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情侣中文字幕电影,在线麻豆精品传媒,在线网站高清黄,久久黄色视频

歡迎光臨散文網(wǎng) 會員登陸 & 注冊

黃河的禮物

2023-08-02 17:46 作者:qdlf888  | 我要投稿

白天,我是沿岸行走的青草,葳蕤著青春的模樣和氣息;夜晚,我是隨濤聲搖晃著前行的燈,只為照見能夠返家的路。

——題記

金黃瓤汁流過黑山的唇間

走出車門般狹窄的“車木峽”后,黃河和每次流出峽谷時一樣,身子一下子變寬了,步履也變得從容了。入眼而來的一片河谷,左岸是甘肅省景泰縣境內(nèi)的五佛鄉(xiāng),那是我奶奶的故鄉(xiāng),也是我母親的故鄉(xiāng);右岸是甘肅省靖遠(yuǎn)縣的發(fā)裕堡,是我的家鄉(xiāng),兩岸巍峨連綿的群山,像是兩片青褐的嘴唇,黃河猶如一抹流蜜穿河谷而過。我沿河而行的腳步至此,就像一只公雞驕傲地走過很熟悉的窩,步行在右岸的河堤上。

突然,一塊水泥界碑出現(xiàn)在我眼前,界碑高七十厘米左右,二十個紅色的字像二十只蚯蚓趴在灰色的碑面上,上面兩行橫排著的是“黃河黑山峽段國家級水產(chǎn)種質(zhì)資源保護(hù)區(qū)”,中間豎排著“界碑”二字,再下面是阿拉伯?dāng)?shù)字“01”字樣,這就像在城市乘坐地鐵或公交車時,車剛啟動不久就能聽見“下一站是某某站”的提示音一樣,它無聲地告訴我:大河的腳步,即將奔赴黑山峽。

1

就像生活在赤道上的人很難理解雪山一樣,生活在平原地區(qū)濱河地帶的人,是很難想象峽谷的狀貌及其個性以及生活于其中居民的生活情景。當(dāng)河流遇見檢票員似的山巒時,逃票般地一縮身子,鼠鉆洞穴一樣縮起身骨,在兩岸山巒的眼皮底下,形成了一道山和水合謀出的風(fēng)景,這便是峽谷。

如果說河流是一部長篇小說,在平原地區(qū)雖然暢流平敘似飛機在機場滑行,但沒有浪花帶出的起伏;峽谷則不同,像是夜路上突然跳出的劫匪高喊一聲,讓河流在緊張、湍急中形成高潮,這是被山巒束縛收納后的無奈低吼,是水穿群峰后奏響的合唱。

我的家鄉(xiāng)地處車木峽和黑山峽中間的河谷地帶,是全縣最北端距離縣城最遠(yuǎn)的一個小鄉(xiāng)村。聽著濤聲長大的少年,對大河的來路和去向都充滿興趣。初三畢業(yè)那年初夏,我們?nèi)嗤瑢W(xué)騎著自行車沿河?xùn)|行,去設(shè)在鄰鄉(xiāng)的高中考點參加考試。一群十五歲的少年,沿著大河的走向,讓一輛輛自行車馱載著追尋大河濤聲的少年夢想,騎行在大河南岸的鄉(xiāng)村路上。

剛開始,路面與河流基本平行,兩者只隔著一條細(xì)長的堤壩,路與河就是兩只隔著堤壩的耳朵,河仿佛能聽得見路上行人與車輛走過的聲音,路似乎也能聽得見流水走過時的呼吸。走出谷地,河流漸漸進(jìn)入峽谷地帶,山路逐漸升高至俯瞰河流的地勢,河面猶如瘦身般開始變窄,一河波浪也恍如下沉一般,逐漸離路越來越遠(yuǎn)。我們這群家住河谷地帶的少年,面對漸漸進(jìn)入峽谷的黃河,眼睛感到不夠用了,一會兒看此岸村子的農(nóng)家墻頭伸出的幾根杏枝,或路面上慢悠悠走著的雞或臥著的狗,一會兒眼睛朝對岸群山上漫游的羊群望上一兩眼,一個急轉(zhuǎn)彎的路,或者河水逼近路邊形成的大回旋,都會引起我們的尖叫。兩岸群山仿佛冬天受凍的士兵試圖往對方身邊擠著取暖一樣,河水也猶如向兩岸群山伸出手將它們往一起拽似的,山峰越來越陡峭,河道越來越窄,水流越來越急。

群山的膚色漸漸從褐黃變成了淡墨,形似一只側(cè)立的洗腳盆,任憑河水像是一只渾黃色的大腳,伸進(jìn)去濯足;換一個角度看,又覺得兩岸群山如一雙剛從煤礦走出的腳,伸向河水里去清洗。山與河,互為對方的盆與腳。河床突然變窄了,一河流水蜂擁著朝峽口擠去,仿佛成群逃命的黃色蝙蝠,跌跌撞撞、爭先恐后地鉆進(jìn)大峽谷??粗@情景,我多想像一個放牧蝙蝠的少年,吹著口哨,讓一雙布鞋裹著的腳,沿著河岸一側(cè)的陡峭山路,趕著那成萬上億的蝙蝠走進(jìn)深邃而神秘的峽谷,探究河水流過峽谷后又流向了哪里。

那無數(shù)“黃色蝙蝠”構(gòu)成的大片黃色,是黃河;那引得河水如蝙蝠般鉆進(jìn)其腹腔的峽谷,是黃河流經(jīng)甘肅省后畫出的一個句號:黑山峽。

十五歲那年的沿河騎行,出故鄉(xiāng)后依次經(jīng)過碾口、銀坪、夾道等懸掛在半山坡上的村子,到八公里外的大廟村時,兩岸群山收得更緊,能感受到對岸的高峰似乎隨時會壓過來。大廟的名字中雖然有個“大”字,村子卻小得被老鄉(xiāng)們戲稱為“棗核大的地方”,像是攤在被兩岸群山圍成的一個大鍋底里的面餅,散發(fā)著初夏時期的鄉(xiāng)村氣息。這張“面餅”緊貼著此岸的山腳,緊鄰河邊的耕地高出河床,讓村民有了“眼睛看著黃河水,嘴里吃著山泉水,耕地澆著天上水”的感嘆。河流至此,像是一輛從八車道上疾駛的汽車突然駛?cè)雰绍嚨?,一下變得擁擠起來,一河流水仿佛趕集似的往窄窄的河道擠去。

站在大廟村朝東望去,一座名為“斷頭嶺”的高大山峰橫在眼前,就像立在一臺大型魔術(shù)前的巨幅幕布,黃河猶如這臺魔術(shù)需要的道具,嗖地一下就鉆進(jìn)山背后,給我留下一個深深的謎。真想鉆進(jìn)那道幕布背后,看看黃河究竟進(jìn)入了怎樣的境地?然而,去應(yīng)考的路從這里向群山蜿蜒折進(jìn)一條干溝里,我們只能離開黃河,推著自行車走完二十公里的山路后,才抵達(dá)設(shè)有考場的學(xué)校。

