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有了一瞬間的涼爽，那顆溫?zé)岬男呐K漸漸冷卻。颯好像聽到耳邊一片嘈雜聲，一個個高大詭魅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眼皮越來越沉重。

我好累，想休息了。

醒來時，眼前白茫茫一片?！拔摇疫@是……還活著嗎？”颯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按了按額角。腦袋還暈暈沉沉，胸口處隱隱作痛。撩開襯衣，才發(fā)現(xiàn)胸口纏滿了厚厚的紗布。

一瞬間，過往的罪惡猶如苦澀的海水，迫不及待地涌現(xiàn)?！鞍?！”颯捂著腦袋，痛苦地哀號。他發(fā)瘋似的撕扯著襯衣和雪白的紗布。傷口撕裂，滲出殷紅的鮮血。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活著！”

聲音凄厲如月圓之夜孤狼的嘶吼，絲毫看不出此人曾是清岄樓打著招牌的歌姬。

“嘭”病房門被撞開。幾個身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yī)生疾步上前。他們按住颯的胳膊，用繩子拴到床頭的鐵欄桿上，然后一個小護(hù)士急急忙忙掏出針管往他的脈搏注射了鎮(zhèn)靜劑。

“呃……”颯痛苦地掙扎了一番，便安靜下來。

“喂，卷先生，您好，是這樣的……”颯的主治醫(yī)師撥通了卷的電話?！帮S先生現(xiàn)在的情況不容樂觀，可能需要您過來一下?！?/p>

卷一夜未眠，清早剛回到府上就又被醫(yī)院叫了去。聽說颯的情況不太好，神色頓時又暗沉了幾分。他坐在車后座，煩躁地翻看著賬單和信件。這都是前幾天攢下來的，早上管家剛給他。

他偶然翻到一封信，地址是清岄樓。是颯寄來的。

卷先生：

? ? ?您好。

? ? ?我可能，馬上要離開了……這是遲早的事。上次在戲院您落了條懷表在我這，希望您盡早來去。謝謝。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颯

卷的手猛然握緊了。目光有些呆滯迷離。懷表……本來就是送你的……但如果……我能早些看到這封信，你就不會這樣了吧。

司機(jī)的一聲“到了”讓卷回過神來。卷下了車，進(jìn)了醫(yī)院，徑直走去了颯的病房。主治醫(yī)師等在那。卷匆匆看了眼病床上的人。颯臉色蒼白，毫無生氣，襯著烏黑的頭發(fā)，好似剛從煉獄來到人間。

“卷先生，”醫(yī)生開了口：“病人現(xiàn)在的情緒已經(jīng)在失控的邊緣徘徊，對他恢復(fù)身體極其不利，再者 ，嚴(yán)重些，可能就要在瘋?cè)嗽憾冗^余生了。”卷聽著，沒有說話。

許久，他問：“怎么治療？”

“藥物治療，還需至親之人在精神上的支持?！?/p>

“嗯?！?/p>

卷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颯?！澳阌兄劣H之人么？”這句話像是在問颯，又好似在問他自己。

母親在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父親又娶了一個女人，說是他的繼母，他的新媽媽。剛進(jìn)他們家門的那幾年，女人對他很好?？墒恰詮挠辛说艿?，他的父親對他十分嚴(yán)苛，時不時動用“家規(guī)”，對他的身體健康和生活也不聞不問。繼母更是把最好的都給了弟弟，甚至在父親面前煽風(fēng)點(diǎn)火，把所有錯事都推給他……然后，四歲的弟弟從樓梯上掉下來，年僅十三歲的他莫名背負(fù)上了謀害親弟弟的罪名……

“咳咳?！本淼乃季w被牽了回來。颯咳嗽了起來?！霸趺戳??！本砻θフ湛达S?！耙人?？”

颯坐起來，依靠在床頭，虛弱地擺了擺手。沉默良久，颯開口了：“卷，我想，你是這世上唯一對我好的人了，謝謝?！本砭篃o言以對。

“我真的羨慕你，有親人朋友。我……唯一的妹妹卻找不到了。想來，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十八歲了，出落得挺好看了。”颯吃力地說著，輕輕合上眼，耳邊好像聽到了女孩銀鈴般的笑聲。

“颯，會好起來的，你把身體養(yǎng)好。妹妹，我會幫你找的，只要你好好的。”卷握住了颯的手，有些冰冷。

“呵。”颯的手指動了動，“韓先生說得對，我不會好了，我的身子已經(jīng)廢了，已經(jīng)死了，它現(xiàn)在只是一具毫無意義的空殼了！”

說著說著，颯的情緒激動起來，他死死抓著被單，努力控制著自己。

突然，颯的身子癱軟下來，倒在了卷的懷里。

“卷，我累了。”

“好好休息吧，颯颯。”卷攏了攏颯凌亂的頭發(fā)。

“卷，這亂世，什么時候才能落幕啊。”

“總有一天，驚喜會在裂縫中結(jié)果的?！?/p>

“卷，你看，黃昏的天空，好美?！?/p>

落日余暉撒在窗欞上，給透明的玻璃涂抹了暖橙色的光芒，絢麗又不失典雅。

颯蒼白的臉龐有了些許光亮。他側(cè)過臉，看著卷。

卷也低頭看著懷中人。

“颯，我能邀請你周末去看電影嗎?！?/p>

“嗯。先生，有你，真好?！?/p>

卷俯下身吻了吻懷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