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這天，颯颯放了學(xué)把嘉嘉送到她家的小區(qū)門口，親親抱抱了好一會兒。嘉嘉祝他生日快樂，然后在颯颯的注視下走了。

颯颯一肚子甜水兒地跑回家，卻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樓下，倚靠在墻邊。

簡單的格子襯衫，黑色牛仔褲，運動鞋。個子早已長起來，臉上的線條也少了些小時候的柔和與可愛，是半個大人的模樣了。

那人看著自己，并且是冷冷地看著。

“哥，你怎么不回家？”

“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

“我……”

颯颯眼睛看著別處，很明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十把手上的東西給了颯颯。薄薄一個紙袋子，沒什么裝飾，卻是認(rèn)認(rèn)真真封好的。

“生日快樂?！?/p>

颯颯接過來，愣住。

見沒什么話說了，十轉(zhuǎn)身就要回家。

“哈哈，怎么突然送我生日禮物？又不是外人。”

十扶著門，只說讓颯颯快點回家。然后他進(jìn)了家門，把門關(guān)上了。

確實，最近他們倆越來越像外人了。也不只是颯颯談戀愛的原因，其實在這之前十就隱隱地感覺到了。

伴隨著身體上的變化，以及心智上的成熟，有些話是需要忌口的，有些動作是不能輕易做的。相處時，無論是語言表達(dá)還是肢體接觸，都不自覺地受到克制。

即使是親兄弟大概也會經(jīng)歷由兩小無猜到彬彬有禮的變化，更何況他們呢？

這種相處方式的調(diào)整，大人們稱之為成長。兩人就要變得客氣了。

以后如果颯颯在學(xué)校里發(fā)燒了，誰來抱他走呢？這是十目前能想到的一件天大的事。

且不說兩人不在一個學(xué)校，即使颯颯就在自己面前發(fā)了燒，走不動路，十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魯莽地一下子把他抱在懷里。

颯颯卻一直沒怎么有這種感覺，也因為最近溺在愛情的粉色泡泡里，并沒有發(fā)現(xiàn)十的不高興。

直到那天兩人一起打乒乓球的時候，十說他不想打了。

起因是學(xué)校即將舉辦一場運動會。颯颯無意間提起過自己經(jīng)常和哥哥一起打乒乓球，嘉嘉就鼓勵他去報名乒乓球比賽。

颯颯不想去。那意味著全校同學(xué)會一起盯著自己打球，他大概會慌亂不堪，恐怕連怎么發(fā)球都忘了。

“我打得不好?！?/p>

“沒關(guān)系，重在參與嘛。班里還有一大堆同學(xué)根本不會打呢?！?/p>

“嘉嘉，其實……”颯颯不自覺地把手放進(jìn)衣服右口袋里，低著頭。

“怎么了？”

“這對我來說，是一件挺難的事…因為……”

“我知道，你就是社恐，所以才應(yīng)該多參加這樣的活動啊?！?/p>

“不……我……”?

這是他們倆之間唯一的秘密了，是颯颯對她最后的保留。颯颯真的不知道如何開口。

他的手在口袋里攥著小手帕。

很可笑吧。他已經(jīng)這么大了，還是離不開那塊手帕。雖然他不會再把手帕拿在手里或者咬在嘴里了，不過離不開，真的離不開。

后來還是什么都沒說，也答應(yīng)了。

不就是在很多人面前打乒乓球嗎？又不能少一塊肉，努力克服一下，應(yīng)該就沒事了吧。

于是國慶放假期間，颯颯總是興沖沖地拉著十練球。

他們像往常一樣去到小區(qū)里的老年活動中心。十作為陪練還是很合格的，球打得又穩(wěn)又準(zhǔn)。只是颯颯的球很刁鉆，攻擊性很強，十稱之為鬼球。

“發(fā)到我右手邊，這個方向再多練幾下……”

休息的時候，颯颯脫了外衣，里面的無袖背心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了一半。他拿著杯子，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脖子上水亮的一小塊突起便上下翻動著。一滴汗水從颯颯的額角流下，掛在微紅的臉頰上，颯颯很快拿手背擦去。

“不要這樣急著脫衣服，會感冒的?！?/p>

颯颯卻突然笑著朝十走過去。

微濕的頭發(fā)，明亮的眸子，水潤的嘴唇，線條有致的脖頸，深邃的兩灣鎖骨，雪白的手臂，細(xì)窄的腰身……

一時之間，十不知道該看哪里。

“哥，你幫我個忙……”這話是颯颯貼在十耳邊悄悄說的，熱氣就呼在他的臉上。

颯颯讓十叫來旁邊的幾個老大爺看他們打球，他想適應(yīng)一下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

摸了摸褲子口袋里的小手帕，颯颯有些緊張地發(fā)了球。

似乎還不錯。

大家紛紛夸贊小伙子球打得好。

等到老大爺們散去，他們又練了一會兒，颯颯很開心，一開心就伴著清脆的擊球聲說個不停。

“哥，你看我真的有進(jìn)步了?！?/p>

“到時候在大家面前打球應(yīng)該也不怕了?！?/p>

“嘉嘉也會來看，我就是怕我緊張?！?/p>

“你說我到時候穿什么好看？”

“哥！……”

十很用力的一個抽球，并且偏在一側(cè)，颯颯沒接到。

“這么突然，我都沒有準(zhǔn)備啊，你搞偷襲！”

“是你心不在焉?！?/p>

十把球拍放到球桌上又說：“走嗎？回家?！?/p>

“這就不打了？哥……”颯颯從后面抱住他的腰，小孩一樣撒著嬌。

十沒說什么，掰開颯颯的手臂，自己走了。

颯颯愣著，心里有些異樣的感覺。他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兩人之間有些不一樣了，可是又說不上來是怎么了。

從小粘到大的人，現(xiàn)在甩開自己的手了。

真的要去比賽？不想去的話別勉強自己

晚上，十給颯颯發(fā)了信息。

嗯，我覺得自己可以

那就加油吧，你的水平肯定能拿獎

我知道我很厲害??

