的話,斯芬有點受打擊。難得有唯一一個(語言相通）的說話對象，卻再也見不到了。

“這、這樣啊……任務(wù)、還順利嗎?”

“嗯,很可惜,沒有大的收獲。不過,已經(jīng)能夠掌握這邊野貓們的情況了，這樣也算不錯了吧。斯芬，如果，我是說如果喲?如果你離開了家,就不要猶豫,直接到新城來。這附近、很危險。”

“危險，是什么意思？”

“這附近是一個叫木莓盜賊團的團體的勢力范圍,不過最近的情況有些古怪。斯芬你也說過,曾經(jīng)看到瘦得皮包骨的野貓吧?大概從半年前開始,病貓就急速增加……至今為止,都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p>

“是、是這樣啊，我知道了。”

“那再見了！祝你和家人順利！”

“等、等下,就要走了嗎? !”

就如同上次一樣,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斯芬慌忙將上半身探出窗外,四下張望,卻已經(jīng)看不到連的身影了。

一邊回想著和連的對話，斯芬一邊沉默地望著外面好一會。街燈之一大概是要壞了,發(fā)出嚓嚓的聲音閃爍著。

“等到早上,再和家人說一次吧。肯定能明白我的,我們是家人嘛。還有,連，保重……”

斯芬不舍地半關(guān)上窗后，準備今天就爬上貓架睡，守護睡在下面的凜。

八月一日。斯芬睜開眼睛，看了看鐘，現(xiàn)在是上午十點過后。

竟然睡到了這個時間，今天一定……斯芬仔細一聽，不出所料，窗外傳來了雨聲。她很不喜歡雨天。有可能是想太多,也可能是低氣壓的關(guān)系,總之心和身體都不舒暢。

凜很難得地自己起了床，穿上感覺很拘束的正式服裝，將nPod、NYANTENDO 3DS這些必需品裝進包里。似乎臨近出發(fā)了。

“啊,斯芬,早上好!從今天起,我們要到名古屋的婆婆家去!雖然對斯芬很抱歉,不過后天早上我們就會回來了……”

了

斯芬沒有回答,慌忙跑下一樓,彎下腰占據(jù)玄關(guān)之前,

網(wǎng)

準備家人不屈服自己就不動。

舞的

沒多久，父親和母親就來了。父親拿著樸素的黑色皮包,母親拉著大行李箱。只不過是住兩個晚上的旅行,為什么需要這么多行李呢？

“喂喂,斯芬,怎么了,好可怕的表情?！?/p>

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時候,斯芬似乎已經(jīng)帶著倔將的表情抬頭看向他們兩人了。

“哎呀，這只貓，難道是想跟著去？”

對,沒錯。我也是這個家的成員之一,可不想被扔下。

“雖然很可憐，不過這次可不能帶你去。岳母對貓過敏，只要見到就會昏過去。所以，就兩天，你留下看家吧。”

“不要!那樣的話,就把我放進籠里,放在玄關(guān)外好

了。我絕對不要被扔下！”

父親想把斯芬抱起來,不過斯芬雙手雙腳的爪子緊緊地抓著地板，一動不動。

“哎呀哎呀，真是的！地板都刮壞了！所以我才討厭貓??！凜，你來一下！”

回應(yīng)著母親的呼喊，凜咚咚咚地下了樓梯。

“媽媽，怎么了？”

“這只貓，賴在這里不肯動。帶它到你房間去，然后備好兩天份的貓糧和水,把房間鎖好?！?/p>

凜露出困擾的表情。

“哦。好了,斯芬,過來,我們回房間?！?/p>

“不要！我也要一起去婆婆家！”

斯芬再次露出爪子,用力抓住地板。

“不行啊。哪，媽媽，帶斯芬一起去吧？留下它我也會擔(dān)心。就把它裝在籠子里,放在玄關(guān)外面……”

凜領(lǐng)會了斯芬的意思。不愧是我的姐姐。

“不行！都說了不能帶貓去。凜，這貓是你的妹妹吧？你要付起照顧它的責(zé)任，我們約好的吧？”

“……我知道了，媽媽。”

凜用比剛才更強硬的量抱起斯芬。盡管凜只是年輕女孩，但斯芬還是反抗不了人類真正的力量，終于還是放開了地板。

斯芬“不要不要”地拼命叫著，而就在下一眨間—

“好痛?。。　?/p>

凜叫了起來，斯芬掉到了地上。

斯芬回過神來向凜看去,發(fā)現(xiàn)她的右手上有一道長長的抓痕，還涌出血來。

“不好?。∵@只貓在干什么??！凜要是彈不了樂器了可怎么辦??！老公,快點去把包扎的東西拿來!!”

