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醬瑣記——棉花糖回憶
最近是我們學校的科技節(jié),每到中午,科技社團的學生們都會帶著千奇百怪的裝置和發(fā)明來到食堂前的一塊空地展出,吃完飯的同學和老師常來順道參觀。我不懂什么科技,也本沒什么興趣,知道前幾天吃完午飯后驚奇地看到一群學生和老師吃著用筷子卷成的棉花糖,也不知是從哪兒弄來的,我順著人群尋蹤,發(fā)現(xiàn)一個展臺附近聚了不少人,原來是一個科技社團在展出棉花糖……不,是人力發(fā)電機,一個社團成員在固定著的自行車上苦哈哈地蹬著車,產(chǎn)生電力使棉花糖機源源不斷地產(chǎn)出棉花糖絲,棉花糖機被一大圈同學和老師包圍著,借食堂的筷子卷著棉花糖。用棉花糖吸引眼球的注意固然是不錯的,可屬實是有些喧賓奪主了,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死盯在轉動的棉花糖機上,只留下那個社團成員仍在苦哈哈地蹬車發(fā)電,要我說,干脆把“人工發(fā)電”項目直接改成“制作棉花糖”項目算了。
我見狀也打算湊個熱鬧,到食堂抽了根筷子,再趕忙回棉花糖機旁,經(jīng)過漫長地等待,終于撥開人群搶到了棉花糖機體驗權,可那個只有一個火鍋盆大的棉花糖機里有十幾支筷子在狂熱地攪動著,更有甚者以手代簽,用手指卷棉花糖吃。我實在爭不過他們,況且蹬車發(fā)電那哥們兒總算是累了,棉花糖機開始間歇性停轉,我好不容易才卷出來極少的糖絲,那層薄薄的糖絲纏在筷子頭上,根本看不出來是“棉花糖”,而像是一根“大號棉簽”,但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回過身時恰巧發(fā)現(xiàn)才從食堂走出來的朋友綸英兄,我高舉著手里卷完的“大號棉簽”并興奮又驕傲地揮舞著,大笑著炫耀道:“哈哈哈哈!棉花糖欸!是棉花糖欸!哈哈哈哈!”我原以為綸英會同樣興奮,實際他卻沒什么反應,平靜地看著我問:“嗯?怎么了?”“啊,也沒事,那邊可以卷棉花糖,想問你要不要看一眼來著……”我冷靜下來解釋著。“棉花糖啊……”綸英默念,仿佛若有所思。我以為他來了興致,極力邀請他去卷卷棉花糖玩,還伸出手上的“大號棉簽”問他要不要來一口,可綸英只是說了聲算了并擺了擺手。
我只得自己吃下了“大號棉簽”,本身糖絲就少,再加之多少有些失落,“棉簽”到嘴里幾乎沒嘗出味來。綸英大概認為他自己有些傷了我心,便對我幽默地說:“不在樓下卷,咱倆也可以回班里“卷”(這里指努力學習)??!走,一起回班吧!”綸英真不愧是用功內卷的好學生,我不想辜負他的好意,便陪他回了班,心中仍留有對棉花糖的不甘。
這棉花糖平日也不想,前幾日好不容易得來的那沒嘗出味就吃完了的一小口真倒令我饞了起來,讓我想想,上次吃棉花糖是什么時候呢?至少也得是好幾年前了吧。
最先浮現(xiàn)出的場景是熱鬧的地壇廟會,我那時大概八九歲,正和年齡相仿的堂哥堂弟一起在小攤間閑逛。廟會上吃的玩的什么都有,賣得都不大貴,我們仨拿著一兩百的壓歲錢就能自在地玩上一整天。炸灌腸、烤腸、烤串兒,走兩步就買些來解饞,大包小盒的小吃手上都拿不過來,一路走一路吃,肚里永遠是飽的。
廟會上還有種很常見的“丟沙包”游戲,十塊錢三次機會,只要用沙包在遠處將壘成三角形的九個小罐子全部打倒就算獲勝,可以贏得超大的毛絨玩具作為獎品??瓷先ハ喈敽唵?,可那些罐子里早就注滿了沙子,幾乎不能打動,上面的罐子還能勉強利用重心不穩(wěn)擊落,下面直接擺在平臺上的罐子真可以算是不動如山了。我們三兄弟試了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那店主應是看我們仨在新年怪可憐的,便送了我們一個小毛絨熊。我們剛還灰心喪氣,一瞬轉為了喜笑顏開。
小姨給我們兄弟三人一人買了一個棉花糖,吃到一半我們就不再吃自己的棉花糖,改為搶對方的棉花糖吃了,單純只是為了好玩。先是堂弟和堂哥兩個人開始爭搶,我在一旁看好戲樂個不停,一個不注意卻被表面老實的堂弟用手薅下去一大把棉花糖,堂哥見機趕緊把手上的棉花糖一股腦地往嘴里塞,棉花糖的糖絲纏得我們手上臉上身上全部黏糊糊的,我們回家果然挨了姥姥一頓說……
