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漢化】喜劇機械、亦或是基于無名者們的游行 第一章

寫在前面:
海沢海綿的這部小說久負盛名,但一直沒有大佬漢化,嘗試拋磚引玉了一下,希望能讓更多人感受到本作的魅力!如翻譯中有錯誤,請及時批評指正,非常感謝。凋葉棕為本作寫過同人曲《セルフ?トーキング 或いは 魔女というガラクタによる魂の在り処への言及のバラード》,推薦配合食用w
觀前提示?
1.?本作存在獵奇/電波/怪誕/性描寫/角色崩壞內(nèi)容/秘封組與他人的親密關系,介意者請勿閱讀。
2.?本作中譯版為參考原作與英譯版的機翻加潤色,存在許多錯誤,敬請理解。有能力的讀者還請盡量去體驗原版小說。
3.?本作的注釋如未特殊標注,則均是原作含有的內(nèi)容。
4.?讓喜劇機械流行起來吧(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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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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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劇機械、亦或是基于無名者們的游行
喜劇機械、もしくはジェーン?ドゥ達によるパラード
著 海沢海綿?2015.5.10
譯 ReIN?2023.7.24
第一章 降下雨水的噩夢
——然后,讓我們一起,表演般地死去
?
酉京都大學校園一角,有一座圓筒狀的白色建筑物。
瑪艾露貝莉·赫恩就站在這座建筑物前面。
「是為什么,自科學世紀開始起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但紙質(zhì)書籍這一媒介卻沒有消失呢?!?/span>
她茫然地想著。
據(jù)她的友人宇佐見蓮子說,這大概是因為情報價值的差異。梅莉穿過沿弧狀軌道自動打開的玻璃門,踏上鋪著嫩綠色地毯的地板。為了防止紙上信息因時光流逝而劣化,將其數(shù)據(jù)化,作為電子信息半永久性地保存下來,從而代代相傳。將信息所具有的價值,與轉(zhuǎn)換過程中所需要的工時和成本進行權衡,如果不劃算,那么就任由它這樣劣化下去,因為信息總有一天會遺失。至少友人是這樣主張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
梅莉穿過建筑中央的公共空間,向墻邊的接待處走去。
接待處旁邊,有一扇像自動檢票口一樣的矮門。
再向前,是狹窄的螺旋樓梯,通向地下的禁書區(qū)。
公共空間里,沒有書架,只有十幾臺終端。通過這些終端,使用學生證上的號碼和靜脈識別,就可以將電子化的所有信息下載到自己的終端。就像童話里說的那樣,信息不存在借閱限制,也無需歸還。
因此,公共空間很冷清。
在這里的,只有借用桌子工作學習的人,或是為了消磨上課和上課之間的空余時間,而尋找安靜的地方睡覺的人。
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了。
除了一層的公共區(qū)域和地下的禁書區(qū)外,這座建筑只不過是存儲數(shù)據(jù)的服務器的容器。所以建筑呈圓筒狀。她曾聽人說過,圓筒狀是最有效率的構造。盡管她不太理解為何如此。
接待處有一名圖書管理員,似乎很無聊的樣子。
「不好意思,我想獲得禁書區(qū)的進入許可?!?/span>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梅莉說的話,圖書管理員一言不發(fā)地把一個邊長約二十厘米的薄盒子放在她面前。梅莉將手腕放在上面。微弱的電子音輕輕地響起。旁邊的門靜靜地打開了。
她輕輕點頭致意,穿過通往禁書區(qū)的門。
門那邊和這邊。只要穿過一塊薄薄的、連天花板都沒能觸及的屏障,空氣就會一下子改變。當然,兩邊實際上的空氣狀況并無差別。
雖然一切都是錯覺,但梅莉卻很喜歡這種感覺。
境界。
一扇小門,是把現(xiàn)在,和已經(jīng)遺棄的過去的遺物隔開的境界。梅莉回味著朋友的話。
被認為沒有為后代保存價值的信息。
但是,它們是已經(jīng)死去的某人留下的話語。
「我要走進的,一定是一口棺材。」
心不在焉地想。
不被任何人需求的話語。
寫下這些話語的人,卻也許會花費一生。
誰都聽不到的透明的話語。
被拒絕傳遞給下一代的一切。
也許是詩歌,也許是荒唐無稽的理論,也許是已經(jīng)失傳的研究著作。盡管如此,梅莉還是覺得,把這一切當作不必要的東西丟棄有些別扭。
違和感。
無法用語言表達這種感覺。
是不快感嗎?
也不對。
也許,是人們看到被遺棄的廢墟時的感受。看到失去用途的建筑時的感受。看到為某人建造的建筑時的感受。看到不被任何人所愛的建筑時的感受。也許是經(jīng)濟原因,結構原因,但背后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不再被任何人所愛的現(xiàn)實。這就是……
悲傷。
梅莉一定已經(jīng),被她的心與哀傷所吞噬了。
沿著只能容一人通過的狹窄螺旋樓梯往下走。每走一步,她都用余光注視著樓層間的境界。下面飄來一股生銹的紙張味道。
論文需要的材料全部都數(shù)字化了,從終端下載就可以了。
考古學、古生物學、只有老太婆才知道的傳說、搖搖欲墜的化石,都不需要了。所有這些信息都被數(shù)字化了,放在了活著的箱子中。
既然是這樣,自己又為什么要下到禁書區(qū)去呢?
大概,是因為悲傷吧。
剛才得出的結論好像哽在喉嚨里一樣。大腦在對她耳語:沒有必要再為此尋找原因了。
滿是已死的人們寫下的話語的,公共墓地。
耳邊只有皮鞋踏在鐵制樓梯上的聲音。
誰也不會對圖書館地下的東西感興趣。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里有另外的人在的跡象,今天也是如此。只是,總覺得和平常不太一樣。
明明是毫無變化的風景,但與記憶中的不一致卻黏在樓梯上。她把指尖搭在欄桿上,左手食指上的廉價戒指微微發(fā)亮。但在那枚戒指之外——
梅莉這時才注意到,從前一直在那里的中心支柱不見了。
從螺旋樓梯的構造上來說,如果沒有中心支柱,樓梯將因無法支撐自身而坍塌。記憶中,柱子是在那里的。但是,現(xiàn)在卻不在了。不在這段樓梯上。
腦海深處模糊地浮現(xiàn)出一句話。
「約翰的樓梯」。
那是某個教堂里建筑的螺旋樓梯。教堂建成后,有人發(fā)現(xiàn)沒有通往二樓的樓梯。沒錢增建,正發(fā)愁時,來了一個男人。據(jù)說,只拿著鋸子、尺子和小工具箱的男人,一夜之間就搭好了一座樓梯。那就是「約翰的樓梯」。樓梯沒有支柱,卻據(jù)說即使唱詩班站在臺階上也不會倒塌。它就在某處存在著。
梅莉抓著欄桿的手稍稍用力。
樓梯是什么時候更換的?不、不是。并非如此。
視野跟著大腦搖晃了一下。左半邊臉痙攣著。眼睛下面的臉頰,就像流過電流的青蛙腿一樣,微微地顫抖著。有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脈搏加快了。
?