黃河至大廟村,就算正式進(jìn)入七十多公里的黑山峽了。

大廟,既是黑山峽的守門員,也是黑山峽的檢票員。

對黑山峽的探究一直像影子般陪著我,高二那年暑假,我騎上自行車到渡口,踏上那艘用鋼絲繩牽引的輪渡抵達(dá)對岸的景泰縣境內(nèi),然后騎行在三十公里的崎嶇山路上。我的目標(biāo)很清晰——帶著自己寫的作文,找景泰縣廣播站領(lǐng)導(dǎo),辦一個廣播站的通訊員證,開始一名高二文科生在黃河北岸景泰縣境內(nèi)的騎行考察,然后將自己的考察經(jīng)歷在廣播站播出。沒想到這個舉動打動了廣播站的領(lǐng)導(dǎo),不僅給我辦了證件,還給我?guī)讉€采訪本、幾沓稿紙,希望我用前者采訪,用后者寫稿投給廣播站。那是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試圖對黃河采取的屬于他的親近方式。

黃河流經(jīng)故鄉(xiāng)對岸景泰縣境內(nèi)的五佛鄉(xiāng)時,依次滋潤出了興水、老灣、冬青、金坪等鄉(xiāng)村,一旦離開自流灌溉的河谷地帶,便是一條條干溝,像是一個個空針管刺向黃河,偶爾有降雨造成的洪水,會通過這些針管給黃河輸水。對黃河而言,沿岸千百條干涸的山谷,也比不上一條水流湯湯的支流。黃河在進(jìn)入黑山峽前,像一枚葉片中間對稱的脈線,滋潤出兩岸的村莊、莊稼,也讓兩岸的干溝仿佛這枚葉片上若隱若現(xiàn)的莖線。在河北岸的景泰縣境內(nèi),依次有咬牙溝、黑炭溝、冬青溝、堿溝、大石頭溝、小苦水溝,等等;在河南岸的靖遠(yuǎn)縣境內(nèi),依次分布著大溝、旱南溝、碾子溝、馬尾溝、旱溝、墩墩溝、蝎子溝等,它們透著干旱、貧困、絕望的氣息,仿佛一條條處于極度干渴狀的舌頭,向遠(yuǎn)處的黃河極力伸出舌尖,試圖舔到水香。一條條干溝,就像群山間的褶皺,蟄居其間的零星村子,人們依稀能聽得見黃河的水流聲,能聞得見那一縷潤濕,但卻守著干渴的日子,靠一眼泉水、幾畝旱田勉強度日。

當(dāng)我騎行到大廟對岸時,兩年前我在對岸的大廟村看見的高山出現(xiàn)在眼前,景泰縣境內(nèi)的人稱呼其為“鉆天哨”?!般@天哨”“斷頭嶺”,也只有這樣名字的山,能藏得住黃河的身影與濤聲,給黃河套上一件掩飾神秘身份的外衣。

2

黃河進(jìn)入黑山峽后,遇見的第一個村子屬于寧夏,這是位于黃河南岸的南長灘,要走進(jìn)這個村子,必須經(jīng)過黃河北岸地屬甘肅省景泰縣的翠柳溝,然后再乘船過河才能進(jìn)村。

南長灘地處黑山峽腹地,黃河至此不像流經(jīng)平原地帶時,靜默如一群沉思的哲學(xué)家,而是如一群趕來演奏的低音歌唱家;河面上,一個個漩渦猶如鍋底煮沸后升騰出的黃色花朵,隨著水流移動幾米就不見了,接著又是一朵朵黃色之葩漂來;那靜默中盛開的黃色花朵,又像黃色的焰火炸綻在水面上,像縮小了億萬倍的海底火山爆發(fā)時頂向水面的波紋,像是一塊塊天外飛來的隕石急速砸在黃土上遽然砸裂出的土浪。億萬年來,從不疲倦地重復(fù)著這樣的畫面,書寫著峽谷的樣貌。

作為一種奇特的地理現(xiàn)象,峽谷是水和山相遇的地理單元,在中國的大江大河上,有的峽谷以自己的獨特風(fēng)貌構(gòu)成了一種地理現(xiàn)象;有的峽谷因為水利開發(fā)而添加進(jìn)經(jīng)濟(jì)因素,成為地方經(jīng)濟(jì)發(fā)展甚至一個國家局部地區(qū)的經(jīng)濟(jì)動脈;有的峽谷因為地勢險要,成了兵家必爭之地,豐富了國家的軍事歷史。黑山峽在中國眾多峽谷中,扮演著什么角色呢?橫跨在河面上的那座吊橋,默默地填寫著沒有閱卷人的答案。

乘坐渡船過河,朝陽照在峽谷間,一河流水猶如萬千黃色的箭頭被一股神奇力量捆在一起,齊刷刷從上游射了過來又呼嘯而過,在山谷間回蕩起群獸低嘯般的合音。

兩岸山坡像一個以七十多度水平斜躺的疲倦老農(nóng),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因少雨而干渴的黑青色;穿峽而過的河水,猶如一條鋪在黑青色山巒間的黃色通道,又像一個黑青皮的西瓜被切開后流淌出黃色的瓜瓤。懸崖上的數(shù)條羊腸小道,歪歪斜斜、毫無規(guī)則地向遠(yuǎn)方伸去,仿佛一張古老紙面上隨意畫下的幾道斜線,因了歲月的浸染而淡了印跡。

下船后,我逆著黃河的流向,背著帳篷睡袋,沿著河邊一條已經(jīng)廢棄的小路前行。很快,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懸浮于半空的吊橋,像是一道懸掛在黃河上空的晾衣繩。1990年代,我在甘肅省景泰縣委工作時,曾多次去過對岸的翠柳溝,從翠柳溝逆河而上抵達(dá)吊橋處,那時,兩岸的民眾都是騎著自行車或步行于其上。這種吊橋也只有在這樣逼仄的山水間才會誕生,也只有在黃河上游甘肅省瑪曲縣齊哈瑪鄉(xiāng)、皋蘭縣什川鎮(zhèn)、靖遠(yuǎn)縣平堡鄉(xiāng)才見過這樣的吊橋,它們多是出于交通要求,才扮演起了一座橋的角色;而眼前的這座吊橋,并不是用來方便兩岸人交往而建的,不再扮演交通的角色,它以自己短暫的生命默默記錄著人類對待大河的態(tài)度。

河水萬年如斯地流淌著,但峽谷之水在人類眼里的角色卻發(fā)生了變化,游牧?xí)r代,先民感恩大河在兩岸滋育出的水草,并讓一個個游牧部族飲馬江河;農(nóng)業(yè)時代,先民感恩大河流潤,在濱河谷地滋育出莊稼、蔬菜與水果;進(jìn)入工業(yè)社會后,隨著鋼筋、水泥等建筑材料的問世和人類對電力的需求,人類對河流的索取多于呵護(hù),大河開始遭遇被攔截的命運,水電站就是這種命運的真實寫照。

從尼羅河到恒河,從黃河到長江,一道道水利大壩就像一把把鍘刀,將大河一次次攔腰切斷。川江號子也好,黃河筏歌也好,隨著輪船和木筏、羊皮筏子的消失,也從大河水面上銷聲,變成了景區(qū)舞臺上表演的曲目。黑山峽里的這座吊橋,當(dāng)初就是為了勘探黑山峽水電站而修建的。現(xiàn)在,吊橋上面的木板大多掉完了,余下不多的搖搖欲墜地懸在半空。卡夫卡在其小說《橋》中有一句話:“一座橋,一旦建造完成,只要不坍塌,就依然是座橋?!蹦鞘且坏啦屎?,在大河潮濕的火焰上燃燒后的骨架。

