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兩地獄相權取其輕：NKVD將軍G·S·柳什科夫向日本的叛逃（5） - 嗶哩嗶哩專欄 (bilibili.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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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底，竹岡被從赤塔搬到了莫斯科，并于12月5日抵達那里。他是唯一一個被送往莫斯科的年輕的日軍大尉。大約三天后，一個蘇軍中校開始了關于柳什科夫事件的新一輪審訊。竹岡給出的回答和他在赤塔時的一樣。一小時的審訊之后，他被帶到另一個房間，在那里有一位體格健碩的軍官，戴著上將的肩章(他認為他是退伍軍人。阿壩庫莫夫，內務人民委員會主管)接任審訊。將軍質問他的證詞并不真實。竹岡問將軍的話是什么意思。很明顯，將軍指的問題是，誰向柳什科夫開了第二槍？武岡后來才知道將軍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在他從赤塔調到到莫斯科的那一周里，有光和夫曾在遠東被單獨詢問，并承認射出了第二顆子彈。這個信息用電報傳到莫斯科，因為他的敘述和有光和夫的敘述不同，導致竹岡直接被將軍重新審問。

我承認有光和夫所說的是真的[竹岡聲稱]，我告訴了他[阿巴庫莫夫]：“直到現(xiàn)在我還作證說是我開了兩槍，是為了讓我這個特別機構的負責人承擔全部責任。我沒有別的意圖?！比缓笪覍μK聯(lián)將軍說：“你說我不誠實，但我相信蘇聯(lián)應該關心的不是什么我開了一槍還是兩槍，而是柳什科夫現(xiàn)在還在逃亡還是已經死亡了。將軍神情嚴肅地回答說：“什么是重要或不重要的是由蘇聯(lián)政府決定，而不是你。之后他終止了我的審訊。

蘇聯(lián)首先將竹岡關押在盧比揚卡監(jiān)獄一年。1946年8月，一名被俄國人抓走的從1922年到1945年一直居住在大連、自稱阿塔曼·G.M·謝苗諾夫的反布爾什維克哥薩克老兵出現(xiàn)在了莫斯科軍事法庭上。竹岡作為去年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謝苗諾夫的負責人被傳喚去法庭作證。在簡短的審訊完畢后的第二天，謝苗諾夫被絞死，這表明了如果柳什科夫也在大連被捕了，等待他的將會是什么。

?竹岡在萊福爾托夫監(jiān)獄呆了兩年，一直是所謂的未被釋放的嫌疑人。 他說他很幸運；由于一些未知的原因他從來沒有像其他日本軍官那樣被折磨或被迫從事艱苦的勞動，特別是中野間諜學校的畢業(yè)生。事實上，最后一艘蘇聯(lián)遣返船上僅有20名中野畢業(yè)生，而竹岡正是其中之一。他的審問者補充說到竹岡顯得相當“正?！?，而不是殘暴的；日本沒有刻意地給他洗腦。 他認為竹岡的經歷是不同尋常的。

1948年6月中旬，竹岡因參加過帝國主義戰(zhàn)爭和間諜活動以及反蘇罪行。被判處25年監(jiān)禁。竹岡對他所被指控的罪行感到震驚 (似乎不包括柳什科夫案) ，根據(jù)蘇聯(lián)國內刑法第58條的叛國罪，他受到了懲罰。他在法庭上并不是作為戰(zhàn)俘被軍事對待。但無論如何，他后來被送到位于莫斯科東北200公里處的弗拉基米爾老城的監(jiān)獄，將在這里服刑25年。又是因為未知的原因他基本上與其他日本囚犯隔離。 然而在1956年2月竹岡在監(jiān)獄里遇到了淺田，當時他帶來了從上校那里得知的關于柳什科夫的最新情況。淺田說“考慮到當時的各種情況”，他完全理解竹岡的行為，并認為這是恰當?shù)摹?956年6月，竹岡在弗拉基米爾度過了大約8年的時光，并被轉移到伊萬諾沃，一個日本軍官特別營地，他在那里被安排只種植蔬菜。盡管沒有任何人向竹岡說明，但伊萬諾沃顯然是他被遣返回國前的最后一站。鳩山一郎(Ichiro Hatoyama)首相已經制定了一個包括遣返條款的與蘇聯(lián)的臨時協(xié)議。實際上，竹岡很快被安置在最后一艘?guī)ё呷毡救说拇?，并?956年回到家鄉(xiāng)，此時距他在大連被俘已經過去11年了。很明顯蘇聯(lián)已經清楚竹岡的價值，現(xiàn)在不再關心他可能會說關于柳什科夫的案子的內容。

