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的理由1》：你以為來到了外星球，沒人能理解你經(jīng)受的痛苦
☆暢銷全球33個國家，英國報業(yè)巨頭《星期日泰晤士報》非虛構類暢銷書排行榜No.1，連續(xù)46周穩(wěn)居英國圖書暢銷榜前10名，英國最大連鎖書店水石書店年度選書，入選《娛樂周刊》2016年必讀書目。作者馬特·海格曾站在懸崖邊企圖自殺，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在這本書中，他以驚人的準確度再現(xiàn)了與抑郁相伴的種種親身感受。但這本書非關死亡，而是關于如何在失去一切之后絕地逆轉，度過人生的艱難時期；如何在走出困境之后成為更好的自己，更用力地活下去
?請難過的朋友讀一讀，真的會感到被撫慰：
?1.你以為來到了外星球，沒人能理解你經(jīng)受的痛苦。但實際上，他們理解。你覺得他們不理解，是因為你唯一的參照點是自己。你從未經(jīng)受過這種痛苦，滑入深淵的沖擊令你膽戰(zhàn)心驚。
然而，還有其他人來過這里。在那片黑暗之中，有上千萬人與你同行。
2.你已經(jīng)有自殺的想法了，情況不會變得更糟了，以后只會有上坡路。
3.你恨自己。這是因為你敏感。估計每個人都會找到恨自己的理由，如果他們想得跟你一樣多的話。其實我們每個人全都是混蛋，也都是美妙的天使。
4.你有一個標簽，“抑郁癥”，那又如何？其實如果問對了專業(yè)人士，每個人都會有一個標簽。
5.你覺得一切都將變得更糟，但這種感覺只是你的癥狀。
6.頭腦有它自己的天氣系統(tǒng)。雖然你現(xiàn)在身處龍卷風之中，但龍卷風的能量最終會被耗盡的。堅持住。
7.無視偏見。每一種疾病都曾招來偏見。我們害怕得病，于是恐懼滋生偏見。比如，脊髓灰質(zhì)炎曾被錯誤地指為窮人才會患的疾病。而抑郁癥常被人認為是一種“軟弱”或性格缺陷。
8.沒有什么會一成不變?，F(xiàn)在這種痛苦不會永遠持續(xù)。如果痛苦告訴你它會持續(xù)，是它在撒謊。其實痛苦是一筆債，可以用時間償清。
9.頭腦會變。性格會變。我在《人類》中寫過：“你的頭腦是一個星系，黑暗比光明多，但光明是值得等待的，所以不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即使黑暗是全部。要知道生命不是靜止的，時間也是空間，你在時間的星系中移動，等待那恒星?！?/p>
10.有一天，你會體驗到與這痛苦相等的喜悅。聽海灘男孩的歌曲，你會流下歡欣的淚。你會俯身凝視懷里嬰兒酣睡的臉，你會結識很多好朋友，你會品嘗從沒吃過的美食，你會在高處俯覽美景，不去考慮從這里掉下去摔死的可能性。還有很多書你沒有讀過，它們會讓你更充實。你會吃著超大份爆米花看很多電影。你會跳舞、大笑、沿著河岸跑步、聊天到深夜、笑到肚子疼。生活在等待著你。雖然你現(xiàn)在被短暫地困在這里，但世界哪兒都不去。如果可以，堅持下去?；钪偸侵档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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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言
13年前我絕對想不到會有今天。那時我都快死了，快瘋了。我怎么可能活到今天？撐過下個10分鐘都困難。我絕對不相信我會健康、自信到將它以這種方式書寫下來。抑郁癥的一個典型癥狀是看不到希望。你沒有未來。隧道盡頭沒有光，好像兩端都被堵上了，而你被困其中，如果我早一點知道我的未來要比我先前經(jīng)歷的一切光明得多，那隧道一端早就會被炸得粉碎，我就能看見光了。這本書的存在證明了抑郁癥會撒謊，抑郁癥會使你有錯誤的想法。但抑郁癥本身并不是一個謊言。它是我所經(jīng)歷過的最真實的事情。當然，它是無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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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他人來說，它似乎無足掛齒。你頭腦里著了火，但沒人能看見火焰。因為抑郁癥在很大程度上是無形的、神秘的，所以很容易滋生偏見。偏見對于抑郁癥患者尤其殘忍，因為偏見影響思想，而抑郁癥是思想的疾病。當你抑郁時，你會感到孤獨，你覺得沒有人經(jīng)歷著你正在經(jīng)歷的一切。你如此害怕露出一點點瘋狂，于是你把一切痛苦悶在心里。你如此害怕人們會越來越疏遠你，于是你閉上嘴，不吐露一個字。這太可惜了，談論它是有益的。文字（口頭文字或書而文字）是我們跟世界連接的紐帶，談論它可以幫助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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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此深信不疑。因為在某種意義上，正是閱讀和寫作使我從黑暗中獲得救贖。自從我意識到抑郁癥會撒謊，我就想寫一本書分享我的經(jīng)歷，直面抑郁癥和焦慮癥。這本書有兩個意圖，是弱化關于抑郁癥的偏見，還有一個或許有點不切實際的野心一一試圖說服人們，當你身處深淵底部時，永遠都不會有清晰的視野。我寫下這本書，是因為陳詞濫調(diào)最真實，時間會療愈，隧道盡頭真的有光，烏云背后也總有一線曙光。文字有時候可以讓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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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死去的那一天
