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了走廊的盡頭，面朝向著最后一扇門扉入口。

我反復的抬起手，放下，再抬起手，最終握住了那雕花的楠木門把手。我的內心終究還是猶豫了。

或許，現(xiàn)在，就這樣回頭，離開，裝作什么也不知道……

（但你應該知道真相。）

我應該知道真相，但我卻甘愿什么都不知道。

……

門內傳來了一陣陣不和諧的聲音（1）。

再無退路。

而當這一切戛然而止的時候，門在我眼前打開。出現(xiàn)在哪里的是一副心滿意足樣子的肥胖青年貴族，他一邊走，一邊整理著身上凌亂的華麗袍服。

又見面了呢，格瑞迪。

“咦？！你這家伙，不是死了嗎！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看起來激烈運動過后的他的腦子都連帶著出了問題。不過我其實根本就沒打算和他說任何話。

我依舊低著頭，默不作聲。

仍舊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格瑞迪只是瞪著我，口中小聲地罵罵咧咧嘀咕著什么，隨后他徑直朝著走廊而去，視我于無物，似乎是想去叫什么人來趕走我這個不速之客。

“你，你殺了他們兩個！”

當然，他一轉眼看到的是血泊里那兩個家丁的尸體。

格瑞迪面朝著那兩個家丁的尸體，開始了大聲的咒罵，抱怨著下人的無用。而我只是低著頭，不動聲色。

可笑的是他把我的沉默當作了軟弱。

憤怒地他大力抓緊了我的領口，舉起拳頭作勢要打。

……

“呃……”

劍光就仿佛那無盡黑夜里的一道閃電，明晃晃的一閃而逝，隨之應聲落地的，是那只揪住我領口的右手。

“咿?。?！”

格瑞迪尖聲叫著，捂住那鮮血噴涌的手腕斷口，一屁股跌坐在地。

我甩掉劍上的鮮血。

“啊……不！你，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格瑞迪慌亂地叫喊著，他那張俊美的臉早已扭曲的如同一團棉絮。

疼痛，驚訝，慌亂，憤怒，恐懼……乞憐。

昔日自己可以隨意欺凌，拿捏，如同飼養(yǎng)的野狗一般的弱小窮鬼，如今卻用無上的暴力將自己的性命拿捏在手。

我就這樣低著頭，一步步朝他走去。

“不，你別過來，你不要過來！……啊。”

劍尖沒入了他的喉嚨，從那里噴涌而出了更多的紅色。

那就這樣吧。

我一秒都不愿意在多看一眼。

將劍上的血跡抖落，我重新抬起頭?？粗巧忍撗诘拈T。

昏暗的暮光之下，門后的陰影就仿佛虛空的巨獸，張開血盆大口。

猶豫了片刻，我最終推開了門。

簡潔的室內，仍舊散發(fā)著糜爛的馨香氣，絲綢制的床單散亂在地，床的后面，衣裝凌亂的她正默默地站著，背對著這里。

“為什么要這么做?！?/p>

我的聲音干澀而枯槁，如同那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們說你死了，”少女的聲音低沉，但是依舊遮掩不住那份悅耳與清脆“死在了遺跡里。”

“那又如何？”

“我，我總得為未來……做出點什么?！?/p>

法芙娜將雙手握緊，團在胸口，昏暗地陽光下，她嬌小的背影在陰影中愈發(fā)蜷縮。

“那為什么偏偏是他！”我咆哮道。

“……他有錢。他有很多很多錢。有他在，城里沒有人敢欺負我?！?/p>

……

不，這不對。

我無力地搖著頭。

有什么東西……不對了。

（你看清楚了嗎？這個世界。）

“法芙娜，告訴我，告訴我你不是自愿的！快告訴我你是被他逼迫的?。　?/p>

……

“我”，有什么地方，不對了。

“是又怎么樣？！實話告訴你，早在半年之前，我們就已經好上了！”

法芙娜猛然間回轉過身體，金色的發(fā)絲在空中飄揚，她粉色的瞳孔中閃爍著淚花。

?“這次也不過是把你支出去了而已！”

“不，為什么……”

“我一個女孩子，想在這世上生存容易嗎！不過是出賣一下自己的身體，那又怎么樣？！”

（親人選擇了拋棄你！友人選擇了利用你！兄弟選擇了背叛你！就連你最為看重的家人都選擇了離你而去?。?/p>

“看清楚你自己吧！”

（看清楚你自己吧?。?/p>

“你只是個窮小子，一窮二白的窮小子??！”

