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七章

面對重新出現(xiàn)在身邊的生身父親，北宣澪會怎么做呢？

? “既然你在二十一年前選擇將我托付給其他獸，那么二十一年后的今天，也請你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里。”

? 那樣的話，我是不會說出口的吧，我今年已經(jīng)是二十一歲的成年獸了，不是二十一歲的巨嬰，這種只會徒增煩惱的話，沒必要。

? 一路上，我都在想關(guān)于“親生父親”的事，他可能有他的苦衷，但我也有恨他的權(quán)力，如果他回來是為了補償我，補償那他不在的二十一年光陰，那還是算了，他最好的補償就是什么都不做，然后再次消失。

? 與我相伴的只有呼嘯的風(fēng)，還有發(fā)動機的轟鳴聲，日光將前方的道路鋪滿，鋪就出一條黃金大道，太陽很刺眼，好在我的準(zhǔn)備還算齊全，我將護目鏡往下微微一拉，視線很快就變得柔和起來。

? 生恩和養(yǎng)恩...如果我一定要做出選擇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

? 前者讓我來到這個世間，而后者帶我領(lǐng)略這個世界，或許我該感謝他把我生下來的，如果不是他把我生下來，我也不會遇見冬叔、五吉他們了。

? 我已經(jīng)很盡力地在說服自己接受他了，那個叫北宣的家伙，和我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是我的父親。

? 真的有些難接受...

? 到底為什么又要出現(xiàn)...當(dāng)初又為什么要拋下我...

? 車輪碾過斑駁的黃線，代表著警告的紅光出現(xiàn)在視野中，我回過神來，猛地踩下剎車，急剎車的聲音很刺耳，沉重的呼吸和心跳聲回蕩在耳畔，我捂著胸口，用爪掌感受著急促的心跳聲，在茂密純白毛發(fā)之下的，藏著一顆怦怦直跳、脆弱又易碎的心臟。

? 心不在焉的感覺，大概就是連擅長的事也做不好，并且在路上因為不注意看路被車創(chuàng)死的概率也大幅提升吧。

? 我用力地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使我清醒了不少，待到紅色的燈光漸漸隱沒，綠色的燈光亮起，我踩下油門，繼續(xù)朝著前方進發(fā)。

? 我將電車?？吭陂T前，這里給我留下了蠻深刻的印象，大概...送了有五六次了，來接貨物或是外賣的都是一個小不點，他家的大人不會不放心嗎...

? 咚咚咚——

? 我忘了他家有門鈴了...算了，敲都敲了。

? “稍等一下。”屋內(nèi)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 我突然感覺有些緊張...或者說尷尬吧，因為有門鈴還要傻傻地敲門...

? 門被推開，迎面而來的是一雙扎眼的異色瞳，還有與我毛發(fā)完全相反的毛色，那是一頭黑獅獸人，面相看起來有些不太好相處...

? 順著橘色睡衣看去，他身后的尾巴非常與眾不同...是...蝎尾？

? “小兄弟看起來有心事？”清冷的聲音將我的意識拉回，那頭獅獸人撓了撓頭，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 “抱歉...您的快遞到了，這次需要在上面簽個名?！蔽覐目诖锵胍贸鲭S身攜帶的筆，卻摸了個空...

? “進來坐坐吧，無論是聊聊還是拿筆也好?！豹{獸人轉(zhuǎn)過身去，指了指一旁的拖鞋，帶著赤紅色鱗片的蝎尾拖在地上，清冷的聲音像是命令一樣讓我無法抗拒，那只冰藍的眼睛和另一只炙熱的眼睛給我?guī)砹藦娏业臎_擊。

? 我將頭盔和護目鏡摘下，放在一旁，脫下鞋拿著包裹便進了他家，不得不說，這拖鞋的尺碼還挺合腳的，上面的材質(zhì)像是在為腳爪上的肉墊做免費SPA，怪舒服的。

? 房間的裝飾沒有很豪華，但很整潔，給我煥然一新的感覺，潔白的瓷磚地板和暖色調(diào)的壁紙看起來非常舒適，他看向我，沖著我比了個爪勢，我點了點頭順勢坐在沙發(fā)上，并將包裹放在旁邊。

? “多大了，怎么稱呼？”獅獸人放松地靠在沙發(fā)上，尾巴還在輕微地搖晃。

? “剛滿二十一歲，北宣澪，北邊的北，宣告的宣，澪是三點水加一個數(shù)字零。”我有點不敢對上他的目光，“大叔...你呢...”