直到1979年竹岡公開了他的供詞，在在1991年接受筆者采訪時，無數(shù)關于柳什科夫的命運的謠言四處傳播。即使是柳什科夫在日本最親密的助手也不能核實發(fā)生了什么。 一名日本遣返者報告說，他最后一次在大連列車車站上驚慌失措的人群中看到了柳什科夫。柳什科夫難道還夢想著通過中國逃到美國嗎？一些日本人則認為柳什科夫被抓住了，蘇聯(lián)軍隊8月15日后在大連或撫順附近將他帶走或被蘇聯(lián)處決。其他日本消息來源也是坦率說他們認為柳什科夫被日本軍隊殺死是為了救他，防止他落入蘇聯(lián)手中，或是為了保護日本秘密。相對知情的觀點認為柳什科夫在經歷七年如夢般的歷程后還是固執(zhí)地抵制了自殺的想法。但從來沒有人提到過竹岡大尉的名字，一組受訪者認為柳什科夫是在大連被一個年輕的、新分配來的，并和他接觸愉快，但最后承受不?。▊危M洲國對他的瘋狂洗腦的日本特務機關官員槍殺的。

然后是安東諾夫-奧夫西恩科（Antonov-Ovseyenko）的混亂描述，讓他難以置信的是，這場殺戮是由一名日本軍官親自造成的，一位不亞于關東軍參謀長的日本軍人。這位將軍于1948年作為一批新的日本囚犯中的一員抵達佩喬拉(Pechora)北部。據(jù)他說，當他在這座遠離滿洲的監(jiān)獄中，被帶走并詢問他所管制的“間諜第一人”柳什科夫時，感到非常驚訝。

我們日本不相信叛徒。 我們不喜歡他們。 如果他背叛了他的祖國，什么呢阻止他也背叛那給了他庇護的國家？兩年以來我們都在支持他。 我每個月都親自付錢給他。 有一天他來像往常一樣希望我資助他。我們聊了一會兒。 我給了他裝有錢的信封并 說再見。 我有個大辦公室。在他到走出我辦公室門之前，我想是時候用我的柯爾特射進他的后腦勺了。 我點了我的進來的副官：“把那惡心的爛攤子弄出去。

這個奇怪的版本和竹岡所說之間幾乎沒有一絲一致，也沒承認真正的劊子手是竹岡大尉。

結論

?柳什科夫是個非常復雜的人。一方面，他是革命時期的契卡產品，是雅戈達、葉若夫和斯大林本人等殘暴首腦的忠誠和無情的爪牙。他在設計監(jiān)禁、酷刑、殺人方面發(fā)揮了明顯的作用，同時驅逐被清洗人員寫入名單的受害者。舊布爾什維克中列如拉平和維澤爾在他哈巴羅夫斯克總部的地牢中自殺。柳斯科夫選擇叛逃到日本只是因為地理上的巧合——他在蘇聯(lián)的最后一個職位是在遠東。如果他是駐扎在歐洲的蘇聯(lián)，想必他試圖逃跑會首先去波羅的海國家或波蘭。雖然他有過在莫斯科跟蹤日本軍官的經驗，他并沒有與日本人交往的經驗，也沒有人教唆他的飛往日本。德語顯然是他唯一的外語，他在1938年時不會說日語。在三野(Sanno)新聞發(fā)布會上,一個日本記者問他為什么沒有帶他的妻子和女兒去日本。 柳什科夫回答說，“我不可能和家人在一起過東方的生活。”然而，他很好地適應了日本的生活。在他從來沒有打算出版的那些私人照片里，他有著刮得干干凈凈的胡子和濃密的頭發(fā)，悠閑地穿著木屐，盤腿坐著稻草墊榻榻米在他東京的日式住所，或和日本兒童玩耍。不過，他并沒有穿日本服裝。

他在日本是一個非常討人喜歡也非常敏感的人，同時還是一個好父親和丈夫。小谷（Kohtani）少佐說“喜歡他是因為他就像我矮胖、紅臉?！笔覆可闲Ｒ灿型瑯拥挠∠螅骸八臀夷挲g相仿，高度和外觀也相似。 我們一起在東京走路時，他沒有引起特別注意?！?柳什科夫與臨時行政當局的工作人員進行了有效的交流，同時和他在庫丹蘇聯(lián)情報辦公室的同事們在一起。唯一關于柳什科夫逗留期間的真正爭議在于日本人手中對他從哈巴羅夫斯克叛逃所帶來的情報的價值上。一些日本評論家聲稱這是因為他關于紅軍的消息一開始并不令人印象深刻，因為他畢竟是內務人民委員部的人；不管原來的用途是什么，它在1938年的幾個月內就失去了新鮮感。日本憲兵方面的專家后來說，在他看來，柳什科夫并沒有被軍隊啟用地太多。其他日本的消息人士(以及俄國自己的間諜大師豪爾赫)卻聲稱柳什科夫是一個取之不盡的寶庫，在關于紅軍、內務人民委員部、黨的動向，以及關于蘇聯(lián)人民的信息方面。在關于蘇聯(lián)方面的問題上、日本或當時的滿洲沒有其他顧問可以和他所掌握的信息想比擬。