我還記得我死去的那一天。最初只是一個念頭，我感覺有點不對勁，但沒有意識到那是什么。一秒鐘后，我的頭腦里出現(xiàn)一種奇怪的感覺，后腦勺靠近脖子的地方，也就是小腦的部位，出現(xiàn)了某種生理活動。強烈的脈動、顫抖，好像有一只蝴蝶被困在里面，還帶有刺痛感。當時我不了解抑郁癥和焦慮癥會導致這些奇怪的生理反應，我只以為我快死了。我的心臟不行了，我不行了，我急速下沉，墜入一個讓人窒息的幽閉空間。等我再過上一點能稱得上“半正常"的生活，已經(jīng)是一年多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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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前，我對抑郁癥一無所知，我只知道媽媽在我出生后有過短暫的抑郁癥，我的曾祖母是自殺死的。這應該算有家族史吧，但我以前沒太當回事。那年我二十四歲，住在西班牙伊比薩島安靜、美麗的一角。在九月的短短兩周中，我就不得不返回倫敦，返回現(xiàn)實世界，與六年的學生生涯和暑期工作告別。我已經(jīng)拖延了太久，不愿真正步入成年，這個問題像烏云一樣一直懸在我頭頂，現(xiàn)在它終于化為暴雨，澆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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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腦最怪異的地方是，即使里面驚濤駭浪，外表也可以風平浪靜，除你之外其他人根本看不出來。你的瞳孔可能放大，說話可能前言不搭后語，皮膚可能在流汗，但全世界都對你的痛苦視而不見。正如那棟別墅里沒有人知道我的感覺，不知道我身處地獄，也不理解為什么死亡對我那么有吸引力。我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但是沒有睡覺。女友安德莉亞定時送些水或水果給我，我卻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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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抑郁癥很難被人理解它是隱形的。它不是“感到有點難過"?！耙钟舭Y"這個名稱不準確，它讓我想到癟了的車胎，被刺穿了，不能動了。或許去掉焦慮的抑郁癥是這種感覺，但交織著恐懼的抑郁癥根本不是這樣。（詩人梅麗莎．布羅德有一次發(fā)推特：是哪個傻子叫它“抑郁癥"？怎么不叫“我的胸腔擠滿了蝙蝠，而且我看見一個鬼影"？）病情最糟糕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絕望地想；我寧愿得任何別的病，寧愿受任何身體上的病痛就，因為頭腦是無限的，它的折磨也是沒有盡頭的你可以在患抑郁癥的同時快樂著。就像你可以是一個清醒的酗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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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并不總是有一個明顯的病因。它能“感染"百萬富翁，婚姻幸福人士，剛被升職的人，會跳踢踏舞、玩撲克牌魔術、彈吉他的人，毛孔緊致的人，散發(fā)著快樂的人一一一總之外表看起來毫無理由會抑郁的人。它是神秘的，甚至飽受抑郁折磨的人也無法多了解它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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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景陽光炙熱地烤著。空氣中是松樹和海的味道。大海就在那里，就在懸崖下邊。懸崖邊緣離我不遠，沒有多少步，我想不超過二十步。我唯一的計劃，是朝那個方向走二十一步。“我想死。我腳邊有一只蜥蜴。一只活蜥蜴。我突然感覺到它在評判我。蜥蜴這種東西很奇妙，它輕易不死。它是幸存者。你切掉它的尾巴，它就長回一條尾巴。它不會因為這件事悶悶不樂、變憂郁。無論環(huán)境多殘酷、多不友好，它都能繼續(xù)生活。我想，非常非常想，成為一只蜥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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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身后是一棟別墅，那是我住過最好的地方。在我面前，是我見過的最絕美的風景。波光粼粼的地中海，像極了一張綠松石色的桌布，上面綴著星星點點的鉆石。大海被一圈幾近白色的海灘和雄壯的石灰?guī)r懸岸鑲了邊。此情此景，幾乎滿足了所有人對美的定義。然而這星球上最美的風景，卻無法阻止我想自殺的念頭。一年多前，念文學碩士期間，我讀了很多米歇爾，?？碌淖髌?，基本上讀完了《瘋癲與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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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為瘋癲應當被允許存在，一個恐懼、壓抑的社會把任何與眾不同的人宣判為有病。但我現(xiàn)在的狀況是真的病了，不是擁有癲狂的念頭，不是有點古怪。不是讀點博爾赫斯、抽根煙斗或幻想出巨型的巧克力棒的事。這是痛，我以前都還好，現(xiàn)在突然不好了，我真的不好，我病了，至于是社會還是科學的錯，并不重要。我就是不能，做不到，忍受這種感覺多一秒鐘，我必須結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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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計劃好了。女友在別墅里，毫無察覺，以為我只是出門透透風。我開始走，數(shù)著走了幾步，但我數(shù)著數(shù)著就忘了，腦子一片空白。“不要臨陣退縮。"我告訴自己?；蛘呶乙詾槲腋嬖V自己。我終于走到懸崖邊緣。再走一步，這種感覺就可以從此停止。這個選擇簡單得可笑，向前一步，抑或是活著的痛苦。聽我說如果你以為一個抑郁的人想要的是快樂，你錯了他們根本不關心什么快樂，那太奢侈他們只想脫離痛苦他們想從著火的腦袋里逃出來，因為在那里，各種想法燃燒著、煙熏著．像各種舊物被縱了火．他們只想正常．如果正常是不可能的，那就清空自己．而我清空自己的唯一方式是停止活著。一減一等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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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實際上，走出那最后一步并不容易。抑郁這事很離奇，即使你有很多自殺的念頭，對死亡的恐懼卻與常人無異。唯一的區(qū)別是活著的痛苦大大增加了。