3

離開吊橋不久,貼著河邊的小道消失了,一堵巨石猶如大象飲水時伸長的鼻子,從半山坡直插水中,貼著水面往前的路也被堵死了,我只好將目光探向猶如皺紋般刻在山坡上的條條羊腸小道。我知道,如果試圖探究黃河和寧夏最先相遇的地方,就得從這些羊腸小道中選擇一條,逆著河流的方向,翻過眼前這座象鼻似的山。

崖壁上的小道非常窄,最窄處只能容下兩只腳,離水面也越來越遠(yuǎn)。山體和河面形成七十度左右的角,走在小道上,幾十米的陡崖下是湍急的水流,腳步在小道上慢慢挪動,眼睛緊緊盯著狹窄的彎曲小道,汗水從臉頰上往下淌,卻不敢伸出手去擦。水面上,突然驚飛起一陣陣土黃色的鳥群,眼睛余光里盡是這鳥群飛撲的翅膀,心里立即升起一道警告:別分心,專注腳下的小道。這使我看到河流在峽谷里,更能體現(xiàn)出力量、韌勁、速度和意志;在兩岸高聳的群山映襯下,更能體現(xiàn)謙遜與低調(diào)。

崎嶇的羊腸小道像是刻在山上的一道道皺紋,畫著美麗而危險的弧線。越過一座山之后,這些弧線開始向山下延伸,引導(dǎo)我的腳步沿著那道皺紋,體驗在陡峭山壁中懸掛著的羊腸小道上行走的艱辛,體驗 “上山容易下山難”的俗語里藏著的深刻道理,對踩出這些山間“皺紋”的羊群和牧羊人,心生出陣陣敬意,這種敬意在別的地貌中很難滋生。

看著越來越近的水面,我越加小心翼翼,越發(fā)覺得那水面上似乎積累著一層層磁鐵,我就像一枚小鐵屑,真擔(dān)心隨時會被吸了下去。

小心翼翼地踩著羊腸小道,到岸邊的灘地上時,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只好搭建帳篷,拿出自己帶的小酒精爐、飯盒和小米,舀上半盒水澄清后,開始在一河濤聲中煮稀飯。抬頭,滿天星星似乎想掉進(jìn)水里入眠,古人將星空稱為天河,是和地上的大河呼應(yīng),默契,從天空映照到河面上的星星,旋轉(zhuǎn)著、燃燒著、奔跑著,讓大河變得閃爍、晶亮。

河流奔走,是無所謂哪個省區(qū)與州府之界限的,人類的行政劃分,讓大河穿越的途中多了些人為的分界,夜色中緩緩流淌的黃河,在這里和政治地理構(gòu)畫出了一個奇妙的坐標(biāo),從河流的縱向來看,大河對岸屬于甘肅景泰縣,此岸屬于寧夏沙坡頭區(qū),從大河的順向來看,這里河水告別甘肅進(jìn)入寧夏地段,雖然仍在峽谷中倉促而有序地急行軍,自此像是伸出一只手在擰轉(zhuǎn)一臺收音機,只一個動作,就將其甘肅口音轉(zhuǎn)化成了寧夏口音,開始以寧夏腔調(diào)講述它的故事。

那一晚,我枕著一河濤聲和星光,以最近距離接近黃河,聆聽著黃河的心跳、脈動、歌唱,和我在其他地方徒步黃河夜宿時“頭枕濤聲、腳探河肌”不同,峽谷里的黃河讓人聽到的是另外一種鼾聲。

第二天早上起來,和前一天看見夕陽從半空斜照下來,猶如給河床鋪上一床金色被子不同,朝陽是從東往西鋪泄下來的,河水的流向和朝陽照射的方向剛好相反,整條河像是一條巨魚的身子,每一片魚鱗都閃爍著金光。

像昨日黃昏時一樣,我先用飯盒盛水,然后澄清,接著用酒精爐煮咖啡,舉起望遠(yuǎn)鏡順著朝陽的方向朝峽谷深處望去,只見此岸的山坡陡度更大,幾乎是以七十度以上的角度斜插進(jìn)河面的,山體和河水是零距離交界,沒有任何路,山坡上隱約有幾條羊腸小道。轉(zhuǎn)身,我用望遠(yuǎn)鏡朝峽谷下游望去,返回之路只有昨天來時的羊腸小道,一想起在上面膽戰(zhàn)心驚的樣子,我的心里一緊:前進(jìn)不得,退路艱險,我多像一只被卡在兩塊巨石縫隙間的巖羊。

朝峽谷上游此岸的山坡上無助地張望,我突然看見一朵小小的紅云出現(xiàn)在半山腰,仔細(xì)一看,那朵紅云似乎還在移動。趕緊拿過望遠(yuǎn)鏡,鏡空里出現(xiàn)的是一位村婦,那朵紅云好像是她的頭巾。她在我望而生怵根本不敢去涉足的羊腸小道上如履平地,像一朵紅色的蘑菇移動在山道上,在渾黃的水面和青黑色的石崖間,顯得格外醒目。眼見那朵紅云飄到跟前時,才發(fā)現(xiàn)紅云是一頂紅色的帽子和一件紅色的外衣,帽檐下是一張曬得黑黢黢的臉,紅色外衣也被曬得褪色不少。我特意留心那雙在山腰小道上穿梭迅疾的腳,看到一雙半舊的黃色球鞋。如果她不出聲,我還真沒想到眼前這個手提一根手杖般粗細(xì)木棍的人,會是一位女性。她是南長灘村的,和村里的很多女人一樣,農(nóng)閑時節(jié),老公外出打工去了,她們則趕著羊走過這峽谷間的羊腸小道,背著米、面、洋芋及行李,到更上游甘、寧交界的群山里去放羊,常常一去就是十天半月的,晚上就住在山上的石洞里。

這是大河之側(cè)峽谷中的女性才有的生活勇氣和膽識,我實在難以想象她們在離河面幾十米高的小道上箭步如飛的情景,那是這里的生民長期秉承的一種生活方式,是這些女性在農(nóng)民和牧民角色轉(zhuǎn)換中顯出來的一份勇毅,尤其是夜宿在寂寥群山的山洞中時,她們拿什么來抗御無聊、寂寞甚至危險的夜晚?她們得忍受多少掛念家里的老人、孩子的熬煎?她們在和外界毫無交流信號的情況下,在整天和羊群、大山、峽谷相伴時,如何排遣內(nèi)心的寂寞?因為山道崎嶇,她們外出放牧?xí)r無法攜帶更多干糧。只有當(dāng)干糧用盡時,她們才急匆匆地趕回家,為家人做一頓好飯后,又趕緊洗洗刷刷、縫縫補補一下老人、孩子的衣服,安頓好家里的大屋小事,再沿著這小道,腳踩一河水聲走向群山。這就是峽谷女人才有的生活圖景。

她對我出現(xiàn)在如此絕地中也表示驚奇,我說出自己徒步考察黃河的想法和經(jīng)歷,并告訴她這次是特意來尋找黃河和寧夏最先相遇的地方。她聽完后咧嘴一笑:“這不是城里人吃飽了撐的嘛,其實你和我都在人家甘肅的地盤上呢!喏——”我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朝下游望去,“你來的那個山頭背后,就算黃河進(jìn)入寧夏了!”哦,原來我已經(jīng)“越界”到甘肅境內(nèi)了。