樓梯。
腳下的空間裂開了。無數(shù)的傷痕像玻璃窗一樣在空間里流動著。她可以看到境界。那些她喜歡的話語、被嘲笑為毫無價值的話語,就在她的下方,仿佛正在悲鳴一般。梅莉下了一階樓梯。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在往下走。內(nèi)心某處,理智在召喚,可身體就是不聽。在她心中的某個地方,一定有著想要見證這一切的欲望。她想知道,那些被貶為一文不值的書本里,回蕩著的悲鳴。就像破壞境界一樣……不、不可以將這兩者加以比較。所以,她……
樓梯旁邊。
沿著沒有與柱子相連的欄桿,一根細管伸了出來。
「11/17層」
焊接著寫有這句話的牌子。
樓梯仍然向著地下延伸。
但是,梅莉不敢再往前走了。
木質(zhì)地板上面,不規(guī)則地鋪著紅色的絲絨地毯,梅莉就是踩在這層地板上的。一切都沒有改變。空間中暴虐的裂痕不在那里。但是,梅莉多少明白了。這層樓本身就是一個空間的裂縫。境界本身就橫亙在她眼前。除了排列整齊的書架之外,什么都沒有。它們排列得太整齊了,甚至顯得不自然。給她的印象是,這些書架就是在那里誕生的,然后在沒有任何變化的情況下死去。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音深深地回響著。她原以為,鋪在地板上的紅布沒有任何意義,但并非如此。紅布似乎正在形成一個形狀。但是,僅僅站在上面,無法了解全貌。
書架上擺滿了紙質(zhì)書,所有書都裝訂得很精美。
皮革裝幀的書,精裝的書,金銀題字的書。
目光停留在其中一本上。
那是一本呈渾濁的黃白色的書,有些地方已經(jīng)變黑了。梅莉輕輕伸出手,用手指撫摸書脊。
粗糙的感覺。
簡直就像用人皮裝訂成的一樣。
書名是《解剖臺上的縫紉機與蝙蝠傘》。
梅莉把書拿了出來。
手腕上,書的重量清晰可辨。她翻開封面,霉味使鼻子微微發(fā)癢。
已經(jīng)變成茶色的紙上,印著墨跡。
——十七是個完全的數(shù)字。從這一句話開始。
——十七是個完全的數(shù)字。要問為什么的話,那是因為——
「它象征著死亡,而死亡是一個球體。球體,在它們有限的碎片中,永遠地重復著。誰也無法證明,是什么區(qū)分了圓的內(nèi)外。他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反復擺弄這十三萬個字母的排列,就像解剖臺上的縫紉機和蝙蝠傘奇跡般的美麗一樣」
不知是誰在訴說著書上的話語。
梅莉本能地抬起頭來,
書與書之間產(chǎn)生的隙間中,只有半張嘴唇浮現(xiàn)。
從嘴唇里,露出了指尖。沒有手指,只有像白樺一樣瘦削的指尖彎曲著,彎曲成球形。
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微微后退了一步。這時,她終于意識到了。
腳下鋪著的紅色絲絨是人的形狀。
躺下的,少女的剪影。
折疊的兩腿之間放著一套茶具。
茶杯的邊緣是金色的青瓷,里面盛滿了黑紅色的液體。水面上漂浮著一朵花。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耬斗花。
「十八是完全的數(shù)字,是用三和六相乘而成的。被十七分割的十八,可以說是穿過煤氣管的一片天空」
大腦飛速運轉(zhuǎn)的錯覺。
頭暈。
眩暈。
有一種禁書區(qū)以自己為中心旋轉(zhuǎn)的錯覺。
最里面的書架。
被撥弄得不規(guī)則的書與書與書。
在書與書的隙間中,可以看到一張人臉。
就像這個房間本身的臉一樣。
從旁邊書架的最下面一層,伸出了一只手臂。是手指除了食指和拇指以外全缺的,蒼白的手臂。手臂拿起茶杯,從放茶壺的地方又伸出一只手,往杯子里倒了些什么。隱約能聞到茶的香味。紅色的、紅色的液體。它所贊頌的,是令人討厭的甜膩的、厚重的香味。
「該說歡迎至此呢,還是竟敢至此好呢?現(xiàn)在的我不得而知。歡迎你再次來到無主的公館,亡靈小姐」
那聲音在笑。
藏在書架里的人類圖書館在笑。
「亡、靈?」
「你以前來過這里,是不是?這里,以及,某處」
聲音咯咯地笑著。
「黑痣用濃茶泡澡,不需要多余的Bengay鎮(zhèn)靜藥膏。那么,亡靈小姐,難得光臨,有什么事嗎?」
「那、那個……」
話語在空中盤旋。
沒有任何意義。
「回想起來,書這東西只不過是棺材,就像我自己一樣。在嘲笑聲中,人不能被再一次生產(chǎn)。人,不能被再一次生產(chǎn)。我在尋找一個奇點,因為那無異于開拓虛無」
梅莉聽不懂她滔滔不絕的意思。
甚至,對于這個人而言,用“她”這一代詞合適嗎?
環(huán)顧四周。
無數(shù)書架上的無數(shù)隙間。其中,夾雜著少女的身體部位。從書架的正中央,可以看到她纖細的腿。但是,從腳踝處生長出的不是腳,而是如花瓣般的耳朵。腳踝和腳被懸掛在天花板上,在電燈中忽明忽暗。腳底有一只眼睛。露出了少女特有的圓圓的肚子。另一處,有一條如女x器般的龜裂。其中,有一只眼睛向外凝視。從書架最上面的間隙可以看到腰部和胸部。白色的帶褶邊的布料。想必是她穿著的衣服,不時夾在書與書之間。手里的書。在剛剛翻開的書中,另一半嘴唇和肩膀放在一起。它微微顫抖著。就像在呼吸一樣。
「你……是誰?」
梅莉能說出的,只有這一句話。
?
人類圖書館露出陰郁的笑容。
「我看到了。一直以來,無一例外,每個人都縮著肩膀擠在一起,做出無數(shù)愚蠢的舉動,使同類變得愚鈍,用各種各樣的方法腐化靈魂。他們把這種行為的動機,稱為榮譽」
「那、那個」
「你好,亡靈小姐。我是魔女。被賦予知識這個名字的、圖書館的魔女。是的,圖書館就是公共墓地哦」
她說出的那句話,梅莉是知道的。因為,正是自己之前在考慮的。
「書是棺材。因為別人的靈魂,只是為了被觀測而被葬在書中。就像那些躺在棺材里、被放在裝飾以玫瑰的房間里的少女的尸骸一樣。將書本采集,而后封存起來,就等于形成了公共墓地。所以,圖書館就是一座城市,我們不過是永久封存在城市中的一具棺材」
從茶杯里溢出的紅茶,在地板上蔓延開來。
「唯一能夠使我與眾不同的,只有帕秋莉·諾雷姬這個名字」
紅色的液體一直流到梅莉腳邊,填滿了皮鞋輪廓外的區(qū)域,繼續(xù)淹沒著紅絲絨地毯和木地板。
三厘米深的海淹沒了禁書區(qū)。
「在鏡子里,我注視著自己的嘴。這是按照我的意愿被傷害的嘴。失敗了。因為從臉上兩個傷口流出的血液,無論如何都不讓我知道那是不是正常人的笑容。但是,仔細看了一會兒后,我看見了。我的笑容和人類的笑容不一樣,也就是說,我沒有笑。那么,亡靈小姐,首先,從什么開始呢?」
一根食指從書架上伸出,用指尖在梅莉的唇邊輕輕劃動。劃過嘴唇,劃到下巴。那,與淚水流下的方向是相同的。
「但是,虛無并沒有被開拓出來。對于未完成的事情只能保持沉默。就像對于不可說的事情只能保持沉默一樣」
「那、是維特根斯坦嗎?」
梅莉反射性地脫口而出。以前,曾在講義中讀過。
「是的。他口中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幾百年前的事了,而他的理論仍未完成。」
「未完成」
「一切都是未完成的。實際存在的定義,自己存在于此的理由,一切都是未完成的,大家都發(fā)瘋而死。邏輯充滿世界。邏輯的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也就是說,誰都無法承認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盡管一切都存在于外殼之上。因為凝視鏡子的人,無論何時都是在鏡子里被自己凝視著的」
?
傳來什么東西在地上爬行的聲音。
梅莉向后看去。
在那里的東西。
椅子。
坐在藤椅上的,是少女的身體。
沒有胳膊、沒有腿,只有軀干的少女的身體。腹部用柵欄隔開,仿佛在描繪自己的臟腑般,柵欄沿著身體的內(nèi)臟延伸。
然后是正中間的部分。胃和心臟之間的長柵欄后面,埋著一個麥克風。
吱吱吱吱的噪音在耳邊回響。
脖子上,放著一個取代了頭部的鳥籠。
鳥籠中,嵌進了藍天的圖畫。
天空一片空曠,但是,卻扭曲成不自然的形狀,幾乎像人的眼眸一樣。正中間有一個黑色的球體。只有這些浮現(xiàn)在眼前。
麥克風發(fā)出夾雜著噪音的聲音。鼓膜引起共振,到了幾乎要撕裂的程度。
大腦深處好像插著幾千根生銹的針。
眩暈。
鈍痛。
嘔吐感。
頭暈。
忽明忽暗的禁書區(qū)。
少女的身體沒有坍塌。
書架與書架之間,可以看到少女的臉和龍膽色的頭發(fā)。地板上鮮紅的絲絨地毯。木瓦依照幾何學重疊在一起。書架、天花板、螺旋樓梯……一切都在以不同的方式,重復地做著勻速運動。圖書館本身也開始交錯,并被自己所糾纏在一起。像胎動一樣。如同人的胎動。
一大片血紅色的水洼從梅莉腳邊蔓延開來。其中隱約映出旋轉(zhuǎn)的圓盤。
像凝固的血液一樣粘在表面的紅茶,隨著圓盤的移動,嘩啦嘩啦地滾落下來。在梅莉的腳邊,形成了一系列圖案與文字。
從水面中升起、浮現(xiàn)在那里的是什么?
那個詞語,梅莉已經(jīng)不記得了。
?
*
?