所以當你聽說某個人自殺了，你要了解，死對他來說并不是不可怕了。死不是一種道德意義上的“選擇”。追究其道德意義，就是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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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了許久。召喚死的勇氣，又召喚活的勇氣。生存，還是毀滅。此刻此地，死亡是這么近。多一盎司的恐懼，天平就會向那一邊傾斜。也許在另一個宇宙里，我走出了那一步。但在這里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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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媽媽、爸爸、妹妹和女友。那是四個愛我的人。這個時刻，我瘋狂地想，要是沒有他們就好了。一個也沒有，就我自己。愛把我困在了這里。他們根本不知道我的感覺，我的腦袋里是什么樣。如果他們能鉆進我腦袋里待十分鐘，他們就會說，“好吧，行，真的，你應該跳下去。上帝啊，你不應該承受這么多痛苦啊。跳吧，閉上眼，跳就是了。如果你身上著了火，我可以拿塊毯子給你撲火。但你著的火是看不見的。我們無能為力。所以跳下去吧。或者給我把槍，我?guī)湍憬鉀Q。安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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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著的火是肉眼看不見的。抑郁者的痛苦是別人看不見的。老實說，我也害怕。萬一我沒死呢？萬一我只是癱瘓了，然后不能動彈，永遠被困在那個狀態(tài)呢？我想生命總是在給我們不死的理由，只要我們豎起耳朵用力聽。這些理由可能來自過去一一養(yǎng)育我們的父母·或者朋友、愛人；也可能來自未來一一一我們將切斷的種種可能性于是，我沒有死。我轉身而向別墅，嘔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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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藥片
我一連幾天沒怎么吃飯。我沒留意到饑餓，因為身體和頭腦里充斥著瘋狂的東西。安德莉亞說我需要吃飯。她跑到冰箱處取出一盒西班牙涼菜湯?！昂赛c這個，"她說著擰開蓋子，把盒子遞給我。我吸了一口。涼菜湯入口的瞬間，我才意識到我有多餓，于是我又咽下更多。我大概喝了有半盒，然后跑到外面又吐了。說實話，因喝西班牙涼菜湯而嘔吐也許不能被看作生病的確切標志，但安德莉亞不愿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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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上帝，”她說，“我們現(xiàn)在就走?！叭ツ?？”我說?！搬t(yī)療中心。“他們會讓我吃藥，”我說，“我不能吃藥。“你需要吃藥。你現(xiàn)在的狀況已經(jīng)不允許你不吃藥了。我們現(xiàn)在就去好吧？”這里我加了個問號，不過我并不真的確定那是。我記不清我是怎么回答的，但我清楚地記得我們?nèi)チ酸t(yī)療中心，而且我拿到了藥。醫(yī)生檢查我的手。我的雙手發(f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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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殺手
今天，在包括英國和美國在內(nèi)的很多地區(qū)，自殺己成為生命的頭號殺手，占死亡人數(shù)的1％。世界衛(wèi)生組織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顯示，因自殺死亡的人數(shù)超過因胃癌、肝硬化、結腸癌、乳腺癌和阿爾茨海默癥死亡的人數(shù)。自殺者通常是抑郁癥患者，可以說抑郁癥己成為地球上最致命的疾病之一。抑郁癥殺死的人超過其他暴力形式（如戰(zhàn)爭、恐怖主義、家庭暴力、人身攻擊和持槍襲擊）致死人數(shù)的總和。抑郁癥是一種惡疾，它用一種與其他疾病都不一樣的方式促使人自殺。但人們依然不認為抑郁癥真的有那么嚴重。如果他們這樣認為了，就不會說那些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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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的話，人們只會對抑郁癥患者說
“好了，我知道你得了肺結核，但幸好不是更嚴重的病啊，至少不會死人啊。
“你覺得你為什么得了胃癌??？"
“是的，我知道，得了結腸癌很痛苦，但你試試跟一個得了結腸癌的人生活在一起，噓，簡直是噩夢。
“你說你得了阿爾茨海默癥？快跟我說說，我也一直有這個病”
“哦，前列腺炎啊。加油，想開點，不要這么敏感?！?/strong>
“是是，你的腿斷了，但你一直去想也沒用，不如轉移下注意力。”
“好的，行了，你的降落傘也許真的出問題了，不過別泄氣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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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無作用安慰劑
