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回到公寓后，勇治聽到了從大音響中傳出的說唱音樂。 “啊，出乎意料啊，這不是回來的挺早嘛?！? 穿著花哨的夏威夷襯衫的海堂直也說。 “你在干什么??？”勇治問。 “一看就明白了吧？沖浪啊，沖浪?！? 在起居室的木地板上放著沖浪板，直也正在練習沖浪。把兩臂水平伸開，配合著從音響發(fā)出的說唱音樂，彎曲著身體。 三個月前，海堂直也突然說要成為沖浪運動員，買下了沖浪板。 但是，沒有出過一次海。只是一直在房子里享受著沖浪的感覺。 勇治按下了音響的開關(guān)，音樂停了下來。 “長田小姐呢？” “誰知道啊。我又不是那家伙的保姆?！? 長田結(jié)花從里面走了出來。 ——你回來了—— 結(jié)花用手語對勇治說道。 結(jié)花不會說話。一直用細長的兩手優(yōu)雅的舞動，向別人表達意思。 雖說是不會說話，但耳朵并不是不好。 一定是受不了音響的聲音，才躲進了自己的房間里吧。 海堂直也和長田結(jié)花，這兩個人，是現(xiàn)在和勇治一起生活的伙伴。 不論看多少次，勇治都會被結(jié)花的美貌迷住。 某種不現(xiàn)實的神話般的美貌。因為太過于完美，而有種不詳之感。完美的事物無法存在于這個世間。如果存在的話，也一定會很快滅亡。 “難道你又和Orphnoch戰(zhàn)斗了？” 直也看到了勇治臉上的傷痕，問道。 “不，不是的。這個傷……” 臉上的傷是在游泳池被打的時候留下的。 一瞬間勇治就獲得了與MantisOrphnoch的戰(zhàn)斗的勝利。 成為HorseOrphnoch的勇治是無敵的。勇治至今為止已經(jīng)不知道打倒了多少Orphnoch。勇治戰(zhàn)斗的對手，總是那些襲擊人類的Orphnoch。 勇治為了保護人類而一直在戰(zhàn)斗著。 雖然是Orphnoch，但是勇治一直沒有失去作為人類的心。 直也和結(jié)花也同樣如此。所以三人在一起生活著。 ——約會怎么樣？玩得高興嗎？—— 結(jié)花用手語問道。 “嗯，非常高興呢?！? 勇治回答之后，直也嘿嘿地冷笑了起來。 “但是呢，果然還是有問題的吧？我們可是Orphnoch。和普通的人類不一樣的啊?！? “不，我們，是人類啊?！焙苌僖姷?，勇治大聲說道。 “怎么樣呢？而且啊，你，真的迷戀上那個女孩了嗎？或許，只是為了確認自己是人類，而利用那個女孩吧？” 直也總是直言自己的意見。那些話總是刺痛了勇治的心。 “沒有那回事。我想你是太在意自己是Orphnoch的事實了?！? 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后勇治繼續(xù)說道。 “下個星期天，我把她介紹給你們。對方也說會把朋友帶來。你們也不斷和普通人類交往交往才好?！? “什么？真的嗎？那個！不用說，朋友一定是女的吧？如果是美人而且身材也好，說什么就給我做什么的女孩的話，交往一下也不錯啊?！? “嗯……這得看你了?！庇轮涡α诵?。 即使很簡單就改變了想法，直也也是有優(yōu)點也有缺點的。 這時，勇治的手機響了起來。 一瞬間，直也和結(jié)花的臉緊繃著臉，注視著勇治。 又是那個電話嗎…… 因為鈴聲頑固地持續(xù)響著，勇治把手機放在耳邊。 果然是那個聲音。低沉的、含糊不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傳到了勇治的耳朵里。 ——為什么，不去襲擊人類……殺……殺……殺了人類……—— 你，到底是誰？ 雖然這么說但勇治還是急躁的掛斷了電話。不會回答勇治的問題是很顯然的。因為至今為止一直都是這樣。 “又是那家伙嗎……” “是啊……”勇治對直也點了點頭。 每當打倒Orphnoch的時候一定會給勇治打來電話。 對方是誰，勇治完全沒有頭緒。那個神謎的聲音總是對著勇治低語。 殺……殺……殺了人類…… 就像是對雖然是Orphnoch但與同樣的Orphnoch戰(zhàn)斗的勇治的指責一樣。 你應該打倒的對手不是Orphnoch，是人類，就像是這樣說一樣。 而且，那個聲音，也是勇治的心的代言者。 