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之·外傳】時樾篇·誤入第一界
時樾篇·第一界

古時有能人,三次散財而白手再起,短短幾年已再度成為一方富賈。
“而這個人,能快速崛起,名聲顯赫,又正巧的是他的姓氏……”
白色正裝的男人唇邊噙著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展開修長的手指,指尖輕敲在不知什么質(zhì)地的桌面上,聲音清脆而發(fā)冷。
他微瞇狹長的眼眸,眸光閃爍興致神采:“如果不是那個氏族,又有誰這么大膽招搖?當(dāng)年的實驗報告分明寫著無一幸存……竟是有逃出的魚嗎?算算時間,逃出去的也該老了,也必然謹(jǐn)慎恐懼,不肯現(xiàn)世;他的第一代后人應(yīng)該也會謹(jǐn)遵訓(xùn)誡,頗為警覺;那么,竟是更小輩嗎?時間過得太久,逃亡中,漸漸斷了與先輩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無知膽大,敢于嶄露鋒芒了。很好,很好,支氏一族的天賦,即使淪落,依舊能奪得舉世矚目。不幸的是,你忘了父輩,我們可沒有忘了你呀。既然是上一代人的疏漏,我,會將重新綻放的光輝,完全吞噬!”……
其實支時越來到這個世界,純屬偶然。當(dāng)他放松心神的時候,時空之力不可控的特性,可能將他帶往任何地方。
他唯一覺察的,是這里的科技發(fā)達程度,但也沒過度警覺。那片被標(biāo)記為禁區(qū)的原生界,前兩代都不敢也不曾去想過,更不用說靠近抵達,標(biāo)記也頗為模糊了。
他很快復(fù)制先前經(jīng)驗,在這個世界迅速發(fā)展起來,如魚得水。同時暗中也試著尋找,這個世界是否存在他所要的東西。
當(dāng)他經(jīng)過一個什么建筑,路邊儀器要求出示通行物件,即合法的身份證件時,支不覺有異,直至他看見屏幕上他的名字變?yōu)榱思t色,于此同時,儀器發(fā)出的脈沖瞬間擊潰了他的意識。
完全被人為改造的世界,地面都是金屬,沒有游離藏匿的自然物質(zhì),一切都處于監(jiān)視中。這里不會有他所要的東西,即使有,也不會想要——是禁區(qū)?。?/p>
猝不及防。
痛苦的奇異感覺似乎還殘留著。
支醒了。
發(fā)覺自己被束縛在巨大儀器上,脖子與手足都感到冰涼酥麻,幾乎沒有間隙地被捆住。
他深吸一口氣,沉下心來打量面前這個同樣在打量著他的男子。
至少三十歲了,成熟精干氣質(zhì),狹長的眸中泛著興致勃勃的神采,頗有活力模樣,卻讓被注視的人感到不適。毫不掩飾的好奇心,鋒銳得像要割開他的皮肉,取血敲髓——事實上,支相信他這么做過了,在他昏過去的時間里。
“你希望知道我的身份?”
支眼神微動,男子已猜測到他的心思,神色倨傲而故作神秘。
“果然認(rèn)不出來呀,即使我與那老家伙年輕時有三分相似。罷了,說出來你也不可能知道,畢竟以實驗為存在條件的小白鼠是沒有資格知道的——你說是嗎,支氏的余孽?”
支的眸光,已由最初的波瀾,越發(fā)黯淡沉寂,如一潭死水,平靜到了冰點。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男子,似乎不為所動,也不知所云。
“裝傻?想當(dāng)年,支氏可是唯一能被稱作千古一氏的超級望族,無論本家還是分支,都受榮光眷顧,這天下,沒有第二個支氏!可是當(dāng)支氏被宣判為罪族,短短十年,人們已經(jīng)不再知道此族。支氏已經(jīng)從各方各面,被這個世界所抹消,甚至還有過一段時間禁止談?wù)摗А跋嚓P(guān)諧音字。最輝煌長久的一族?呵,天妒人棄,就連歷史上也不會再有記載?!?/p>
男子似乎咬牙切齒,有所憤慨,不只是諷刺還是惋惜。
在這個環(huán)境,說出這番話,此人身份呼之欲出,大抵還是前者居多。
支只是緩慢地眨了下眼,有些酸痛了。
“所以你的出現(xiàn),真的嚇到了我。我真的,很好奇,很好奇被萬眾唾棄遺忘的支氏,被傳得神乎其神,有著天妒的天賦的支氏,是什么樣子。是怎樣的勇氣,讓你重歸這片故土,這片沾滿族人鮮血的世界?支時越,你的姓氏,不會是偶然吧?不要枉費我向你解釋的功夫啊?!?/p>
男人回到慵懶儒雅的面容,唇角含笑,弧度卻淬著冷意。
支氏曾經(jīng)的歷史,足以讓每個知曉的人心中澎湃,因為太過傳奇,而又真實存在并延續(xù)千年。然而驟然隕落消亡,也使得支氏永遠被深埋在當(dāng)局者精心炮制的陷阱中,被填上厚土,誰也不會知道存在過,也不會有人冒風(fēng)險去挖掘。突兀終止,或許是它最好的宿命了。
支終于有所反應(yīng)。他的頭微微傾斜,又受制于脖子上的束縛,至少使得避免了對視。隨即,揚起招牌式的營業(yè)微笑,聲音溫潤平和:“支某之姓氏,自不是偶然,也非必然。感謝先生講述支氏過往,但,先生如何肯定支某是此地之人?倘若先生不意外于人員流動的可能,又怎么如此肯定支某的來歷呢?”
