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擺蕩著雙腿，手撐著巖壁，自在地坐在那俯瞰世界的位置，看到來者，笑意從她澄澈透明的眼睛離蕩漾開來。

“哎喲，我的小可愛，快過來?！?/p>

她默默地向那個女人走去，發(fā)現(xiàn)她并非實體，身軀皆有墨綠色的狂風(fēng)席卷，猶如模糊的風(fēng)中幻影，但她的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活潑開朗，以及…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女人從巖壁上起身，似乎已激動得不能自已，不顧一切地向她跑來。

她迎住了她，她的懷抱帶來暖風(fēng)盈盈，睫邊的淚珠雖不真實，卻扣動了她內(nèi)心深處至臻至純的心弦。一個名叫莉婭的女孩漸漸從她的內(nèi)心深處蘇醒了，眼眸中的高傲冰冷正漸漸褪去，她得以再次定睛凝望，宛若命中注定，她們在高墻巍巖上，在風(fēng)與雨中，再度重逢。

“媽媽！”莉婭·希斯達莉婭失聲痛哭……

“我也想再看看你呀，我的小可愛。”母親定睛凝視著她，流動的風(fēng)充斥著她的面龐，莉婭卻仍舊能看見她在抽泣。淚，很快就流出來了，莉婭輕撫她的臉，母親則帶著欣慰和喜悅的熱淚回望。如此真實甜美，仿佛是一場夢。

“這不是一場夢?！卑材取はＫ惯_莉婭突然答道，她從半跪中站起，走到了城墻跟上。

“什么？”莉婭愣住了，淚還凝在臉上。

“我既是安娜·希斯達莉婭，你的母親，我同時也是你——莉婭·希斯達莉婭?！彼簞又约旱娜箶[，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澳愕脤W(xué)會適應(yīng)。”

“你…你到底是誰？”莉婭站了起來，沒有迎上面前這個由怒風(fēng)構(gòu)成的自己母親的幻影，而是警覺地向后退去。

女人并沒有惱怒，而是始終保持微笑，說出了讓莉婭銘記一生的話：

“我…就是風(fēng)，正如風(fēng)…就是我?！?/p>

? “元素是力量之源，元素使是力量之劍。這句話或許那所學(xué)院里的一些老師已經(jīng)教會你了?！彼种赶蛟陲L(fēng)雨飄搖中屹立的斯圖爾靈?！暗瑒κ撬赖?，而人是活的。更準確地說，元素使是一把有靈魂的劍。”

“許多人認為，元素是這個世界的主宰，這話說得不錯，但元素并不能隨心所欲地使用它的權(quán)能，有一種比它更強大，更不可動搖的東西在制約著它，那就是——天理”

她回身看向莉婭，目光中，恐懼和崇敬交織：“天理——即支配這個世界的規(guī)律，即整個世界流動的跪道，乃浮動于天地寰宇的絕對表象?！?/p>

“微光之中，塵世如影。”

她淡淡一笑：“正如水只會自高處向低地奔涌，風(fēng)永遠追逐氣壓變幻而行，這就是天理，此乃直至世界終焉，仍不變不移的鐵則?！?/p>

“可是……媽媽，她明明可以……”莉婭憶起了九年前的那個清晨，那般景象仍歷歷在目。

“因為她，安娜·希斯達莉婭早已簽定了契約?！彼馈?/p>

“契約？”莉婭拭干了淚，驚奇地凝望著那風(fēng)中幻影。

幻影微微一笑：“我們借予她力量，同時，她幫助我們對抗天理，這就是契約?！?/p>

“天理支配物質(zhì)世界，此乃表象，棲息于這物質(zhì)世界的生靈們卻掌控著精神世界，此乃本質(zhì)。元素乃純粹的物質(zhì)，空有力量，卻背負枷鎖。意念乃純粹的精神，空靈自由，卻不曾在現(xiàn)實世界中顯露。二者合一，是為元素使之所謂——元念。每個人都有元念，卻因精神力的強弱而又有所不同。事實上，今日斯圖爾靈風(fēng)暴現(xiàn)世，就是你內(nèi)心中渴望與不甘的產(chǎn)物，你能見到這樣的我，也是因為你對安娜——你母親的思念。但你的意志力非常強大，又與風(fēng)元素有著近乎同源的共鳴，這才造就了這場毀滅性的風(fēng)暴。”

“這力量……毀滅的氣息是如此濃厚，強大得令人害怕?！崩驄I無神地盯著自己的手，喃喃道。

“沒錯！”她嫣然一笑?！敖裉爝@場風(fēng)暴的降臨，意味著你已經(jīng)輸了，正是你的強大共鳴和深刻愿望，風(fēng)才得以向凡間肆意宣泄怒火，以統(tǒng)治者的姿態(tài)現(xiàn)世?！皼]有元素會喜歡束縛，它們都樂于在這世間自由自在地奔馳?！彼蛲仉p手合十，陶醉地低低吟唱。