“喂喂,你太夸張了。雖然出了血,不過也沒多嚴重,等我一下?！?/p>

父親向起居室跑了去。

凜沉默地流著淚，微微顫抖著。

斯芬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自己的手,露出的鋒利爪子前端上,沾著凜的血。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斯芬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然后，凜顫抖著聲音小聲說：

“……我討厭斯芬?！?/p>

聽到這一句的瞬間,斯芬的視野一下子就模糊了。

回過神來后,斯芬全速向自己房間跑去。母親在大聲地叫著什么,似乎能聽到“保健所”這個詞。

我弄傷了凜重要的手,等她們回來之后,我一定會被母

親帶到保健所去。一切都完了。

斯芬在床下發(fā)著抖。過了一會，凜走了進來。她的右手

上包著繃帶，剛才那一瞬間發(fā)生的事被千真萬確地擺在斯芬眼前。

凜什么都沒說,默默地用遙控器打開空調(diào),將兩天份的貓糧倒進盆里，又裝了一大碗滿滿的水放在地上，之后便直接離開了房間。咔嚓，房間上鎖的聲音響起。

在那之后，過了多久呢？斯芬沒有吃飯，沒有喝水，只是倦怠地躺在床上，等著時間過去。

被話刺傷就是指這個吧。只要一想起凜最后那句話，胸口深處就像是被刺到般地疼痛，斯芬不斷地感受到這樣的痛苦。

雨水滴下來的聲音，人走過的腳步聲，車來車往的聲音，烏鴉的叫聲，風(fēng)吹動樹木的沙沙聲，時鐘秒針的走動聲，心臟的跳動聲，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責(zé)備自己，斯芬一邊想著還不如化成一塊沒有心的石頭算了，一邊拼命地塞住耳朵。盡管如此,越是不想聽到聲音,斯芬的耳朵里卻越是不斷地傳進聲音來。對,一直沒停過……

斯芬突然動了動沉重的身體，總算是從床上爬了出來?！啊?，窗戶、開著?！?/p>

這么說來，昨晚斯芬就是開著窗戶睡覺的。凜似乎也圖為忙著外出準備，而忘了確認窗戶關(guān)沒關(guān)。

斯芬的腦海里浮出連的身影。去違逆無可奈何的事情，最終只會傷害到自己……正如連所說的那樣。我——不僅沒能加入人類的家庭,還傷害了選擇我的凜,然后被討厭了。最終，我也只是貓。

但是,現(xiàn)在的我,連像貓那樣的生活方式都過不了的我，真的還能說是貓嗎？

只要還在這里，我就既不是人類，也不是貓。繼續(xù)過著連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的生活,直到終結(jié)……

打開窗戶跳出來,連的這句話在斯芬的腦海里浮現(xiàn)。想要否定這一句而想起凜后,那句讓自己受傷的話也跟著浮現(xiàn),令斯芬更加痛苦。逃離這種痛苦的方法,已經(jīng)、肯定是、只剩下一個了。

“這里、已經(jīng)不是我能待的地方了……”

斯芬跳上貓架,盯著窗外,小聲地說著。

“等過了零點,就從這里出去吧。我要、做一只新生的貓?！?/p>

八月一日，凌晨零點正。

斯芬只吃了一點放在房間里的貓糧。大概是因為緊張吧,就像感冒時那樣,吃不太出味道。然后又喝了口水,便看向窗戶。

雨還在繼續(xù)下著,偶爾會響起飛濺起來的水打到玻璃上的聲音。

“還不行，還、不行。”