我們的觀點是，僅1938年11月的審訊就揭示了一個驚人的發(fā)現(xiàn)，柳什科夫掌握著的信息主題廣泛，擁有大量的細節(jié)，這尤其令人印象深刻，因為他在西伯利亞擔任內務人民委員部首席執(zhí)行官的時間不到十個月。誠然，日本軍隊的俄國情報部門以相對快速的方式將柳什科夫榨干了。但把他交給從事宣傳和破壞蘇聯(lián)的工作人員作為他們內部的蘇聯(lián)專家是大有益處的。 事實上，經常提到柳什科夫的才能主要是為了在各個行動中使用，是與蘇聯(lián)的“真正戰(zhàn)爭“中展開的。與此同時，他始終在東京和東京的日本陸軍總參謀部(AGS)一級向帝國陸軍情報機構提供援助，幫助（偽）滿洲國的關東軍。

柳什科夫的貢獻的缺點是他對驅逐斯大林的癡迷，在個人的憤怒和怨恨的推動下，往往使他的評估出現(xiàn)偏差。例如，他對紅軍戰(zhàn)備狀態(tài)的估計絕大多數(shù)都集中在負面的特征上，而很少講關于蘇聯(lián)的優(yōu)勢或優(yōu)點。但如果沒有這些優(yōu)點加以平衡，如何解釋斯大林政權和紅軍的生存能力？ 柳什科夫的評價揭示了蘇聯(lián)的大清洗，1941年，蘇聯(lián)在張鼓峰/哈桑以及芬蘭和歐洲發(fā)生了逆轉，同時從1941年底開始在歐洲的蘇聯(lián)戰(zhàn)線上取得成功。但他沒有說明紅軍在這方面的出色表現(xiàn)(這被柳什科夫在1939年公開詆毀過)。

問題的其中一部分是柳什科夫最熟悉的人——內務人民委員部的老牌契卡和紅軍高級軍官，如布柳赫爾和施特恩。這就是柳什科夫所屬的注定要失敗的同伙群體嗎。如果他服從了1938年返回莫斯科的命令，就意味著他自己將被清算。 對他的審訊并沒有指出斯大林為取代大清洗的受害者而帶來的新鮮血液，例如諾門罕和俄國西線的勝利者格奧爾吉·K.朱可夫。

柳什科夫對細節(jié)的掌控，他日益堅定的態(tài)度，以及他缺乏對出現(xiàn)在蘇聯(lián)的新一代領導人的了解，同時和于斯大林可怕的恐怖政策聯(lián)合起來。使得日本人混淆、分散注意力，最終帶來了懲罰。當然還因為柳什科夫專注于蘇聯(lián)出現(xiàn)的負面事件和其概率，這也正是日本人想聽到的。因為日本軍隊的當務之急是在更大程度上反對共產主義，反主義，正是在這里，他們的實質性重點和柳什科夫出現(xiàn)了分歧。

在很大程度上，日本人普遍蔑視紅軍的軍事能力。 誠然，日本陸軍情報機關報告說，蘇聯(lián)松懈的邊境警戒已經受到了懲治，而且在柳什科夫叛逃后，千島群島(Chientao)地區(qū)的國防已經收緊。但是，柳什科夫對大清洗所帶來的所帶來的軍官隊伍的毀滅，只加強了日本現(xiàn)有的認知。蘇軍戰(zhàn)斗力偏弱這個印象，而他對紅軍中的不滿情緒和質量上的弱點的詳細描述則進一步加深了這種認識。他指出了一些特定領域，如供應、衛(wèi)生、訓練、運輸、軍械、機械化和航空，再加上秘密的破壞活動的問題。日本人聽到蘇軍戰(zhàn)地指揮官只是因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而在進行指揮工作，無疑感到非常高興。另一方面，柳什科夫通過報告蘇聯(lián)在西伯利亞的大規(guī)模集結以及莫斯科領導層日益增長的好戰(zhàn)情緒和戰(zhàn)爭意圖，促進了日本軍方為從國會獲得更大的年度預算而做出的長期努力。這就是日本軍隊希望告訴公眾的那種信息。