簡短的交流后,她向下游方向走去,目送著她的背影,想著她一定會沿著我昨天來的羊腸小道爬到半山腰上去。然而,那朵紅云卻并沒按我想象的方向行走,而是貼著黃河邊緣而行。我昨天明明看見河水和懸崖是零距離相遇的,可現(xiàn)在我看到的卻是她的腳竟然像在水面上跳躍,那樣子讓我立即想起《射雕英雄傳》里那位“鐵掌水上漂”裘千仞來??赡鞘切≌f里的鐵掌幫的幫主,眼前的這個現(xiàn)實場景中出現(xiàn)的是附近移民村的農(nóng)婦。

我擦了擦眼睛,不錯,她真的不見了。拿過望遠(yuǎn)鏡一看,確實不見人影了,空留石崖下的黃河水打著漩。

我奔到她剛才走過的地方一看,水面上隱隱露出幾塊石頭,原來她剛才就是踩著這些石頭過去的,可我昨天到石崖那邊時,并沒有看到可供落腳的石頭呀。后來到村里向村民請教這一“奇跡”,他們告訴我:下午河水上漲時,水淹了那些散落的石頭;上午水落時,那些石頭就露出水面了。村民們熟悉河水漲落的習(xí)性,也了解那些石頭的位置,在正午之前趕到,踩著那些石頭就能貼著石崖過去,這樣就能避免像我那樣手腳并用心驚膽戰(zhàn)地狼狽爬山了。正是這些峽谷里的人,教會了我教科書上沒有的知識,讓我見識了只有峽谷人家才具有的生活技能。

4

站立在峽谷里看河水,河水猶如草原上參加那達(dá)慕的駿馬,爭先恐后地往下游疾奔,回顧兩岸的高山,周圍沒有人類生活。河水如鏡,上面有幾十年前唯一劃過河面的人類印跡:皮筏。

打開手機搜索,我才知道那個農(nóng)婦“表演水上漂”的地方,恰是甘肅和寧夏相交界地界,是黃河初次問候?qū)幭牡牡胤剑袀€美麗的名字:小觀音。

“小觀音?!蔽逸p輕念叨起這個名字時,耳邊恍如傳來一個女性在七十年前同樣的念叨。我是徒步行走至此,她是乘坐一排牛皮筏,從蘭州順流而來,黑山峽里快速流淌的河水載著她,輕筏如流星劃過天際一般,她還沒來得及在這里留下一聲驚叫,就已體會了“皮筏已過萬重山”。

我的思緒猶如一條逆行之舟,越過這浪花翻卷的大河,行溯至上游千里之外的蘭州城,行溯至幾十年前的那個初夏清晨,具體說是1933年4月18日凌晨。那時,霧氣籠罩的河面上,大河靜默流動,水車悠悠轉(zhuǎn)動著,蘭州城外的碼頭上已經(jīng)是一片繁忙,一排排皮筏像接受檢票的游客,依次等候著裝貨、上客。那時的皮筏也像后來的火車一樣,有形體較小的羊皮筏,也有形體較大的牛皮筏;有裝貨的“貨筏”,也有載人的“客筏”。朝陽漸漸升起,在水面上締造出無數(shù)小鯽魚跳躍般的金光,突然傳來一陣驚嘆聲,碼頭上裝貨的、即將登筏的、送行的、筏客們(林鵬俠按照自己的習(xí)慣稱之為“河伯”,作者注)的眼光,被一位快步而來的女性吸引,只見她穿著那時西北極為罕見的黑色皮夾克和白色襯衣,襯衣領(lǐng)間是在場的很多人沒見過的紅色領(lǐng)帶,腳下是一雙高筒皮靴。

幾十年后,我讀到了她的日記,才知道她叫林鵬俠,是中國第一位女飛行員。林鵬俠走到一個五丈多長兩丈多寬由一百五十張牛皮縫制成的皮筏前,在那時的黃河上游,這種皮筏已經(jīng)是皮筏中的“巨無霸”了,可以搭乘三十多名乘客。

出于水上運輸安全考慮,所有乘客在登筏前都得接受檢查,這讓林鵬俠登筏離開蘭州時,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了。

離開蘭州城七天后,林鵬俠從夜宿的大廟村出發(fā),所乘坐的牛皮筏駛進(jìn)了黑山峽。和所有乘坐皮筏的外地客人一樣,林鵬俠的心也懸了起來,河水被兩岸群山擠得狹促起來,皮筏在水面顯現(xiàn)出黃河兩岸人說的“羊皮筏子賽軍艦”的疾行狀態(tài),就像是一出大戲唱到高潮處,演員一直保持著亢奮,沒有一絲低潮跡象。一個又一個拐彎,讓皮筏上的乘客緊緊抓住皮筏上的木桿,很多人不敢抬頭看前方,但又不敢低頭,一旦低頭會看見打著漩的河水,隨時會擔(dān)心水會漫上皮筏,只好將視線投向兩岸急匆匆閃過的峰巒。

隨著皮筏快速駛過,林鵬俠的目光如鷹的翅膀,在一陣又一陣的暈眩中,掠過群山的肌膚,這讓她只能模糊記得每一道拐彎后出現(xiàn)的每一座山的大致概貌,無法仔細(xì)觀察它們的形狀與肌理;她看著端坐在前排的三位筏客(中間一位、兩端各有兩位,小的皮筏有兩位筏客)緊張地手握劃板,目光緊緊盯著水面??焖賱澬械钠しと缂┬?,誰也不知道漩渦或暗礁激起的浪潮會不會在下一秒出現(xiàn),誰也不知道哪一股水中的暗力會驟然而至,全筏上的人手里都捏著一把汗,替筏客擔(dān)心也替筏客禱告,希望能快速走出這讓人驚恐的峽谷,哪還能顧上問詢匆匆閃過的那些地方的名字。

根據(jù)多年來歷代筏客積累的經(jīng)驗,皮筏在峽谷里應(yīng)該停宿一夜,在《西北行》中,林鵬俠這樣記錄穿越峽谷時留宿的情形:“是時群山入睡,同舟之客,亦無一醒者?!逼した堪缎菹r,在同筏人的鼾聲中,她披衣而起,坐在皮筏邊上,聆聽著峽谷間的水聲,看著一河水色鋪在峽谷中間,心里想的還是西北民眾的疾苦。后來,通過和筏客的交談,林鵬俠才算是知道了進(jìn)入峽谷之后,兩岸那些如糧倉般的地名當(dāng)中所隱藏著的一個個命名者的心理、愿望及智慧。

黃河從大廟進(jìn)入黑山峽后,先是斷頭山將黃河水引向七拐八彎的蛇形之狀,輾轉(zhuǎn)走出六道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急彎后,一塊巨石高出水面,就像北方人睡的土炕。河邊的農(nóng)民,認(rèn)為龍王巡視黃河時,走完黑山峽的六道大彎后一定疲憊不已,就會躺在那土炕般的巨石上休息,那塊毫無生命的石頭,被人們稱為“龍王炕”。

離開龍王炕的河水,雖然沒了大的急彎,但河道似乎變得更窄,河水流速更加緊急。皮筏至此,沒經(jīng)驗的筏客因為視野開闊、少了彎道而放松了警惕,常常忽視了水流至此更加湍急帶來的危險,反而在這一段會出現(xiàn)事故。