明明拿出了覺悟，但事到臨頭，斯芬卻又對出去外面的事猶豫起來。只要從這里踏出一步，就再也沒有守護自己的人了。

凌晨三點正。斯芬似乎是累得睡著了。明明也沒到三小時,卻感覺到體力和力氣都恢復(fù)了不少。

“現(xiàn)在的話，一定……”

斯芬跳上架子，將頭探出窗外。冰冷的雨點滴到胡子上,只是這樣就令斯芬感到害怕,立刻縮回了頭。

她望向地面,看到凜和自己一起買回來的、已經(jīng)顏色剝落的橡膠球。斯芬從架子上跳下來,滾一滾、咬一咬那個球。還是一年級學(xué)生的凜,和還是小貓時的自己,現(xiàn)在回想起來,就像是昨天才發(fā)生的事一般,斯芬的心中一陣疼痛。那樣的日子，已經(jīng)再也回不來了。

凌晨四點正。斯芬坐在架子上的坐墊里，仔細聽著窗外的動靜，等待雨聲變?nèi)醯乃查g。然后——

“好，就是現(xiàn)在！”

斯芬快速打開窗，終于跳到了屋檐上（雖然想這么說但實際上，她是顫抖著腿，終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出到了外面)。

冰冷的雨也好，撫過胡子的風(fēng)也好，風(fēng)里帶來的香氣也好,至今為止,這些都只是斯芬在家里感受的外面世界發(fā)生的事而已。但是，現(xiàn)在，確切的實感包裹了斯芬。從這一瞬間開始,這里、就是我所居住的世界了。

突然,斯芬感覺到了某種氣息而站住,她看到對面家的屋頂上停著一只烏鴉。是以前和連一起看到之時的同一個地方。說不定,是同一只?可是,在這樣的時間里,也不躲雨,那只烏鴉到底在做什么?斯芬冒出些許疑問,對著烏鴉喵嗚地叫了一聲。

隨后,烏鴉可能被驚到了,啪啦啦地拍著翅膀,向著南邊飛去。在烏鴉飛行的前方，有連在等待的MJ新城的公寓群正散發(fā)出朦朧的光芒佇立著。斯芬定睛看著那里,向前邁出了一步。

首先,要從這屋檐上跳下去,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才行。

“才、才二樓下的屋檐，就這么高……”

明明和平常向外看的高度一樣,一旦出到外面往下看時，斯芬就畏縮成一團，動彈不行。

飛在街燈周圍的一只油蝙蝠向著這邊飛來,像是嘲笑膽小的斯芬一樣，開始在她頭上來回打轉(zhuǎn)。

“什么??！這點事！”

竟然被蝙蝠嘲笑,這怎么能忍受,斯芬下定決心,閉上眼睛，咬牙向地面跳去。

然后，與自己的意志無關(guān)，身體自然地轉(zhuǎn)翻，斯芬的四腳輕輕著地。原本已經(jīng)做出了會因為沖擊而腳痛的覺悟，卻比想象中的要順利。貓的身體真是厲害啊。

斯芬很高興，用四肢的爪子用力抓著地面，在那里站了一會。耳內(nèi)里響起自己心臟跳動的撲嗵撲嗵聲。

“哼、哼哼哼哼哼……看，我做到了。這么點小事，輕而易舉！”

斯芬得意地抬眼去看那只蝙蝠,像是模仿著某只貓一樣，露出牙齒嘻嘻一笑。蝙蝠那飛回街燈方向的身影，在斯芬的眼里，就仿佛是失敗者因為輸給自己的勇氣而逃走般。

“新城是……那邊。要在天亮去到才行。”

斯芬掩飾著不安般地自言自語著，開始向新城的方向走去。

只踩過軟乎乎的地毯和干爽的木地板上的肉球現(xiàn)在走在鋪著瀝青的堅硬地面，每前進一步都有些刺痛。

喜歡干凈的斯芬在走了幾步后確認了一下自己的肉球，帶著有些悲傷又有些高興的心情看著它一點點臟起來。

“野貓，都是走在這樣的路上啊……”

終于前進了一百米左右，斯芬就察覺到了,在雨和街中的各種味道里，混雜著自己非常熟悉的味道，因此停下腳步。

“那是、我的房間的…凜的味道。”