「作為夢,你告訴我的事情也太模糊了吧?」
酉京都大學校園內(nèi)的露天咖啡館。
對面,友人宇佐見蓮子啜飲著合成咖啡,帶著有些氣惱的表情回答。
「就算是我也是這么想的」
手中,梅莉感到塑料杯里的淺棕色奶茶在周圍的空氣中,慢慢失去了溫度。
午后。
上午的課結束后,進入下午的課前間隙的時間。周圍的人群嘈雜、熙熙攘攘,不停地前行。梅莉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只有蓮子和她被落在了后面。
喝了一口奶茶,只覺得甘甜的香氣掠過喉嚨。不管茶本身是不是人工合成的,與糖精和人工合成牛奶的味道相比,都顯得微不足道了。糖精和人工合成牛奶的味道,顯然是為了掩蓋茶的廉價感,使舌頭隱隱作痛。
可是,梅莉用無名指擦了擦沾在唇邊的奶茶,想道,她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奶茶是什么味道。她對手中的奶茶的印象僅限于「這是一種叫做奶茶的飲料」,無法將它與真正的奶茶進行比較。長期以來,真正的奶茶只屬于高級鑒賞家的領域,即使是非合成成分的食品墨盒的價格,也已經(jīng)不是大學生能承受的水平了。
如今,所有的食品都是用3D繪圖儀合成的。食品墨盒中填充了由產(chǎn)品主要成分組成的原料,將其裝填在專用機械上,就可以輸出合成食品。
飲料也一樣。
墨盒的成本取決于原料的成分。其成分越是純化,成本就越便宜。但是,如果想要再現(xiàn)原來的自然風味,就需要在原料中適度混合不確定要素和雜質(zhì)。生產(chǎn)成本比純化的東西要高。
就這樣,「真正的味道」已經(jīng)成為高級嗜好品。
更何況,用天然素材人工制作的食品已經(jīng)不存在了。這些產(chǎn)品的生產(chǎn)效率低得令人難以置信,同時,人權組織還聲稱,制作過程中所涉及的工作條件和勞動力,對男女人權和自由的限制令人無法容忍。這在很久以前,就導致了食品行業(yè)中此類產(chǎn)品減少的趨勢。
因此,她們無法從本質(zhì)上體驗所謂懷古的「古早味」。只能用成本來衡量。畢竟,「真正的味道」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雜質(zhì),而雜質(zhì)只會混淆她們更熟悉的味道。
「那么,梅莉小姐……你是看得太清楚了嗎?」
蓮子抿了一口味道同樣廉價的咖啡。
「是呢……這一次,確實分不清夢和現(xiàn)的界限在哪里」
從信州的療養(yǎng)院出院后,一直如此。
有幾次,梅莉不僅能看到現(xiàn)實世界和夢境世界之間的界限,而且導致了時間位移,使她離開了現(xiàn)在的時間軸。
這是兩人的共識。
但是,梅莉的表情并不像當時把伊邪那岐板塊帶回來時那樣,能夠確定發(fā)生了什么。她只是一邊嘟囔著「真是不可理解的情景」,一邊用奶茶潤濕了嘴唇。
「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簡直就像,置身于達利的畫作中」
「達利?」
「哎呀,博學多識的宇佐見小姐不知道嗎?」
「很遺憾。是什么樣的夢想家?」
「不是夢想家之類的啦,只是個畫家哦」
「畫家」
蓮子仰頭望向天空,一只手捂住雙眼,仿佛在說不耐煩。
「到此為止吧,那種詩意的東西很難理解啦」
「哎呀,是嗎?我明明覺得他的畫作就像是可以直接描繪人的心理層面一樣,非常值得一看哦?」
「這種事無法落實到定量的理論中。就像無論如何描述月亮的美麗,都無法表達出愛一樣」
「真沒熱情」
「不是憑熱情就能生出孩子的」
「在生出孩子的過程中,熱情不是必要的嗎?」
「在我看來,生孩子所需要的那種關系,只不過是一種相互依存的形式。不然,你覺得為什么上帝會讓生x行為具有游戲性呢?」
「承認有游戲性了嗎?」
「那倒是啦」
「不管怎樣」
梅莉苦澀地翹起嘴唇笑了。
「我覺得我們的談話不僅缺乏熱情,而且開始變得沒有品位了」
「同意喲」
可是。蓮子停頓了一下,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夾住咖啡杯,像鐘擺一樣搖晃著。另一只手托腮,直直地看著友人的眼睛。
「可是,那個夢也好,還是看得太清楚了也罷的東西,到底意味著什么呢?」
「她對我說的話太抽象了,我也沒有能準確地表達出來的自信」
「那是當然。能背出海涅詩集的只有錄音機,常人是辦不到的」
「我、被安慰了?」
「只是在陳述顯而易見的理論」
「那就好」
「這種事先放在一邊。你還能看到那個人類圖書館嗎?」
「只能通過回憶看到呢。如果再去一次圖書館,也許還能見到她,但說實話我真的不想這樣」
「確實呢。不管怎么說,第二次相遇什么的還是不要發(fā)生了」
「是吧?」
「不過第一次的話我還是歡迎的」
「我第一次就覺得夠糟糕了……」
蓮子把滿是咖啡的杯子放在一旁,向梅莉傾過身去。
「我也能像上次一樣看到嗎?」
「像上次一樣……啊,像伊邪那岐板塊的時候那樣?」
「是啊。如果,你看到的真的是境界的另一方的話,我或許也能感覺到一些碎片。應該能幫助你理解吧?」
「是啊……雖然不知道你能看到什么,但說不定能看到一些東西……我們試一試吧?」
友人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伸出手,把手掌放在她的兩眼之間,用食指和中指遮住眼瞼。
大腦深處發(fā)出發(fā)條轉(zhuǎn)動的聲音。
思緒中夾雜著噪音。
眼睛痙攣。
眼球顫動。
意識與意識相連接的感覺。
靜寂。
纖維,從身上撕裂的自我的纖維相互纏繞的感覺。
蓮子的意識有了些許反饋。
舌頭上有沙礫般的觸覺。
平衡感在旋轉(zhuǎn)中慢慢瓦解。
?
舉個例子來說,就好像眼前有一幅一分為二的畫面。一個和另一個。這兩個獨立的部分在同一時間軸上,經(jīng)歷同樣的雜音,投射出同樣的人群,卻產(chǎn)生了某種相位差。好像有一幀延遲。不斷偏移的畫面和畫面。這時,右側畫面上出現(xiàn)了別的東西。就像兩層不同的膠卷重疊在一起,掛在放映機上一樣。
兩層滲透的畫面。
導火線突然點燃了。
燈絲。
竹子做的燈絲。
帶著熱量的燈絲燒成了緋色。沒有發(fā)光。只有陰影模糊地消失了。
畫面一分為二。
背后映出喧鬧的學生。
走過的人影。
混雜的投影。
龍膽色。
人類圖書館。
紅色絲絨。
手表。
魔女的時鐘。
那是機械。
人偶時鐘的舞臺。
人類。
齒輪轉(zhuǎn)動,人類圖書館籠子里的鳥。
扭曲成矩形的人類姿態(tài)。散落在地板上的隱元豆。煮熟的隱元豆中柔軟的構造。也許是內(nèi)亂的預兆。這是來自內(nèi)部的反叛。
圖像在多層中模糊。
人類圖書館的腳踢落了一個男人。不,那來自不同的圖層,只是影像上的重疊,是拼貼畫,不在同一實際的空間軸上,不在同一實際的時間軸上。
走過的學生的身影。
脖子上面的頭是收款機。
以前只在資料上看到過,便利店還在接待客人時的時候存在的機械,金錢的授受,只為了實現(xiàn)物理貨幣的授受而存在的已經(jīng)死亡的機械。人類圖書館的腳正踢著頂著收款機頭的青年的后背。青年腳邊的帽子。
無數(shù)的帽子掉落在地上。這也沒有空間上的意義。這也沒有時間上的意義。
無數(shù)的帽子都有眼睛。像是裂開的花紋。是眼睛的形狀。一道裂縫。那個放在地上。規(guī)律性。
從中發(fā)現(xiàn)的是,一個旋渦。
在旋轉(zhuǎn)。帽子沿著這條旋轉(zhuǎn)的軌跡前進。
一切都在旋轉(zhuǎn)。
旋轉(zhuǎn)的靜止點。
「吃奶的孩子喜歡冒著熱氣的肉,不喜歡溫室里的花菜」
只有這些字句在不停地旋轉(zhuǎn)。
被分割的視野。兩個畫面。那個也被分割。四個畫面。左上方和右上方同樣是學生群。右下角映入眼簾的是無數(shù)的日記本。左下方反映的是。那是。瞳孔。不轉(zhuǎn)的眼眸。無數(shù)境界。宣告著。亡靈。那里的東西。那是。
蝴蝶標本。
?
「住手!」
手被抽走了。
眼前,蓮子臉色慘白,嘴唇微微顫抖。
「對不起,我只是……求你了……」
指尖在微微顫抖。
「我、我才是,對不起」
「今天,就先回去了」
只匆匆說完這句話,蓮子就從梅莉面前離開了。
人群的喧囂漸漸遠去。
已經(jīng),到下午的課開始的時候了。
這樣想著,梅莉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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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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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艾露貝莉·赫恩有戀人。
是在同一個研討會,大她一歲的男生。
躺在床上,梅莉靜靜地聽著他的呼吸聲,手指撫摸著他裸露的胸膛。
恍惚地想,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有發(fā)生x關系了。
并不是愛情變淡了。至少梅莉這樣想。
雖然不可能看透他的內(nèi)心。
只是,他們的關系就像一根松散的線,在自身的重壓下慢慢散開??傆X得內(nèi)心里,x的意義和價值正在逐漸被削減。進一步說,也許就連在幾個月前最后一次發(fā)生x關系的時候,也感覺到了某種背離。用手指摸著男友沒有什么贅肉的薄薄的胸板,茫然地想著。
但不到二十分鐘,就這個也厭倦了。
今天中午的事。
人類圖書館的事。
蓮子的事。
試著回想起來。即使想把一切聯(lián)系起來,也是徒勞的。
即使閉上眼睛,眼球和眼瞼之間也只有黑暗在打轉(zhuǎn),絲毫沒有睡意。睡不著。
相反,感覺瞳孔深處一下子收斂了起來,試圖聚焦。
最近,這個問題變得越來越嚴重了。
勉強閉上眼睛,緊緊抱住戀人的胳膊。纖細的手臂。纖細的上臂。也許和自己的,也沒什么不同。
很自然地把手伸向了手邊的便攜式終端設備。
翻身到一旁,打開終端,藍白色二極管的光線,在關了燈的房間里,微弱地亮著。打開通訊錄,用手指滾動著羅列的名字。本科同學、父母、從高中起就一直聯(lián)系的人,還有唯一的朋友。
自己明明和所有這些人都有著聯(lián)系,為什么只有她能被稱為朋友呢?