勇治變身成為Orphnoch的時候，從心底涌上的聲音—— 殺……殺……殺了人類……。 但是，勇治和那個聲音一直戰(zhàn)斗到了現(xiàn)在。一直壓制著那個聲音。 只不過，除了一次例外。 勇治最初聽到那個聲音是在第一次變?yōu)镺rphnoch的時候，舍棄了自己的夢想的時候，并且是僅有的一次殺了人類的時候。 勇治是被祝福的孩子。 知道懷上了勇治的時候，母親請占卜師對自己將要出生的孩子進行了占卜。 占卜師為勇治的將來做了保證。光輝的未來。 ——這個孩子充滿了愛和勇氣，會擁有堅強的意志吧。會站在被賦予了偉大才能的人之上，大多人都會敬重于他，遵從于他吧—— 勇治一直茁壯成長著。 就如占卜師所說，是個待人和善、做什么都很優(yōu)秀的人。 勇治的父親是有名的建筑設(shè)計師，受此影響，勇治在成為高中生的時候，也以相同的職業(yè)為志愿。 從小時候開始就喜歡欣賞高大的建筑?？偸且贿呇鐾炜盏母浇贿呍诮稚献咧?。 對立馬就能碰到的地面完全沒有興趣。 造出世界上最高的、最美的建筑，成為了勇治的夢想。 高中畢業(yè)后，勇治以最高分進入了自己喜歡的大學的工學部。 在工學部的課程中，勇治特別喜歡畫設(shè)計圖的課程。 首先勇治把在頭腦中完成的建筑變成圖像。在一瞬間把那些圖像轉(zhuǎn)換成無數(shù)的平面圖，然后像是在寫智力測驗的一部分一樣，在紙上描繪出線條。 可以在三次元和二次元之間自由來去是勇治的才能的秘密。 勇治所繪的設(shè)計圖，擁有誰都無法模仿的獨特的美。 用沒有猶豫的線條畫出的復雜的幾何學圖案。 與其說是設(shè)計圖，不如說是一件藝術(shù)品。 在大學里勇治迅速成為了名人。誰都注視著勇治的才能。 ——早晚，一定會成為肩負著建筑界的重任的人—— 勇治有時候被父親帶去參加晚會。 建筑界的各種頒獎晚會以及有名的設(shè)計師親手完成的建筑的竣工發(fā)表會。身穿晚禮服的勇治被介紹給很多了業(yè)界人士，受到了熱情的鼓勵，把自己的夢想變得更加的遠大。 在那些晚會中，認識了三輪信孝。 起初，勇治從后背上感受到了某人的視線。雖然馬上發(fā)覺到是在靠墻位置的人，但是最初因會場的照明，那個男人的臉藏在了影子里，什么也看不見。 不久后男人朝勇治這邊靠了過來。就像是從黑暗中出現(xiàn)了一樣。 那就是三輪信孝。 信孝很了解勇治的事。令人吃驚的是，信孝和勇治在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學部。勇治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注視著信孝。 因為如果是同一個學部的話，所有人的樣子和名字應該是都有印象的。 但是，對于信孝，一次都沒有見過。 “因為我并不引人注目。和你不一樣?！? 嘗試著交談之后，信孝似乎有著和勇治相似的境遇。 父親也是有名的建筑設(shè)計師，從小時候起就被期待著繼承父親。 但是，勇治立刻就感到了信孝身上某種令人討厭的東西。因為勇治感到了自己不想成為的人的典型的特征。勇治有強烈的正義感，對誰都很溫和，誰都很喜歡他。但是那并不是天生就有資質(zhì)。那樣的自己是用堅強的意志創(chuàng)造出來的。換言之，是把自己的討厭的部分抑制住，然后舍棄之后的結(jié)果。 信孝把勇治所舍棄的東西全部放在了自己身上。 卑屈的眼神，曖昧的言語，曖昧的諂笑，后來偶然的瞬間還看到了他的厚顏無恥，狡猾。就像是在不知道的時候，跟在勇治的后面，撿起了勇治丟棄的東西一樣。 在晚會上認識之后，勇治經(jīng)常在校園里能見到信孝了。 或許的確是個不起眼的學生，但也并不是個透明人。 感受到了視線回頭看去，那邊站著的一定是信孝。 教室里，校園里，食堂里。 不久之后，勇治開始尋找起信孝的身影。并且勇治和信孝之間開始了奇妙的交往。 勇治幫頭腦并不是很聰明的信孝學習功課。 放學后在教室或者咖啡館的勇治變成了有耐心的好老師，有時候還在自己家里招待信孝。 勇治在信孝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責任感。