斯芬忍不住想回頭,卻又左右搖搖頭,拼命地忍耐著。

“……不行。要是在這里回頭的話,我就再也不能選擇自己的喵生了。不是人類,也不是貓,那樣的生活方式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要作為貓活著！”

只有這種時候，腦海里盡冒出凜、和家人的快樂回憶,斯芬的臉被雨水、淚水、鼻水沾得不成樣子,卻還是開始一步又一步地向前邁進。

“對不起，凜、父親、母親……”

雨云那一側(cè)的月亮就像是追著通緝犯的聚光燈一樣，總是追在斯芬后面，不斷宣告獵物在此。

就連平常覺得聽起來很舒服的樹木沙沙聲,今天再聽,也像是盯上自己的魔物在竊竊私語一般,每次有風(fēng)吹來,斯芬都會縮起身子。

斯芬盡量將身子隱藏在陰影里，一邊仔細注意著四周的情況,小心著不被貓、人、任何東西看到,一邊一點點地前進著。

大約走了十分鐘，斯芬到達了像是蕭條的商店街一般的地方?？梢钥吹叫￠g的咖啡店、理發(fā)店、洗衣店、面包屋的招牌(當然,這個時間都沒有在營業(yè))。另外,面包屋旁邊那個放自動販賣機的角落里，似乎有一團黑色的東西在蹲著。

那是……什么？從形狀來看，說不定是野貓。

要去新城,除了穿過這條商店街,似乎沒有其他的路了。斯芬藏在陰影里,壓著腳步聲,躡手躡腳地穿過這里。

然后,在走到距離自動販賣機還有幾米的地方,一道“嗚嗚……嗚嗚嗚嗚嗚……”的呻吟聲響了起來。

斯芬驚得停住腳步。凝神看去,一只有著鐵銹般毛色。瘦骨嶙峋的野貓在那發(fā)抖。

斯芬為那異樣的情景感到恐怖,不過還是鼓起勇氣出聲問：

“那個、你沒事……嗎？”

銹色貓轉(zhuǎn)向了這邊,無力地睜開橙色的眼睛,擠出聲音般地說：

“嗚嗚嗚嗚……好冷，好冷啊，救救我……”

從聲音聽來，那只貓似乎是雌性。

雖說是雨夜，但現(xiàn)在是盛夏，不可能寒冷。

斯芬靠近了銹色貓，伸手輕輕放在對方額頭上。

“……好燙!怎么辦,要去看獸醫(yī)才行!”

“獸醫(yī)……你說獸醫(yī)?哦,你、是家貓啊。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不過這附近很危險，你還是快……”

突然,啪啦啦的振翅聲傳來,一只烏鴉停在了附近的電線稈上,定定地看著這邊。銹色貓察覺到了烏鴉,再次發(fā)起抖來。

“啊、啊啊啊,惡魔 那家伙、會帶來惡魔……救、救救我！”

“別怕!就算是烏鴉,也不會襲擊成年的貓!”

斯芬的鼓勵很空虛,銹色貓勉強站起身,拖著左腳向小巷子的方向逃去。烏鴉看到這一幕,發(fā)出啊啊的可怕叫聲,不知道飛去了哪里。

這附近很危險……連也說過相同的話。雖然不明白情況,但總之,還是要快點去到新城比較好。

斯芬抬頭望去，新城的公寓群看上去比剛才近了不少。

附近的門牌上寫著N町,這和新城的地址是一樣的。目的地、很近了。

斯芬在意著銹色貓的事,沒有回頭,開始向南走去。

出發(fā)后大約過了三十分鐘，斯芬來到了劃分自己所住地區(qū)和新城地區(qū)的雙車道。穿過這里后,就是諾瓦爾的勢力范圍,也就是自己的目的地。連會來找自己嗎?

