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配合《天光》一同食用

*已修改

　　1/

　　某個年代的某日，深秋時節(jié)，少年戴著斗篷，緩緩走在江岸邊。

　　少年背后的斗篷上趴著一只灰兔，毛色暗淡，幾乎與滿是塵土的斗篷融為一體。

　　這是一組沉默而壓抑的旅人，一如這個季節(jié)的江面。

　　唯一奪目之處，便是斗篷上的一粒紐扣，竟意外地流光溢彩，色彩明滅變幻，恰似被不小心踩碎的斑斕的夢。

　　夕陽將少年的身形鍍上火燒云般的紅光，卻遠(yuǎn)不及那一寸大的紐扣半分。

　　江岸上騰升起裊裊的霧，氤氳出腐臭的氣息，霧中隱約可見模糊的輪廓。

　　“戴著斗篷的少年，可以借我你的紐扣嗎？”

　　少年的斗篷遮住了面容，不語。

　　“罷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的青石小巷，巷子里的少女喜歡春日里落不盡的梨花雨，喜歡在青磚黛瓦的屋檐下?lián)沃图垈?，她的雙眸像這條江水般明凈澄澈。”

　　少年斗篷下的眼底閃過晦暗的光。

　　“后來，她父親開的工廠將廢水傾倒在江里，小巷的梨花雨被黑煙染了色。

　　“她自幼身子弱，多次勸解無果，有一回與父親爆發(fā)了激烈的沖突，恰逢工廠失火，她身體并沒有嚴(yán)重受傷，卻在逃生途中磕到了眼角。

　　“她左眼受了不可逆的損傷，父親找來最好的醫(yī)生也無能為力?？珊髞?，也許是上天眷顧，她的眼睛竟奇跡般地好了。

　　“你這粒紐扣，想來可以助我實現(xiàn)愿望，貿(mào)然討要，是我唐突了。可如今的我，也只能孤注一擲了。

? ? ? ?“我是這片污染本身?！?/p>

　　“你想許什么愿望呢？離開這里去見她？還是成為人形？”少年指尖被壓得發(fā)白，被掩藏在斗篷下。

　　“不，請把江水恢復(fù)成原來的樣子?！?/p>

? ? ? ?“你會消失的?！?/p>

? ? ? ?“我本就不應(yīng)存在?！陛喞屓坏剌p笑出聲。

　　沉默半晌，少年摘下那顆紐扣，在手里轉(zhuǎn)動著，速度越來越快，紐扣發(fā)出妖冶的光，愈來愈盛，與此同時，霧中的輪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矮了下去，直到與霧一同徹底消逝。

　　紐扣的光芒暗了下來，化為一抹煙塵消散。

? ? ? ?“你會后悔嗎？”

? ? ? ?寂靜的江面沒有應(yīng)答。少年斗篷后的灰兔困倦地用爪子揉了揉臉。他們離開了江邊，背后是一道如血殘陽。

　　2/

　　少年的旅行還在繼續(xù)，他走進(jìn)火紅色的楓樹林，踩著楓葉，薄脆的葉片斷裂。

　　他在這時遇見了那只枯葉蝶。

　　枯葉蝶住在住在一片葉子上，非常非常小，險些無法分辨。

　　“路過的少年，你在旅行嗎？你看見樹林里的紅玫瑰了嗎？”

　　“這里還會有玫瑰？”

　　“如果你見到她，一定能記住的，她的顏色是非常晶瑩剔透的紅色，像紅色的寶石，即便是楓樹林，那也是極為顯眼的?！?/p>

　　灰兔從斗篷后探出頭，渾身的毛發(fā)都豎了起來。

　　“她啊，喜歡棲息在那棵最高的桑樹下——只有這一棵桑樹，我躲在樹葉的后邊，偷偷看她。我看到她吸引了樹林里所有的蜂蝶，她在凌晨五時凝結(jié)第一顆露珠，她在下午三點半去曬太陽。我看著她，我從好多年前，看到好多年后，世界上再也不會有比我更了解她的蝴蝶了。我不敢見她，她太美了，我不敢靠近。

　　“可她看起來總是不快樂，她拒絕了所有的蜜蜂和蝴蝶，總是一個人朝著樹林的出口處，我聽說，那里有一條小巷，里面有她想見到的人。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我很久沒有見到她了，如果不麻煩的話，請幫我去小巷找找她吧，希望她已經(jīng)見到了想見的人。”

　　3/

　　少年走在似乎沒有盡頭的青石小巷，煙雨蒙蒙，他見到了一位打著油紙傘的少女，她的雙眸是碧波一般的澄澈，她的發(fā)間斜插著一枝紅玫瑰，紅的熱烈，紅的肆意，一如她嬌艷欲滴的唇。

　　少年眼底閃過了深深的繾綣，如潮水般涌來，然而他只是站在巷子的角落，望著她走過。

　　風(fēng)吹起斗篷的帽沿，露出的面容竟是千溝萬壑，整張臉都布滿了猙獰的蘿狀紋路，他猛地拉下帽子，遮住的陋顏滿是沉痛之色。

　　4/

　　還有一個故事：

　　少年手中的第二顆紐扣——準(zhǔn)確地說是第一顆——極速地旋轉(zhuǎn)著，成了模糊的斑斕光影，他面前有毛色白得勝雪的兔子和顏色暗淡的白玫瑰。

　　光芒散去，留在這里的只有一只普通的灰兔，和顏色鮮艷奪目的紅玫瑰，紅得張揚且肆意。

　　“你為什么非要去找她？”

　　“她在我還是花骨朵的時候，曾幫我捉住了一只啃食我花瓣的大青蟲?！泵倒迕奸_眼笑，小心地托著自己美麗的花瓣，離開了。

　　身后是凝視著她的灰兔，卻沒有換來一次回頭。

　　少年沒有問它后不后悔。

　　5/

　　少年終止了自己的旅行，也許是因為，這已經(jīng)是終點了。

　　他守在這條深深的小巷，看著少女一日日的音容笑貌，看著她結(jié)婚，生子。

　　他徘徊在巷子中，看著落不盡的梨花雨。

　　那只灰兔陪著他一起，只是目光匯聚在她發(fā)間那枝紅玫瑰上。

　　他們一同守候，在深巷。

　　直到油盡燈枯。

　　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