藥物之所以對我不起作用，我想有一部分責任在我自己。在《壞科學》里，本．戈德契指出：“你是一個安慰劑反應者。你的身體哄騙你的大腦，你是不可信的。"事實確實如此，而且倒過來也成立，大腦也哄騙身體。情況最糟的日子里，抑郁癥和驚恐癥形影不離，24小時伴隨我，我恐懼一切，甚至害怕自己的影子。如果我注視某個物體太久（鞋子、坐墊、云），我會發(fā)現(xiàn)其中藏著惡意，某種邪惡勢力，如果是在過去更迷信的時代，我會以為我看見了魔鬼。而我最懼怕的是藥物或任何可以改變我大腦狀態(tài)的東西（酒精、失眠、突然的消息，甚至一條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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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焦慮癥發(fā)作得不那么嚴重時，我通常喜歡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那種軟軟、暖暖的醉意很舒服，即便第二天一定有宿醉反應。開完重要會議，我會獨自去酒吧，喝一下午酒，幾乎錯過最后一班回家的列車。然而1999年，我離這種相對正常的精神障礙已經(jīng)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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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的是，在我最需要緩解痛苦的日子里，我井不愿意主動干涉我的大腦。不是因為我不想好轉，而是因為我不相信會好轉，甚至感覺有可能變得更糟。我害怕變得更糟，藥物對我不起作用，我想是由于反安慰劑效應。吃下一片安定，我會立刻驚恐發(fā)作，在我感覺到藥效的一刻，我的驚恐就急劇增加，即使是好的藥效。幾個月后，當我開始服用圣約翰草時，類似的情況發(fā)生了，甚至服用布洛芬也是如此。所以安定不應該對此負全責，它遠遠不是最猛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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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扔掉雨傘，直面風雨
藥物是一個極具吸引力的概念，對于抑郁癥患者、制藥公司甚至全社會都是如此。它強調(diào)了一種“一切問題都可以通過消費來解決"的理念（被無數(shù)電視廣告強行灌輸給我們）；它鼓勵了一種“別廢話，喝藥就好”的態(tài)度它制造了一種“自我”和“他者”之間的鴻溝，在那里每個人都可以自由地表現(xiàn)非理性，用米歇爾福柯的話說，這個社會正在鬮割我們，要求我們正常，即使它是令我們變瘋的原因．但我依舊很害怕抗抑郁藥物和抗焦慮藥物。再說它們的名字一一一氟西汀，文拉法辛，普萘洛爾，唑匹可隆一一一聽上去就像科幻片里的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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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吃過的藥里，唯一能讓我感覺好一點的藥是安眠藥。我只吃過一包，是在西班牙買的，那里的藥劑師穿著令人放心的白大褂，說話像醫(yī)生。那個藥叫多米迪那。它沒有幫助我睡眠，但我醒著的時候不那么恐慌了。我知道這種藥是很容易上癮的，不吃藥的恐懼很快就會壓倒吃藥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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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像生病的樣子。”朋友臉上閃爍著亮粉，大概是前一夜派對的殘留?！昂鼙?，”我虛弱地說，真希望我得的病看起來更明顯一些罪惡感像錘子般砸在我身上。我又吃了一片安眠藥，還吃了下午要服用的安定。然后我們趕赴機場。派對生活結束了。吃了安定和安眠藥，我不會有任何“病好了點"的感覺，還是一樣難受。藥物能做的，只是制造出一點距離。安眠藥迫使我的大腦稍微慢下來，但我知道這根本沒用。就像多年后，我又開始喝酒了，常常借酒緩解低度焦慮，但我知道第二天焦慮還會在那等著我，外加宿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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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站出來反對一切藥物，因為我知道有些藥物對有些人是有療效的。有時候，它們可以麻痹痛苦，使真正的療愈工作得以開始。有時候，它們是長期治療方案的一部分。許多人離不開藥物。但對我來說，自從安定讓我驚恐發(fā)作，我就一直害怕吃藥，從沒吃過任何抗抑郁的藥（治療焦慮癥、驚恐發(fā)作的藥還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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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興我的自我修復沒有依賴藥物的幫助。在沒有“麻醉劑"的情況下，我不得不實實在在地經(jīng)歷那些痛苦，這意味著我充分熟悉我的痛苦，對腦海中的任何細微起伏都十分警覺。不過我也會想，要是我沒那么害怕吃藥，痛苦就會減輕了。那種冷酷無情的、持續(xù)的痛苦，一想到它就讓我呼吸不暢，心臟悸動。我記得坐在汽車后座，巨大的恐懼快要將我吞噬，我想站起來，頭觸到車頂，我想爬出自己的身體，想掙脫我的皮膚，我的腦海中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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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一片藥能讓我免除那種恐懼就好了，我會吃的。如果有什么東西能減輕我精神上的極度痛苦，也許我會更容易痊愈，但不吃藥讓我變得與自己非常合拍，我明確地知道哪些能幫助我（鍛煉、陽光、睡覺、情感激烈的交談等），不吃藥帶給我的警覺最終幫助我重獲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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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吃了藥，那種藥物帶來的麻木感和不真實感也許會讓我康復起來更加艱難。《深淵》一書的作者，進化心理學家喬納森，羅滕伯格教授在2014年寫的一段話，出乎意料地令人安慰：怎樣更好地應對抑郁癥？沒有神奇藥丸。治療慢性痛癥讓我們明白，其實我們很難推翻那些身體和頭腦的固有反應，相反，我們必須跟隨情緒的線索，關注低落情緒產(chǎn)生的根源一一一過度工作、過少睡眠的生活習慣。我們需要更豐富的描述情緒的語匯，并有意識地尋找中斷低落情緒的工具，制止它轉變?yōu)楦L期、更嚴重的情緒低落狀態(tài)。這些工具包括改變我們的思維方式，改變我們的周遭事件、情感關系、身體狀況（通過鍛煉、冥想或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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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生活