明明更多地存在著。過去有,更多。小學的時候,初中的時候,高中的時候。雖然和很多人接觸過,但說得上話的人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其中,每天見面的就更少了。而且。
閉上眼睛。
把終端放在胸前,仰面躺著,眼角深處的光線余燼形成旋渦。無數(shù)的線描成輪廓,斷裂,連在一起,像潮水一樣翻滾著,分散,又聚集在一起。隨著眼眸的移動,動作有些錯亂。找不到其中的規(guī)律和意義。如果是平時的話,倒也不會太在意,可偏偏在失眠的夜晚,就會感到很不舒服。先是閉上了眼睛,然后又睜開。就像是在慢動作地眨眼一樣,卻無法喚醒睡意,只是白白浪費時間。
再次打開終端。
按時間算,距離剛才還不到三分鐘。
從床上鉆了出來,只穿上襯衫和運動褲,走到窗邊。
十張榻榻米大小的公寓,墻壁一角只用玻璃窗制成。
穿過窗簾,光著腳走到窗外的小陽臺上。春夏之交的夜晚,冰冷的水泥還給腳底肌膚粗糙的觸感。
凌晨兩點的風輕輕拂過臉頰。
大約五十年前,人們制定了保護夜空的法律。
晚上八點以后的燈火被規(guī)定為以勒克斯為單位受到限制,所以,街道上的顏色就像煮熟的咖啡。入眠后的酉京都街景,有點像圖書館。腦海中掠過自稱魔女的人類圖書館的低語。
「書是棺材
「所以圖書館是一座城市
矩形的街道,低矮的矩形建筑。
每一個之中都有人。
每一個之中都有人。
但是,在夜晚的帷幕中,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大家都在自己的箱子里。
不管今天是以什么方式露出笑容的,以什么方式哭泣的,過去的一切卻已經(jīng)都被埋葬了。這,讓她感到非常寂寞。
雙臂靠在陽臺的欄桿上??戳丝?/span>手中的終端。
水滴落在液晶顯示器上,扭曲了畫面的光線。察覺到自己在哭,卻花了一點時間。意識到后,無意義的慟哭從喉嚨中滿溢而出。為什么在哭,是無法理解的。但是,很悲哀。好像一團用鉛做成的棉花堵住了內(nèi)心深處,只存在著這種感覺。夜晚是,悲傷的。蹲在地上,輕聲哭泣。
不知道這樣持續(xù)了多久。
梅莉用襯衫袖子擦了擦眼睛。
擦干濕漉漉的終端屏幕后,再次打開終端。從通訊錄中直接挑出友人的名字。
會接通嗎?
抽了抽鼻子,把終端貼在耳邊。
幾聲鈴響后。
「梅莉?」
聽到了友人的聲音。
「晚上好,蓮子」
「不覺得現(xiàn)在說‘晚上好’,有點太晚了嗎?」
「是呢。對不起」
「沒關系,我也睡不著」
「為什么,你認為我睡不著呢?」
「在這個時間接到電話,一般的人都會這么想吧?」
「哎呀,堂堂宇佐見蓮子,居然在討論一般人的想法?」
「從統(tǒng)計學上來講,在晚上這個時候,用明顯哭過的聲音打電話的人的平均狀態(tài)就是失眠,這一點已經(jīng)得到了幾項研究的證實」
「哪里的研究啊那是」
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最重要的是,友人理解她的處境,這令她覺得很安心。
「啊,你不知道嗎?是在2034年的一個類似人體工程學的學會上發(fā)表的」
「這是你編的吧?」
「沒有的事。也許是因為時間太晚了,追溯自己的記憶需要緩沖的時間啦」
「關于你自己的事也需要加上‘也許’嗎」
「人類這種動物最不了解自己了」
「贊同」
「哎呀,真稀奇」
一片寂靜。
「那么,是怎么了呢」
「嗯……只是,有點情緒不穩(wěn)定」
「是啊,睡不著的夜晚就是這樣吧」
「是啊……」
「和男朋友的關系不是一直很好嗎?」
「……沒有做」
「嗯?」
「就連距離上一次做,已經(jīng)過了幾個月,都不知道了」
「無x生活?」
「是、呢。大概是吧」
「不喜歡?」
「大概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只是?」
「只是,感覺身體和靈魂是分開的」
「又說些抽象的話」
透過終端傳來友人的笑聲。
「變得能看到之后,總覺得,現(xiàn)實感好像慢慢消失了。是為什么呢?」
「沒辦法,人的感覺最容易受到視覺的影響了」
「是這樣嗎」
「是啊。不過,倒是沒有聽說過,這也會影響到直接的肉體接觸」
「我也沒有」
「這就是深更半夜來依靠朋友的理由?」
「沒有‘依靠’啦。只是……」
「只是?」
「我只是想相信有人在看著我」
「……這是什么意思?」
蓮子的聲音稍微低了一點。
「蓮子?」
「嗯?」
「不、沒什么。不過,該怎么辦才好呢?」
「什么?」
「和男朋友的事」
「男朋友那邊也有責任吧。明明眼前躺著這種級別的美少女,卻不動她一根手指」
「哎呀,在夸我?」
「只是想安慰你一下」
「是嗎,謝謝」
「……不喜歡了嗎?」
「我覺得……不是這樣的。就像剛才我說的那樣,只是感覺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在我們做的時候,也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感癥?」
「也許吧。不過,有點不太一樣吧?」
「肉/體上的快樂不能和精神上的滿足結合起來?」
「可能是這樣的感覺吧。總覺得,我們做的時候,只有我自己的靈魂離開了身體。好像什么都看不見一樣。不、是能看到的,男朋友的樣子也好、房間的景色也好,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外面旁觀一樣」
「這個嘛,真是嚴重呢」
「你在認真聽嗎?」
「當然在了」
「是嗎……那樣、就好」
沉默混雜在一起。和剛才不同,感覺像是只有自己被拋在了后面。雖然說不出口。說出來了的話,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要結束了。
「偶爾做點不一樣的事情怎么樣?」
「不一樣的事情?奇怪的事還是算了吧」
「不是這個意思啦。比如,試試和別人上/床怎么樣?」
「還真的不是奇怪的事呢。這種的才不要」
「是嗎?總之,只要打破現(xiàn)在的固定觀念,說不定就會發(fā)現(xiàn)什么新的東西」
「可是,不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不行嗎?」
「不是男人也沒關系吧?」
「什么?」
「和別的女人也可以」
倒吸了一口氣。
「蓮子還是老樣子,想事情總是那么離奇」
「是嗎?在這個時代,認為x愛只存在于異性之間這樣的想法,本身就是不合適的吧」
梅莉知道,幾年前,同性婚姻就已經(jīng)在全國范圍內(nèi)合法化了。她理解蓮子為什么會用「這個時代」來反駁她的觀點。少子化的解決方法已經(jīng)決定了。
政/府沒有繼續(xù)向國民施加壓力,要求生育更多的孩子,而是改變了方向。只要建立一個沒有孩子也能永續(xù)的國家就可以了。沒錯,大家都這么想。
?
國家會衰老。
迎來充分發(fā)達的國家,不會再持續(xù)躍進了。
和人一樣。和其他動物一樣。國家也會衰老。
所以,接下來只要緩緩地等待死亡就可以了。大家都這么想。所以,選擇了「以沒有痛苦的方式死去」。這個地球上的所有國家都這么想。比起物質(zhì)上的滿足,精神上的滿足更為重要。所以,不必打著「為未來著想」的旗號,為了異性之間生孩子而結婚。不談戀愛也沒關系。能和真正仰慕的人一起死去,就夠了。蓮子的話的確是當今時代的產(chǎn)物。但是。
「是、啊。不過,我果然還是不想和陌生人發(fā)/生/關/系」
「認識的人就可以嗎?」
「還好吧」
「那,要不要試試和我睡/一/覺?」
友人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蓮、子?」
「……開玩笑的」
「是、是嗎。真是個爛玩笑啊,嚇了我一跳呢」
「為什么?」
「我從沒想過……會和蓮子一起做那種事」
「是啊……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這種事可是不能隨便說說的啊」
「我會反省的」
「請務必。不過,嗯,稍微放松了一些??赡苁且驗閲樍艘惶?/span>?」
「宇佐見小姐的休克療法意外地有效吧?」
「副作用太可怕了」
「什么樣的副作用?」
「我不會告訴你的」
「作為療法的創(chuàng)始人,我想先了解一下效果和效能……」
「那種事情才不知道!晚安」
單方面掛斷了電話。
?
