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陌生女人來信的時候大約是30歲。那個時候既不是相片沖洗員，也不是攝影的濃厚愛好者。在那段日子顯得很長的時間，我大部分做的事就是看書。在一間望得見小山的窗后，那可能是個冬天，我在租屋，帶著種似曾經(jīng)歷又像道聽途說而來的仰慕之情，認真看每個字，并以為一直等待的一種結(jié)局將要出現(xiàn) ，那就是，終于有人摹寫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初見即生奇怪之情的激動、感懷、惻惻的種種情感軌跡。我對達到這種標準的作家，常常感覺了不起，因為常見，所以難寫，他也一定是位有趣的人。朦朦朧朧的一個輪廓里，許多人，男人、女人、作家、編輯，都在說他如何如何細膩，剖析一個癡等女人；又怎么怎么犀利，宛同和她見天生活在那個蔽塞小房子，眼看她艱難咽下思念他后的一杯茶；與她共同渡過多少個夜晚啊，冬季的夜，都是他的臉……

我在看這些文字，也想到自己，好像生命中也曾發(fā)生過這么一兩個人物，想寫又不知打哪下筆，他又被說得越來越神，于是在這一天，我看每一行她的故事時，往外幸福地看山?？粗涣舭刂Φ纳讲痪?，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這個屋，剛剛藉她到了奧地利小屋做做的愜意，轉(zhuǎn)瞬被她叨嘮不止的懷念逼奔回了起點。這好像也說明另一件事，我不是那樣鐘情的人，不像她，這么長久的面對空鏡，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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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到侯麥電影夏天故事，人都說我的長相酷似里邊的男主珀波，這是他的真姓氏，因為他太美，郁郁寡歡，所以到今天我只為這個名字而記住整部電影。在那個夏季，他還沒長大，一回家手邊必須抱上把吉他，彈奏零星樂符，偶而探出眼光，雕像般憂郁的身子，曲旋著木琴箱體，從不挪開一點兒放桌燈的角邊。沒有吉他的時候他出去和個姑娘談天，巴黎的瞬間萬跡，自己不認為的從容日子，都是海灘邊、徜徉腳步旁風(fēng)吹過來的序曲。我漸漸發(fā)現(xiàn)他不是真在想她，但同她隱躲葦子叢里的對話，聽上去又與之相關(guān)。或說他通過她，看清自己，終于說明白一些昨天做過的事遺留下的錯覺。人與人間的誤解，熱聊半天后的圈外人，想被喜歡但內(nèi)心卻不……種種亂麻，昨天傍晚窗后吉他聲中，莫名被打斷的障礙，淺淺地、微熏，他凝視著她說話時的眼神，似乎一切不再那么復(fù)雜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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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有位過去年代的女演員，名叫朱琳，冰美人的氣質(zhì)，卻有顆百年以前的心，獨對一位對手戲中飾演大唐圣僧的人一朝定情。數(shù)十年后仍是孤身一人。二十年后劇組重聚，沖頭一句“玉帝哥哥，多年不見，安可無恙？”底下黑沉沉靜默一片的同仁中，那位唐僧亦坐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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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著名的杰作威尼斯之死中的塔秋，實有其人。說是托馬斯曼在一年當(dāng)中的散心之旅，猝遇波蘭男爵的兒子。一位暮年的作家，眼睛可能已經(jīng)混沌，飽經(jīng)滄桑，在回憶的間歇，一瞥，就記下了這個絕世美少年，剪紙般易碎，玲瓏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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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還有部西班牙電影，他不能像陌生女人，接受命運，承受情感嚙啃，點燃心中火苗，登堂入室，監(jiān)視、探索、侵入、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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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間想起的這些，之間好像有聯(lián)系，又像沒有。據(jù)此，好像我又念情。不過不在一個提早斷情的對象上的人身上過份糾結(jié)。所以，我能理解珀波炎炎夏日，百般訴求掰解，說的話，想的問題，那樣的簡約中的繁復(fù)、斬絲前的猶豫；頗欣賞朱的靜待，不叨擾對方，始終比之以星辰；及伯爵兒子，那種希冀一輩子的夜露臺美庭院霎映的幻境之淚……但同時，像陌生女人，為見一面的人給他個孩子，他不記得后的傻等，我常?？床幌氯ァ?/p>