離開龍王炕不久,北岸山勢逐漸變緩,山形有些圓潤;南岸至“小觀音”處則變得山石嶙峋,河水大部分向南岸漩來,山石與河流交匯處便如大小不一的漩渦子宮,晝夜不息地孕育出一個個漩渦。從上游而來的皮筏行至這里,如果筏客不及早將皮筏劃向北岸,任由水勢帶向南岸的漩渦矩陣中,那就意味著會走進(jìn)危險甚至死亡的境地。遭遇困難時,人類會本能地在內(nèi)心生起禱告。河流上劃筏而過的筏客也好,對面的翠柳溝及下游處的南長灘人也好,都尊奉法力無邊的觀音,希望能夠保佑依水而居、依水而生、順?biāo)^的人,久而久之,人們便將這里敬稱為“小觀音”。

距離“小觀音”往下不遠(yuǎn)處的河心,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平躺在湍急的水流中間,它有個“洋人招手”的名字。

在林鵬俠來到黑山峽之前幾十年,正是20世紀(jì)初期,大批西方傳教士、探險者、考古學(xué)者、商人涌入中國,他們中的不少人選擇前往中國的西北地區(qū),從蘭州到寧夏平原、內(nèi)蒙古包頭這一帶時,不少人選擇乘坐羊皮筏或牛皮筏,在黃河上留下飛速劃過的身影與驚叫。瑞典地質(zhì)學(xué)家、考古學(xué)家安特生在甘肅、青海完成考古后,將大批文物打包運上皮筏,經(jīng)由蘭州、銀川運至包頭,然后再經(jīng)火車運輸?shù)教旖?,最后乘船運往瑞典;日本學(xué)者滬友會也是選擇乘坐皮筏一路從青海到寧夏的,他的“研究成果”也隨筏而行。那時的皮筏,不僅是黃河上游為人服務(wù)的交通工具,還把代表黃河上游古老文化的一批批文物運出西北,是弱貧中國無數(shù)文化財富被劫掠的見證,它們輕輕滑過水面、繞過礁石、避開漩渦與波浪的聲音,是一道道哭給祖國的嗚咽。

我曾經(jīng)聽過這樣一個傳說:有一位德國商人哈爾曼由蘭州出發(fā),乘坐羊皮筏子前往銀川。筏入黑山峽,快速穿出一道急彎后,眼前又一道急彎出現(xiàn),群山與河水構(gòu)成了一個又一個緊緊相連的巨大迷宮,河水時而靜默如謎,時而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吼聲,皮筏在峽谷中就像一顆在燒熱的鐵鍋里顛簸的豌豆。皮筏剛剛駛出“小觀音”,眼見兩岸山勢像一部大劇剛從高潮處走出,放緩了行進(jìn)的節(jié)奏,筏子上的乘客幾乎同時松了一口氣。但令人意外的是,皮筏依然以離開弓弦的箭頭般的速度急馳在河面上。突然,坐在前排的哈爾曼眼前出現(xiàn)一塊巨石,巨石激起無數(shù)浪花,在陽光下發(fā)出白色的光暈,被巨石分流而下的河水形成一個個急促的漩渦,羊皮筏被高高地沖上浪尖,凌空打旋。筏客告誡乘客的聲音驟然響起:“都坐穩(wěn)了,千萬別亂動?!狈ぷ由纤谐丝脱郾牨牰⒅した焖傧蚰菈K巨石沖去,巨大的恐懼讓大家臉色變得煞白,按照登筏前筏客的反復(fù)叮囑,雙手緊緊抓住皮筏上的木桿。眼看著皮筏就要撞上巨石,有人嚇得尖叫起來,有人眼睛一閉,低下頭等待不可知的命運,誰也沒看到皮筏前端那穩(wěn)坐如磐石的筏客,眼神如鷹隼,緊張而又鎮(zhèn)靜地巡視著波濤洶涌的河面,盯著那塊越來越近的巨石。就在皮筏距離巨石約兩米時,只見筏客朝著六十度左右的夾角方向,快速伸出劃板,待劃板夠得著巨石的那一剎那,將劃板頂部精準(zhǔn)地觸及巨石伸出水面的部位,皮筏借力一個小回旋,輕輕繞過巨石,箭一般向前飛奔而去。

也正是在那一剎那間,筏客感覺到了突然而來的危險。這種危險不是來自皮筏會撞擊巨石的擔(dān)心,對他這種常年跑黃河的筏客來說,這自然是可以規(guī)避的。危險來自皮筏的突然失衡,皮筏仿佛一艘被炮彈擊中的戰(zhàn)艦突然向左傾斜,差點就插入一個大漩渦中。一個可怕的信號立即傳導(dǎo)到筏客的大腦中:坐在皮筏右前排靠近巨石這邊的是那個外國人哈爾曼,因為懼怕皮筏撞上巨石,在皮筏離巨石不到一米時,那壯碩的身子在驚恐中本能地彈跳起來,從皮筏躍上巨石,上筏時精心安排好的乘客分布比例瞬間失去平衡。這時候皮筏正處于巨石邊上水流湍急、漩渦眾多的地段,一旦傾斜,皮筏立刻就會被吸進(jìn)漩渦,筏翻人亡。

經(jīng)驗豐富的筏客一邊奮力劃筏,一邊迅速將自己的身子向右邊挪了挪,盡可能保證皮筏不因哈爾曼的跳離發(fā)生傾斜,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危險境地。

轉(zhuǎn)眼之間,皮筏成功地繞過巨石,向前面飛速駛?cè)?,哈爾曼孤零零的身影留在了那塊巨石上。那幾天,河面上每過一筏,哈爾曼必招手求救,但在那樣湍急的水流中,哪能有皮筏停下來去解救他?之后,那塊石頭便被當(dāng)?shù)厝撕吐愤^這里的筏工們稱作“洋人招手”。

2020年10月2日,我再次抵達(dá)黑山峽口的大廟村,試圖再完成一次從黃河南岸穿越黑山峽的徒步之旅。這時候大廟村能制作皮筏的匠人僅有兩位仍然健在,我遇見的其中一位叫朱正年,這年他已經(jīng)七十六歲了,和他同齡的另一位張姓老人也同樣做不動皮筏了,這意味著制作皮筏的手藝已經(jīng)在這個村子里失傳了。在我的家鄉(xiāng),最后一位筏客姓高,三十年前這位老人也已去世。古老皮筏的制作手藝面臨著斷代的危機。

梨花枕著濤聲入眠

河流穿過峽谷,盡管行色匆匆,但還是毫不吝嗇地塑造著自身各個部位:河心、河灘、河渡、河灣、河岸、河堤、河床,不同的部位養(yǎng)育著不同的物與事,天空有河的影子,河里有飛魚和水草,河上有皮筏和渡船,河邊有堤壩、濕地、灘涂和莊稼地,河岸內(nèi)側(cè)有通往村莊的道路。村莊讓河流有了另一種生命,炊煙、人流、渡口、碼頭是這種生命的表現(xiàn)形式,村莊像吸管,讓屬于它的那部分河水告別奔赴大海的征程,以挑、馱、背甚至自流的方式走進(jìn)莊稼地、村戶人家的灶臺和水缸,讓村莊不再干渴,讓街巷里充盈生命與希望。河流是村莊的造夢地與伴侶,村莊則是河流的喚醒者與另一種呼吸。