“我是有些心急了,不夠嚴(yán)謹(jǐn)?!痹掚m這么說,男人并無一絲懊惱之色,“若是我誤會了,請支先生多擔(dān)待,事后補償便是。但若是沒錯——”眸光驀然變得狂熱,夾雜著幾不可察的可惜,“雖不能獨占,也足夠我消遣的了?!?/p>
支僵著這個姿勢,漸漸地勒出紅痕、呼吸困難。唯一欣慰之處在于,他還未被剝離人格尊嚴(yán),身上衣服尚完整。再好的脾性,在這種氛圍之下,不免慍色:“哦?先生是有意長留支某了?可否有人教導(dǎo)過先生,請求要看對方是否愿意呢?”
手試著活動,已是被勒得生疼,實在無法。
“抱歉,不曾。況且,我也不是在請求你。”男子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了。既然支醒了,也好進行下一步的研究。說話間,已在一旁進行著什么操作,手指飛舞。他視線低垂,口中沒有停:“你的模樣還相當(dāng)年輕,真真年輕人的膽識與魄力。只是可惜了,在這個世界,支氏是一定要被抹去的,已經(jīng)被推倒的東西再出現(xiàn)很不好解釋。要怪,只能怪你遺失了氏族的記憶。”
支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因為呼吸不暢,夾雜著咳嗽。
這突兀的動靜足以令男子驚詫警覺,手頭加快了動作。
支像是渾然不覺現(xiàn)下的處境,也無視儀器準(zhǔn)備啟動的提示聲,肆意笑道:“遺失了氏族的記憶?我不曾有過什么氏族同胞,我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只為自己而活。這里是支氏的禁地?如果真的只剩我一人,還會舍得輕易抹去嗎?”
男子眼神微動:“你很聰明,像你這么珍貴的實驗品,過早毀掉太可惜了。其實當(dāng)年支氏覆滅后,研究也止步不前。為彌補空缺,各家族也犧牲了部分人士,但得到的結(jié)果很不理想,反對聲差點毀掉了數(shù)據(jù),讓實驗白費,好在最終緩和下來,由我的家族主責(zé)。我們一致同意,擁有強大先天優(yōu)勢的支氏,才是最好的實驗品,但當(dāng)時支氏確實已經(jīng)無人,那些外嫁的支氏女都改了姓氏,即使找到她們或她們的孩子,也失去了支氏的顯著特征,依舊于實驗無益。你的出現(xiàn),真是太好了!”
男子望著他,忽然想到:“你的父輩銷聲匿跡那么多年,卻出現(xiàn)了你,應(yīng)該證明了,實驗其實成功了吧?那么,你是當(dāng)年逃走的小白鼠的,第幾代后人?”