吞下第一片安定之前七個月，我來到倫敦市中心的一家職業(yè)中介機構?！澳阆胱鍪裁垂ぷ?？"中介代理問我。她的臉長而嚴肅，像復活節(jié)島上的石像。“我不知道?！澳阏J為你適合做銷售人員嗎？"“或許吧。"我撒謊。我有點宿醉未醒。（我們的住處挨著一個酒吧，三品脫淡啤酒是我每晚的慣例）我壓根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工作，但我相當確定其中沒有銷售人員。“講實話，你的簡歷有點混亂。不過現(xiàn)在是四月，不是畢業(yè)季。我們應該能給你找到一份工作。她是對的。在一系列災難性的面試之后，我在克羅伊登市的《媒體報》找到一份賣廣告版而的工作。我的主管伊恩是個澳大利亞人，他向我解釋銷售的基本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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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和伊恩相處得不算好。沒錯，他邀我加入“男孩們的午餐"，喝杯啤酒，打打臺球。但其間他們一直說下流笑話，聊足球，辱罵各自的女友，我對這些深惡痛絕。13歲以來，我是第一次感覺自己這樣格格不入。我和安德莉亞的計劃是，把生計安排妥當，這樣夏天我們就不需要再去伊比薩了。但某天午休時間，我感覺全身漫過一陣強烈的陰郁，好像烏云浮在我的靈魂上空。我再也無法忍受給不想聽我電話的人打電話了。所以我離職了，就那么走出來了。我是個失敗者，半途而廢的人。我一事無成，未來毫無希望。我正滑下深淵，即將不幸變?yōu)橐钟舭Y的獵物。但我并未意識到這一點，或者我并不在意。我只想著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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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未曾兌現(xiàn)的希望
我的父母在機場接我們。他們站在那里，看起來疲憊、開心、擔憂集于一身。我們擁抱，開車回家。我好些了。我好些了。我把魔鬼留在了地中海，現(xiàn)在我好多了。我還在吃安眠藥和安定，但其實我不需要吃它們，我只需要家，需要爸爸媽媽。是的，我好些了。我還有點神經(jīng)緊張，但我好多了。我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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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很擔心你。"媽媽說，緊接著又用另外87種稍有不同的表達方式重復著她的擔心。媽媽回過頭，微笑地看著坐在后座的我。她的笑容帶一點苦相，眼角掛著淚，無神采。我感覺到了來自媽媽的負擔，作為一個出了毛病的兒子的負擔，被愛的負擔，作為失望的負擔，作為一個未曾妥善兌現(xiàn)的希望的負擔。但是一一一我好些了，有點神經(jīng)緊張，但這情有可原。我好些了，真的。我還可能成為希望。說不定我會活到97歲。沒準我會是個律師、腦外科醫(yī)生、登山運動員、戲劇導演。我還年輕，還有時間，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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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們四個人在廚房餐桌上吃了飯，我沒說太多話，但說的話足以證明我挺好的，沒發(fā)瘋，沒抑郁。我挺好的。我沒瘋。我沒抑郁。我記得那天我們吃的是魚肉餡餅，應該是我父母特意為我做的療愈食物，我吃得很舒服。我坐在餐桌前吃著魚肉餡餅。時間是晚上十點半。我走到樓下的衛(wèi)生間，拉了一下燈繩，燈亮了。樓下的衛(wèi)生間是深粉色的。小便完，我沖了馬桶，注意到腦海中正在發(fā)生改變，陰云壓下來，我的心理世界光影變幻。我好些了。我好些了。不論我在心里強調(diào)多少遍，只要一個懷疑就能顛覆一切。只要有一滴墨水掉進一杯清水，就會污染整杯水，所以一旦我意識到自己還沒完全康復，就會覺得自己還是病得非常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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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龍卷風
懷疑像燕子，它們一個跟隨一個，成群飛行。我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盯著自己的臉直到感覺那不是我的臉。我回到餐桌前坐下，沒有向任何人透露我的感覺。照實講出來只會讓狀況變得更糟糕，假裝正常才會讓我感覺舒服一點。我選擇假裝正常。“哦，時間不早了，"媽媽急切地說，“我明天還得早起去學?！澳闳ニ?。"我說。“是啊，你上樓睡吧，瑪麗，"安德莉亞說，“我們自己鋪床就行了?！八P室有一張單人床，地板上還有一個床墊，愿意的話，你們今天晚上可以睡我們的大床。"爸爸說。“沒關系，”我說，“這樣就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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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樓前，爸爸緊緊抓了一下我的肩膀，“你回來就好?！班?，回家挺好。我不想哭。因為其一，我不想讓他看見我哭；其二，如果哭了我會感覺更糟。所以我沒哭。我睡覺了。第二天我睡醒，果然，抑郁和焦慮兩個都在。人們把抑郁癥描述為一種重量，的確如此。它既可以是一種真實的物理重量，又可以是一種比喻意義上的情感重量。