大河在兩岸滋育出的村莊,就像衣襟兩邊不規(guī)則的排扣,地處平原、河谷或大道通達(dá)的村莊,就像閃耀著光芒的棋子,鑲嵌在大地棋盤的醒目處、交通便捷處;峽谷里的村莊,則往往像蒙塵的釘子,埋在時光深處拔不出來且漸漸生銹,大河之隔,讓這些村子的村民們很難走出來,外界的視線也常常難以抵達(dá)這里。

1

黃河流過黑山峽中的“小觀音”后不久,兩岸對排的群山像兩個商量好即將要決斗的摔跤手,身子向下稍微一彎——山勢稍微減弱了一下,各自朝后退了半步——給兩岸各自騰出了一片狹長的灘地,隔河相望的南北兩片長灘被人們稱為南長灘和北長灘。南長灘是黃河流入寧夏的第一個村,北長灘是黃河在甘肅最東邊的一個村。

黃河流過長灘時,像個性情不定的莽漢,渡船沒出現(xiàn)時,夏日的暴漲會徹底切斷村民往北而去的路,掐斷他們試圖從水路出發(fā)的念想;冬天,嚴(yán)寒讓冰如閘門般封凍大河,形成了一座壯觀的冰橋,折騰了一個夏天的河水似乎疲倦了,把冰層當(dāng)作被子般在下面以靜流的方式休息,兩岸百姓放心地踩著“冰橋”去對岸的深山挖點煤炭背回來燒火取暖,村民們渡河去北岸的愿望就像冬日的河水一樣,日漸變瘦變小。

南長灘雖然是寧夏迎迓黃河的第一村,但要到達(dá)南長灘,無論是走水路,還是旱路,都得穿越甘肅境內(nèi),這讓南長灘有了準(zhǔn)飛地的角色。

南長灘歸寧夏回族自治區(qū)中衛(wèi)市沙坡頭區(qū)管轄,如果從沙坡頭區(qū)前往南長灘,就得沿著騰格里沙漠南緣的338國道往西而行,至甘肅省景泰縣草窩灘鎮(zhèn)轄內(nèi)的十里溝溝口,順著這條有著豐富煤炭資源的干溝往里走,兩邊的山坡因為煤礦開采而裸露著廢棄的煤渣,讓人恍如進(jìn)入到一片黑色世界;進(jìn)入翠柳溝后,山體漸漸恢復(fù)了硬朗的氣勢,山坡上植被稀少,沿途依次經(jīng)過由幾戶人家構(gòu)成的翠柳村一組、二組到河邊的六組,這里就是當(dāng)?shù)匕傩战械摹氨遍L灘”。暮色將黃河當(dāng)作睡床一般,在水面上鋪上了一層金色的緞被,兩岸群山猶如緊閉的雙唇,噙著這柔軟的金黃緞被,一河濤音,在那雙唇間流淌而出,只有虔敬而認(rèn)真的聆聽者,能在峽谷中聽見黃河的另一種歌唱。

從小在黃河邊長大,讓我知道面對大河該有的敬畏與禮數(shù):晨不越山,暮不過河!

在北長灘不遠(yuǎn)處扎好帳篷后,我慢慢走進(jìn)村里,村民習(xí)慣上不稱自己村子在地圖上標(biāo)注的“北長灘”和行政村名“翠柳溝”,而是像叫孩子乳名似的稱作“峽口”。河流是有口音的,黃河在甘肅省境內(nèi)流經(jīng)哈思山后,下游一百多公里的南岸地區(qū),被兩岸百姓自稱為“下河”,這一帶人的口音基本保持著和上游地區(qū)不一樣的“語言孤島”,我的家鄉(xiāng)和長灘村的村民,說的就是“下河話”。

鄉(xiāng)音是一堵拆除聽力交流之墻的推土機,我用“下河話”一張口,就消除了和村民們對話的障礙。在村里升起的裊裊炊煙中,和幾位村民的交談讓我了解到:黃河北岸的峽口村和河對岸的南長灘村,兩個村子在沒有出現(xiàn)渡船前,一直靠羊皮筏子的擺渡來保持和對方的聯(lián)系。舊時,兩個村子互相通婚的人家不少,讓兩個村子就像兩株大樹,根須向下、向?qū)Ψ剿诘夭粩嘌由?。那道親情的根須呀,連峽里深不可測的河水也阻擋不住,任由雙方締生的親情根須向?qū)Ψ剿诘牡胤缴烊ァО倌陙?,扯不斷、理還亂、分不清、辨不明,如同一口大鍋中燴著的親情、鄉(xiāng)情,一直散發(fā)著濃郁的香味。峽口村這邊姓周的和姓胡的多,不少人娶南長灘的女性。南長灘因為地理偏遠(yuǎn),女兒往往多是嫁往外鄉(xiāng)。未婚男子卻只能翻越重重大山,到群山南邊的甘肅省靖遠(yuǎn)縣的北灘、永新等鄉(xiāng)鎮(zhèn)去娶媳婦。一條黃河隔著兩個村子,有什么事時,往往這邊站在黃河邊喊,聲音猶如從一管嗩吶里鉆出來似的,那一嗓子穿越河風(fēng)和濤聲的“下河話”,抵達(dá)對岸后,對岸住在河邊的人家跑出來,聽清楚對方的意圖后,再去村子里傳個話。如今,有了手機,有什么事一個微信語音或電話就能解決。

夜幕逐漸降臨,我把從河邊找到的枯木點燃,開始熬粥,完后就著自己帶的餅子,完成了自己的消夜。黃昏時分去村里采訪過的擺渡多年的村民胡廣智和周世成覺得意猶未盡,打著手電筒穿過夜色而來,在我扎好的帳篷邊,就著一河水聲講述兩個分居黃河兩岸的村子的故事,在我頭腦中增添了更多關(guān)于南長灘的印象。

山河隔阻,南長灘和外界的交往只能依靠古老的羊皮筏子和后來出現(xiàn)的渡船,從無聲的劃筏聲到吱吱呀呀的劃槳聲再到柴油機聲,從古老的羊皮筏子到現(xiàn)代的機動渡船,一筏飛渡,一船飛渡,往來間馱負(fù)著對岸的南長灘村民們千百年來走向外界的夢想,也構(gòu)架著與對岸和外界的聯(lián)系。從古老的皮筏擺渡到小木船再到現(xiàn)在的機動船,水上交通工具的變化書寫著對岸那個被河流和群山阻隔的村子通往外界的艱難和努力。

千百年來,渾黃的水面上,一次次的渡船,一船船的擺渡,多少黃河上的風(fēng)情故事隨著一個個漩渦東流而去,留下的是有些像沈從文筆下湘西般的“南長灘版”風(fēng)情。那裊裊的炊煙升起、飄散,那悠悠的民歌小調(diào)響起、散失,這煙影歌聲里,記錄著小村多少的滄桑。