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抬頭一看,他站在那里。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只是有點睡不著」
「是嗎」
房間里已經(jīng)亮起了燈。可能是因為專心聽電話的緣故吧,梅莉沒有注意到。因為背對著黃白色的光,男友的臉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他那模糊的語氣背后,隱藏著什么樣的感情。
「這樣會感冒的」
「是、呢」
覺得好像被催促著一樣,梅莉走進了房間。床邊的玻璃桌子上,放著兩個馬克杯。里面的液體可能是剛倒出來的吧,微微冒著蒸汽。在桌邊坐好,拿起馬克杯。里面被黃白色所裝滿。放到嘴邊,蜂蜜的甜味和牛奶的氣味騷動鼻腔。熱牛奶慢慢滲入腹部的感覺。
「那個啊,瑪麗」
他是這么稱呼她的。
不,系里的所有人都這么叫她。
這是更普通的愛稱。
「怎么了」
「介意打開電視嗎?」
「請吧。怎么了?你通常不會這么問我的」
「不知道……是怎么了呢?可能是怕噪音打擾到你吧」
男友喃喃自語,伸手拿起遙控器。
電流流過液晶電視的屏幕,彩色條形碼出現(xiàn)在畫面上。掛在墻上的時鐘顯示已是深夜三點。
雖然梅莉不覺得聊了很久,但好像在陽臺上待了很長時間。切換頻道,跳過幾個電視購物節(jié)目后,他選擇了新聞節(jié)目。
這個時間會有新聞嗎?這才意識到,自己平時從來沒有在這個時間看電視。隨著電視的多頻道化,很久以前只有十幾個電視臺的情況已經(jīng)不存在了。所以,即使是這個時間,也會有專門的電視臺全天播報新聞。由于節(jié)目的性質(zhì),電視臺的布景很少更換,電視臺本身也不需要很多資金來維持運轉(zhuǎn)。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梅莉覺得這確實是個很有效率的渠道。雖然已經(jīng)是深夜了,妝化得很精致的女主播仍然淡淡地念著新聞。
?
「昨天下午五點左右,酉京都市街上發(fā)生了一起爆炸事件。在事件發(fā)生之前,嫌疑犯在公共視頻網(wǎng)站上傳了一段帶有暗示性的視頻信息,自稱「ICQ」。警方正在調(diào)查其與一系列連環(huán)爆炸案的關聯(lián)性。最近的一次爆炸發(fā)生在***公園,在那里……」
梅莉多少知道這個消息。那天回家的時候,覺得校內(nèi)比以往要吵得多,沒想到校園附近又發(fā)生了爆炸事件。當這一系列爆炸案剛開始發(fā)生的時候,每個人都把這些事件視作大事,但現(xiàn)在發(fā)生得實在是太頻繁了,就給人以已經(jīng)脫離了現(xiàn)實的感覺。當然,大家都是懷有戒備的。因為誰也說不準什么時候自己也會卷入其中。但是,包括系里的朋友在內(nèi),所有的朋友都沒有牽連進來,所以即使再發(fā)生一次爆炸,也沒關系,有一種莫名的安心感,這也是事實。梅莉用熱牛奶潤濕喉嚨,茫然地盯著屏幕。
「ICQ」。
不知道那個名字的意思。
其目的也無人知曉。
無人的花店、無人的自助餐廳、無人的游樂場里的旋轉(zhuǎn)木馬、無人的。沒錯,他們總是瞄準無人的地方,制造小規(guī)模爆炸。沒人知道關聯(lián)性是什么。幾乎可以說是隨機的。然而,在事件發(fā)生之前,犯人一定會在視頻網(wǎng)站上上傳告知犯罪聲明的視頻。聽說警察還沒有掌握上傳地址。梅莉覺得很奇怪,警察居然連這一點都沒能做到,但她對這種搜查背后的方法并不熟悉。
?
「吶」
她低聲說道。
「嗯?」
「這個人到底想干什么?」
「是啊……瑪麗,你看過之前的犯罪聲明視頻嗎?」
「不,沒有。上新聞的時候,視頻就被刪掉了」
「是嗎。其實,我有保存著的。要不要看看?」
「……你什么時候拿到的、那種東西」
「只是碰巧。雖然這么說,但保存的人并不是我啦」
「哦?」
「是我朋友保存的,應該是第三次作案前的那個視頻」
說著,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平板電腦,手指在液晶屏幕上來回移動了幾次。
「就是這個」
擺在眼前的畫面。
視頻播放用的APP已經(jīng)啟動,畫面一片漆黑。然后。陌生的曲子緩緩響起。
「這是什么曲子?」
「是Parade」
「Parade?」
「對。是很久以前的芭蕾舞中使用的音樂。作曲應該是薩蒂吧。對,埃里克·薩蒂」
輕快的音樂從擴音器里輕輕響起。然后,屏幕上播放出來的,是一幅畫。
一幅白色畫框的《蒙娜麗莎》。
外框的白色部分寫著文字。
「L.H.O.Q.Q」
只寫了這些。
這幅畫和音樂持續(xù)了幾分鐘。
接著,畫面切換,圓形的平面在旋轉(zhuǎn)。是在哪里看到過的景色。深深印在腦海里的,那個。就像在禁書區(qū)上看到過一樣。但是,不、并非如此。大腦深處有種灼燒的感覺。喉嚨里好像塞滿了帶刺的棉花。為了沖掉這種感覺,急忙喝了三大口杯中的熱牛奶。旋轉(zhuǎn)的圓形平面。上面有一個旋渦。螺旋在跳動,旋轉(zhuǎn)的方式擾亂了透視感。
然后,圓盤一邊旋轉(zhuǎn),一邊浮現(xiàn)出文字。地點和時間。
還有字母「ICQ」。
「Si je te donnne un sou me donnerastu une paire de cuseaux?」
這樣的文字列。
「如果我給你一便士,你會給我一把剪刀嗎?」
他喃喃道。
「什么意思?」
「這個嘛……我覺得只是隨便寫寫而已」
「是嗎」
視頻持續(xù)了4分33秒。
最后,留下了「Se il vous plait arreter de Vexations」的字樣。
「這有什么意義嗎?」
「這個嘛……既不是愉快犯,也不是政治犯。警察好像也很頭疼。」
「應該是吧……」
「可是……」
「嗯?」
「可是,我總覺得我能夠理解」
「理解什么?」
「犯人在想什么」
「什么意思?」
他靜靜地喝著熱牛奶,嘆了口氣。
「大概是,厭倦了這個世界吧」
「那是什么意思?」
「不、總覺得誰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吧?」
被這么一問。
梅莉隱約覺得并非如此。
「一定、只是想要逃走而已」
「從何說起?」
「不知道……我想不管是誰,都會想要從哪里逃走的。我想他們是在說這個,畢竟,他們自稱‘我在尋找你’啊」
「我在、尋找你?」
「是啊。因為犯人的名字是I seek you的諧音」
梅莉直到這時,才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
「以前好像有個叫這個名字的軟件」
「原來是這樣」
「當然,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這樣稱呼自己」
「要是知道了就太可怕了」
「為什么?」
「畢竟,這種事只有犯人才知道啊」
「也許吧」
「啊,難道說,是你制造的爆炸事件?」
「怎么會呢。要是我的話,不會做這么麻煩的事啊」
「麻煩?」
「是啊」
看著那張淺笑的臉。
她第一次想,也許自己真的已經(jīng)不愛他了。
?
*
?
「昨天的事件?」
大學校園內(nèi)的露天咖啡館。
梅莉和友人一起,用一杯紅茶來消磨下午上課前的時間。來來往往的學生都面無表情,仿佛昨天的爆炸事件根本沒有發(fā)生過。
「嗯,昨天我看到了犯罪聲明其中之一的視頻」
「誒,那可是相當罕見的東西啊」
「我倒是并不覺得很高興」
「你男朋友的人脈也很廣啊。那個視頻現(xiàn)在是很重要的東西了吧?」
「是嗎?」
「是啊。從發(fā)出信息到爆炸事件發(fā)生,不到一個小時。事件發(fā)生后,果然不到一個小時就被刪除了。要是沒立即注意到,就會消失。而且,誰也無從得知犯人上傳視頻的時間」
「可是,這是犯罪聲明的意思嗎?」
「說不定只是想讓特定的某個人看到」
「某個特定的人?」
「嗯,雖然我不知道是誰啦」
「要是知道就糟了」
「為什么?」
「這就意味著你是犯人啊」
「也可能是那個特定的人呢」
「哎呀,難道蓮子認識那個會制造爆炸事件的恐怖分子嗎?」
「不知道嗎,梅莉小姐?我可是一直在相當危險的地方行走啊」
「那種事還是第一次知道。那個情報網(wǎng),是怎么利用的?」
「主要是為了拿到期末考試的答案」
「更意外了。我還以為我的朋友是否定作弊派呢」
「當然是否定派。自己不學習的話,學問就沒有意義了」
「那為什么要拿到答案?」
「賣給其他學生」
「原來如此」
「嘛、只是開玩笑啦」
「開玩笑的?」
「我說梅莉,與其做這種危險的事賺零花錢,還不如從事正當?shù)膭趧?,獲得正當?shù)膱蟪?,這樣對自己更有利,賺到錢也沒人可以責備你」
「確實呢。不過,家庭教師的工作就那么有趣嗎?」
「教別人是自己學習最有效的方法喲」
「原來如此。不過,你在教的是高中生吧?」
「要教給高中生負數(shù)的概念,就必須先理解什么是負數(shù)」
「是這樣嗎」
「當然。對自己現(xiàn)在的學習有很大的幫助哦」
「真勤奮啊。意外呢」
「是啊。應該再多夸我幾句才對嘛」
「那下次一起喝酒的時候再夸你」
「真期待啊,如果能夸我的同時,順便請我吃飯就更好了」
「家庭教師的正當報酬去哪里了?」
「知道嗎,梅莉?錢一花就沒有了」
「那是當然了,我的錢也一花就沒有了吧?」
「但是如果你請客的話,我的錢就不會沒有哦」
「但我的錢會沒有的吧?」
「這個世界真是不講理啊」
「我覺得很有邏輯」
「有邏輯并不等于講理」
「和柏拉圖一般的頭腦說的歪理相比,哪個更不講理呢?」
「世界啊」
「說得真果斷呢」
「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果斷」
「不是將錯就錯?」
「那是文字游戲」
「不愧是蓮子啊。就好像是從嘴巴開始出生的一樣。」
「先出生的當然是腦袋吧?」
「那倒是,除非是剖腹產(chǎn)」
「說是順產(chǎn)呢。3000克」
「健康優(yōu)良的孩子比什么都好」
蓮子把裝了咖啡的紙杯送到嘴邊。
「能不能快點抓到呢?」
「誰?梅莉?」
「為什么要抓我啊。是爆炸事件的犯人啊。叫ICQ來著?」
「嗯……是啊。確實,我也這么想呢。不抓到的話……」
「不抓到的話?」
蓮子用手指了指校內(nèi)的一部分。
單憑視線看去,那里有一群學生在叫喊著什么。
「那是什么?」
「聽說是,幻想解放運動」
「那是什么?」
「這個組織聲稱,所有爆炸事件都是‘試圖把我們從這個科學為王的世界中解放出來’。不過,在爆炸發(fā)生之前,組織就已經(jīng)存在了」
沒有反應過來。
看到友人露出這樣的表情,蓮子微微挑了挑右眉。
「梅莉,你不知道嗎?你們系的人是主要成員啊?」
「是嗎?」
「嘛、如果你不知道的話,那倒是再好不過了」
?