但我不認為重量這個詞能最貼切地描述我的感覺。當我躺在那里，躺在地板床墊上，我感覺自己被困在龍卷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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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抑郁癥里加入焦慮癥，有點像在酒里加入可卡因。它給你的全部感覺按了快進鍵。如果你只是單純的抑郁癥，你會感覺大腦像陷入沼澤，失去動力，遲緩不動。但如果加入了焦慮癥，你身陷的沼澤中還會出現(xiàn)漩渦。泥水中的怪物像變異的鱷魚一樣以最快速度不停游動。你一刻都不能放松，每一秒都處在崩潰的邊緣，你絕望地試圖浮出水面、呼吸空氣一一那些對你來說如此奢侈，對岸上的人來說卻唾手可得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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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清醒著，就沒有一秒鐘可以跳出這種恐懼。這一點都不夸張。你渴求有一秒，哪怕有一秒可以不處于恐懼之中，但那一秒從未到來。這種病不是某個身體部位的病，若是那樣，你可以跳出去，不去想它。如果你背疼，你可以說“我的背痛讓我難受死了"。在這種情況下，疼痛和自我是可以分離開的，疼痛是某個他者，它襲擊、煩擾，甚至吞噬著自我，但它不是自我本身而對于抑郁癥和焦慮癥來說，疼痛不再是某個你可以去“想”的東西，因為它就是你的想法本身。你的背只是你的一部分，而你的想法是你的全部。如果你的屁股疼，一坐下來就會更疼。同樣的，如果你的腦袋“疼”，一思考也會更“疼”，而且這種疼痛不像屁股痛那樣，站立起來就能得到緩解，往往這種感覺本身就是個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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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糟糕日子銀行
當你極度抑郁或者焦慮時（走不出家門，下不了沙發(fā)，滿腦子都被抑郁占據(jù)），那種痛苦是難以忍受的。糟糕的日子是分級別的，并不是同等程度的糟糕。那些極其糟糕的日子，雖然很恐怖、很難熬過去，但日后卻可以派上用場。你把它們存起來，建立一個糟糕日子銀行。那個你不得不從超市逃跑的日子，那個你抑郁到動不了舌頭的日子，那個你讓父母流淚的日子，那個你差點自盡的日子。等到你遇到下一個糟糕的日子，你就可以說，好吧，今天是夠糟糕的，但之前還有過比這更糟的日子啊。即使今天就是你經(jīng)歷過最糟的日子，至少你知道銀行還在那里，你至少存了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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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事實
當你被困在一個讓人感覺如此不真實的病癥里時，你會尋找任何能給你一點方位感的東西。我對知識如饑似渴。對事實如饑似渴，我瘋狂地搜尋它們，就像在大海中尋找救生圈一樣，但數(shù)據(jù)是微妙狡詐的。發(fā)生在頭腦里的事情常常被隱藏。當我第一次發(fā)病時，我花了很大精力讓自己看上去正常。一般來說，如果你不告訴別人你很痛苦，別人是不會知道的。而抑郁癥患者通常不愿意傾訴，尤其是男性（后文會詳述）。從過去到現(xiàn)在，關于抑郁癥的事實一直在改變，可以說全部的概念和術語都發(fā)生了變化。抑郁癥過去不叫抑郁癥，叫作精神憂郁癥。過去患這個病的人比現(xiàn)在要少得多。但是果真如此嗎？還是如今人們更坦誠了？不管怎樣，這里列出了一些目前我們知道的事實。自殺是35歲以下男性的頭號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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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地的自殺率千差萬別。例如，如果你生活在格陵蘭島，你自殺的可能性就是希臘人的28倍。每年有100萬人自殺成功。1000萬、2000萬人自殺未遂。全球范圍內(nèi)，男性自殺率是女性的4倍多。抑郁癥事實每5人中有1人會遭遇抑郁癥。（當然遭遇心理疾病的人比這個比例史高。）全球范圍內(nèi)，抗抑郁藥物的銷量持續(xù)上漲。冰島銷量最高，然后依次是澳大利亞、加拿大、丹麥、瑞典、葡萄牙和英國。遭遇過嚴重抑郁癥的女性是男性的2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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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頭倚著窗
我獨自一個人待在父母的臥室。安德莉亞應該在樓下吧。反正她不在我身邊。我站在窗前，頭倚著玻璃。此時焦慮隱去，只有抑郁癥單獨存在。那是十月，最傷感的季節(jié)。父母家外面的街道是人們?nèi)氤堑某Ｓ寐窂?，人行道上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其中有的我認識或見過，是童年的熟人。我的童年在6年前正式宣告結束，盡管它可能根本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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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最低潮的時候，你會錯誤地想象，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體驗過如此糟糕的感覺。我祈禱自己變成那些行人中的一員，任何一個都行一一一88歲的，8歲的，那個女人，那個男人，哪怕是變成他們的狗都行。我渴望用他們的意識過活。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殘酷的、一刻不停的自我折磨，那感覺就像我眼見著周圍到處都是冰塊，卻只能將自己的手放在滾燙的爐子上。這種永遠找不到精神安寧的感覺令我筋疲力盡。這種每個積極的念頭都胎死腹中的感覺令我痛不欲生。