皮筏子也好,木船、機動渡船也好,大多的時光里,它們馱負(fù)的主角一直是這個小村的村民。和眾多散落在黃河邊上無數(shù)的小渡口一樣,這里的古渡默默地陪伴著這里的山、水、人、事,使南長灘孤靜而僻遠(yuǎn)著,默默地依偎在黃河邊。當(dāng)年范長江完成他的中國西北行跡時,乘坐羊皮筏子順流而下,留下了對黑山峽的文字記錄,卻沒有關(guān)于這里的只言片語。同樣,中國第一位女飛行員林鵬俠乘坐皮筏漂流經(jīng)過這里時,也是匆匆而過,沒有留下任何印象。文人也好、筏客也好、商旅也好,一筏飛流而過,大河處處留影,但南長灘卻很少進(jìn)駐他們的視野。沒有人書寫過這里的掌故風(fēng)情,即便有幾行文字出現(xiàn),也僅只是應(yīng)和一下當(dāng)今市場經(jīng)濟(jì)洪流中旅游開發(fā)的熱潮,這些游記或感慨,既不像張承志筆下的大河那樣因為一紙文字而出名,也不像風(fēng)陵渡、茅津渡那樣因為厚重的人文歷史被史書收藏。南長灘就這樣寂靜地僻遠(yuǎn)著,長久地孤獨著,連個照應(yīng)都沒有。

2

猶如大河流經(jīng)“下河”地段所滋養(yǎng)出的兩岸口音一樣,黃河兩岸的物產(chǎn),也有著一定的地理界限,香水梨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天下梨多,但黃河邊的香水梨卻主要分布在青海貴德縣至南長灘這一段,這讓橫跨青海、甘肅和寧夏這八百多公里的黃河在梨花盛開季節(jié)有了另一道風(fēng)景。春天,幾百株梨花同時綻放黃河岸邊,那朵朵端莊、素樸如當(dāng)?shù)嘏拥睦婊?,?gòu)成一片銀色世界。梨花深處,是村民們寄予花事中多少關(guān)于收成的愿景呢?梨花謝后,香水梨開始成長的過程,就沒有農(nóng)人再去關(guān)心它了,就像鄉(xiāng)里的孩子,沒人嬌慣,任憑它們在田間地頭自然成長。

走在這濱河村莊,梨花的香氣仿佛定居在這里,在飄來蕩去的風(fēng)里蕩秋千般晃悠,那是梨花留給錯過花季的游客一個念想。

南長灘太小,只是萬里長河中不起眼的一個小村子,它自由地舒展著自己的衣袖,無意間就亮出了絕美的弧線,比不得逆河而上一千多公里遠(yuǎn)的青海貴德縣,因梨花的盛開,成就了黃河流經(jīng)青藏高原最浪漫的一場花事。2006年的貴德梨花節(jié)時,世界著名的鋼琴王子理查德·克萊德曼受邀在這片梨花的最濃香處彈琴。一千多架鋼琴同時彈奏,那陣勢何曾是南長灘可想的?即便是黃河流入黑山峽處的大廟村,也已經(jīng)舉辦過七屆梨花節(jié)了。暮秋時分,成熟的香水梨帶來樹樹金黃、樹樹脆香,那是太陽掛在樹梢上的笑容;隨手一摘,隨手一捏,梨自然會分成兩瓣。

香水梨的存放和其他水果也不一樣,得用當(dāng)?shù)厣嚼锍霎a(chǎn)的蓆芨草,編成專門盛放香水梨的背篼。背篼高約一米,外面有直徑三厘米左右的方形透氣格子,里面再用稻草、麥草等鋪墊。那些黃澄澄、透著香氣的梨,一篼篼被運往寧夏平原的吳忠、銀川等地,甚至更遠(yuǎn)到內(nèi)蒙古的包頭,換取濱河村莊所缺乏的生產(chǎn)、生活所需。這一篼篼的香水梨,不僅僅是濱河村莊送往下游地區(qū)的交易物,它們還是穿越峽谷走向?qū)幭钠皆男攀?,又或許是身披黃金甲站在皮筏上出嫁去遠(yuǎn)方的新娘。

香水梨并沒有全部被運送出去,幾乎每戶人家都會留下一些自己吃。秋梨存放的方式也很獨特,人們會用樹枝、麥草在屋頂搭個簡易的小棚子,專門用來堆放那些精挑細(xì)選出來的香水梨。家家戶戶來親戚客人了,主人端個盆,小心翼翼地沿著木梯子爬上屋頂,再小心翼翼地從那個存放秋梨的小棚子中一個一個地拿到盆里端下來。這個過程,足以讓來客感受到那種被尊重的心意。

到了冬天,梨因為天氣的變化而變成了黑色,也不像秋天那樣散發(fā)出香氣,變成了“凍梨”。倘若家里來了客人,“凍梨”是主人招呼客人的上佳禮物。那些睡著了一般的“凍梨”被放進(jìn)涼水,慢慢地,冰碴子消融了,梨被涼水喚醒了,僵硬的身子變軟了,“凍梨”在“下河”人的口里便有了另一個名字“軟爾梨”。隆冬季節(jié),鄉(xiāng)下人有個頭疼感冒,吃幾個“軟爾梨”,真的就有那么一種祛病的神奇功效。西北男人的冬天比較閑,喝酒常常是越冬最好的方式,男人喝酒后,吃幾個冰涼涼的梨,酒自然也就醒了幾分。

南長灘人要去寧夏境內(nèi)的中衛(wèi)沙坡頭等等一些地方,必須把車開上渡船,渡過黃河之后再往北,沿著鄉(xiāng)村公路走出北岸綿延不斷的群山才可到達(dá)。大河阻隔,即便渡河順利,到達(dá)沙坡頭還得要穿越騰格里南緣的沙漠地帶,這讓南長灘的村民只能將外出的路盯向村子背后的大山,他們沖破重重阻力,硬是在大山中鑿出了一條通往靖遠(yuǎn)的簡易公路。如今,從南長灘去甘肅境內(nèi)的靖遠(yuǎn)縣,可直接開車往南走,通過這條新修的公路穿越大山,很快就到了。路是連接的紐帶,有了路,大山背后靖遠(yuǎn)縣的婚嫁對象自然就多了起來,南長灘人的語言、風(fēng)俗習(xí)慣也就與寧夏其他地方不盡相同了。

南長灘一樹樹梨花下的青春情愫、一季季雪花后的酒歌民謠、一縷縷炊煙里的村情民事、一船船載馱的繁忙,以及繁忙后的落寞、山河阻隔出的距離和神秘,寧夏平原第一個村所展現(xiàn)的這種獨特神韻,讓每一個外來者都為之著迷。

舊時光里的香水梨,掛在樹梢上就是村民的盼頭,摘下來就是村民的寶貝,吃下去就是福氣,存起來就是口糧,運出去就是村民的指望。隨著縱越峽谷的皮筏消失,香水梨少了舊時乘筏漂流的“待遇”,村民們也少了一份香水梨帶來的收入。

認(rèn)識拓老七,是在中衛(wèi)市區(qū)一個他開的酒店的酒席上,他那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下河”話,讓我恍如回到老家和親人交談,我們仿佛就是坐在老家的土炕上,無差別的鄉(xiāng)音,猶如從黃泥土屋的煙囪里飄出的一模一樣的炊煙,從我們的口中緩緩而出。在異地他鄉(xiāng)的酒席上,愉快的鄉(xiāng)音交流就是最好的下酒菜。那天我們喝了不少酒,喝的“拓跋貢”酒就是拓老七的企業(yè)生產(chǎn)的。臨告別時,他又拿出幾瓶飲料送給在座的人,還特別神秘地交代我說:“等明天早上起來再喝,而且一定要喝。”

