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勇氣

“我想學劍。” 又是五六天過去了,這支兩人組成的小小旅行隊,已經(jīng)在永遠亭周邊轉(zhuǎn)了整整一大圈,完成了迷途竹林全境的測繪工作,趁著博麗巫女不在時標定了神社的坐標和大結(jié)界的邊界,與香霖堂擦肩而過之后,進入了瘴氣密布,環(huán)境對人類實在說不上太友好的魔法森林。 收納著那臺珍貴的高精度全站儀和溝通軌道上戰(zhàn)艦的高速通訊天線,現(xiàn)在都背在妖夢背上的行囊里,嬌小的身軀背負著碩大的盒子,看上去似乎有那么點不和諧,但是讓氣氛變得更加不和諧的,還是她臉上的那個豬嘴式的防毒面具,猙獰的黑色過濾器,和綠+白的素雅配色形成了非常強烈的反差,而防毒面具后面發(fā)出的聲音,聽上去甕聲甕氣,再經(jīng)過魔法森林中獨特環(huán)境的扭曲和增幅,聽起來頗為詭異。 高璟貼心的考慮到了瘴氣對半人半靈少女健康狀況的影響,給妖夢準備了這個防毒面具,而他自己,自然是不需要這種東西的。 “你總算對那個問題有了答案,是嗎?” 頭也不回,高璟砍斷了眼前的幾根攔路枝條,慢條斯理的把妖夢的問題擋了回去。 “你沒能回答的問題,實際上對于劍道的突破,有著不可替代的意義——你的劍,到底為了什么而揮動?” ———— 篝火旁邊的那個晚上之后,妖夢就開始思索自己那并不算太長久的人。 平平常常的出生,長大,普普通通的成為了爺爺?shù)膫魅耍缓缶汀湍涿畹淖呱狭藙偷牡缆贰?她自己都說不清,為什么要握起手中的樓觀劍和白樓劍。 是因為自己的喜好? 顯然不是。就像一陣風一樣,“劍道”不知不覺的就吹進了自己的生活,潛移默化的就成為了自己靈魂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單純是因為家族的傳承? 也不盡然。每次被幽幽子大人夸獎時,她興高采烈的語氣,她那仿佛能讓人融化在其中的溫柔目光…… 好想再體驗一次啊。 好想一直讓她這么高興下去。 那么,自己的劍,又是為了幽幽子大人而揮的嗎? 妖夢知道自己在揮劍,但是卻并不知道,自己的劍,究竟應(yīng)該為何出鞘,又應(yīng)該指向何方。 ———— “我不知道?!?良久,妖夢才勉勉強強的,怯生生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她的發(fā)梢,早就被因緊張而產(chǎn)生的汗水打濕,而她的衣角,也早就被雙手握出了一道又一道光怪陸離的皺紋。 聲音細如蚊蚋,又被防毒面具遮蓋,極難聽清。 在過去的這許多日子里,高璟給妖夢留下的印象,一直都是冰冷而威嚴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沒有什么中間選項,自己這個試圖回避問題的答案,很可能招來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 他的時間寶貴,不是這樣給你用來浪費的。 但是,預想中的一頓狂風暴雨和腦袋上敲下來的“毛栗子”并沒有降臨。
“很好?!?“認識自己,敢于直面自己內(nèi)心的疑惑,才是真正打破瓶頸,迎來開悟的第一步。” “我沒法對你的劍術(shù)進行任何的指點,我們的劍術(shù)風格,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流派?!?“但是,我能給你帶來最寶貴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也能讓你在這些獨一無二的體驗當中,收獲你想要找到的東西?!?高璟的聲音當中,似乎帶上了一絲微弱的感情色彩,似贊許,又似感懷,仿佛妖夢的話語,讓他想起了一些遺失已久的記憶碎片。 話音未落,眼前陰沉沉的森林,突然消失不見。 ———— 只是字面意義上的一眨眼的功夫,妖夢眼前的場景,就變成了她完全陌生的東西——頭頂上陰郁厚重的樹冠,變成了前所未有的壯麗星空,一條璀璨的星河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無月的純黑色背景當中緩緩流淌著。