聽蓮子說,事情要追溯到十二年前引發(fā)舊東京崩潰的「幻想熔毀」。
那時,日/本/政/府提出了一個構想。「境界誘發(fā)自我喪失綜合征」根本的原因,是境界對于認知的干預。
也就是說,當境界的一端與人接觸時,對面的「某樣東西」就會像滲透壓作用一樣流入其體內(nèi)。
如何處理和定義這個「東西」,一直是學術界爭論的話題,但尚未有研究給出結論。
然而,人們一致認為,作為一種現(xiàn)象,無論這個「東西」是什么,只要擴散到個體中時,就會破壞認知功能,導致永久的自我喪失。
為應對這一問題,政/府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結界狩獵行動」。很多事情尚不清楚,但作為「結界狩獵」的結果,當時在卯東京的一千萬人中,約有八成的人的認知都流向了境界的另一方。由于「幻想熔毀」,政府各部門的機能癱瘓,首都不得不遷移到酉京都。
此后,政/府禁止觸及「境界」本身,并為了防止第二次熔毀,出臺了許多法律。對于「境界」本身的研究也被禁止了。但是,后來在數(shù)據(jù)庫中發(fā)現(xiàn)了一篇據(jù)說是一位學者在熔毀之前發(fā)表的論文。
題為《論基于境界的人性的根本原理》。
論文認為,所謂境界,就是自己曾經(jīng)的姿態(tài)。
現(xiàn)在,部分人們因為境界而失去自我,這是想回到原點的極自然的現(xiàn)象。
通過否定幻想而成立的科學世紀,本身就是一種不自然的狀態(tài),世界本身也在發(fā)揮著維持均衡的作用作出反應。「另一方的幻想」,才是真實世界本身的均衡狀態(tài),而現(xiàn)在這個由純粹的理論所支配的世界是虛假的。
因此,接受這種「模糊性」,就能擺脫境界誘發(fā)自我喪失綜合征。
「我們是不自然的。簡直就像是在玻璃瓶中展開的實驗性且限定的世界。而境界就是玻璃瓶的玻璃。
那是應該唾棄的東西。
不要封閉境界?,F(xiàn)政/府試圖通過關閉境界來改善狀況,但這無疑會使情況進一步惡化。應該接受另一方,讓模糊性變成現(xiàn)實。不正是為此,才開發(fā)了衛(wèi)星鳥船嗎。」
論文如是說。
當然,大家都認為這是與己無關的事。
倒不如說,「另一方」這一描述方式本身就聽起來很像都市傳說。
當時流行的觀點是,境界誘發(fā)自我喪失綜合征,是由某種霉菌引起的生化危機。政府支持霉菌理論,并解釋說,舊東京目前雜草叢生的狀態(tài),就是由一種獨立進化的霉菌引起的。
然而,一個宗/教/組/織對這篇論文中描述的理論提供了支持。這個組織在酉京都定期舉行的運動,就是「幻想解放運動」。他們的目的是,接受「境界」本身,接受模糊性,從現(xiàn)狀的不均衡的現(xiàn)實中擺脫出來,成為真正的人。
贊同他們意見的,主要是學生。
結果,類似于示/威的活動開始在大學校園內(nèi)舉行。
?
「真模糊呢」
「在梅莉小姐看來,是不是很幼稚?」
「倒是不覺得幼稚……不過,境界之外的東西,有那么值得驚訝嗎?」
「但是,會有興奮感的吧?」
「那蓮子也是一樣吧?」
「我只是單純地覺得能看到以前沒有看到的東西很有趣而已。純粹的學術興趣。但絕不會牽扯到人性」
「嘛,也確實呢」
「隱藏的東西總是讓人浮想聯(lián)翩,特別是政府也加以否認了」
「正因如此,才會有我們的這個、不良俱樂部?」
「沒錯。這是一種基于實地調(diào)查的嚴肅調(diào)查活動,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
「是啊,關于這點,我也大致同意」
「那是相互重疊的。否則,秘封俱樂部就沒有意義和價值了」
梅莉突然想起了戀人的話。
「我想不管是誰,都會想要從哪里逃走的。我想他們是在說這個……」
?
「吶,蓮子」
「嗯?」
「你有想過要從哪里逃走嗎?」
聽到這個問題,友人露出有點措手不及的表情,然后用手捂住嘴,陷入了沉思。
「蓮子?」
「是啊、有哦」
她露出微妙的表情,這樣說著。
「是、嗎」
「或許現(xiàn)在,最想從下周房租的匯款里逃走」
「……缺錢嗎?明明有正當?shù)膱蟪?/span>?」
「書有點買得太多了……」
「這么執(zhí)著于物理書籍?」
「有些重要的書還沒有被數(shù)字化,沒有被添加到數(shù)據(jù)庫中。尤其是后面的數(shù)學史課」
「誒……」
「數(shù)學是一門不斷更新的學問,如果能理解最尖端的東西,確實很好。但是說起歷史的話,不管多么愚蠢的人,都必須要理解過去的想法才行呢」
「嘛、畢竟是歷史呢。」
「對,是歷史呢。這個領域是很有趣,但也很燒錢啊」
「但大學的資源不就是用在這里的嗎?」
「話是這么說……過段時間大概又要埋頭于禁書區(qū)了」
「禁……書區(qū)」
喃喃自語道。
「喂,蓮子」
「什么?」
「你在禁書區(qū),看到人類圖書館了嗎?」
「上次的夢?」
只是點了點頭。
「很遺憾,沒有見到過。因為,在一樓之后,有的就只是二樓啊」
「也、也是呢……那個、到底是什么東西呢」
「如果那里的人發(fā)現(xiàn)了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是啊。對了、蓮子」
「怎么了?」
「前幾天,和你共享了視野吧?」
「嗯?」
「那個,我看到人類圖書館的時候」
「啊……嗯,是啊」
「吶,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沒有」
「什么都沒有?」
「是啊、嗯,什么都看不見,只是視野在打轉(zhuǎn),甚至覺得有點不舒服」
「是、嗎。是這樣啊。對不起」
「沒事沒事。也是會有這樣的事情的啊」
蓮子無力地笑著。
那張臉讓人感到莫名的不安。
但她不想再追問下去。
?
「可是,就算要搞學/生/運/動,難道就不能搞得更環(huán)保一點嗎?」友人嘀咕道,從包里取出玻璃杯,拿在手中把玩。
距離下一堂課的時間將近了,梅莉和友人從露天咖啡館向教室走去。其他學生大概也是一樣,或者是已經(jīng)下課了,又或者是在前往上課地點。
「更環(huán)保一些的學/生/運/動,是什么樣的?」
「例如,只在網(wǎng)絡上進行啟蒙活動」
「不實際地外出嗎?」
「考慮到擴散力,這樣不是更引人注目嗎?」
「可是,蓮子,只在網(wǎng)上進行活動的話,不是更不容易傳播開來嗎?」
「啊,確實是這樣。那么,就用電子公告欄吧」
「電子公告欄?」
蓮子舉起手指。
再往前,是顯示課程安排的液晶公告欄。也許是因為太陽還很高,公告欄上的燈光被盡可能地調(diào)低了。
「要怎么做呢?」
「嗯……不黑進去不行吧」
「不管怎么做,我覺得都不會有什么效果」
「說到底,這種運動本身不就不環(huán)保嗎?」
「而且,那樣執(zhí)拗地灌輸著信息,聽起來反而顯得可疑了」
「不管是否定還是肯定,無論是聽到了怎樣的大聲叫喊,都會想反抗的才是人類吧」
「哦?」
「至少那些對現(xiàn)在的自己持否定態(tài)度的人,才會去傾聽的吧」
「是那種東西嗎?」
「就是這種東西哦。希望有人能肯定現(xiàn)在的自己……不、不對。正是因為他們希望自己的自我否定被接受,才會去相信那些高聲叫喊的話語。說沒辦法,也的確是沒辦法的啊」
「沒、辦法」
「是啊,世上有一種人,會無論如何都無濟于事地變得黑暗,以前的歌里面是唱到過的哦」
?
