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鏡
1.
在他回想到的所有做過的夢中,直到現(xiàn)在還記憶猶新得回想起來的。
必須是它,也只有是它。
正式出發(fā)去神秘島前,他遵照老朋友的建議去拜訪了市里最悠久深遠的一家私人診所。
持續(xù)運轉了一個世紀之久,最早的時候是一位伯爵處于研究醫(yī)學的目的所投資建設的,然而昂貴的醫(yī)藥費用卻令普通市民望而卻步,后來索性只為貴族服務。
但是新時代的浪潮和經(jīng)濟危機來臨迫使它又重新恢復了面向普通市民的醫(yī)療服務。
醫(yī)生給他大致檢查了腦袋,疑惑的詢問。
「先生,我檢查過了沒有外傷,至于您說的情況……你睡覺時會感覺到有東西磚進大腦,依照我的判斷,這和您的精神狀態(tài)有關,您最近是否有什么不開心的事發(fā)生導致飲食和睡眠質量不佳……先生您有在聽我說話嗎?先生?」
「……抱歉。我剛才……那,醫(yī)生您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我看了您昨天的在其他醫(yī)院的檢查結果,結果顯示大腦正常,沒有異物,我們的設備和你去過的醫(yī)院的設備都差不多,因此無須質疑檢查結果,基本排除了大腦有某種異物的可能。我?guī)湍汩_一個療程的安眠藥,如果一周后,情況仍沒有好轉,到時請勞煩您再來我這里?!?/p>
「嗯,好的?!?/p>
他曾經(jīng)是一名退休后的水手,目前在一家馬球俱樂部擔任馬匹飼養(yǎng)員。
在他很小的時候,一次陪著父親出海打漁的途中遭遇了史無前例的颶風,不幸的是缺乏保養(yǎng)的老船承受不住風暴的摧殘,沉沒了。
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而六名船員和父親都遇難了。
被無比熟悉海水淹沒,冰冷的海水灌入鼻腔。他想這應該就是那種腦袋里時常有異物的根源吧。
所以,在收到一封邀請他坐商用輪船前往神秘島的邀請函時,他欣然接受了,或許能靠這次出海的機會,克服他多年以來潛藏在心中的恐懼。說不定還能順帶治好腦袋的奇怪病癥。
出發(fā)前夕,他打包好要準備的衣物,生活必需品,雖然邀請函里附帶的宣傳手冊里有明確提到商用郵輪「阿爾托利亞號」的豪華裝修與不亞于總統(tǒng)專機的服務。
下樓后,老朋友開車來接他去碼頭。
「你真的要去坐那艘郵輪去什么神秘島嗎?說實話,我聽去過的人說哪里不過是一座荒廢的工業(yè)島,被富豪買下,改善后變成旅游景點……我們可以去內湖釣魚,我只要能租到一條價格合適的小船就可以了,關于這點,你大可以放心,我認識不少人,總能解決的……」
「不,我非去不可。只有治好我身上奇怪的病,我才能面對未來的生活,一味地逃避與忽視會讓我抱憾終身。」
「那好吧,祝你旅途愉快,一定要平安回來啊?!?/p>
目睹老朋友駕車離去后,他走向人群中。
碼頭邊聚集了許多前來觀望的游客,他們未必都是阿爾托利亞號的乘客,只是好奇心驅使他們不約而同地注視那艘下水還不到一個月的想郵輪,它的規(guī)模比其他郵輪還要豪華,只對收到邀請的客戶開放。
他跟隨服務員到達自己的房間后,簡單收拾下行李就準備睡覺。
本來是要去吃早餐還有見發(fā)出邀請函的主人一面的??墒且簧相]輪后,他就暈暈的,沒想到曾經(jīng)身為水手的他有一天居然也會暈船。
這時,有人在敲他門。
是剛才的服務員嗎?
沒想那么多,就直接打開門。
一位滿身酒氣的女士撞在他胸口上。
「你好!請問你有什么事嗎……你喝醉了吧?」
女士毫無疑問是喝醉了,喝得不省人事,連自己房間都找不到了。
「咕嚕咕?!蚁胩芍?,我頭好暈啊,快扶我到床上去。」
「好……吧,我扶著你,但是你總得告訴你的房間在哪里吧?」
「什么……你說什么,我明明已經(jīng)到了,這就是我的房間……你給我出去!我不需要你了……快走開!」
真是不可理喻的女人,算了……一想到她喝了這么多,又不肯走,只能讓她睡自己的床上了,但愿等她醒來后,不會胡亂喊叫說被人侵犯了。
等女士睡著后,天也黑了。
他打算出門去甲板上吹吹海風。
夜晚的海風要冷的多,有海水霧化的緣故,也有黑暗中某種不可抗力的帶來的負面影響。
他注視著海面上,一個漩渦跟著船一同前進。
是葉片卷起的渦流吧?