閃耀的光華,將大地上的一切照的亮如白晝。 而腳下所踩的,也早已不是幻想鄉(xiāng)的土地,而是某種細碎灼熱的黑色沙礫。熱力甚至透過了妖夢單薄的鞋底,灼的她手足無措。 “這是……哪里?” 妖夢環(huán)顧四周,空無一人,也自然不會有人去回答她的自言自語。直到樓觀劍的劍柄在自己的右手中逐漸變得溫熱,那個將她拉入這里的“劍術(shù)導師”,都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yīng)。 “有人嗎——”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 明明是空無一物的平坦黑沙地上,卻傳來了一陣陣的回音。 對于未知的恐懼,逐漸占據(jù)了妖夢脆弱的內(nèi)心,一點一點的消磨著她那并不十分充實的膽氣。當她終于抑制不住拔腿就跑的沖動,猛地轉(zhuǎn)過身準備逃離此地時,她差點就撞在了一套綠色的防彈盔甲上。 那是一名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的士兵。 “誒?誒誒誒??!——” 妖夢不由自主的拉開了幾步距離,和士兵互相對視了兩秒鐘,發(fā)了一會愣,有太多情況需要消化的妖夢發(fā)出了她有生以來最響亮的驚呼聲。 ———— 突然出現(xiàn)的士兵可以說是毫無特征,就是那種最普通的,讓人看過就忘的壯年男性,國字臉棱角分明,胡子拉碴,臉頰上還帶著戰(zhàn)場上沾染的硝煙和污漬,嘴角叼著根還在有氣無力的閃著火光的煙屁股,頭盔的扣帶沒有扣住,隨風晃蕩著。制式的防彈甲上可以看到幾處彈痕和刺刀刮擦的印記,腰間的皮帶上掛著個快要散架的彈匣包,軍裝和軍褲上滿是戰(zhàn)壕里的污泥。 除了一米八的身材還算高大之外,這就是一名戰(zhàn)場上隨處可見的兵油子。 但是,他手中的激光步槍雖然同樣劃痕密布,卻被擦拭的锃亮如新,槍口下方那把折斷了一半的刺刀,更是閃亮的能照出人影??此茰啙岬淖仙p瞳當中,時不時也有一絲攝人心魄的精光閃動。 呸的一聲吐掉煙頭,一腳踏上去再擰兩下將其踩滅,士兵開口了。 “打敗我,就回去。”
———— “請問……” 妖夢柔柔弱弱的向面前的士兵開口發(fā)問,她根本就沒來得及搞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但是,眼前的士兵卻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打算。士兵的口中發(fā)出了無意義的音素,腳下用力一擰,在沙地上留下了兩道難看的劃痕,激光步槍往前一送,刺刀殘留的半截刀身呼呼生風——他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凡人士兵而已,這樣的攻擊,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 時間仿佛凝固在了刺刀即將貫穿妖夢胸膛的那一刻,她甚至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刀刃的斷茬上反射出來的的自己的面孔。 “誒誒誒誒誒——” 士兵的全力一擊在深諳劍道的妖夢看來,幾乎就是高速攝像機拍下的慢動作場景一般緩慢。她的超凡視力,甚至能夠捕捉到士兵臉上肌肉纖維的運動,伴隨著戰(zhàn)吼而四處飛濺的唾沫星子,以及被那雙看不出本色的舊靴子帶起來的黑沙顆粒。 但是,她依舊震驚于這無名的士兵,轉(zhuǎn)變態(tài)度的速度之快。 不是說好練劍的嗎?怎么莫名其妙就下了殺手了?!這半截刺刀怎么就沖著我的心臟就來了? 右腳后退,順勢側(cè)身,刺刀險而又險的從妖夢的胸口擦了過去。在她的感覺當中,這記傾盡凡人全力的一擊看似間不容發(fā),她卻能以相當余裕的輕松姿態(tài)躲開。 她只是震驚于眼前的陌生人翻臉速度之快。 