我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他，直到那個周六。受朋友之邀，到她的城市拍一年一度的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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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自由攝影師，這是好聽的說法，等那家舉世聞名的大刊出現(xiàn)我的名字，一年里有一次我就不再想為出這個樣片走過的山道崎嶇。大多數(shù)時間，我都在人多的街上，靜寂的巷子，茫目地走，看能否踫上戴珍珠耳環(huán)賣咸魚的女人，超市門衛(wèi)的午休躲陽傘下拼命看書，銀行大堂經(jīng)理出來扔廢紙望望天，我在他們連轉(zhuǎn)身都看不到的地方，偷讓進我的鏡頭，運氣好，在這年，偶而在雜志夾縫，她們會見到在這個年齡段展現(xiàn)出的純真。有時，這種地方恰巧有片濃蔭，咸魚女耳環(huán)因陰影不發(fā)光澤，門衛(wèi)翻起的書頁像濕布，經(jīng)理轉(zhuǎn)手吐了口痰，我就利用這里，暫時等待。不是高貴的紫藤，沒有三兩枝玫瑰，常見癩葡萄，一陣陣苦味噴下，引我向上看，我才發(fā)現(xiàn)，藤子的影變，了，記得剛才是陰天，此乃佳襯！圍苦藤找墜下的小瓜影，取片最大真綠的三叉葉，來個虛實相諧，為剔除自己影子，等抓拍成的時候，那個桌面的書已換成兜菜，凌亂的芹菜葉子，掉上邊幾根殘的。門衛(wèi)沖我笑。

每天我都這么過。睜開眼，洗漱、吃飯，下樓，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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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這一次不同往常，五大洲的珍貴蝴蝶蘭種都將集聚，我笑說，那得有多么大的地兒。她連連回好了，反正我已經(jīng)提前透露給你，來不來你決定。我啞然，怎么像上世紀通過熟人才知訊息的口吻，網(wǎng)路上不比你更早行動么。她說你不知道，我工作的地方，住著這次活動里的神秘佳賓。我說有多神秘。她告訴我打掃房間的時候，見過賓客在身后極其嚴肅地盯桌上小紙包，她從鏡子里猜一定是世界頂級蘭花種。我又笑了，說要是好的，會放個紙袋子里？她說我不懂，這就像大人物穿戴寒酸一個道理，以免引起旁人注意。我及時打斷，承了她好意，只為光天化日下的花朵，我去，但我不想紙包秘事。她笑得更開心，還說已幫我訂好民宿。

我到那一看，是幢老樓，進一樓門前有段長廊，樓頂有六米高，窄黑蒙翳，一個人從中央過去，倆邊絕再擠不下一人，因此很寂靜。人經(jīng)過時不多，也就沒有幺三喝六的，下樓的都步履匆匆，從不澀滯。我一下就喜歡上了。第二天是周六，打開窗子，春光明媚，一陣陣紫藤香撲進來，我向左看，是片紅瓦樓頂，靠右已來到樓邊，下方一個圓形廣場上鴿子不少，有幾個小孩追風(fēng)箏跑，樓底的花壇也是清一色的冬青，正在抽穗。我又想了想，帶上相機，檢查一遍各項裝置沒有遺漏，心情愉悅地下樓。剛出廊道，我就明白紫藤的來源了。一個巨大的花籃子，顫顫危危，底下兩條細高腿一前一后走著，籃欄上的木槿花、梔子、玉蘭、杜鵑、紫黑玫瑰、暮色郁金香、小白木香、竟有臘梅！跟著“花人”顛波起伏，搖搖撒撒，我在后邊，不爭，不急，關(guān)香。道黑，他走得慢，有時我閉上眼等他會兒。他發(fā)現(xiàn)了，我一睜開眼，他頭從玫瑰和木香間緩緩升起，一赫一白，映得他臉水潤，再一看，才知道是位大爺，善意地沖花一笑，皺紋抹平。我搭訕問他也是來參加花展的么。他背著筐，回手理理斜墜的木香藤子，說他只來蹭蹭花邊，神色誠實。聽他說完，好像點著我，生了同情心，讓他賣一朵給我。他終于停下來，解下花筐，倚到墻，極其耐心，又很和藹地向我開始介紹，這株紫藤是襯著晚露摘下；那白玉蘭你仔細看它是嫩綠的，探花芯子深處也是清淡，不像那種濃烈的；梔子他專撿那個花堆里小的，苞得瓷實，香味有余韻；木香花最碎最香，他為挑個好枝型配花，被小蜂咬得過敏，說到這仰頭大笑，廊子回聲。他讓我仔細看進去，說你是不是看到蓮花一樣？我剛一頓悟，刮陣小北風(fēng)，吹落顆瓣子，吃一驚，抬頭看他，他在喃喃細語，說暮色的郁金香培植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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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我獨自逛了些地方，都沒再聞到紫藤。紫色的花香是到小城才覺到，我走在一條巷弄，卻耿耿于懷。她本來說，只要我到了，不管多忙也要帶我去看夜里的花街。等我坐到椅子，看表已經(jīng)來到五點，翻找訊息，她早在3點發(fā)過來一條：今天客房里死了人，一切都要從頭開始……我明白，關(guān)閉機子，看夜色里的路燈?；ń质鞘裁?，一整條街都是花么，只為展而布好像不是她的意思，那里……也有紫藤，這種瓜秧般的“賤”花么？花會到召開還有兩周，我這么早就待在這樣的夜街，一剎間，有點后悔。灑水車靜靜過去，水霧被燈桿別開，梢褲子邊，我一躲蔽，眼光向后，酒館陰影下的小桌旁，三三兩倆的人輕輕交談。