對比男子的激動,支反倒平靜下來:“拜你們所賜,曾祖一脈,皆活不過成年?!?/p>
雙方都坦誠布公,關(guān)于當(dāng)年殘忍。
“是嗎?要命的缺陷,換取千金難求的能力……”男子舔舔唇角,很是滿意,“我也已經(jīng)是第二代人了,碰到你真是好運。你應(yīng)該不止剛剛成年了,真是越發(fā)叫我好奇,也不枉費我擅動權(quán)限匆忙將你抓住。我要好好想想,需要進行的實驗順序……竟是成功了嗎……”
支劇烈咳嗽幾下,笑容慘淡:“我既然擁有你們所渴求的能力,敢于來到這個世界,自然有所憑仗。你所想的,怕是要失望了?!闭f話間,已是咳出了血,漸漸的,血以不可遏制之勢從唇角淌下,已是無比虛弱。
咳,這就是他一直討厭科學(xué)世界的原因。即使能阻斷痛感,遭受無所遁形的傷害,身體損傷也不可逆。要找到一具適合他的軀體,可不是件過于容易的事。
男子愉悅于儀器釋放的物質(zhì)對支有效,但看起來有點嚴(yán)重——意識清醒強撐儀態(tài),仍克制不住地嘔血,模樣慘烈可怖。不由得擔(dān)心這點折磨會對他的試驗品造成不可逆的損害。
眼見著支終于脫力地暈死過去,男子迅速關(guān)閉儀器,又再等待一會兒,確認(rèn)沒有異常后才慢慢靠近,考慮是否打開束縛。
從他抓到支至今,時間并不長,消息應(yīng)當(dāng)還沒有泄出,在他人干涉前支都是屬于他的。一直獨占也不太可能,他的速度要更快一些,但關(guān)于支的初步檢查結(jié)果還沒出來,不好進行下一步。如此鮮活豐富的材料,完完整整地躺在他面前,他不能太心急。至少第一份檢測報告,他絕不會拱手讓人。
他已經(jīng)觀察支很久了,從支時越這個名字第一次經(jīng)過他的視野。很有手段,甫一出面便將一家大企業(yè)劃歸名下,坐擁百億資產(chǎn),名聲、地位、勢力,唾手可得。支氏的天賦么……再加上唯一的成功實驗品的身份,似乎還突破了壽命限制,如此年輕才華,真令人妒忌!
但至少現(xiàn)在,支是屬于他的。
所謂憑仗……也不想想這是什么地方,豈是能夠來去自如的嗎?
支歪著腦袋,眼簾緊閉,唇角血跡未干,一身衣物也染上腥紅,被束縛處因方才的抽搐被勒出鮮明的血痕。
欣賞著溫順的模樣,男子不覺抿唇微笑,指腹湊去探他的鼻息。
還未待接近,支的喉嚨低低地翻涌出什么聲音。
男子臉色瞬變,未及下一步動作,支已經(jīng)睜開眼,隨即身影憑空消失。
就連警報都沒有觸發(fā)。
男子面容陰沉,盛怒猙獰:“逃不了的……竟然是真的……”
支一個轉(zhuǎn)念出現(xiàn)在半百米之外,四周仍是一片冰冷的金屬光澤,仍在男子控制范圍。支輕咳一聲,身體從地面撐起,感到一陣麻痹,不由苦笑:“那種東西,居然真的能限制我的能力?還好,只是縮短了距離,至少困不住……”
他不住大口喘息著,如缺水瀕死的魚。無處不在的射線,簡直要將他就地焚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似乎要發(fā)狂自噬。
至少百次瞬移后,支的身影驟然出現(xiàn)在市中心,一座高樓內(nèi)。
他來到這個世界不超過半月,為了方便脫身退出,并未雇傭多少人手,建筑內(nèi)極其空曠寂靜。
正埋首于跳躍的數(shù)據(jù)中的女職員嚇了一跳,連忙站起,畢恭畢敬地招呼自己的頂頭上司,同時很有眼力見地遞過去一張紙巾:“支先生?!?/p>
支的唇角猶在淌血,接過紙巾隨意擦拭著,像是才緩過來,目光森冷轉(zhuǎn)向她:“阿古柯科娜——在哪里?”
他的妻子,也被帶到了這個世界,只是不想她太孤單,不曾想竟會撞上這等狀況。
新上任的BOSS的摯愛,自然是有所聽聞的。女職員見他情況不同尋常,沒有多問,迅速回復(fù)道:“在三樓資料室。”
“做好你的工作。”支已經(jīng)不顧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能力,徑直消失蹤影。
女職員知是警告,也不敢胡亂猜想,專心投入工作中去。
阿古柯科娜剛放好一份資料,手腕已被抓住,支猶喘著粗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跟我來?!?/p>
下一瞬,入目已是一片黑暗。而支放開了手,空間內(nèi)唯有喘氣聲沉重嘈雜。
“時樾!”
到底還是不安,若非出了什么事,支不會如此反常。她雙手向四周探去,似乎擺放了不少雜物,應(yīng)該是在地下的儲物倉。
通風(fēng)系統(tǒng)已自啟,然而這種環(huán)境終究令人感到不適,她有些跌跌撞撞地向前探去。支的呼吸聲很近,但似乎在躲著她,也并不理會她慌亂的呼喚。
她心下一沉,覺得指尖發(fā)冷,但仍極力克制住自己往壞的方向的念頭:“時樾,你怎么了?”