? “大叔...”獅獸人愣了一下，我仿佛看見他頭上多了幾條黑線。

? 他端正了姿勢，清了清嗓子說道：“卡洛斯·斯格皮耶斯，叫我卡洛斯就好?！?/p>

? “嗯...平時來接外賣的那個小不點呢？”難以置信，我率先發(fā)起了話題。

? “小不點...”自稱卡洛斯的獅獸人捂著嘴巴，像是在控制著什么欲望，我從中窺探到了幾分笑意，他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他在憋笑。

? “他出去玩兒了，切入正題吧，可以叫你北宣嗎？”卡洛斯打量著我，在聽到“北宣”兩個字的時候我有些不太高興，但這種微妙的情緒很快就被他察覺到了，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又說道：“叫你小北怎么樣？”

? “嗯...”我點了點頭。

? “小北看上去狀態(tài)不是很好，各種動作也不利索，像是心不在焉的，有什么心事？”卡洛斯端起茶杯，緩緩地抿了一口，我聞到了濃郁的果香，里面盛滿的是果汁。

? “嗯...一個...一個二十年沒見的親人突然回到了我身邊...”我不知道為什么會下意識地向他吐露這些，但就是張嘴就說了，卡洛斯先生看起來很可靠...而且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冷漠...

? “按理來說你應(yīng)該高興才對，他的身份一定不簡單吧...”卡洛斯像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過于銳利，他微微瞇起雙眼，順著光路看向窗外。

? “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在念叨“父親”兩個字的時候，我的嘴巴有些僵硬，這個詞的分量非同尋常...

? “所以，他在拋棄你將近二十年之后，又再次回到了你身邊，拋棄只是我的猜測，希望沒有冒犯到你，我想他應(yīng)該有些什么苦衷?！?/p>

? 我正想要說些什么，卻被他打斷道：“但道理誰都懂，就算他真的有苦衷...”卡洛斯轉(zhuǎn)過頭來，和我對上視線，像是一個黑色的魔鬼找到了獵物。

? “他有什么苦衷那是他的事，不妨礙你恨他對你生而不養(yǎng)?！笨逅归]上眼睛笑了笑，“畢竟，還是得站在你的立場考慮，才有助于讓你調(diào)整狀態(tài)?！?/p>

? 又走神了...

? 回過神來的時候，那頭黑色的獅蝎已經(jīng)坐在了我旁邊，他很自然地將爪臂搭在我肩膀上，然后摸了摸我的頭，很奇怪...我沒有感到很抗拒...反而...還希望他多摸一摸...

? “小北怎么看？”

? “我...我對他的感情很復(fù)雜，也可以粗略地說我恨他吧...”

? “那就恨唄，恨完了就接受他，然后繼續(xù)生活下去?！笨逅沟穆曇糇兊萌岷停盎钪褪且粋€去死的過程，去享受生命中的那些美好，接受那些本不能接受的事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絕對有必要，也值得?！?/p>

? “你其實很希望他出現(xiàn)吧，你希望他在你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xiàn)，然后說出他的苦衷，并把你擁入懷中，像一位真正的父親一樣給予你溫暖，但你一時間不能接受?！?/p>

? “或許也不用著急消除煩惱把他忘掉，快樂、痛苦，每一種情緒都很重要，去面對，去享受，會活得更輕松。”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 “每一種情緒...都很重要...”我在不停地思考，思考著他說的那些話語。

? “放輕松，只是需要時間，也請多給自己些時間?！笨逅挂豢趯⒈械囊后w飲盡，“實在接受不了的話，你就讓他滾出你的生活，既然這二十年他不在，你也仍然為了那些美好的事物活著，那么沒有他，我相信你也能堅強地繼續(xù)活下去?！?/p>

? 需要時間去接受...

