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The 2nd try |新生 | 第四章 相愛 譯者:beiming | EVA研究站
新生 The 2nd try by:JimmyWolk 譯:bei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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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12使徒
第二章 求生
第三章 第13使徒
第四章 相愛
死寂。
他一直極力避免這種寂靜。但它還是降臨了。
真嗣和明日香坐在客廳里,面對著彼此卻一言不發(fā)。
隨著時間的推移,明日香只會變得更加不耐煩。真嗣很清楚這一點,但他卻無能為力。他低著頭,看著自己輕微顫抖的雙手,不斷思索著該怎樣開口。真是可笑,明明是他一直想要和明日香面對面交談,是他一直想借此卸下心里的重擔。然而等真的到了這一步,他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如果你沒什么想說的,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明日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沒錯,就連這種情況,真嗣也料到了。但他就是什么也做不了。
必須要做出改變,自己必須向前邁出一步。真嗣嘆息一聲,暗暗握緊了拳頭。
“明日香......”他開口了,盡管聲音低得像耳語?!澳莻€世界......是什么樣子?”
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真嗣卻費了好大勁才說出口。
明日香既沒有回頭看他也沒有立刻作答,她在思考。
“說的就像你沒見過一樣......”
“所以......那個時候......真的是你?”
“是啊,就是我......”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明日香幾乎是咬牙切齒了。委屈和憤怒瞬間充滿了她的心。她轉過身來,真嗣看到了她眼中的怒火。
(此處所指“那個世界”,應當指的是真嗣幻想中向明日香求救不成而將她掐死的那個世界。beiming推測,這里真嗣是想確認,當時的明日香是否是幻象,以及明日香本人是否真的拒絕了他?!猙eiming)
“怎么了?第三少年?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太殘忍了?你該不會覺得明日香就有義務幫你收拾爛攤子吧?你不會忘了當時她都經(jīng)歷了什么吧?更別提,你曾對她做過什么?
“你還想要我為你做什么?我憑什么要救你?
“當我深陷于使徒的精神污染的時候,你在哪里?當我自暴自棄的時候,你在哪里?當我一次次以為找到了幸福卻又一次次看著它從我眼前溜走的時候,你在哪里?”
啜泣已經(jīng)讓她說不出話,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才能繼續(xù)說下去。
“當我被撕碎分食的時候,你在哪里?第三少年?”
“明日香,對......”
“你少跟我說‘對不起’!”
“可是,你從不讓我?guī)湍?!我試過了,但你從來都......我......我......”真嗣的話悄然而絕,因為明日香對他拋來冷冷的一瞥。就在他說出剛剛那句話的時候,真嗣看到,她的眼中的光一下子就熄滅了。
“真是奇怪啊,”明日香喃喃著,“你還是在那里自說自話。經(jīng)歷了這么多,你還是一點也不懂我?!?/p>
明日香的話讓真嗣全身顫栗不已。他最后的一點希望也就此破碎。
明日香一直聲稱他絕不可能理解自己,但她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自己真的盡力了么?
難道非要等明日香把一切他想知道的東西都說出來,他才能理解明日香?如果自己真的曾經(jīng)盡力去理解她,就算不能知道所有細節(jié),自己也至少應該看得出來是什么在折磨著她。
事實上,真嗣覺得明日香和自己很像。在閉鎖的心靈深處,兩人有著同樣的痛苦根源。
“明日香,我從來都很想幫助你?!闭嫠米詈筮@樣回答?!澳愕男暮臀业男耐瑯哟嗳?。但你沒有像我這樣選擇封閉自我,而是選擇趕走那些接近你的人,不讓他們觸及你的內(nèi)心。但事實是,你從來沒有討厭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你又錯了。我從來都很討厭他們!”明日香怒吼著?!拔矣憛挼谝贿m格者,因為她能無條件地得到關愛!我討厭美里,因為她把加持從我身邊奪走!我討厭你,因為你總是戰(zhàn)勝我,你總是讓我丟臉!我討厭EVA,因為它不肯接受我!我討厭爸爸媽媽......我討厭所有拋棄我的人!但是......我最討厭的還是自己......我恨自己總是如此懦弱,我恨自己總要靠著那點微薄的幻想才能活下去,我恨我自己......我為什么......”
她抬起頭看著真嗣,她的雙手在顫抖著。
“你明白那種被迫厭惡你原本喜愛的東西,又被迫去愛上你原本厭惡的東西的感覺嗎?這讓我感到惡心......”
真嗣瞪大了雙眼,他想起了明日香在沙灘上說過的那句話?!罢鎼盒?.....”’
“可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不想再厭惡自己了!可我就是......我就是做不到!”
“明日香,你不必......”
“你給我閉嘴!”明日香怒吼著,堵上了自己的耳朵?!扒竽懔?.....別再說了......你一直都知道的吧!你也很討厭你自己!你明白這種感覺吧?你越是厭惡自己,就越是不能愛上別人,可是你越是疏遠他人,就越不會有人來救你!”
她的喘息變得愈發(fā)沉重,但她眼中的那份狂亂卻絲毫未減?!耙苍S......也許你可以救我......也許你可以替我做那件事......真嗣,如果你能討厭我,我就不必繼續(xù)自我厭惡了,至少我也能有理由去恨你!來吧真嗣,在那個世界你很討厭我不是嗎?求你了,在這個世界繼續(xù)仇恨我吧!”