因為信孝身上集合了勇治已經(jīng)拋棄了的人格的丑惡，可以說是另外一個自己。 信孝很不擅長作設(shè)計圖。沒有品味。沒有構(gòu)思。有好幾次，信孝一邊畫設(shè)計圖一邊哭著。 一邊哭著一邊拍打著電腦，打到電腦上出現(xiàn)裂縫才停下來。 那一天，兩人也是到深夜還在勇治的房間里作設(shè)計圖。 雖然信孝在用電腦，但是勇治還是喜歡在描圖紙上直接畫出線條。 那時，勇治在為參加比賽用的作品著手準備著。 很多設(shè)計師們都把這個獎作為出道的契機。不論到什么時候勇治都為此傾注了熱情。 從廁所回到房間之后，信孝的身影消失了。 被畫上幼稚且拙劣的線條的信孝的電腦顯示屏裂開了，勇治的設(shè)計圖也被撕成碎片之后扔掉了。勇治頓時憤怒了。 勇治在深夜的道路上奔走，尋找著信孝。 從黑暗中，信孝突然出現(xiàn)了。和在晚會上相識的時候一樣。 “你的設(shè)計圖不行。因為，你的設(shè)計圖，太出色了?！? 在勇治開口之前，信孝先說道。如低語般的聲音。 “喂，為什么，我不是你呢……為什么，我是我，而你是你呢？我不是你，這是你的錯……因為有你在，所以我不能變成你……” 下一個瞬間，信孝緊緊抱住了勇治。 就像是要進入勇治的體內(nèi)一樣。 在此同時，勇治的胸口上傳來了劇烈的熱量和疼痛。 信孝緊握著的小刀，深深地刺入了勇治的心臟。 勇治的父母開始尋找深夜還沒回家的兒子的時候，勇治已經(jīng)倒在了路上，死了。身體已經(jīng)變冷，臉埋沒在血泊中的勇治，就像是在自己流出的血所形成的海里溺死了一樣。 不久之后，本不應該睜開的眼睛，緩緩的睜開之后，勇治一下子站了起來。 用手撣去牛仔褲上的污漬，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抬頭看著星空。 集中注意力之后，聽到了從某個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信孝的竊笑。 信孝握著沾滿鮮血的小刀，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笑著。勇治出現(xiàn)在信孝面前的時候，信孝認為這一定是什么惡劣的玩笑。 一定是某個人在操縱著勇治的尸體，想要嚇唬我。 勇治聽到了從心底涌上來的不詳?shù)穆曇簟? ——殺……殺……殺……—— 勇治的臉上出現(xiàn)了幾根黑色條紋，隆起的額頭骨慢慢凝結(jié)成了角的形狀。 勇治變身成了Orphnoch。 用巨大的手緊緊地抓住信孝的頭蓋骨。比捏碎奶油點心更容易。發(fā)出了巨大的聲音，頭蓋骨碎了，血和腦漿四處飛散。 解除了變身的勇治，立刻發(fā)覺到人的動靜，回頭望了過去。 看到了父親和母親的臉。 兩人一定目擊了勇治的行動。 勇治條件反射地，迅速轉(zhuǎn)身背向了他們。這是勇治的賭注。 即便看到成為Orphnoch的樣子，雙親也會來擁抱勇治的肩膀嗎？ 或者會因為恐怖和厭惡而丟下勇治離開這里嗎？ 直到朝陽升起，勇治一直站在那里。 但是，誰也沒來擁抱過勇治的肩膀。 在公寓的起居室，直也再次打開音響，在木地板上開始了沖浪。 勇治正在聽很少拼命抗議的結(jié)花的講話。 結(jié)花的手語速度變快，是情緒混亂的證據(jù)。結(jié)花因勇治要招待真理和她的朋友這件事生氣了。生氣，并且恐懼。 “沒關(guān)系的?！? 勇治平穩(wěn)的語調(diào)勸解道?！拔艺J為對你也 現(xiàn)在，勇治，直也、結(jié)花，三人一起生活。可以讓勇治寬恕自己的人只有他們兩個。 這兩個人，是作為Orphnoch但沒有舍棄人類之心的伙伴。 直也和結(jié)花，是勇治為了活下去的必要的存在。 但是，真理不一樣。和真理在一起，勇治覺得變回了過去的自己。 還是人類的那個時候。勇治想變回人類。 為此，人類和Orphnoch的共存是必要的。 人類和Orphnoch可以同樣地生活的世界。 但是，那是比勇治曾經(jīng)舍棄的成為建筑設(shè)計師的夢想更加遙遠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