但是,按道理,一般來說這種渦流難道不應該常出現(xiàn)在船的尾部嗎?
他現(xiàn)在在船的左側。
那不是渦流!
在他眼里,漩渦的下面有一張血盆大口正大張著。
就要準備沖出海面咬碎他。
他擔驚受怕地馬上離開原來的位置,魚一路跑回到船艙內。
剛剛是假的吧,那是大白鯊的嘴嗎?不,太小了,以漩渦目測的大小來看,只有藍鯨能和它比擬。
在他任然困惑和后怕時,已經(jīng)來到自己房間門口了。
從腳下的門縫中,流出一攤變大的液體。
從氣味上能聞出來是海水。
衛(wèi)生間漏水了嗎?怎么搞的,那個女人!
他生氣的踹開臥室門,質問那個女人。
「喂——你!」
不見了……
下午還干干凈凈新鋪的床單,此刻已經(jīng)被大雨沖刷似的卷起皺紋。
也是海水。
去衛(wèi)生間看看。
衛(wèi)生間的半透明玻璃門,可以透過它模糊地看見里面有些許生物在游動。
門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卡住了。
怎么使勁也打不開,為了一探究竟,也為了找到那個女人算賬,他只能抄起椅子砸向玻璃。
海水噗的一聲從衛(wèi)生間噴涌而出,看起來里面已經(jīng)變成一座魚缸了,各種魚都有,奇怪的是……都死了,卻不是因為擱淺。
浴缸里的海水多到溢出,相比一般海水更為粘稠的形態(tài),讓浴缸外壁披上一層若有若無的水簾。
2.
他預感到浴缸里一定有什么東西,于是小心翼翼邁開安全的步伐,為避免打滑,接近浴缸邊緣處。
往里一看。
一具完整保存排列完全還原的人體器官就陳列在浴缸的底部。
這怎么可能,人體器官能在浴缸里保持固定的位置不受水流影響?
他忍住胃部的惡心感,把手伸進去打撈。
這是一具透明的尸體。
只有皮膚透明,各種器官,內臟,肝臟,乃至大腦腦髓,卻不能透明。
簡直就像長成人形的水母。
從尸體下體的骨盆結構來看,是具女尸。
是那個喝大了的女士嗎?
還是叫人來幫忙吧,他下定主意。
他不確定這具到底是誰,也不確定是不是屬于人類的尸體。
他剛要起身,尸體的手卻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勾住他的衣服了。
一回頭,死尸撲向無力抵抗的他。
柔嫩的如同果凍的唇瓣對上他的唇。
只可惜,這不是兩個熱戀中的情侶那樣在夕陽下互相親吻的畫面。
而是,貪婪的獵食者捕獵獵物的場景。
他感到口腔,有來自尸體的異物往喉管里伸進去,是舌頭?
好長,根本不是人類舌頭的長度。
他想到了食蟻獸。
肚子里的排異現(xiàn)象,伴隨著劇烈的疼痛一起逐漸消失。
他感覺全身好像開始融化了……所有的內部器官都在融化……
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身為一個萬物之靈的人類也會變成另一種生物的食物。
3.
醫(yī)生無比興奮地欣賞著這一幕。
影院放映機的慘白光束對準潔白的幕布,一具透明皮膚的詭異尸體,肚子隨著一幀一幀肉眼可見的變大,胎兒在里面悸動。
「就要成功了……我一定會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科學家!」
現(xiàn)場不止醫(yī)生一個人。
在他們發(fā)表看法前,根本無法從陰影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不要高興的太早了……要是胎兒無法在母體里健康存活,那么誰也不敢以身試險?!?/p>
「你們花了這么多的錢,買下一個島建設研究母體的實驗室……我作為負責人,我敢以我的生命的起誓……這次……一定能成功。」
懸浮的顯示器,記錄著胎兒的基礎值。
醫(yī)生全神貫注。屏幕的反光讓他有一瞬間的失明。
再次睜開時,已是黑暗的一片。
「怎么回事?哪里出問題了?」
沒有人回應醫(yī)生。
「都死了嗎……回答我!」
醫(yī)生記得自己的抽屜里有一把手槍。
手憑著記憶的位置摸索出去。
除了空無一物就是空氣了。
「是……我死了嗎?」
原來,是醫(yī)生死了。
那么其他人呢?
其實也死了,只不過他們無從得知其他人的死。
于是任然覺得自己還活著。
他們的死都是同時發(fā)生的。
就在胎兒脫離母體降生的那一剎那。
所有活著的,看到胎兒的人都會回歸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