蒼古自由之誓

松籟寂靜之時

曠野俱寂之日

汝當(dāng)蓋世獨馳

一曲終了，她仰望天空，黑云籠罩的長空突然嗡鳴作響，風(fēng)將城墻上的旗桿連根斬斷，吹上空中翻來覆去地搖晃，好像是一個小孩子在擺弄自己最喜愛的玩具。

莉婭抹干眼淚，雖然心緒仍未能完全平復(fù)，但她卻已開始思考。

“那么……你所說的“自由”……”

“注意用詞哦，小可愛?！彼俅翁鹛鹨恍Γ骸安皇恰拔摇保恰拔覀儭崩?！”她把莉婭拉到自己身邊。“真正的自由，遠處于那些凡人的理解范圍。為什么世界上永遠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夠與元素共鳴？因為他們都被骨子里的懦弱壓彎了脊梁，不肯抬眼遙望蒼穹之外。每當(dāng)狂風(fēng)刮過房屋，巨浪碾碎堤壩，在他們看來，這是一場場災(zāi)難，摧毀了他們的可悲造物。他們并不能理解，那是風(fēng)與林在長空中共舞，巖與水驚濤駭浪。別忘了，放諸自然，狂風(fēng)驟雨可以折彎林梳古木，水滴石穿亦可成就空谷深峽。難道僅僅因為那是人類的造物，它們就注定高貴，注定神圣不可侵犯？”

“你…你說的也有點道理，但……”莉婭擺脫了她，掙扎著向后退去?！澳阏f的自由，就是以付諸千萬生命作為代價嗎？”

“這些傲慢的凡人，是該給他們一些教訓(xùn)了……”說這話的時候，她揚起了高傲的面龐，但看向莉婭的眼神里仍是滿滿的寵溺。

“那…那你為什么不動手？我并不能阻止你，我只不過是一個連元素共鳴考試都通過不了失敗者，你完全可以殺了我?！?/p>

莉婭在狂風(fēng)中甚至不能直立起身子。眼下發(fā)生的一切確乎超出了一切凡人的想象，足以毀滅世界的狂風(fēng)包圍了這座城市，狂風(fēng)化形，云墻上赫然出現(xiàn)了數(shù)萬名墨綠色的持劍士兵，他們由風(fēng)組成，手持元素之力匯聚而成的劍，他們巍然屹立在人類筑起的通天巖墻外，仿佛一支大軍，隨時準備向凡間投下怒火，只等待著殺戮來臨的那一刻。

“因為啊……因為我們才是世界上最愛你的靈魂啊！”她朝莉婭露出滿滿的笑容。“因為你的性格是那樣的爛漫、那么靈動，卻又是那么地頑強。作為離散在世間的風(fēng)啊，就當(dāng)這般絢爛而自由?！?/p>

“難道你就沒有好奇怪過，為什么希斯達莉婭家族在歷史上盛產(chǎn)大元素使呢？世人將你們捧上神壇，將你們看作掌握強大風(fēng)元素力的強者。但實際上，你們的地位始于你們血脈之中的基因。”

“你是我們的摯友，你的母親同樣是我們的摯友，追溯千年以前，你們所謂的終末之戰(zhàn)的那場戰(zhàn)爭中的艾爾雯·希斯達莉婭同樣是我們的摯友。

“看這些碌碌無為的人類，居然連元素共鳴考試都不讓你通過，真是可笑?！彼⑽軇邮种福陀惺畮讉€處市場棚戶被狂風(fēng)刮上了天?！翱粗貙W(xué)院的這幫有眼無珠的老師，難道你就從來沒想過要復(fù)仇嗎，我的小可愛！”

她再次微微擺動手指，又是一陣颶風(fēng)，數(shù)十個士兵頃刻間被卷上了天。

那是上百米的高空，他們一旦墜落，則必死無疑。

“我可以幫你做成任何事，只要你想?！?/p>

必死無疑……

“只要你想?！?/p>

“住手！”莉婭撕心裂肺地吼道。“全都給我住手！”

“住手？”莉婭的吶喊讓從頭到尾都鎮(zhèn)定自若的她也不禁吃了一驚。

“住手！我寧愿放棄元素共鳴能力，也絕對不允許你隨意施行你所謂“風(fēng)的自由。”