斯芬大約走了兩千米,但對于以前只有過在家里來回走的經(jīng)驗的她而言,已經(jīng)覺得這是很長的旅程了。

“腳……有點痛，不過還不要緊?！?/p>

路上似乎沒有車來,斯芬想著就一狠心橫跑過馬路吧。而就在她要鉆進護攔下的時候——

“喂?！?/p>

“喂?！?/p>

突然,一只野貓堵在斯芬的眼前,背后也出現(xiàn)了一只?？磥?，似乎是從沿著道路邊種植的染井吉野櫻樹上跳下的。

一只是白毛黑色斑點，另一只是白毛茶色斑點，兩只體長幾乎相同，大約是斯芬的一點五倍大小。兩只的年紀應(yīng)都是三四歲左右吧,聲音有著微妙的差別,不過也很相似。大概是兄弟。

“喂，小姑娘?！?/p>

“喂，小姑娘?！?/p>

斯芬沒有回答，而是快速地向旁邊一跳。盡管想逃離這里，但那兩只野貓卻攔在了眼前。斯芬感覺從全身慢慢滲出了討厭的汗水。

“什、什么事？我要穿過這條馬路，能讓我過去嗎？”

兩只野貓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都聚精會神地窺探著斯芬的樣子。

“哪里有這么便宜的事情啊,小姑娘?！?/p>

“要想通過這里,就得給通行費才行喲,小姑娘?！?/p>

這么說著，兩只野貓對著斯芬嘻嘻一笑。

“通行費？那是什么？”

聽到斯芬的回答,兩只野貓對視一眼,然后開始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小姑娘,以前沒在這附近見過你呢。你不知道這里的規(guī)則嗎？”

“小姑娘,難道你不認識我們？”

兩只野貓恢復(fù)了嚴肅的表情，向斯芬問道。

“這里的規(guī)則也好,你們是誰也好,我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我沒有錢，再說，貓也不需要錢吧?！?/p>

斯芬覺得不在這個時候被看不起,就以毅然的態(tài)度回答道。

兩只野貓再次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我們是！”

“我們是！”

“牛奶咖啡兄弟?。　?/p>

兩只野貓一邊擺出左右對稱的動作一邊自我介紹。

“我是哥哥恰伊?！?/p>

白毛黑斑擺出姿勢說道。

“我是弟弟繆可提！”

這是白毛茶斑那只。

“兩只合起來！”

“就是牛奶咖啡兄弟！！”

抓住那兩兄弟擺姿勢的空檔，斯芬突然跑了出去。但只跑了五六米，就被追上來的兩兄弟再次前后包圍。

“通行費，是十五厘米以上的魚一條，或者十五厘米以下的魚三條。”

“貓罐頭一個，或者餅干一捧?！?/p>

“我不會給的?！?/p>

“那就不能過去?！?/p>

兩兄弟笑嘻嘻地在斯芬周圍打轉(zhuǎn)。

“我沒有食物！也無論如何都要到新城去！而且，你們兩個的合稱明明是牛奶咖啡，為什么名字卻是紅茶啊！”

聽到斯芬這話的時間,恰伊的眼睛變了顏色。他的瞳孔一下變細，眉頭皺起，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這、這家伙，竟然敢嘲笑老大給我們的名字……不，不可原諒……！”

“冷靜點，哥哥！把這家伙活著帶回去，這可是閣下的命令！”

繆可提拉住了想立刻攻擊過來的恰伊。

“這家伙”，這語氣簡直就像是認識我一樣。而且，這兩只貓說要把我?guī)У嚼洗竽抢锶?這里還不是新城,那肯定就是連說過的木莓盜賊團的老大吧)……斯芬害怕起來,一邊炸起全身的毛，一邊低聲吼叫，拼命地威嚇兩只野貓。

大概是看到了三只貓的情形吧，停在附近樹上的烏鴉們哇哇叫著，騷動起來。

“你知道嗎,繆可提,這家伙可是輕飄飄地就說出了對我們來說最不能提的話。在雨天里,還是連假日都不休息的時候,誰受得了這種對待?。　?/p>

“我明白你的心情,哥哥。但是,如果這個任務(wù)失敗了的話，我們一定就……”

“……那可不妙，可不能那樣?！?/p>

兩只野貓一度非常激動,不過最終還是恢復(fù)了冷靜,調(diào)整氣息,用看老鼠般的冷酷目光盯著斯芬。

“抱歉咯，小姑娘?！?/p>

“其實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打算讓你通過這里或是回去。雖然會在一瞬間有點痛,不過你就忍耐下吧?！?/p>