不對不對,這時間隔得太遠了,三年前我和我的女朋友羽月第一次約會時就吃過一回。那時候被朋友慫恿著帶她去王府井散步,現(xiàn)在想想真是不該聽信朋友的讒言,這一遭可算把我折磨壞了。選擇去王府井約會是我第一個敗筆,我本身就不大擅長應付女孩子,何況還是抱有些好感的女孩子;羽月又畢竟是一個青澀的少女。我們當時并不怎么真正了解對方,僅僅是抱有朦朦朧朧的感覺,這樣最不好吧。王府井大街是北京最繁華的商業(yè)步行街之一,耳邊人聲嘈雜聒噪,人流來來往往地穿梭著,我們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怎么搭上話。
總算熬到了王府井書店,我和羽月都是文學愛好者,我提議進去看看書,羽月倉促回答了一聲:“啊,好!”,笑的有些不自然。這“去書店”的提議就是我第二個敗筆,我?guī)е鹪聛頃甑谋疽馐窍胝覀€安穩(wěn)地方交心溝通的,可誰知在書店就更無話可談了,我一回頭就發(fā)現(xiàn)羽月已拿起本書坐在書架旁閱讀了,我順手抽了本《山羊之歌》,原因是因為中原中也的詩我早爛熟于心了。我已預想到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自己必然無心品書了。我坐在了離她三米左右,不近不遠的另一個書架旁,浪漫的詩句仿佛像背字典一樣枯燥,翻來翻去,連我正在讀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時不時就用余光瞟她一眼,有好幾次我們兩人的目光都對到了一起,仿佛時間停止般的寂靜下是無比地尷尬和焦灼。我還不能提議離開書店來主動打破這片困境,這樣大概率會給她留下浮躁、偽君子的印象,就這樣,我從黃昏熬到日暮,在北京的冬季看書看得汗如雨下也是人間鮮有的奇事。
剛出書店我就犯了錯,買了一個棉花糖吃,這是第三個敗筆。我聽說女孩子愛吃甜食,為討她開心就去買了個棉花糖,注意,是“個”。我自作聰明以為可以兩個人甜蜜蜜地一起吃糖,但實際情況是我們倆輪流拿棉花糖就是沒人敢吃上一口,我剛要做個表率咬一口,側臉看到了羽月正好也要吃,我們倆同時停下注視對方,又很快把眼睛別向一旁,繼續(xù)輪流舉著棉花糖。最后我給羽月打了車目送她離開,她臨走前把就咬了一口的棉花糖轉交給了我,我一邊走回家一邊感嘆我怎么這么傻,一邊懊悔時還不忘記自暴自棄般地把剩下的棉花糖塞進嘴里。
盡管是開了這樣一個不好的頭,但所幸我最終還是和羽月在一起了,并且沒怎么經(jīng)受波折,所以這件事才得以作為“軼事”調侃,否則便是終生的悔恨了,幸好啊,幸好……
哎呀,真是懷念啊,一提到棉花糖,曾經(jīng)美好的記憶就浮現(xiàn)在眼前了。棉花糖這種糖只用最簡單的白砂糖作為原料便可以做出,這種糖的味道只有最純粹的甜,因此我認為棉花糖也是最純粹的糖之一,最適配于純真的幸福。我聽心理學家說,人有時會因一種特殊的感覺而加深記憶,并將記憶抽象化,一旦聽到同樣的聲音;聞到同樣的氣味;看到同樣的形狀或是嘗到同樣的味道就能蘇生起當時的記憶。比如大多數(shù)人再次聽到僅聽過寥寥幾次的高考鈴聲就能不自主地回憶起奮斗高考的時光,無論過了多少年還是記憶深刻。而我將純真甜蜜的記憶寄存于棉花糖上,于是每每嘗到棉花糖,總能回憶起往事。
話又說回我那根沒嘗出味的“大號棉簽”上了,我沒吃過癮,周末在XX公園轉了一大圈才找到一個賣棉花糖的,棉花糖在這幾年的確不流行了啊,畢竟純粹的甜太過單調,糖絲還會黏一手吃起來實在不方便。這一根棉花糖花了我20,我可不記得之前有那么貴,但這次很反常,我吃完一大根還是沒怎么嘗出味來,吃了像是沒吃,甚至沒有我自己卷的“大號棉簽”有滋味呢,怪哉。
我向綸英提起我這番有關棉花糖的回憶和經(jīng)歷后才得知綸英有先天性的疾病,不能吃甜味食物,這令我既替他痛心遺憾,又深感自己無能為力。綸英這輩子應該都嘗不到這甜蜜蜜的味道了吧,但我希望甜蜜蜜的回憶可以永遠存在于我這位朋友的心中。? ? ?? 2021.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