第二天早上起來,頭晚喝下去的過量白酒讓我倍感疲倦和難受,抓起放在床頭柜的那瓶飲料,擰開蓋就猛喝一口。哇,故鄉(xiāng)的味道,故鄉(xiāng)香水梨的味道!那一刻,我恨不得一口氣喝完那瓶飲料,但還是趕緊把飲料瓶拿開一些,眼睛急切地朝瓶體上的商標(biāo)看去,那上面寫的是:拓老七香山軟梨子汁。自此之后,我愛上了這種具有故鄉(xiāng)香水梨味道的飲料。喝它,醒酒、解酒都極為有效;喝它,是喝梨花的轉(zhuǎn)世給我的腸胃一份的安慰;喝它,是喝黃河像母親給醉了的兒女一份寬容。

隨著“拓老七牌”香山軟梨子汁日漸走俏,中衛(wèi)市很多人都知道了拓老七,他的真名反而很少有人知道,就像一部精彩的電影上映后,沉醉于其中的觀影人,很少去關(guān)注電影劇本的創(chuàng)作者和拍攝者。拓老七原名叫拓萬總,中學(xué)畢業(yè)后,他乘坐那艘渡船走出南長灘,來到中衛(wèi)市(當(dāng)時叫中衛(wèi)縣,作者注),先是幫哥哥經(jīng)營一家飯店,后來又租賃中衛(wèi)供銷社一幢綜合商貿(mào)樓,裝修成大型餐廳經(jīng)營。中衛(wèi)撤縣設(shè)市后,他又開了一家賓館。起初,每年秋天南長灘的香水梨成熟后,拓老七會將村民們摘下的香水梨運到中衛(wèi)來,送給周圍的朋友或入住酒店的客人品嘗,人們品嘗完后對香水梨的評價很高,許多人忍不住還問他要,這讓他看到了一種商機,隨后便研發(fā)出了“拓老七牌”香水梨飲料。

南長灘村有七百多口人,拓姓是村子里的大姓了,當(dāng)?shù)厝税l(fā)音稱呼為“ta”。

這個普通的真實的村落,在黃河邊的田耕生活中打發(fā)著自己的小農(nóng)歲月。依稀消失的一筏槳聲,照舊盛開的一村花事,伴隨河影的一渡船音、一莊炊煙里的家長里短,幻化為文字,足以為這個美麗的村莊添加上獨有的文化和韻味。

3

站在寧夏的角度看,大河阻隔,群山封堵,讓南長灘變成了一個地理死角。

黃河在南長灘附近像是一件敞開的衣衫,分居河兩岸的南長灘和北長灘,就像一盤中國象棋分居楚河漢界兩側(cè)的兩個小卒,隔河相望而無法直接通達(dá),在昔日的皮筏時代,渡河而去的皮筏,從南長灘出發(fā),利用水的流勢在水面上劃過一道斜斜的筏影,穩(wěn)穩(wěn)地在北長灘停靠。南、北長灘,就是隔河相望的“卒”兄“卒”弟,北長灘就是南長灘的碼頭。

皮筏消失后,如果想從南長灘去北長灘,或者想順河而下,繼續(xù)黑山峽中的村莊考察之旅,就得告別南長灘,重新登上渡船,再次橫渡黃河抵達(dá)北岸,然后沿著翠柳溝走出黃河北岸的群山,踏上緊貼在騰格里沙漠南緣的338國道往東而行,至孟家灣高速收費站口東側(cè),偏離338國道,沿著黃河邊一條沒名字的鄉(xiāng)村公路,到黃河邊的黑山峽出口處,那條鄉(xiāng)村公路改變方向,成了夾在陡峭的山坡和洶涌河流之間的“山水小路”,像一條黑色長蛇蜿蜒在渾黃的河水與褐色的山坡間,峽深、水急、坡陡、讓那一段路成為寧夏境內(nèi)最為兇險的一段路。

那條鄉(xiāng)村公路緊緊貼著黃河拐過幾個河灣后,河邊矗立的一塊黑色巨石映入眼里。巨石高達(dá)三米五左右、寬約兩米,石頭兩面都刻有三個紅色大字:黑山峽,是忽培元題寫的;巨石東側(cè)的河岸邊立著兩根鐵桿撐起的藍(lán)色鐵皮牌子,上面是白色的電腦打印字體:大柳樹碼頭;西側(cè)不遠(yuǎn)處,距離公路邊緣約五米,一條灰色巨石橫臥在水邊,長約兩米,高達(dá)一米多,中間部分呈奶黃色,上面刻著三個紅色大字:大柳樹。公路邊那株柳樹由十多根樹干扭曲盤結(jié)而成,這也是“大柳樹”地名的由來。

離開“大柳樹”不久,那條鄉(xiāng)村公路就暫別黃河邊,開始穿越黃河北岸的群山,谷地竟然是青草瘋長。翻過一個高大的山峁后,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道景觀——極目處是褐色群山,山下橫著一片黃色的沙漠;靠近公路地段的山坡卻呈現(xiàn)出淡紅色的丹霞地貌,上面散布著星星點點的綠草,一塊寫有“中國·寧夏·中衛(wèi)66號公路”的路牌,告訴來到這里的人們,自此踏上的是一條“網(wǎng)紅公路”。由于公路在兩個山梁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U形,黑色的路面往外依次是綠草、紅山,不少自駕游者在這里以公路為背景擺出不同造型,拍攝出一些刷爆朋友圈的“網(wǎng)紅”照片。路面上,也有用白色的油漆噴印出的“中國·寧夏·中衛(wèi)66號公路”字樣,底下還有代表古絲綢之路的三只駱駝組成的駝隊。

所謂“66號公路”其實很短,像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離開很短一段時間很快又回到了黃河邊。如果不是沿著黃河徒步,而是開車走過“66號公路”,那就會錯過黃河邊的黃石漩、魚肚嘴、攔門虎、五龍旋、一窩煮等險要之地。

“66號公路”的盡頭是下灘村。十多年前我來這里采訪時,整個村子雖然偏遠(yuǎn)、落后,但寧靜而充滿生機,飄蕩著炊煙和笑聲,我拍攝過的小賣部、院落、羊圈、河邊的水車以及莊稼地現(xiàn)在依然都在,但村子里空空蕩蕩的,年輕人紛紛前往城里打工,有許多留在城里買房定居,全村就剩下二十多個年紀(jì)比較大的老人舍不得離開村里,守護(hù)著村子最后一點生活氣息。那些廢棄的院落基本保留了原始的模樣,這也是熱播電視劇《山海情》拍攝移民們?nèi)嗄昵奥浜蟮木幼…h(huán)境時選擇這里做外景地的原因。


黃河的禮物的評論 (共 條)

分享到微博請遵守國家法律
麟游县| 惠来县| 梧州市| 双城市| 永昌县| 德化县| 积石山| 夏邑县| 西华县| 巨野县| 当阳市| 绥芬河市| 启东市| 漳州市| 通江县| 霍邱县| 资中县| 肇州县| 长丰县| 丰台区| 东兴市| 全州县| 南漳县| 合作市| 漳平市| 定西市| 砀山县| 隆德县| 高邑县| 石阡县| 镇坪县| 汶上县| 凌云县| 建水县| 盐亭县| 长葛市| 武宣县| 香港| 东阿县| 浠水县| 奎屯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