“暫時,躲在這里,不要出去。”支的呼吸聲漸漸放緩,咳嗽幾聲。
照明系統(tǒng)逐步啟動,柔和的光線打下來?;謴?fù)了視覺,阿古柯科娜驚覺自己的丈夫看起來很狼狽。
“抱歉,柯娜爾。”支消失了幾秒,再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衣衫整潔,沒有絲毫血跡。藥丸已經(jīng)吞服,萎靡的氣息散去,看起來與平常無異了。
他已經(jīng)平靜下來,掩去先前的慌亂,對她說:“我會保證你的安全,很抱歉又牽連了你。要盡快離開這里?!闭Z罷,向她伸出手,眸光晦暗。
對他伸出的手,阿古柯科娜反而搖頭,退后一步:“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我不想總是不明不白地被你送走。如果你有危險,我更不能安心獨存?!?/p>
支微愣,她趁機撲進他的懷里。
支身體的僵硬很快緩和,濃濃的無奈妥協(xié)意味:“他們的目標(biāo)只是我,即使你暴露,應(yīng)該也不會為難。但是答應(yīng)我,在我回來前,不要離開地下室,這里至少比地面安全。我還有事要處理……”
“時樾,你會平安回來嗎?”
他撫著她的背,悲涼寸寸蔓延。
她要他承諾,因為清楚他不會說謊。他對她隱瞞太多,但從根源而來的恐懼絕望很難不暴露。
來到這被命名為“禁區(qū)”的世界,是他沒有預(yù)料到的。即使他擁有能力,心智見聞非前人能及,他也沒有足夠的自信確保全身而退,甚至活下來可能也是奢望。更要命的是,她被帶來了,而他已開始工作,不愿半途而廢,如欲離開,他不會再有勇氣回來完成。并非完美主義者,仍不能忍受唯一一次打破常規(guī)。
他對自己,可以不管不顧,到底已經(jīng)死過一回,斷去生念也無妨,可他不能同樣對待無辜的妻。是他的私欲留住了她,至少在他注定毀滅之前,要安排好她的以后,要斷了在她腦海里有關(guān)他的一切,而不是不負(fù)責(zé)任地直接棄之不顧,或任由一同陷入危機。
更何況,她的意愿,是留下。為了他。
他幾乎是哆嗦著的,唇碰她的額頭,留下冰涼的觸感。她聽他說道:“只要想到你……我會盡全力。”
支常遇到種種危機,但她往往一無所知。失落加劇的恐慌,讓她不愿放開他,她既是他的妻,已經(jīng)心許于他,便不會任他胡來。但她也知道,她無法阻止支做任何事。
至少,他不會無所顧忌。至少,要活著回來。為了她。
支深深地注視著她,看著她緩緩離開他的懷抱,口中苦澀,再次叮囑:“記住我的話。之后如果有空,希望能給你解釋?!?/p>
身影轉(zhuǎn)瞬在她面前消失。
寂靜的地下室中,阿古柯科娜面容平靜,神色逐漸堅毅。
袁方乘——即那位狂熱腦男子,先前能夠精準(zhǔn)把握支的蹤跡進行捕獲,自然也知曉劃歸于支名下的這座大樓。如此顯眼的摩天大廈,想不注意到都難。
作為逃犯,應(yīng)該不會傻傻地跑回去讓他抓吧?從回收的即時數(shù)據(jù)看,確實如此。
支的逃走雖然稍微令人驚訝,但也在意料之中。那些聞訊而來的老家伙們撲了個空,氣得吹胡子瞪眼,看著還挺樂的。關(guān)閉了自動清潔,實驗區(qū)的地面還留有血跡,傷勢不輕,還能強撐著跑出控制范圍,真是好毅力,不由得對他更有興趣了。
不多時,支的檢驗報告出來了。袁方乘耐著性子細致瀏覽,忍不住呆滯。片刻后,他的肩膀劇烈抖動起來,語氣詭異:“血液?真是瘋狂的家伙……不,他不是人,簡直精妙得令人發(fā)指!這種比血液強大得多的液體,和前段時間的研究成果相近,卻是絕不可能用于人體的,他是怎么……”
袁方乘亢奮起來,幾乎要仰天狂笑:“支時越,果然都是謊言吧!你究竟是什么東西,我會親手拆開,我要得到所有的數(shù)據(jù)!”