“牛奶咖啡一擊！！”

剛這么一叫,恰伊雙手的爪子就閃起了光,繆可提則是張大跟，兩只一同向斯芬撲來。

斯芬害怕得無法動彈,發(fā)出小聲的驚叫,雙手抱著頭,當場蹲了下去。

下一瞬間，斯芬的頭上響起咚的一道沉悶聲。

“哥哥?。∧?、你是誰？！”

斯芬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睜開眼睛，看到恰伊翻著白眼仰躺在地。

在那上方，浮現(xiàn)出一對黃色的大眼睛，像是看到了斯芬的身影，眨了兩下。

仿佛是宣告雨停了般，一陣風(fēng)吹過，將斯芬聞過的味通送到她鼻尖。

“連??！”

“斯芬，退到我身后來?！?/p>

斯芬快速站起身，藏到了連的身后。

周圍漸漸明亮起來，顯現(xiàn)出連的身體輪廓。本應(yīng)是和斯芬差不多大小的小黑貓的后背,今天看上去卻又大又可靠。

“喂，你也想變成那樣嗎？”

連指著正一邊吐著泡泡一邊痙攣的恰伊。

繆可提帶著恐懼的神色瞪著連，不斷地低聲吼叫，但和他的態(tài)度相反，四條腿都在一點點后退，說明他其實對連常忌憚。

“連……連嗎？你、難道是、那個連勃朗？！”

繆可提似乎聽說過連。連的右耳猛地反應(yīng)了一下?！啊瓫]錯,我就是諾瓦爾的連勃朗?！?/p>

繆可提目不圍睛地將連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

“你說諾瓦爾？連勃朗去了諾瓦爾的傳言是真的？....不，我不相信。我聽到的傳言可是說，連勃朗是體長一米的巨漢，背上的骷髏圖案，還有三條尾巴。像你這樣的年輕喵，怎么可能是那個死神！”

“哈哈,看來我被傳得很夸張啊。”

連一邊撓著頭,一邊聽著繆可提的話。

“總之,你在這條宣誓道路上,打了我們木莓盜賊團的一員。你明白這個行為的意思嗎？”

“…嗯。正確來說,只是身體沖撞而已。”

盡管是嘲弄，但連的語氣明顯很危險……怎么辦，因為自己的關(guān)系,說不定會讓連被卷入什么大麻煩。

“今天就先到此為止。但是,這個仇我們一定會報的.諾瓦爾的黑貓……可惡，作戰(zhàn)失敗了?！?/p>

留下這么句狠話，繆可提叼住昏過去的恰伊的后頸，拖拉著他消失在了灌木叢中。

小聲地嘆口氣后，連轉(zhuǎn)向了斯芬。

“你還真的獨自出來了啊？！幸好我注意到烏鴉的叫聲才跑來看看，真是危險啊……受傷了嗎？”

“不、不是你說叫我出來的嘛！……不過，謝謝你教了我?！?/p>

斯芬微微嘟著嘴，回答道。

“連,剛才那兩個家伙,是木莓盜賊團的……”

“有話一會再說!總之,先到那邊去!”

連咬住斯芬的脖子,拖著她要橫穿馬路。

“好痛！我自己會跑??！”

隨后,兩只貓確認了路上沒有車來,就小跑著穿過了馬路。

“這里開始就是我們諾瓦爾的勢力范圍了。還有,那處公寓是我們的基地！”

連指著前方,那里并立著好幾棟進入了年限的米色公寓,各自的側(cè)面有“3-F” "3-G”等大字樣,是為了分辨公寓樓而印的。

因為從凜和母親那里聽了不少惡評,所以在斯芬的想象當中,這里就是破破爛爛、到處是涂鴉、像鬼城一樣的地方,但現(xiàn)在看來,公寓卻出乎意料的條理分明,似乎被恰如其份地維修過。

“這里就是、MJ新城……”

