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 著

鈴鼓先生 譯

1-5、6-10；

11

ON

呀，各位晚上好，今天過得怎么樣？我現(xiàn)在可是非常高興啊，要是能分一半給大家就好了。這里是 N·E·B電臺，現(xiàn)在是大家熟悉的 “流行樂·電話·點歌” 的環(huán)節(jié)。從現(xiàn)在起到 9 點，這個美妙星期六的夜晚中的兩個小時，將為大家不間斷播放最熱門的音樂。令人懷念的歌，飽含回憶的歌，快樂的歌，令人起舞的歌，招人煩的歌，讓人嘔吐的歌，什么樣的都可以，用電話轟炸我們吧。號碼大家想必一清二楚。來吧，確認沒輸錯后就致電我們吧。打的人虧錢，接電話的人迷惑，不要撥錯號碼，好像多字了（譯注：俳句格式應(yīng)為五、七、五），什么嘛?？傊畯?6 點鐘開始接受點歌的一個小時當(dāng)中，讓電臺里的 10 部電話一刻不停地響鈴吧。欸，似乎已經(jīng)聽到鈴聲響起的聲音了？……怎么樣？很棒吧？好——嘞，就是這個節(jié)奏。以按斷手指的氣勢給我們打電話吧。說起來上周的電話實在太多，保險絲都崩飛出去了，給各位添麻煩了。但是請不要擔(dān)心。昨天我們換上了特制的纜線，粗得和大象的腿一樣。大象的雙腿，比起長頸鹿的雙腿，可是粗得多，好像多字了（譯注：依然是俳句梗）?？傊头畔滦膩懑偪竦赜秒娫掁Z炸我們吧。就算把我們的演播員全都逼瘋，保險絲也絕對不會爆炸的。如何？好——今天也熱得要命，這種感覺就用令人愉悅的搖滾樂沖刷干凈吧。怎么樣？美妙的音樂就是為此而存在的，就像可愛的女孩子一樣。OK，第一首歌。安靜傾聽吧。這可是首好歌啊，能讓人忘掉酷暑。布魯克·班頓，“Rainy Night in Georg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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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F

????????????????? ……呼……真夠熱的，真的是……

? ……喂，空調(diào)能再開大點嘛？……跟地獄一樣，這地方……欸，行吧，我啊，現(xiàn)在滿身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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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這樣的……

?

????????????????? ????????????……唉，嗓子干得要命，有人幫我拿杯冰可樂嗎？……沒關(guān)系。不會去廁所的。我的膀胱啊，可是非常頑強的……是，沒關(guān)系……

?

????……謝了，小美，太好了……嗯，真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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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有開瓶器嗎……

?

……說什么胡話，怎么用牙開啊？……喂，歌都放完了。來不及了，開什么玩笑……喂，開瓶器！

?

????????……媽的……

?

ON

真不錯啊，這首歌。布魯克·班頓，“下雨的佐治亞”，有沒有覺得涼快了呢？說起來，今天的最高溫度，大家覺得是多少呢？37 度哦，37 度。就算是夏天，也實在是太熱了。簡直和烤箱一樣啊。37 度的話，大概是那種與其一個人呆著恐怕不如找個女孩子抱在一起更涼快的溫度吧。你們說呢？OK，廢話不多說，繼續(xù)給大家放歌吧?？死锏撬骨逅畯?fù)興合唱團，“Who’ll Stop the Rain”，抓穩(wěn)了寶貝。

?

OFF

????……真好喝啊。不用了，我用麥克風(fēng)支架的角打開了……

?

? ???……呼，好喝……

?

????????????????……沒關(guān)系。不會打嗝的。別慌，你也……

?

……我說，棒球打得怎么樣了？ ?……其它臺在播吧？……

?

????????????????? ……喂，等等，怎么電臺連一個收音機都沒有??？犯法了吧這……

?

……我知道了，行了別說了。說起來我現(xiàn)在想喝啤酒了啊。冰冰涼涼的……

?

????????……嘶，不好，好像要打嗝了……

????????????……嗝……

12

7 點 15 分時，電話鈴響了。

我正躺在客廳的藤椅上，一面喝聽裝啤酒一面啃著芝士餅干。

“呀，晚上好。這里是 N·E·B 電臺的流行樂電話點歌。你聽廣播嗎？”

我急忙用啤酒把嘴里殘留的芝士餅干沖進喉嚨。

“廣播？”

“沒錯，廣播。文明的產(chǎn)物……嗝……是最棒的機械。比電吸塵器更精密，比電冰箱更輕巧，比電視機更便宜。你在做什么？”

“在看書。”

“嘻嘻嘻，不行的啊，你這樣。廣播可是不能不聽的。讀書只會使人孤獨。不是嗎？”

“哦?！?/p>

“書這種東西在煮意面的時候一只手舉著順便看看就可以了。明白嗎？”

“哦?！?/p>

“好，……嗝……這樣就能說下去了。我說，你有和止不住打嗝的主播說過話嗎？”

“沒有?！?/p>

“那，這就是第一次了。正在聽廣播的各位想來也是第一次吧。說起來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在電臺直播時給你打電話嗎？”

“不知道?！?/p>

“實際上呢，有一個女孩為你點了一首歌……嗝……總之就是這樣。猜得到是誰嗎？”

“猜不到。”