? “我好像明白了，謝謝...卡洛斯先生?！?/p>

? “已經(jīng)簽在你的記事本上了?！笨逅姑鎺⑿Φ卣f道。

? “哦...好?！?/p>

? 什么時候...我都沒注意到...

? “好了，期待下次見了。”卡洛斯站起身來，將門打開，下了逐客令。

? 我戴上頭盔和護目鏡，朝著下一個地方出發(fā)了...

?

? 忙碌的時光過得很快，回到忘憂酒館時已經(jīng)是深夜了，我看見酒館里還亮著燈，挺熱鬧的啊。

? “我回來了?！蔽蚁裢Ｒ粯?，將頭盔掛在架子上，護目鏡則潦草地扔在頭盔的凹槽內(nèi)。

? 前臺的那頭老狼，冬叔的臉上掛著兩抹腮紅，眼睛也微瞇，一副微醺的樣子，敖影，被我當(dāng)做弟弟的那條小黑龍也回來了，帶著他的...男朋友？那是一頭熊獸人，有聽敖影提過，他叫做“熊山”。

? “喲北北哥！隆重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敖影驕傲地指著坐在他旁邊滿臉羞澀的棕熊，還沖著我咧嘴笑個不停。

? “你小子不錯啊，還讓你找著對象了。”我欣慰地笑了笑，但在看到那頭薩摩耶時笑容戛然而止。

? “你怎么也在?！蔽依淅涞爻毙f道。

? 那頭薩摩耶獸人也只是無奈地說了一句：“我...也沒地方可以去了，是你冬叔暫時收留了我?！?/p>

? “那看來我不用擔(dān)心你會把我?guī)ё吡??！蔽覜]有多說什么，而是從冰柜里拿出了一瓶冷飲，一屁股坐在靠椅上。

? “你們...你們的父子關(guān)系很差唉...”敖影吐槽了一句。

? “我覺得從來都沒有過這層關(guān)系?！蔽矣行┛刂撇蛔∽约旱淖彀?，我知道這些話說出來不會有什么好處...只會傷獸，但還是忍不住說了，于是我決定用冷飲堵住自己的嘴...

? “那個...澪兒，爸爸真的很對不起你...”北宣拉著椅子往我這邊靠了靠，我也沒有介意，而是用余光瞥了瞥他。

? 他臉上布滿了溝壑，與我相比，真的蒼老太多了。

? “嗯，很對不起我，無論是道德還是法律上都是。”我又喝了一口，冰涼的口感讓我一時有些想咳嗽，但跟這所謂的父親說話真的讓我腦袋發(fā)熱。

? “其實你可以一次性把話說完的?！蔽矣萌^撐著兩邊臉，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 “爸爸想說...以后不會再離開你了，絕對不會！”北宣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二十年前...爸爸不是故意要丟下你的...”

? “那其實...其實是因為...”

? “我他嗎當(dāng)然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啊，那我又能怎么樣，我明明已經(jīng)過上了自己的生活，沒有你我也活到了現(xiàn)在，那你現(xiàn)在出現(xiàn)是要補償我是嗎？我們第一第二次見面，你一張口就是以前，閉口也是以前，那些已經(jīng)過去的事情到底有多重要??？”

? 堆積的情緒如漲潮般爆發(fā)...

? “唔...”北宣被我說得沉默了。

? “你是為了未來才重新出現(xiàn)在我身邊的，我會花時間好好接受你這個父親。”

? “如果你是為了過去的事情而來的，那就請你再一次滾出我的生活！”

? 我還是怒不可遏地，說出了最鋒利的話語，對著這個血緣上與我最親近的獸。

（封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