“我的天哪，我的小可愛你瘋了嗎？”她撫了撫額頭，顯得慌張又苦惱。但盡管如此，她還是遂了莉婭的意志，揮手又召來一陣風(fēng)，將那些被吹到天空中的人緩緩送回原地。

“失去元素共鳴能力，你的夢想也就將再無實現(xiàn)可能，與你的夢想相比，那幾個與你漠不相干的人又算得什么?！?/p>

“可這就是我的“自由，自由并不是無拘無束隨心所欲，而是真正意義上的，靈魂的空靈與超脫。失去元素共鳴能力，我會失去夢想，但我會得到我的自由?！崩驄I的翠綠色雙眸再次燃起溫怒的火焰?！岸闼^的“自由”會使不知多少生靈失去追尋自由的權(quán)力，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這，這太荒唐了，簡直不可理喻！”她顯然亂了陣腳，搖搖晃晃，捂著眼睛向墻外退去。“只要你點頭同意，你就將成為……凡人怎么形容的來著……哦，對對對，風(fēng)元素使！你將得到無上的榮光和力量，而你居然要這樣作繭自縛！”

“隨你怎么想，但這就是我的自由。如果這樣的力量不能用于造福生靈，那么我就寧愿毀掉它?！?/p>

它的話音剛落，斯圖爾靈城外遮天蔽日的黑色風(fēng)暴云墻驟然發(fā)出咆哮聲，那是風(fēng)元素們在激烈地爭執(zhí)和討論，千百億度狂風(fēng)洶涌起伏，掀起綿延數(shù)十公里的滔天云浪。

“你……你讓不能隨心所欲地熄滅人類那可悲是生命之燭，你…你…你是要限制我們的力量和我們的自由！”她顫抖著問，臉上滿是驚惶。

“這并非限制?！崩驄I正色道?！吧n古的自由之風(fēng)可能于數(shù)億年前便已吹響，而我作為凡人的生命不過剛剛17歲。但我卻明白許多你們并不明白的道理，就比如：如果自由就是隨心所欲，那么自由本身在那一刻起，便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p>

“不…不可能，蒼古的自…自由之風(fēng)…不可能，不可能為了任何人燼寂?！?/p>

突然，她轉(zhuǎn)過頭，邪魅一笑：“只要你還活著，你就阻止不了我們的，小可愛！身為人類，你總會體驗到人間的喜怒哀樂，每當(dāng)你因成功而喜悅，因屈辱而憤怒，因失敗而哀傷，因滿足而快樂，我們的力量就會如期而至。”

“那么，只要犧牲了我自己，就可以拯救大家，對嗎？”莉婭喃喃道。她則再次吃了一驚，微笑還殘留在嘴邊，眼神里卻流露出惶恐。

“我明白了。”莉婭抓緊了自己胸前的護身符，最后看了一眼。

她縱身向后一躍。

風(fēng)，是風(fēng)伴隨著她，還有雨，一滴滴雨線與她同行，她的身軀極速墜落，穿梭在雨中，身體如水一般旋擺，好像曇花，要燃盡生命獻上一曲絢爛的終末挽歌。這座暴風(fēng)雨中的城市在她眼眸中高速略過，光影流轉(zhuǎn)，仿佛在欣賞自己短暫的一生中的片刻倒影。

她愛過、痛過，彷徨過、也得意過，人生的最后一刻，她還與母親一樣勇敢過，值此一生，已然無悔……

透過那滴雨線，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即將落到地面，隨即緩緩閉上了眼睛。

“住手”???“住手”???“住手”

她沒有死。

背間輕柔得好似夢蔭，她感覺自己在被一只溫暖的手撫摸著，便緩緩睜開了眼睛，她沒有到達天堂，因為無邊無際的浩瀚風(fēng)海向她奏起了挽歌，風(fēng)赫然托著她向高處飛去，赫拉克斯之壁外的巨幕風(fēng)暴云墻再次映入眼簾，此時此刻，整片風(fēng)暴云墻都變了形態(tài)，墨綠色的云團組成了無數(shù)個“住手”二字，浩浩蕩蕩，綿延至視野盡頭。

風(fēng)將她推上城墻，便立刻逸散無形，莉婭又重新見到了那個女人，此時此刻，她癱坐在城墻上，捂著眼睛，正喃喃自語。

莉婭沒能先顧得上自己的安危，便帶著關(guān)心徑直向她走去。女人茫然地抬起頭，即使對方只是朦朧的風(fēng)元素化身，莉婭依然能看得到她面龐上的淚痕。

“你…你怎么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晶瑩的淚花凝在臉上，看到莉婭平安歸來，她立刻撲了上來，臂彎將莉婭緊緊鎖在懷里。臉上洋溢著熱淚，無比真實，她一邊哭，一邊顫抖不停。