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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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不是那種害怕流淚的男人。然而奇怪的是，雖然抑郁癥讓我的情緒變得非常糟糕，但并沒有讓我經(jīng)?？奁Ｎ蚁肽鞘且驗槲腋惺艿降臇|西有一種超現(xiàn)實的特質(zhì)。因為那種距離感。眼淚是一種語言，而我感覺所有語言都離我很遙遠。眼淚沒我的份。眼淚是在煉獄里流的，等你已經(jīng)到了地獄，流淚就太遲了，眼淚在流出之前就被燒干了。而此刻，它們來了，但仍然不是那種一般意義上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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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不是眼眶分泌的，而是來自身體深處，我的胃正在劇烈地顫抖著，就像眼淚正在從腸道中涌出一樣，眼淚像決堤一樣來勢洶涌，不可阻擋。這時爸爸走進屋，他看著我，表情困惑，雖然這一切太熟悉，因為媽媽患過產(chǎn)后抑郁癥。他向我走來，看著我的臉，眼淚是可以傳染的，他的眼眶開始發(fā)紅，濕潤了。我已經(jīng)記不清上一次見他流淚是什么時候。他一言不發(fā)，只是緊緊抱住我，我感受到爸爸的愛，我想盡可能多地獲取他的愛，我需要這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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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說。“沒事的，"他輕聲說，“你能做到的，加油，你能振作起來的，馬特，你必須振作起來。我的爸爸不是一個嚴父。他溫柔、體貼、智慧，卻并不具各看穿我內(nèi)心的神奇能力。當然，他說得都對，我也不奢望他能說什么別的話，但他不知道他的話聽起來有多么難。振作起來。沒人知道這有多難。人們從外表看你，只能看見你的身體外形，看見你是原子和分子的統(tǒng)一體，沒人能看出，你的內(nèi)心就像經(jīng)歷過宇宙大爆炸一樣，自我意識化成了碎片，散落在無邊的黑暗宇宙里。“我會努力的，爸爸，我會努力。這是他想聽到的話，所以我說給他聽。然后我又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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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相當正常的童年
心理疾病是突然發(fā)生的，還是潛藏己久的，根據(jù)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研究，幾乎一半的心理障礙在14歲前就有端倪。我24歲發(fā)病時，感覺這個病很陌生、很突然。我有一個相當正常、普通的童年。但我倒是也從未認為自己非常正常。（有感覺自己非常正常的人嗎？）我時常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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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有代表性的記憶是，10歲的我站在臺階上，哭著問保姆，我能不能跟她待在一起直到爸爸媽媽回來。她很善良，讓我跟她坐在一起。我很喜歡她。她穿著寬松的T恤，身上有一種香草的氣味。她的名字叫珍妮。大約十年之后，這個住在街北邊的保姆珍妮變成了珍妮．薩維爾，一位以畫大幅裸體女人像而聞名的年輕英國藝術家“你覺得他們會很快到家嗎？”“會的，”珍妮耐心地說，“當然會了。只有幾英里遠，不算遠的，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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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他們也有可能已經(jīng)被搶劫、殺死，或者被狗吃掉了。當然，他們并沒有。在特倫特河畔紐瓦克，很少有居民在周六夜晚被狗吃掉。他們最終安全到家了。然而在整個童年，這樣的恐懼我經(jīng)歷了一次又一次，我在無意中教會自己如何焦慮。在一個有著無限可能性的世界里，痛苦、失去、生離死別的可能性也是無限的?？謶肿躺胂螅胂笥肿躺謶?，周而復始，直到把自己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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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件事，有點不尋常，但仍舊在正常范圍之內(nèi)。那年我13歲，學校操場上，我和一個朋友走到一些同年級的女生們旁邊，坐了下來。其中一個女生，我暗戀的女生，看了看我，然后朝她的朋友們做了個感到惡心的表情。她當時說的話，直到26年后寫這本書時，我依然清楚記得。她說：“呃，我不想要那人坐我旁邊，他臉上有蜘蛛腿。”在我恨不得鉆到地縫里的時候，她繼續(xù)解釋說：“他臉上的痦子上長了毛，看起來像蜘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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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5點左右，我沖進家里的衛(wèi)生間，用爸爸的剃須刀剃掉了痦子上的毛。我恨自己的臉。我恨臉上這兩個大痦子。我拿起我的牙刷，把牙刷頭按進左臉頰，就在最大痦子的正上方。我緊閉上眼，使勁摩擦。我一直擦，一直擦，直到有血滴到水槽里，直到我的臉帶著熱和痛開始顫抖。媽媽走進來，看見我在流血?！榜R特，你的臉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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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衛(wèi)生紙捂住還在流血的傷疤，小聲咕噥著事情經(jīng)過。那個晚上我睡不著覺。貼著巨大膏藥的左臉頰陣陣作痛。