我回到旅館，整理相片。靜寂、暮色、水氣，一共有50幾張，在三種情緒里融合。有的收好，日落前，紫氣下降，雨后地面云流；有幾幀，小石橋垛跟，男孩的灰衣平庸，古橋枯板。手機響了，告訴我她這一周都是“監(jiān)工”，我剛來，先自己走走，等她七天，到第八夜一定陪我去開眼，我收拾心情，也根本不信還能有這種東西，聽著，她說花街上美男很多。掛了電話，我又想到花街，只想一想，就覺得像上月說過的事。我看窗外的天，陰乎乎的，她的話和我的人，都是一個性別，在講另外的故事。（也許攝影師最好沒有性別）

? 晚上我做了個夢，一間房子，建在大海跟前，浪很平靜，窗玻璃外，蔚藍遙遠。我像是走進去，其實一個影子也沒有。窗子透了大太陽，屋子里一個直角文件桌、倆盆棕櫚、一屜全開的百葉、廊上的對窗，印上各自的輪廓。棕櫚的葉狀肥，虛著影，落桌面，被微風(fēng)吹著像手，一會兒，撩動的葉子閉成縷，桌犄角的太陽聚光，晃得耀眼。小葉子的挨墻站，上方一個鏡框里，是張暮色海島圖，三四棵高大的棕櫚，一片安靜海，圍山后的木屋。畫外棕櫚在動，與畫形成對比，更像幾大只頑皮黑色蝴蝶，不那么莣落。它不動，墻后的陽光溫暖，櫚葉漫氳，像迎接會走過的故人，我也等，在這個沒有人的地方。廊道的窗戶，映著斑駁的百葉窗，海浪大的時候，風(fēng)把葉欄鼓寬，投進這邊，狹長空曠，更顯幽寂。地上沒有家俱，散布著長方形、寶塔形、菱形陰影。有時，窗的百葉影子如同拆線的魚網(wǎng)，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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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底那個女人刷牙了，如果不是她，我可能記憶這個夢的內(nèi)容更長。驚醒之后，看了表，凌晨一點。凌晨的一點鐘，她在刷牙。我想起了我住的五樓，偶而在屋整理相片不外出，也有這么個聲音，準時響在上午十點。吐瀨水的音量很悶，情緒低落。晚上十點多，又是同一種聲音。