（你就是個白癡！不折不扣的白癡?。。?/p>

“你難道想讓我陪你一輩子吃糠咽菜嗎？！”

（你還想要被愚弄多久？難道要像個小丑一眼，一輩子被愚弄下去嗎？！）

“不，法芙娜，不要再說了……”

頭很痛，眼前開始變得模糊，腦海中一直繚繞的聲音此刻也開始了躁動。

耳畔，腦海。

無數的聲音在心底盤旋，就如同那運河上的暴風雨，將我的理智撕得粉碎。

“我夢想中要的大房子，奢侈的生活，就憑你能夠帶給我嗎？格瑞迪他則不同，他是貴族，他的家里有王牌傭兵級別的供奉，他更是當今厄澤城第一強者傭兵公會會長馬格羅斯的親外甥！那可是一位尊貴無比的職業(yè)者，職業(yè)者??！”

（你是誰？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你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一個與你敞開心扉的人！你做到了什么？平靜？安寧？情誼？正義？除了這條毫無價值的生命！你連你自己都給予不了?。?/p>

“這些，你能比嗎？！”

（告訴我！你是什么?。。?/p>

突然間，我的耳邊噪雜的聲音戛然而止，恍惚一瞬，我回到了這間，黃昏暮色下的，小小房間。

“……他沒辦法再帶給你這些了。”我艱澀地組織著話語。

“什么意思？”法芙娜的音調驟然間拔高了兩調，那顫抖之中平添了幾分恐慌。

“……我殺了他。”

“??？！”

少女那姣好的容貌扭曲了。

“你，你竟然……你竟然殺了他！”

她的那種聲音……那種聲音我很清楚，那是夢想破碎者發(fā)出的最后咆哮，我也曾在滂沱大雨的寂靜之森里絕望的哭喊。

當美好構筑的夢被灰暗的現(xiàn)實一舉破碎，人便會化作最為偏執(zhí)和瘋狂的怪物。

法芙娜，這個曾經溫柔而和煦的在柜臺前微笑的少女，此刻卻用她那僵硬的手指緊攥著我的衣領。

格瑞迪曾經抓過的地方。

“我犧牲了所有！才終于要享受到夢寐以求的一切！你卻殺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腦海中，那沉寂的聲音再度躁動了起來。

（這就是你希望的生活！這就是你夢中那安寧的美好理想鄉(xiāng)！?。?/p>

吵，好吵，腦子都要被吵暈了，不，不對！

那是來自靈魂的疼痛，仿佛把頭泡浸在滾燙的熱水里，灼熱，松脹，疼痛，昏聵。

“聽我說！法芙娜，你想要的金幣，和舒適的生活，我都能給你！”

我糾結起為數不多的理智，竭力組織著語言，

“我，我現(xiàn)在已經是一名輝煌傭兵了，就算是職業(yè)者我也不是沒有對抗的能力！這些東西很快就都會有的，相信我……”

但是，我最后的語言卻被殘酷無情的打斷。

“你在做什么白日夢！”

（你還在妄想著什么！）

“……你，你竟然殺了格瑞迪！我要去告訴會長！！”

（這就是現(xiàn)實！這才是屬于你的世界該有的樣子！該接受你的命運了！?。?/p>

會長？馬格羅斯？但是他已經死了啊……他也被我害死了……

“不，法芙娜，不要……”

視線，變得模糊了起來，血紅色彌漫了雙眼。

“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

（殺了她！快，殺了她?。?/p>

殺了他殺了她殺了他殺了她殺了他殺了她殺了他殺了她殺了他殺了她殺了他殺了她殺了他殺了她殺了他殺了她殺了他殺了她殺了他殺了她殺了他…………

“不！”

我大喝道。

……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手里的劍，已經刺入了她的心窩。

“啊……啊嘞，啊嘞嘞？”

法芙娜放開了抓著我的手，她粉色的瞳孔里似乎有淚花閃爍，眼光閃爍著的滿是驚訝。

鮮血在她的口中流淌，她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是早已破碎的喉嚨卻再也無法發(fā)聲，最終，她還是無法組織起話語。

“賈……”

她死了，死在了我的懷里。

————
注：

本句話（1），原臺詞見游戲賈斯汀撬開第三個門之后，里面?zhèn)鱽砹松倥摹汀拇⒙暋?/p>

由于審核問題這句話被我框掉了。

如果有細心的讀者（我覺得大概是沒有的）就會發(fā)現(xiàn)在一些牽扯主要劇情的文字段落，我都是在盡可能地使用原游戲的臺詞，以保證人設的合理性。但是這句話……嗯，實在是找不到讓它過審的辦法。

我也很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