沒能擊中目標的士兵沖過了頭,在沙地上呱嗒呱嗒跑出去十好幾步,打個趔趄才勉強轉(zhuǎn)過身來,雙目當中燃燒著對敵人的仇恨,那是不死不休,至死方休,熊熊燃燒的純粹惡意。 “這第一次見面怎么就想著要我的命啊??!先生你小心點!你要擦到我的頭發(fā)了!” 一擊不中,士兵立刻改變了攻擊策略,他不再進行無意義的沖刺,而是按照刻在自己靈魂深處的刺刀戰(zhàn)法,沉著冷靜的對眼前嬌小的少女進行了一連串的攻擊。 上步突刺,然后將刺刀向右上方戳挑,順勢收回的同時調(diào)轉(zhuǎn)槍身,用槍托狠狠的砸向目標…… 一氣呵成的攻擊套路,全都被妖夢一一避開。側(cè)身,滑步,跳躍,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之后,士兵的刺刀和槍托全都落在了空處。 無論是對周遭環(huán)境的感知,還是神經(jīng)反射的速度,又或者是大腦對身體的掌握,半人半靈都遠遠超過了身為血肉之軀的人類——嚴格來說,半人半靈其實算是一種妖怪,而妖怪的身體機能,遠非弱小的人類可比。 一擊不中,又是不中,依然不中。 而妖夢的火氣,也隨著這些徒勞的攻擊漸漸積累起來。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雖然生性善懦,甚至于經(jīng)常成為別人嚇唬的對象,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她軟弱可欺。 刀劍出鞘,她就是幻想鄉(xiāng)之內(nèi)最強的武士。 輕飄飄的讓過了殘損的刀鋒,就如同一陣陰風一般,妖夢悄無聲息的滑到了士兵的背后。他甚至根本沒來得及回頭看上一眼,樓觀劍的劍鋒就將他的身體—— 并沒有揮為兩截。 ———— 當樓觀劍的劍刃斬開士兵的防彈胸甲,接觸到他的肉身的那一瞬間。 她看到了血。 鮮血正從面前的殘肢斷臂當中噴涌而出,而那段看上去像是手臂的肢體碎塊,此刻正被一個巨人捏在鋼鐵鑄成的手中。 那個巨人渾身盔甲,飾以華貴的金色浮雕和紋路,隱約給人一股威嚴莊重之感??墒羌毧聪氯?,那些浮雕和花紋就全都變成了褻瀆的形狀,字里行間無不流露著盔甲主人的扭曲和瘋狂,令人根本不敢將目光停留在上面,生怕那不可名狀的毀滅力量,透過目光將自己傳染。 而在巨人的腳邊,堆滿了士兵的尸體。 妖夢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巨人手中那把還在滴血的兵刃的。 鏈鋸劍。
又一名士兵挺著刺刀,沖向了這個敵人,巨人卻不閃不避,任由刺刀扎向了自己的胸甲。毫無疑問的,厚重的胸甲擋下了凡人士兵志在必得的一擊,哪怕是單分子的刀刃也沒能將其刺穿。伴隨著錚的一聲金屬斷裂的脆響,槍口下的刺刀就變成了半截難看的斷茬。 面對著如同蚍蜉撼樹一般徒勞的攻擊,巨人笑了,笑得非常開心,非常瘋狂。 鏈鋸劍馬達的轟鳴聲,也沒能掩蓋住笑聲中嗜血和殺戮的狂熱欲望,在鋸齒撕開士兵的血肉之前,他的腰椎骨就已經(jīng)被巨大的沖擊力砸斷了。而當他的身體在空中倒飛出去的同時,轟鳴旋轉(zhuǎn)的鋸齒已經(jīng)將他攔腰鋸開。 黑色的血珠飛濺,在落地之前,不可名狀的東西從士兵的上半截身體當中零零落落的掉落在地上而他的下半截身體,早已在一聲悶響當中,有氣無力的摔落在地上。 而即使是那個巨人的超凡聽力,都沒能在嘈雜的背景聲音當中,分辨出一聲金屬物體墜地的聲音。 那是一枚已經(jīng)解除了保險的反坦克手雷。在此之前,這枚手雷一直掛在士兵的腰帶上,被他以巧妙的姿態(tài)隱藏在了身后。而那一記要了他的命的大力斬擊,成功讓手雷從武裝帶上松脫下去,瞬間牽動了已經(jīng)被擰松的保險銷。 ———— “他明知道實力沒有你強,卻還是向你連續(xù)發(fā)動了進攻?!?“他明知道自己會死,卻還是將生死置之度外,攻向那個可能注定都無法戰(zhàn)勝的敵人?!?“為什么他要這么做?” “因為敵人,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