我在手機里找到她號碼，發(fā)條信息，不久她說因為做第二天的課表，不然準嚇一跳，誰這么晚發(fā)這種神經(jīng)。她問我去沒去花展場地趟道，連著倆三遍，她驚訝我真的都沒在那條街道走。我跟著解釋就這幾天，已經(jīng)不虛此行，我見了外圍的花匠，也聞到了純正的紫藤香。她很詫異，秋天不會有紫藤。接著笑了，說我是在撒謊，說我肯定到花會，才能看到錯季的遺種。我不想換說法，電話掛了以后卻感到溫馨。聽不到她的話我倒多想了想她，好像有點惋惜，似乎還有種什么東西，像紫藤，等著我，看不見，但我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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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不長的兩周，有十張人像留下，光一人單獨有倆張。我去想，他是怎么和我散步的呢？他坐在長木椅，后墻是長條灰磚，他穿鐵線灰絨，袖口埋一半手背，身上有編花，手中有筆，不知放哪，懸空，和膝上紙張離開3厘米。他在遠地，酒紅、豆綠、靜赭包圍灰，想消融，多謹慎，洇出潮氣，姍然成印。他在灰里看天，向天，萬物蓊郁，他單然。眉頭鎖，嘴唇翹，法令紋深，甩出年齡十年。他想寫，來這就感到香樟，看見雨后鴉，秋風(fēng)微凜，葉子咆哮；雨過天晴，天際泛陰；烏鴉呱呱，踩斷根枝子。本上淺淺字跡，他就畫圈，不是渾劃，漸漸出型，碧綠樹，露出城墻，墻子冷寂，樹干巍巍。烏鴉沒有添色，線條單薄，卻也傲飛，他讓它不停，老想挨樹老在遠，期期艾艾，望著葉片發(fā)愣。他眼窩很深，眉毛漆黑，眼球過去掃淡，恰恰好，點睛生意，宛若龍相。想不動的心事，堆這，沒有頹廢，深情在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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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細挺有力的小臂，西裝袖子漿洗如新，抽了點雪白襯衣，袖扣緊緊系住，太陽光背，閃一邊金光，在黑西服袖尾。左腕戴著吉祥物——五色彩帶圈，黃灰翠石，年代一久，有些軟塌，長穗無風(fēng)時貼到手側(cè)，過來風(fēng)擺動。手下的山地車把銀亮銀亮，變速、皮閘、鐵鈴都響，他停住不動。一條香檳底條紋領(lǐng)帶，在臂膀間飄。手苗長骨清，攥成半拳，右邊稍低，左方向坡，差度不大，像暫時離開的情人，時間有限，因為顧盼，右手顯得底氣稍欠，左手拱起，接迎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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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倆張都是他么？這天夜我又夢到那間房子，海邊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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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會舉行了，她終于來到，我不再問死亡的事，她像剛聽我來一樣，習(xí)慣地在手機里翻相冊。怎么？這么長一段壓根不值得記住？我拿過手機，上了木樓梯，她早知道我，什么不問跟上來。二樓人少，三三倆倆，花間竊竊私話。東邊木窗看出，還是陰天。兩邊梧桐留下一角，框起來，后邊的鏤窗，燕子翅延展，往底下再瞧，數(shù)十層小葉蘭五彩繽紛，安安靜靜，梯子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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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不會在這里邊。你說這里到底是在春天還是秋天？

她睜大眼知道又被逛，想反駁，接著愣怔：你沒事吧，春季蝴蝶蘭才盛開啊。

可相片里，他在秋天，有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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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靜靜看男子。她這次沒回頭，看風(fēng)吹過背的桐葉。那這回來的主題還拍不拍？到時參展你給人像還是花的？像是很關(guān)心地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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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況，反正這次感謝你是真事。我留下不少好物。但是也并不比你充實，看到死亡，就不對我這個……也算不上正事。到底怎么好這么個說法，哈！你啊。上次，為一個“人間妖孽”害我在寂街書店架前站一個下午，那年冬天這么美么？啊……？

她又搖上頭，我閉眼聽，逐漸她的話變輕，我抿嘴笑，斜眼看她的出神，帶點小看，追她視線方向。我的嘴角冷下來，眼神不凄迷，卻呆里呆氣，目送一個人，他正翩翩挨近蘭陣。就在他邁掉最后一階抬頭，正給我們一個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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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會結(jié)束后一年，我不再想那次神秘散步。夢，現(xiàn)實，輪子滾滾，前進不止。他穿過人海蘭花，悄悄說見過我，我至今相信。小城不大，有湖有塘，每個名勝我和他走，越來越見到兩周以前。他說他本子里不只有樹鳥，還有人，我沒看。有幾次正臨湖面，我不抬頭看水中，明亮的水，剪影渾濁，我能分辨，他是純真。簾子頭蓋眉，白臉括鼻。就在風(fēng)終于走開，水波漾平，我看到一對星，平靜落寞，盯住我，但一會兒風(fēng)就回來，池塘蕩開，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