“小可愛，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我……”莉婭只能輕輕拍著她的背，一時間無話可說。

“你知道你剛剛有多危險嗎？這么高的高度，你真的會死的！”

“我……”

“你要是死了，我該怎么辦啊……”

她的話音，那止不住的抽泣吹散在風(fēng)里。

“……”莉婭不勝言語，但她已從最初的驚愕中蘇醒過來，看著女人正握著自己低垂的手，癱坐在地上抽泣，她覺得就就在剛剛的那一刻，自己好像觸及到了天理的邊緣。

決心。

“這一切，真的值得嗎？你舍棄自己的性命追求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么？”女人抽泣著問

“是自由?！?/p>

她仍舊無法理解，何謂莉婭口中的“自由”，卻因強大的氣場而驚顫。

莉婭微微一笑，將她從地上扶起：“我的目標，是保護更多的人，讓天下生靈免受風(fēng)災(zāi)之苦。而且我還有決心，決心將這目標貫徹到底，無論代價幾何。”

“我，敢想，敢做，不后悔，這就是我的自由。”

“自由……”女人拂干淚花，陷入了沉思，在她身后，萬頃風(fēng)墻洶涌澎湃，風(fēng)元素們似乎在激烈的討論著。而在莉婭身后的，則是那個她正拼盡全力去守護的，風(fēng)雨中的城市。

“我……明白了。”

沉思良久后，女人赫然抬起頭，悲傷的神情已逸散無形，她的臉上寫滿了大徹大悟后的決心與釋然。

“比起您的意志，我們的力量確實微不足道。”她謙卑地低下了頭。語氣又與剛剛大不相同，或許，不同的風(fēng)也有著不同的性格，只是它們都統(tǒng)一以莉婭母親的風(fēng)之幻形表現(xiàn)罷了，而此刻她的話語間是滿滿的敬意，好像一個久經(jīng)沙場的武者，心悅誠服地，向著另一個更為強大的存在，低下了原本高昂著的頭。

“小可愛，你的表現(xiàn)真讓我驚喜?！?/p>

“蒼古自由之風(fēng)，終于要再度開始吟唱了啊?！?/p>

“人類的決心……有趣的東西?！?/p>

“看來這世間，確有獨立于天理之外的，強大的存在。”

借由莉婭母親的風(fēng)中幻形，不同格的風(fēng)元素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但他們表達的都是同一個意思。

很快，他們便發(fā)聲，聲音借由風(fēng)擴散，向全世界的元素張揚。

“莉婭·希斯達莉婭，作為人類，她的決心已經(jīng)贏得了我們的敬意。”

“而我們，愿意授予她風(fēng)王的權(quán)柄！”

右手輕輕一擺，空氣在她的舞弄下漸入朦朧，待薄霧散去，她的手中赫然出現(xiàn)了一把風(fēng)刃，但那與普通的墨綠色風(fēng)化形造物不同，那是真正的，蒼古自由之誓。

劍柄以流金裝點，周遭的劍潭如同飯風(fēng)車菊一般四散開來，當(dāng)中是一顆翠綠色的風(fēng)元素寶石，剔透如世界初生尹始那是最純凈的風(fēng)結(jié)晶。劍刃為海藍色，可見風(fēng)元素于其間奔流不息。六條并行的淺藍色刻痕沿著劍柄朝劍尖延伸，它們在中段曾有過匯聚，但很快又再次分離，但這分離也是短暫的，它們最終再次成了一條瑩藍色的光帶，直通劍尖，卻又無限延伸，似在暗示這個世界的命運。

莉婭將它握在手里，想不通這東西算不算那個冒牌學(xué)長所說的“魔杖”。但更令她感到驚訝的是，當(dāng)她想要適應(yīng)這把劍，便隨手揮舞，并感覺劍越來越順手的時候，她卻發(fā)現(xiàn)，其實是“蒼古自由之誓”在適應(yīng)她。

與此同時，在她身后，數(shù)萬名風(fēng)武士拔出風(fēng)刃，風(fēng)的涌動之劇烈，流動之快已于破空，世界在一瞬間明暗轉(zhuǎn)換，好像就連光也要被一并斬于寂滅。

但他們只是反轉(zhuǎn)刀鋒，將風(fēng)刃捧在手中，單膝下跪，這是綿延至視野盡頭，乃至世界盡頭的陣列，所有的風(fēng)元素都在此時此刻，向著同一個生靈，虔誠地，獻上了御風(fēng)的王冠。

“尊敬的莉婭·希斯達莉婭大人。”

女人提裙屈膝，面帶笑容。

“整個世界的風(fēng)，都將臣服于你……”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