十還是有些擔(dān)心的。

從小到大，他是陪伴颯颯最久的人，甚至比颯颯的父母還要久，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颯颯。

他知道颯颯吃米線時喜歡加很多醋，因為特別能吃酸。

他還知道颯颯因為害怕人多，所以幾乎從不去聚會這樣的場合。

如果真的不得已去了，颯颯要么緊跟著自己，要么就會習(xí)慣性地把手伸進(jìn)右口袋，去摸他的小手帕。

他知道颯颯從來只穿有口袋的衣服。

颯颯說嘉嘉很了解他。

可是這些她全都不知道，她的了解是基于颯颯只是性格內(nèi)斂的認(rèn)識上，那么她喜歡的會是真正的颯颯嗎？

如果以后嘉嘉知道了颯颯的情況，可以接受全部的他嗎？

“喂。”

十還在神游，感覺到同桌拿手指戳了戳自己，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全班同學(xué)包括老師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同桌小聲地說：“老師讓你去黑板上寫題?！?/p>

哦。

太尷尬了。

十假裝淡定地走上去，當(dāng)場審題，三下兩下就寫完了。

回到位子上，老師開始夸贊十辰于同學(xué)的方法很巧妙。隨后也傳來同學(xué)們小聲的贊嘆聲。

這就是學(xué)霸的世界嗎？不聽課也會做題。

對付這種無聊的數(shù)學(xué)課，十以往都是在下面偷偷寫別的作業(yè)，因為老師講的東西他實在是都明白了。但是今天卻什么也沒做，只是發(fā)呆。

絨絨剛好是十的同班同學(xué)，兩人因為幼兒園時認(rèn)識，這時候很自然地成為了死黨。

他察覺到了十這幾天明顯的不對勁，所以一下課就跑過來，兩手撐在他課桌上質(zhì)問他。

“十，你怎么回事？不像你的作風(fēng)?！?/p>

“我怎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都沒和颯颯一起回家？和他鬧矛盾了？”

“沒有啊……”

絨絨瞇著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然后放低了聲音。

“那就是愛情的苦悶。喜歡誰了？老弟幫你追?！?/p>

絨絨長相可愛又精明，他從初中開始就談戀愛，在十眼里是經(jīng)驗很豐富的人。

“滾！別胡說?！?/p>

“也是，我們大學(xué)霸想追一個人還不容易嗎？誰會拒絕你呢？我知道了，那就是有人喜歡你糾纏你，讓你煩心……”

“閉嘴。”

絨絨被十的眼神嚇到了，很無辜地說：“你這么兇干嘛？你就是心里有事，我說得沒錯吧？”

十想了想，把絨絨拉出教室，到走廊盡頭人少一些的地方才停下。

“我告訴你，你不要和別人說?！?/p>

“那當(dāng)然，我保證?！?/p>

“颯颯談女朋友了，而且為了她還要去參加乒乓球比賽?！?/p>

絨絨立刻把眼睛瞪大，反復(fù)確認(rèn)自己沒聽錯。這兩件事單拿出來哪一件都夠他驚訝半天的。

“颯颯他不是自閉癥嗎？他……”

“他最近確實開朗多了，不過我還是很擔(dān)心?！?/p>

“擔(dān)心他？你不會喜歡颯颯吧？哦～～”絨絨賤兮兮地笑著。

十差點沒一拳揮過去。

“你腦子里除了我喜歡你你喜歡我還能想點別的事嗎？”

“哎呀，我開玩笑的?！?/p>

絨絨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

“可是也沒辦法啊，你擔(dān)心又有什么用？還能攔著他不讓他去嗎？”

“這……”

“要我說這是好事， 如果他這次比賽很成功，那就會形成一種正向的鼓勵，以后他再參加類似的活動也不怕了?！?/p>

“颯颯談戀愛了，說明他愿意與別人交流了。”

“他不粘著你了，說明他的病差不多就要好了?！?/p>

“你想沒想過他以前為啥總跟著你?。恳驗樗ε屡c生人交流，只跟你熟?！?/p>

“所以形成一種很嚴(yán)重的依賴性，這是很主要的一個病癥?！?/p>

“換句話說，颯颯的病就是你。所以你們之間交流少一些，有利于他早點好起來。”

“我是這么想的，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讓他不要緊張，好好比賽。”

“……”

絨絨拿出自己情感解惑大師的姿態(tài)，一下子說了一大堆。

十從來沒有真的認(rèn)為颯颯是患病的?？墒乾F(xiàn)在絨絨說颯颯的病是自己。

不過，似乎真的很有道理，是應(yīng)該和颯颯疏遠(yuǎn)一些。

于是十在心里盤算，最近幾天帶著颯颯好好練球，以后沒事的話便別打擾他了。

想到這，那一點點自詡最了解颯颯的優(yōu)越感沒有了，轉(zhuǎn)而變?yōu)榈谋А?/p>

十這時候意識到自己喜歡颯颯了，不是因為剛剛絨絨的玩笑，是因為心里疼了一下。

“我還以為什么大事呢，這也值得你整天愁眉苦臉的？”

“行了，知道了?！?/p>

十沿著走廊走回去，然后趴在教室外的圍欄上，看著樓下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