自己終于來到了以前只能從遠方眺望的新城,在斯芬心中,一點點期待和可以蓋過期待的巨大不安形成了漩渦,不過,現(xiàn)在也不能回頭了。斯芬閉上眼睛,點了下頭。

“雖然有些急，不過我還是先告訴你隱密部隊的規(guī)則。斯芬，過來這邊?！?/p>

連這么說著，跳進了杜鵑花叢里。斯芬也跟在他身后。

連就近在眼前，斯芬有些不好意思。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分隔開他們的窗戶。我、和連在同一個世界。

“隱密部隊，通稱沙漠貓頭鷹，是只有我們、老大、和一些親信才知道的秘密部隊。所以，就算是在勢力范圍內(nèi)?；旧弦惨襁@樣隱蔽起來行動?！?/p>

連帶著和平常不同的認真表情說道。

“就算在我們自己的勢力范圍內(nèi)嗎？如果被發(fā)現(xiàn)的話，會怎么樣？”

“那個時候，就要裝假自己只是一只野貓，不隸屬任何地方。因為在諾瓦爾里，有一條規(guī)則是不能對正經(jīng)貓出手?！?/p>

“我、我知道了……”

斯芬還以為野貓的生活可以不被任何規(guī)則所束縛，能夠自由自在地活著，現(xiàn)在突然被告訴了規(guī)則，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么，我們?nèi)セ匕?？?/p>

“等、等一下！剛才那對兄弟到底是誰？他們還說了什么宣誓之路、什么作戰(zhàn)計劃的……我、讓連陷入什么麻煩了嗎？”

斯芬擔(dān)心地問道。

“……牛奶咖啡兄弟,換句話說,就是木莓的國境警備隊。那條馬路是諾瓦爾和木莓的分界線,他們在那里監(jiān)視,不讓兩邊的團員相互來往。本來無隸屬的野貓是可以通過的,但那兩個家伙要收規(guī)則外的通行費,所以現(xiàn)在幾乎沒有貓會從那里走了。至少作戰(zhàn)計劃嘛,我也不清楚……不過,星期六應(yīng)該不是他們當班。他們出現(xiàn)在那里的時機有點可疑。”

“是、是這樣啊……那,連打跑他們的事,是好事?還是壞事？”

連露出困擾的表情。

“諾瓦爾和木莓表面上正在停戰(zhàn)當中。在那里打架的話，就等于破壞這個協(xié)議?！?/p>

“怎么這樣……”

“算了,反正做都做了。這事件我會處理善后的,斯芬

不需要擔(dān)心。好了，跟緊我！”

從灌木叢里跳出來后，連輕輕地跳了一面高約一米七的混凝土墻,在狹窄的立足處開始靈巧地快速奔跑。

斯芬抬頭看看墻,這高度令身體畏縮,不過她相信貓身體的能力，用力跳了起來。隨后……總算是把上半身掛上去了。斯芬的后腿在混凝土墻上撓著，終于爬到了墻上，為了不跟丟連，邁著蹣跚的步子追去。

之后，連也盡量選擇灌木叢、車下、樹上、公園的椅子下等等人和貓都看不到的地方,不斷地向基地前進。

在平整的路上只要走一分鐘就能到的距離，兩只翻移動兩到三分鐘(如果只有連的話,移動速度應(yīng)該會更吧）。

“喂喂，撐得住嗎？”

連偶爾會一邊回頭看斯芬一邊跑，卻不知為何像是能看到前方一樣，能夠完全繞開障礙物前進。

“嗄、嗄……沒、沒事……嗄……”