也許是讓支氏覆滅的最后一份研究,使得唯一活下來的支氏產(chǎn)生了意想不到的變異,能夠承受住……當(dāng)年之事是禁忌,被隱瞞了太多,但生物特征不可能全被抹消。要成為這副模樣,必然冒著無法想象的風(fēng)險,承受同等的痛苦,只身去賭。
支時越,呵……
由于尋常大眾與科研精英之間信息不流通,支仍能安穩(wěn)地坐在辦公室。
科技高度發(fā)達的世界,人所能做的有限,又拓展無限。打破常規(guī),理論上種種受制不可實現(xiàn)的化為現(xiàn)實??雌饋硐喈?dāng)美好,可以無限遐想,但背后填充的殘酷事實,支不能不在意。
人們不會記得有過輝煌成就的支氏,正如支被囚禁于牢籠,至死也不會有任何信息被放出。
支氏是沒有異議的唯一望族,天賦使然,生機不息,逐漸站穩(wěn)在各行各業(yè),也不乏機關(guān)政要。唯一,也相當(dāng)于不存在。支氏之后,還有無數(shù)的人頂替位置,涵蓋的范圍過于龐大,只要仍能正常運轉(zhuǎn),人們不會在意執(zhí)掌的是誰。若是支氏以外,不復(fù)替代,失望會將一切推翻,重塑一個不需要支氏也能正常運轉(zhuǎn)的世界,支氏的消失變成了眾望所歸。
那么,他為什么回來呢?……
送走最后一位從催眠中醒來的客人,支望著關(guān)上的門,嘆了口氣。
待在這里的時間越長,越是壓抑。
他好不容易,將殘破的軀體修復(fù)了七成,剩余的液體已由不得他揮霍了。
阿古柯科娜依然被安置在地下室,每日工作完畢,他都會去陪她。盡管她并無怨言,內(nèi)疚也是難免的。
最后的支氏族人嗎?他十三歲偶得父輩遺贈,盡管歷代都有補充,但仍缺漏不少。袁方乘,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或許可以通過他,了解更多關(guān)于當(dāng)年的事情。
單是袁方乘個人的實驗區(qū),已經(jīng)頗為可怖,令處于完全狀態(tài)的他耗盡精力,險之又險才得以逃出。若是被送入中央?yún)^(qū)域,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
當(dāng)他的短暫壽命耗盡,這份資料又有何意義?他的后人……
支面色凝重,與矛盾想法對峙。
念起妻子恬靜溫柔的睡顏,支雙手握緊,久久才放開,再次嘆了口氣。
“無數(shù)祖輩,無盡輝煌,皆辱沒,淪為他者欲望的犧牲品。作為后人,不可不敬重,不可不警醒。即使無法血洗屈辱,至少,也請允許時樾緬懷?!毖凵裰皇砸?,神采異樣。
再向下屬交代些什么,尤其是秘密囑托照顧好他的妻子,支抿唇,來到大樓頂層。陽光穿過云層,灑落地面已無太多感覺。
支站在中央,與全副武裝的數(shù)人不期而遇。支甚至扯動一下唇角,不失禮貌地說著客套話:“歡迎?!?/p>
“你居然真的還敢待在這。”人群中有人倒吸了一口氣,走了出來,隔著面罩,聲音依舊清晰地傳出來了。
支保持從容的表情,無視旁人的動作,一步步走近。在距離三步之處停下,眼神難掩戲謔之意:“看來我的存在,給諸位很大震驚呢。這么大陣仗?!?/p>
面對支的不抵抗,領(lǐng)頭的沒有多少顧慮,依照命令行事。
支的處境再明白不過了,他別無選擇,無路可逃。這個世界定存在什么,吸引著明明有能力離開的支遲遲不走。
他們不在乎是什么,只要達成目的即可。
支氏時樾,該摘下你的面具了。
原稿:2017年10月28日21:35
修改:2023年4月11日21:48

作者碎碎念時間
發(fā)現(xiàn)了,支先生很喜歡躲倉庫呢。物資儲備豐富,沒什么人,監(jiān)控死角,封閉空間,安靜,恰到好處的壓抑,氣味……適合躲藏、幽會和睡眠。
關(guān)于支先生的名字,其實只是音譯,實際怎樣并不確切,因為不同的時空書寫方式不一樣嘛,所以挑著心動的字眼組合起來了。差不多的讀音,指向這個人。所以稱呼隨意。
也因為發(fā)生在不同的時空,故事分割得零碎,大體上偏好以“世界”為區(qū)分場所展開敘述,閱讀順序隨意,時間在同一個人身上是流動的。
時樾篇,顧名思義,圍繞“支時越”這么個主角展開,結(jié)束于生命完結(jié)之時。還是那么喜歡悲劇呢,我。由【七之】的末篇延伸出來的正兒八經(jīng)的外傳,不知不覺間比【七之】本體篇幅還要大。期待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