但這不是我睡不著覺的原因。我在想，在學校里怎么解釋我的大膏藥。我在想象另一個空間，在那里我已經(jīng)死了，那個女孩聽說我死了，罪惡感讓她哭個不停。這是一種想要自殺的念頭，但這么想能讓我感到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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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眨眼就過去了。我還是很焦慮。我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和“左傾"、中產(chǎn)階級的父母生活在一個“右傾"、工人階級的小城市。16歲時，我因在商店偷竊被拘留（偷了洗發(fā)水和巧克力棒），在警察局待了一個下午。不過那得歸咎于青春期的愚蠢和合群欲望，和抑郁癥無關。我玩滑板很差勁，成績不好不壞，留著不對稱的頭發(fā)，一直保持著處子之身，像中了中世紀的詛咒。一個很普通的孩子。我不是個很合群的人。遇到他人，我的自我就會被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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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羅，商店偷竊案中我的同伙，在我父母家的客廳坐著。自從畢業(yè)之后，我好多年沒見他了。對我來說，就像已經(jīng)過了一個世紀。他看著我，似乎我還是過去的我。他怎么能看不出我的變化“周六晚上你想出來玩嗎？來吧，老兄，看在舊交情的份上這個主意太荒謬了。我只要走出家門就會感到無限的恐懼。“我不能?！霸趺戳?？”“我不舒服。頭疼，沒精神。“所以你需要出來玩一晚上。如果你沒精神，讓安德莉亞也一起來。來吧，老兄?！氨Ａ_，你不明白．我被困在一所監(jiān)獄里。很多年前，因巧克力棒被關進拘留所幾小時后，我得了一種“被鎖恐懼癥"，害怕被鎖在某個地方。我之前從來沒有意識到，人還可以被鎖在自己的思想里。“要像個男人，”我這樣告訴自己。雖然我從來都不擅長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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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男孩不哭
我想說一說男人。男性自殺人數(shù)遠高于女性。在英國，前者是后者的3倍，希臘是6倍，美國是4倍。這是世界各國的普遍狀況。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顯示，女性自殺人數(shù)大于男性的國家和地區(qū)僅有中國大陸和中國香港。在其他任何國家，皆為男性自殺人數(shù)居多。這個情況讓人匪夷所思，因為每一項官方研究都表明，女性抑郁癥患者人數(shù)是男性的兩倍。如果男性顯然比女性更容易自殺，而自殺又是抑郁癥的癥狀之一，那為什么患抑郁癥的女性比男性多呢？換句話說，為什么男性患抑郁癥比女性更加致命呢？自殺率隨時代、國度、性別的不同而有所變化，這一事實表明，自殺這件事受很多因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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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英國舉例。1981年，英國有2466名女性自殺。30年后，這一數(shù)字變成了1391，幾乎減半。男性的對應數(shù)字分別是4129名和4590名。也就是說，1981年，英國國家統(tǒng)計局記錄伊始，雖然男性自殺人數(shù)高于女性，但只是1.9倍，而30年后變成了3.5倍。為什么有這么多男性自殺？怎么回事？常見的答案是，男性通常把心理疾病看作一種弱點，不愿尋求幫助。大家經(jīng)常說男孩不哭，但其實這是句假話，男孩也哭，我就哭，而且經(jīng)?？蕖?/strong>（今天下午我就哭了，在看《少年時代》的時候。）男孩，或者說男人，也的確會自殺。在《白噪音》里，唐．德里羅筆下憂心忡忡的敘述者杰克．格拉迪尼，被男子氣概這一概念折磨，苦惱著怎么能讓自己陽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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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不會修水龍頭的男人，還有誰比他更沒用嗎？沒用至極，白活一場，白長了男人的基因?！奔偃鐗牧说牟皇撬堫^，而是人腦呢？一個擔心男子氣概遭到破壞的男人可能會認為，他應該靠自己修理好自己的頭腦，利用現(xiàn)代社會“白噪音"里的片刻安靜，或許再借助一些酒精。如果你患有心理疾病，別擔心，你屬于一個非常龐大并且不斷擴張的群體。從古至今，許多最偉大、最堅強的人都深受抑郁癥折磨。這個群體包括政治家、宇航員、詩人、畫家、哲學家、科學家、數(shù)學家（數(shù)學家尤其多）、演員、拳擊手、和平主義者、戰(zhàn)爭領袖以及10億與抑郁癥抗爭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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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抑郁癥，跟得了癌癥、心血管疾病或出了車禍是一個性質(zhì)，絲毫不會影響你的男人特質(zhì)、女人特質(zhì)或人性。那么我們應該怎么做呢？交談。傾聽。鼓勵交談。鼓勵傾聽。讓交談的內(nèi)容越來越豐富。留意那些想要加入談話的人們。反復告訴自己，抑郁癥不是某個你“不敢承認"的東西，不需要你自慚形穢，它是一種人類經(jīng)驗，是男孩、女孩、男人、女人、年輕人、老人、黑人、白人、同性戀、異性戀、富人、窮人共有的體驗。抑郁癥不等于你，它僅僅是某個發(fā)生在你身上的東西，某個可以被交談所緩解的東西。文字，安慰，支持。我花了十年，才敢也才能公開、得體地對讀者談論我的經(jīng)歷。我很快發(fā)現(xiàn)交談本身就是一種治療。交談所在之處，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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