灌木叢中的小枝葉打在身體上帶來刺痛,車下會有奇怪的臭味，樹上很高很可怕，椅子下會布滿蜘蛛網(wǎng)，斯芬光是跑這一路就滿身傷,還拼命追在連身后。

移動了五分鐘后，兩只貓到達了寫著“3-E”的公寓前。幸好，到達這里之前沒有碰到人，也沒有碰到貓。

“到了?！?/p>

連的呼吸一點也沒亂。

“嗄、嗄……好大的公寓。是把這里的空房間當成基地了吧?！?/p>

聽到斯芬的話，連一下笑了出來。

“哈哈哈,那怎么可能!要是住在空房間里,很快就會被人類趕走的。我們的基地在這邊?！?/p>

兩只貓擠進公寓南側(cè)的陽臺區(qū),穿過為防犯而設(shè)置的樹籬的間隙,鉆進其中。人類要進入這里是很困難的,但貓就很簡單。

對于總是以人類的標準來思考事情的斯芬來說,這里是“不能進的地方”。這初次的經(jīng)驗令她升起罪惡感,和一點點的興奮。

“那就是入口?！?/p>

斯芬看向連所指的前方,地面和一樓地板之間那高約七十厘米的空隙里,有一扇鐵制的小門。對于人類來說,那大小只能在爬的狀態(tài)下通過，大概是為了進入這公寓的基礎(chǔ)部分而開的門吧。上面涂著赤茶色的油漆,不過四處都有裂縫，看上去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維修了。

“這、這個？！”

“嗯？是喲？很有基地感，很酷吧？”

連這么說著，嘻嘻一笑，用右手在門上咚咚地敲了兩下。

沒多久，里面?zhèn)鱽砟贻p雄貓的聲音。

“達利的愛貓。”

“豹貓混血?！?/p>

連回答了那聲音后,門發(fā)出吱的沉悶聲，打開了，一只年輕的虎皮貓從里面探出頭來。年齡大概比斯芬還年輕，可能還不到六個月吧。而不知為何,他脖子上卷著紅色斗篷。

“連，你回來了！這個姐姐是誰？難道是、連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啊！來，斯芬，進去吧?！?/p>

連這么說著，便快步走進了門里。

斯芬小心翼翼地向門里窺探，令她吃驚的是，里面開著電燈,應(yīng)該是連著電源的黑色電線一直伸向前方。不僅如此,甚至還有空調(diào),溫度和濕度都比外面舒服得多。貓還能弄出這樣的環(huán)境嗎？

斯芬不可思議地想著，慢慢地走進門里。

塵埃、霉味、各種食物、以及貓味混雜在一起般的（換言之，就是詭異的)味道沖進鼻端。

四周等距地立著巨大的混凝土柱子，地面上堆積著像公園沙池那樣細軟的厚沙，這就是“沙漠貓頭鷹”的由來吧。

仔細一看，地面上還有好幾個蟻獅建巢形成的洞口，斯芬大吃一驚地炸起毛。

斯芬并不討厭蟲本身,甚至?xí)硎苄碌南嘤?可一旦不是不共同待在同一個屋檐下，又總會變得心情沉重。

本來這里(是這么大的公寓的基礎(chǔ))可能是更開放的空間,不過東西方向堆積起沙袋,變成了只能向北前進。一定是為了不讓貓們迷路吧。不過話說回來,到底是怎么把看著這么重的沙袋堆起這么多的啊。

“斯芬,我來介紹一下。這家伙是看門的影虎。影虎,這是斯芬?！?/p>

“不是看門的，我是見習(xí)忍者！”

影虎這么說著,關(guān)上了門,用樹枝穿過墻和門上的金屬零件，從內(nèi)側(cè)鎖上門。

“請、請多關(guān)照，影虎。”

“彼此彼此,請多關(guān)照!斯芬姐姐!哪,忍法沙隱之術(shù)，你想看看嗎？”

“喂，住手！”

這么說著，連用尾巴敲了影虎的鼻尖一下。影虎想做的事斯芬也有些察覺,連能阻止真是太好了。

“切。有什么關(guān)系嘛，就今天……”

“不行!不是說的好,禁止在基地里進行忍者修行?！?/p>

影虎沮喪地轉(zhuǎn)過身,無力地向深處走去。

連和斯芬跟在他身后。

如果說由四根柱子圍起的大約四平方米的空間為一個“房間”,那么三只貓就向北前進了三個房間的距離。最后一個房間的出口處掛著寫著“大和湯”的深藍色門簾，影虎和連從那下方鉆進里面(天花板的高度只有八十到九十厘米,門簾一直垂到地面,擋住了后面的景象)。

斯芬也客氣地鉆過門簾。

門簾內(nèi),連面對著這邊,帶著平常的笑容等待斯芬。

“歡迎來到諾瓦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