「變得黑暗……」
停住了腳步。
「梅莉?」
「變得黑暗,變得討厭自己,然后想要從哪里逃走」
直直地,看著友人的眼睛。
「蓮子,我只是不理解為什么會有人這樣想」
「還是不理解比較好哦。」
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液體。
「不理解才是正常的」
「是、嗎」
「是啊。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情,但是還是想要去想辦法。果然還是沒有辦法,所以才會想要逃避。但是,就算逃避也什么都改變不了。即使逃避也無濟于事、什么也改變不了。就像默默地站著存款余額也不會增加,但是,卻有可能會減少一樣」
「會、減少嗎?」
「是啊,如果什么都不做,只是逃避的話,有時候就會越逃避越糟。雖然常說時間會解決問題,但卻不一定會以好的結局收尾。是的,雖然什么都不改變是不可能的,但大家都笑著來結束的故事,只會存在于歌曲、書本和電影中吧」
「蓮、子?」
回過頭來。
淺淺地笑著。
「不過,身處黑暗中的這種時候,想聽好話,想要相信,也是沒辦法的事呢」
「吶,蓮子,你也有想逃避的東西嗎?」
「有啊,我也是會陷入陰暗的人」
「是嗎?」
「但是,我從來不會選擇逃避」
「為什么?」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時間能解決的事情,不一定會是圓滿的」
「那怎么辦?」
「什么也不做」
拿起玻璃杯。
「什么也不做,不逃避也不去面對。只是等待時間的流逝。即使不能迎來笑著的結局,也一定會解決的」
?
*
?
梅莉站在通往禁書區(qū)的樓梯前。
為什么要來這里呢?
她再次問自己。
想要,做什么呢?
皮鞋敲打樓梯時咔嗒咔嗒的腳步聲在耳邊回響。
眼睛盯著螺旋樓梯的墻壁。
今天,柱子在那里。
不是,約翰的樓梯。
已經(jīng)不是,那時的樣子了。
停下了腳步。
果然,那只是一場夢嗎。
真正的自己是……不。不是這樣的。梅莉多少明白。境界,總是變幻無常的。就算昨天看到了,今天也不一定會在相同的地方。流動著,就像那樣的感覺。再一次走了過去。繼續(xù)走下螺旋樓梯。一層的下一層。那是……只有二樓。再無其他。
在禁書區(qū)上的椅子上,坐下。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一樓的數(shù)據(jù)庫就已經(jīng)足夠了。數(shù)學史的資料卻不在一樓,而是在這里。友人說過這樣的話。迄今為止,梅莉對那種東西也沒有多少興趣。但人類的行為原理很簡單。「因為偶然讀到的書里寫著」。像現(xiàn)在這樣,「從朋友那里聽說的」。所以,想要讀一讀。
書架旁邊的標簽。
在其中一個寫著「數(shù)學史」的書架旁,停下了腳步。
「你知道,數(shù)字是為了什么而產(chǎn)生的嗎?」
沙啞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回頭一看,那里只有一個書架。
可是。
?
嵌在書與書之間、彎曲著的,是人類的身體。龍膽色的頭發(fā)。瓷器般的皮膚。薄薄的嘴唇像新月一樣扭曲著。
「貴安,亡靈小姐」
大腦深處,有一種正在旋轉(zhuǎn)的錯覺。
一股甘甜的惡心感涌上喉嚨。
「如果遇到掛在小河水閘上的翻過來的狗的尸體,大家都會用手指把從腫脹的肚子里露出來的蛆蟲取下來,驚訝地仔細觀察,一邊嘟囔著自己也會和這只狗一樣,一邊拿出刀將其切碎。這樣是不行的」
從倒數(shù)第二排的架子上伸出一只手臂,舉起了紅茶杯。魔女笑了起來。
「有一群人在森林里,靠捕殺山羊為生。是的,這可以稱作為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市。有一天,他們圍著篝火,展開了討論。到底是誰捕的山羊最多呢?為了得到答案,他們從每只山羊的尸體上取了一根骨頭。第一根。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這樣堆疊起來。那時,他們第一次給山羊骨頭起了名字:壹、貳、叁、肆……」
「聽起來,是日本式的名字呢」
「這里是日本。只是為了迎合這一點而已。或者說,你喜歡羅馬尼亞式的語言嗎?」
「不,日本式的就行」
「是嗎。那就再好不過了」
「山羊真的是第一件被數(shù)出的事物嗎?」
「這只是個童話而已喲。但是,數(shù)字這種東西,無論何時都是為了應對對可量化事物進行計數(shù)的實際需要而誕生的。棺材需要多少英寸高,墓穴需要多少公頃大,死于圣安東尼之火的有多少人。只是為了知道那些的工具而已。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并非如此了呢?也許是因為零的誕生,也許又不是。也許,只是因為更單純的事情」
「更、單純的」
「因為,人已經(jīng)不滿足于只是數(shù)山羊了。在數(shù)山羊的過程中,大家都已經(jīng)忘記了。忘記了,為什么要取名為「一」。每個人都把第一根骨頭叫做「一」。但是,為什么呢?最初這么命名的人,都已經(jīng)死去了。所以,后人就會感到迷惑。因為,誰也不記得了。所以,數(shù)學史這門學問才得以成立。為了不再忘記,曾經(jīng)被忘記過的東西」
聲音在一排排書架之間回響著。
「吶,亡靈小姐,你已經(jīng)忘記的東西,是什么呢?」
魔女問道。
無法理解,她的意思。
「但是我,什么都沒有忘記」
「真的嗎?那么,你為什么這么煩惱呢?」
「煩、惱」
「準確地說,是感到無法理解才對」
「我……沒有」
「是嗎。真的嗎?」
「說起來,你究竟是」
「我是魔女。禁書區(qū)11/17層,被稱作帕秋莉·諾蕾姬的魔女。僅此而已」
「你,是來自另一方的人嗎?」
「另一方。你所說的‘另一方’,是指你所站的地方嗎?」
「誒……?」
「我是魔女。只是魔女而已。另一方也好,這一方也好。只是你們擅自模糊之后的結果。只不過,是墨跡而已。賦予它們意義的,只有『你們』」
魔女的指尖,輕輕地指向她。
「如果『我們』只是某個實體、某個命運,那么任何倫理經(jīng)驗都將會成為不可能。人應該單純地委身于虛無。并不意味著因此有選擇是否接受命運的自由?!何覀儭皇鞘裁?,我們應該是什么,但這既不是本質(zhì),也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東西,只是作為可能性或潛在存在的單純事實」
她以戲劇般的語氣唱了起來。
聽到了紙張嘩啦嘩啦摩擦的聲音。
書架上,放置著魔女的身體。像棺材一樣的書架在蠢動。隨著書嘩啦一聲的移動,魔女的身體被扭曲,形成了螺旋狀的旋渦。
「對了。你看到了伊邪那岐、那個被埋在鳥船牢房里的神了吧。伊邪那岐這個神是什么,你知道吧?」
「這是、什么意思?」
「古事記里面的故事。因為自己的愛慕,而將所背負的東西化作污穢的神。鳥船就是這樣的神明的安居之所。霉菌殺死一千個人的時候,就會誕生出一千五百個孩子,打破黃泉比良坂的詛咒,賦予國家以新生。這就是,八云的愿望。是這樣吧,亡靈小姐」
一直。
心里一直在意的那個。
「亡靈,指的是什么?」
「葡萄、竹筍和桃子的果實,這就是八云的愛慕之回報。而那個,就是你啊,亡靈小姐。你被過去的詛咒所束縛。詛咒、是的,詛咒。就像被圣安東尼之火燒死的少女們的愿望一樣。就像奧爾弗斯在鏡之國看到東西的一樣。你知道惡魔之鏡嗎?」
「惡魔之、鏡?」
「是的,那是鳥船上唯一的詛咒,也是最后的詛咒。鏡子的碎片進入了那些人的心里,他們是多么可憐啊。不久,他們就會凍結成冰??粗粗?,一切都扭曲了。紅玫瑰看起來像是被蟲子啃噬著一般,白玫瑰會扭曲成幾何的形狀,大家,都會變成骯臟的玫瑰,就連箱子,也會變成同樣的樣子。是的,因為,那是鳥船的詛咒」
?
可以聽到齒輪咬合的聲音。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腳下的地板開始滑落。
無聲的、安靜的、沒有任何人的,壞掉的圖書館。
下落。
身體向地面墜落。
呈筒狀彎曲的視野。深淺不一的黑色。
看到了,裂縫。
只由紅色和黑色構成的世界。
井底。
從井底仰望天空。
從井底仰望的天空呈現(xiàn)出夜色。
紅色的裂紋形成了眼睛的單純形狀。
然后。
一只烏鴉,飛了起來。
?