“點的歌是沙灘男孩的 ‘California Girls’，一首老歌啊。如何，這樣想起來了什么嗎？”

我想了半天，告訴他我什么也猜不到。

“嗯……那就麻煩了啊。如果想起來的話我們會送你一件特別款式的 T 恤，所以努力想一想吧?！?/p>

我又想了想，這一回似乎在記憶的角落察覺到了一些隱隱躁動的事物。

“California Girls……沙灘男孩……想起什么沒？”

“這么說起來，5 年前有一個同班的女孩子借過我那張唱片?！?/p>

“什么樣的女孩子？”

“游學(xué)旅行的時候我?guī)退疫^隱形眼鏡，作為回禮就把唱片借給我了。”

“隱形眼鏡啊……說來你之后有把唱片還回去嗎？”

“沒有，我弄丟了?！?/p>

“那可不妙啊，最好還是再買一張還給人家吧。女孩子借給你的不還……嗝……借了不還什么的，你明白我意思吧？”

“明白。”

“好嘞。5 年前的游學(xué)旅行中丟失了隱形眼鏡的她，想必也在聽這期電臺吧？那，她的名字是什么呢？”

我說出想到的名字。

“嗯，他大概會買好唱片還回去的。真是太好了……順便問一下，你多大了？”

“21 歲?！?/p>

“多好的年紀啊。是學(xué)生？”

“對的?！?/p>

“……嗝……”

“嗯？”

“什么專業(yè)的？”

“生物。”

“哦…..你喜歡動物嗎？”

“嗯?！?/p>

“喜歡它們什么？”

“……喜歡它們不會笑這一點。”

“哦？動物不會笑嗎？”

“狗和馬的話偶爾會笑?！?/p>

“哦吼，什么情況下呢？”

“高興的時候?！?/p>

我多年來頭一回突然感到生氣。

“那么……嗝……狗之漫才師這種東西也不是不可能存在的吧?！?/p>

“說不定你就是這種東西呢?！?/p>

“哈哈哈哈?！?/p>

13

“California Girls”

東海岸的姑娘英姿颯爽。

著裝使人眼前一亮。

南方的女子的步伐，談吐，

啊，令人頭暈?zāi)垦！?/p>

中西部的溫柔鄉(xiāng)村女孩，

讓你心跳不已。

北方的可愛女子，

用她們的魅力溫暖你。

?

美好的女孩子們，

若是加利福尼亞女孩就好了……

（譯注：日文原文僅為原歌詞大意，因此并不完全對應(yīng)）

14

T 恤在三天后的下午由郵政送到。

長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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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二天早上，我穿著那件剛剛到貨的惹眼 T 恤到港口附近散步，一家敞著大門的小唱片店吸引了我的注意。里面似乎一個顧客都沒有，只有一個女店員坐在柜臺后面，她正不耐煩地清點著發(fā)票，不時喝兩口可樂。我端詳著唱片架，忽然想起了她究竟是誰：那個一周前倒在廁所的沒有小指的女人。呀，我說。她略顯詫異地看了看我的臉，又看了看我的T恤，然后喝完了還剩的一點可樂。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工作？”

她無奈地問我。

“恰好經(jīng)過而已。我只是想來買張唱片。”

“什么唱片？”

“有 ‘California Girls’ 的沙灘男孩的 LP?！?/p>

她疑惑地點點頭，站起來大步走到唱片架旁，如同訓(xùn)練有素的狗一樣拿著唱片回來了。

“就這張？”

我點頭，手還插在兜里，四處張望一番。

“然后還想要貝多芬的第三鋼琴協(xié)奏曲?！?/p>

她沒有回答，只是拿了兩張 LP 回來。

“格連·古爾德和巴克豪斯，要誰的？”

“格連·古爾德?！?/p>

她把其中一張放在柜臺上，將另一張放了回去。

“還有嗎？”

“有 ‘Gal In Calico’ 的 邁爾士·戴維斯?！?/p>

這次稍微多花了一些時間，她又一次抱著唱片回來。

“然后呢？”

“可以了。十分感謝?！?/p>

她把三張唱片整齊地放在柜臺上。

“這些都是你聽的？”

“沒有，當(dāng)禮物送人?！?/p>

“還挺慷慨啊。”

“還好吧?！?/p>

她拘謹?shù)芈柭柤?，五千五百五十元，她說。我掏出錢，把唱片放進包里。

“總之，托你的福，在中午之前能賣出三張唱片了?！?/p>

“那就好。”

她嘆息著坐到柜臺后的椅子上，再次清點那沓發(fā)票。

“店里就你一個人嗎？”

“還有一個女孩，不過現(xiàn)在吃飯去了?！?/p>

“那你呢？”

“等她回來交班?！?/p>

我從兜里掏出煙點火，看著她工作。

“欸，方便的話，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呢？”

她的眼神沒有離開發(fā)票，搖了搖頭。

“我喜歡一個人吃飯。”

“我也是啊。”

“是嗎？”

她煩躁地把發(fā)票夾在胳膊下，將奇怪哈珀的新唱片放在唱片機上，拉下唱針。

“既然如此，問我做什么？”

“偶爾也想試著改變一下習(xí)慣。”

“那就自己去改?！?/p>

她又開始清點手上的發(fā)票。“別再煩我了。”

我點頭。

“我之前也說了。你就是個爛人。”說完，她抿著嘴用四根手指嘩啦嘩啦地翻著發(fā)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