柳什科夫詳細介紹了蘇聯(lián)境內的顛覆活動和反對派活動，但有時無法確定他自己對NKVD所揭露的所有陰謀的真實性的信念。盡管他嘲笑斯大林在反對派被認為是軟弱無力和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對數(shù)十萬破壞者、間諜和持不同政見者進行清算的做法是前后不一的，但一些日本觀察家想知道，這些清洗是否實際上加強而不是削弱了斯大林的權威，斯大林一定沒有像柳什科夫暗示（和希望）的那樣接近崩潰的邊緣。在蘇聯(lián)面臨來自國外的致命危險的前夕，所有潛在的反對派都被撲滅了。

人們不禁想問什么被指派到蘇聯(lián)境外進行特別暗殺的內務人民委員部機動小組之一沒有被指派去殺害柳什科夫。在清算第二等級的反對派時，距離當然不是考慮的因素，持對立主義的人，列如伊格納茨·賴茲（Ignatz Reisz），內務人民委員會駐瑞士駐外特工，在巴黎叛逃，1937年夏天在洛桑附近被追蹤并謀殺。阿加貝科夫是聯(lián)邦政治管理局（OGPU，俄羅斯30年代秘密警察）在土耳其的駐外特工，他在1929年已經叛逃，1938年在比利時被暗殺。沃爾特·克里維斯基，1937年12月在巴黎叛逃的荷蘭內務人民委員部駐外特工，在法國的一次軍事采購任務中被發(fā)現(xiàn)，1941年被一槍打死在華盛頓特區(qū)的酒店房間里。在柳什科夫一案中，也許斯大林不希望進一步冒犯日本當局；或者日本憲兵隊的安全警戒線太嚴密；或者柳什科夫在更大的計劃中根本不重要，不可能通過試圖在國外暗殺他來莊重、夸大甚至承認他的存在。

柳什科夫的建議最不利的、意想不到的影響是它對關東軍不可否認的戰(zhàn)斗失敗的影響。1939年在諾門罕爆發(fā)的戰(zhàn)斗中產生了不可否認的影響。日本情報部門幾乎無一例外地低估了他們的蘇聯(lián)-外蒙古的對手，在當年5月至9月期間，他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特別是因為日本軍隊沒有理解敵人機械化軍團和遠程火炮的規(guī)模和質量，沒有理解彈藥的豐富性，沒有理解汽車運輸?shù)目捎眯院退俣取?/p>

這一切與一年前柳什科夫聲稱的完全不同。 “我們對結果相當震驚，”有影響力的朝日間新聞報承認道。此外，正如我們所看到的那樣，柳什科夫并沒有讓日本人準備好面對朱可夫的指揮能力和廣闊的視野。盡管寫起來很痛苦，但那些關于柳什科夫是蘇聯(lián)人的工廠的毫無根據(jù)的指責仿佛是真的，或者至少他糟糕的建議的結果使這些指責看起來是可信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柳什科夫是在煽動日軍最一廂情愿的想法，為此他應該承擔自己的責任。至于抵抗斯大林政權的問題，柳什科夫譴責反對派太過喋喋不休和孤立無援。他當然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里，雖然他一直堅持把打倒獨裁者是他的主要任務，但他不愿意屈服于他的NKVD下屬和同事，也不愿意屈服于由他直接親自指揮的6萬名NKVD精銳部隊（包括1.4萬名邊防軍）。

?當他自己的最后危機在1938年3月左右迫近時，柳什科夫沒有考慮到自殺是一種選擇。1945年8月，俄國人參加了對日戰(zhàn)爭，并向柳什科夫最近定居的亞瑟港-大連地區(qū)大舉進攻，竹岡大尉建議他自殺，他也不認為這是一種選擇。在這兩種情況下，非英雄式的單獨飛行是他痛苦的選擇，是在兩個地獄之間的沒有余地的選擇。雖然屬于他的星辰在1938年就已經隕落了，但他仍然對環(huán)境有一定的控制力，而他的家庭則為此付出了個人的代價。七年后，他仍然只有45歲，完全受制于他的日本幕僚。正是他們?yōu)樗隽俗詈蟮倪x擇，給他帶來了最終的制裁，并為他動蕩的職業(yè)生涯埋下了伏筆。柳什科夫的骨灰被扔到了遙遠的大連的一個陶器場，永遠不會被人記住或拋棄，成為他活著時沒能推翻的斯大林的遲來的但不可阻擋的受害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