但是,烏鴉的身體是由手臂組成的。孩子的手臂、老婆婆的手臂、男人的手臂,所有的手臂,都沉甸甸地覆蓋在表面。但是,所有的手臂和手臂和手臂,所有的肌膚上都出現(xiàn)了發(fā)黑的紫色斑點。瞳孔。唯一的色彩。緋色的瞳孔。
它直直地凝視著梅莉倒下。
而后,扇動了一下翅膀。
從她身后飛過。風在悲鳴。
「Nevermore」
聽起來,像是在叫著這句話。烏鴉繞到梅莉身后,把腹部朝向天空,與她一起落下。翅膀,在眼前展開。就像在描繪著球體一樣。就像被無數(shù)手臂抱在懷里,那樣的景色。
「On demande des moustiques domestiques ? demi-stock ? pour la cure d’azote sur la cote d’azur.」
螺旋不?;?/span>轉(zhuǎn)。
螺旋狀的天空隨著齒輪的聲音,不停轉(zhuǎn)動。
?
「來吧,亡靈小姐。由你來解開」
「解開……?」
烏鴉嘎嘎地笑了。
「是的。將伊邪那岐的詛咒」
?
*
?
陽臺上的景色。
「今天也睡不著」
梅莉小聲喃喃著。
是什么,讓自己變成這樣的呢?
茫然地這么想。
背靠著陽臺的柵欄,抱著膝蓋。
終端顯示的時間是。凌晨2點34分。
天上繁星點點。
無論如何,也不想打電話。魔女、說過的話。魔女展現(xiàn)的情景。至今還在腦海中盤旋。詛咒。詛咒是什么?跟自己,又有什么關系呢?感覺頭一下子沉重了下來。
?
「瑪麗?」
陽臺的玻璃門一下子被打開了。
「又睡不著了嗎?」
本來打算默默點點頭,但看上去可能只是歪了歪頭。
戀人光著腳,在梅莉身邊坐下。
他手里拿著兩個馬克杯。默默地接過遞過來的一個,用雙手捧著。杯子的熱度慢慢傳到指尖。是已經(jīng)放涼到了適合喝的溫度嗎。窺視著混合褐色和乳白色的液體表面。一口、含在嘴里,甘甜苦澀的味道滑落到舌頭之上。
「那個啊,我有時候會這么想」
「嗯」
「這個世界,不就是蝴蝶的標本嗎?」
回過頭去。
他的側臉被夜色涂抹得粉碎。
「不……只是,我遇到了有這種看法的人。說是現(xiàn)在的自己,就像蝴蝶標本一樣,只是被人用別針固定住,裝在盒子里而已??傆X得,你能明白」
「什么意思?」
「我們,是不是失去了模糊性呢。其實,人這東西,應該是更加流動的吧。即便如此,我們卻還是被固定住了。否定模糊性,結果不就是這么回事嗎」
「吶,是在說‘幻想解放運動’嗎?」
「聽說過嗎?」
「今天聽說了。在日期上是昨天吧。聽朋友說的」
「是嗎」
「……想要逃走嗎?」
「嗯?」
「你,想要逃走嗎?」
「想逃走……是啊」
呼出的氣息透明地消失在夜空中。
「可能是想逃走吧」
「從哪里?」
「大概是,從一切地方吧」
「是、嗎」
什么也,不想追問。
告訴我。
這句話在腦海中閃過,但即使明白這是應該說的話,也只是明白這種程度而已。麻煩。不,不是這樣。打從心底明白,自己對他,已經(jīng)沒有興趣了。
凝視著他的側臉。
表情是怎樣的呢?
感覺,他變得越來越透明了。
夜色中,他的臉與黑暗混合在一起。什么也看不見。
看不見。
「瑪麗呢,你怎樣想?」
「什么?」
「你不覺得,應該接受這種模糊性嗎?」
「是啊……」
已經(jīng)夠了。
已經(jīng)厭倦了。
眼瞳微微顫抖著。
已經(jīng)夠了。
已經(jīng)看過很多次了。
所以。
無法理解。
一根羽毛,落在了兩人之間。
烏黑的、烏黑的烏鴉羽毛。
把掉在水泥地上的羽毛拿在手里,仔細觀察。那的確是烏鴉的羽毛,但無論是骨骼也好,還是小小的羽尖也好,全部都是用扭曲的、斑駁的手臂做成的。
抬起頭,是缺了一半的月亮。
蒼白的月光下,有一只烏鴉在飛。
烏鴉總是在瞄準著。瞄準比自己弱小的人,瞄準即使折磨對方自己也不會受害的人。一旦發(fā)現(xiàn)時,總是一邊發(fā)出那令人討厭的笑聲,一邊用喙切碎。
「瑪麗?」
把指尖指向月亮。
「烏鴉」
「烏鴉?」
「在笑著」
紅色的裂痕。
夜空中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的裂痕。
也許,很快就會破碎吧。
而后,一枚夜晚的碎片,掉落下來。
只是在看著,和烏鴉羽毛形狀相同的夜之碎片掉落下來,然后被吸進同樣仰望著夜空的他的眼睛里。
惡魔之鏡。
很久以前,曾讀過一個童話故事。
魔女創(chuàng)造了一面扭曲一切的鏡子。
身材瘦高者,在鏡子里看起來像個駝背的人。
美麗的玫瑰花園,變成了滿是蟲蛀的腐爛庭院。
一切都是顛倒的、丑陋的、扭曲的,掩蓋了真實的面目。
但是,魔女卻說:
這就是你們真正的姿態(tài)。
魔女的弟子們,想用那面鏡子照出神明。
但是,在到達天上之前,鏡子已經(jīng)粉碎了。碎片落在地上??吹剿槠娜?/span>。
「瑪麗。我們,果然錯了,所有的一切,從一開始,就錯了」
轉(zhuǎn)過身來時面向她時,他的臉。
蜂巢般的斑點,密密麻麻地貼在臉上。但是,沒有眼睛和鼻子和嘴巴和耳朵。只留下了紡錘狀的扁平輪廓,其余全是斑斑點點。與其說是斑點,不如說是孔洞。滿是孔洞的臉。洞里什么也看不見。洞雖然很淺,但一切都被挖了出來。
「所以,我們必須接受。模糊性。另一方」
然后,他侵/犯了梅莉。
硬把那張滿是斑點的臉貼了過來。粗糙的凹凸迫近眼前。實在沒有辦法再看下去了,于是把眼睛轉(zhuǎn)了過去。
因為沒有潤/滑,所以只能感覺到疼痛和違和感。
無論被貫/穿多少次,都什么也沒辦法感受到。
事不關己的痛苦。
?
身體和精神的游離。
可以確定的唯一一件事是,和剛才一樣的感覺。
就是這樣。
我已經(jīng)不愛他了。
而且,他也不再愛我了。
從耳朵的深處發(fā)出聲音。另一方,是他的全身。在她上方的身體。從衣服的隙間里看到的肌膚。脖子也是、鎖骨也是、胳膊也是、大腿也是、陰x也是。和臉一樣,布滿黑色的斑點,就像用銅板制成的罐子一樣。別的什么東西,假扮成人類,侵犯了自己。在結束之前的時間里,一直咬著下唇。血液的味道在舌頭上流淌。只有這一點,是現(xiàn)實的。
?
朝陽升起時,他消失了。
梅莉半/裸著身子躺在陽臺上。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有什么東西,從下腹部掉了下來。以為是一直以來熟悉的體液,往兩腿之間看去時,才發(fā)現(xiàn)里面不是熟悉的體液,而是被壓碎的蝴蝶幼蟲。只有被壓碎的,白色毛毛蟲的尸體。
如同被冰冷的蜈蚣爬過背部。
用背部爬行著,使身體遠離尸體。然后匍匐著爬進房間。想要站起來,下腹部卻傳來月經(jīng)一樣的鈍痛,雙腿不停地顫抖。爬進浴室,向著觸摸面板伸出手,手指伸向淋浴開關。溫熱的水拍打著身體。還穿著衣服。濕漉漉的襯衫緊貼在皮膚上。感覺非常不舒服。發(fā)瘋般將衣服朝浴缸外扔去。赤/裸的肩膀。坐在浴缸中洗澡。洗掉。一切。想要洗掉。這時,梅莉好像,稍微理解了想要逃走的感覺。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塞在下腹部的什么東西,和淋浴用的水一起墜入排水溝里。
一切都流出去后。
慢慢地站起身來,離開了浴缸。
用掛在浴池旁邊的毛巾擦去身上的水滴,回到房間。
熟悉的景色。
熟悉的房間。
理應如此。
梅莉卻感覺,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房間一樣。
貼在墻上的紙和紙和紙。
充滿了用神經(jīng)質(zhì)的文字書寫的語言。
?
「接受模糊性「與境界的另一方融為一體「接受幻想「自我的統(tǒng)一「絕非缺乏「擺脫城市「對cargo邪教的否定「我「擺脫人「不能「伊邪納岐物質(zhì)「一直愛著她「解放幻想「從現(xiàn)在起自由「再見「直到我們在天空相遇的那天
?
啊啊。
真是什么也沒能看到啊。
最初沒有愛過他的人是我。
最后不能愛我的是那個人。
我們的關系明明破裂得這么清晰易懂。
自己卻,什么都沒能看到。
因為一直以來都在看著境界的另一方。
從沒有,看向過他。
?
拿起放在玻璃桌上的終端,打開通訊錄。
第三聲鈴響過后。
「喂?」
「吶,蓮子」
告訴我。
「幻想解放運動,現(xiàn)在的活動據(jù)點在哪里?」
「為什么?」
「求求你,告訴我吧。大概」
看見了。
和看不見的、破碎的戀人的身影一起。
境界,就在窗外。
在陽臺的柵欄上。
烏鴉。
巨大的烏鴉,在笑。
「境界被,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