真嗣嚇壞了,他的眼淚無法控制地流了下來。這和他預想的不一樣,他從沒想過談話會這樣發(fā)展。他只想厘清兩人之間的種種羈絆,這樣他們至少可以和諧地生活下去。他絕不想在兩人之間留下任何禁忌的話題,那種感覺就像是遺留著一枚定時炸彈。
現(xiàn)在他必須做些什么,否則一切都將崩解。也許他們會就此分別,在寂寞和悔恨中度過自己的余生。
真嗣不確定明日香是否真的在期盼著那樣的孤獨,盡管她一直宣稱自己要一個人活下去。也許,她一直選擇閉口不談就是為了避免事情朝著這個方向發(fā)展。明日香她害怕孤獨。
如果自己還想做些什么,還想告訴她自己會永遠伴她身旁,那就是現(xiàn)在了。
“你說得對,我也很討厭我自己。我的無能害我最好的朋友失去了腿!我殺掉了唯一一個親口說愛我的人!我看著美里在我面前死去卻無動于衷!我對你做過的事......不可原諒......更別提全人類都因我而滅亡!我只想死,這是我逃離這個痛苦世界的唯一方法......”他抬起頭來,直視著明日香。
“但我明白,不論你多么討厭自己,你總能在不經(jīng)意間找到些許的幸福。真真正正的幸福??勺鳛榇鷥r,你必須接受他人的存在可能帶來的痛苦......明日香,如果你允許我......”
“離我遠一點!”明日香向后退去?!拔乙粋€人活下去!”
“你不必這樣做的。求你了,讓我待在你身邊吧!”真嗣向前走上幾步,而明日香則是不住地后退。
“恨我吧,真嗣!你不可能幫到我的!”
“明日香,你說錯了。即使我是你最不愿意求助的人,但是......求你了,讓我?guī)椭惆伞!?/p>
“真嗣,恨我吧......”
明日香一直退到一張桌子前,現(xiàn)在她無路可退了。
“明日香,我們是這星球上僅剩的人類。我們的身邊只有彼此了?!?/p>
“離我遠一點!”明日香歇斯底里地尖叫。但真嗣仍然向前走著,雖然很慢很遲疑,但卻從未停下腳步。他朝著明日香伸出了手。
明日香狂亂地想要推開他,自己卻撞上了桌子的一角。她摔倒在地,桌上的花瓶也隨之打翻。
明日香就那樣躺在水洼里,任由自己的衣衫被打濕。她已經(jīng)感覺不到這些了。
“恨我,真嗣......”她喃喃著,緩緩扶著桌子站起身來。“恨我吧......”她低著頭,躲避著真嗣的目光。
然后,她再一次爆發(fā)了。
“恨我!”在狂怒之中,她抓起椅子,狠狠地砸在真嗣的腳邊。
“離開我!”
“殺了我!”
然后她陷入了沉默。她仍然沒有抬起頭,只是站在那里,發(fā)出沉重的喘息。
“我不要?!?/p>
(各位覺得這段場景是不是很眼熟呢?JimmyWolk先生設計的這段情節(jié)與EOE中碇真嗣的幻想世界幾乎完全對稱。在第一次讀到這里的時候,beiming對JimmyWolk先生的想象力實在是深感佩服?!猙eiming)
明日香的喘息聲停止了。真嗣也一同屏住了呼吸。
這樣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已是真嗣現(xiàn)在能給予她的一切。
但已經(jīng)足夠了。真嗣的話語擊碎了明日香頭腦中的最后一絲理性,接下來,她做出了完全受本能和情感驅使的舉動。
在真嗣反應過來之前,明日香的雙臂已經(jīng)環(huán)繞過他的脖子,在他的身后交叉。她緊緊地抱住了真嗣。
這讓真嗣手足無措。他總是學不會怎么安慰別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對零也是,對美里也是......更別提眼前的人是明日香。
只是,眼前的明日香不是那個因為自己多看她一眼都會生氣抱怨的、高傲又火爆的明日香,也不是那個在使徒精神攻擊中發(fā)狂的明日香,更不是那個躺在病床上陷入死寂的明日香。
她就像是一個呼喚愛的孩子,趴在真嗣的肩頭啜泣著。這個孩子過去曾被封閉在陰暗的自我意識中——最多只有在明日香睡熟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而現(xiàn)在終于得到了自由。這就是明日香真正的樣子。
真嗣閉上眼,回以一個輕柔的擁抱。
“你能......”明日香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清,“發(fā)誓......”
“發(fā)誓?”
“不要離開......”
就算明日香看不到,真嗣還是笑著點了點頭?!拔野l(fā)誓。”
得到了真嗣的保證,明日香卻并沒有松開手。
“笨蛋......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明日香換了一口氣,想要平復自己的抽泣?!拔遗橙醯臉幼佑直荒阌挚吹搅?。”
懦弱?她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懦弱,才會一直以那副形象示人的嗎?
她明明比自己堅強得多。但真嗣不知道該怎樣表達,不管怎么說出口,它聽起來都像是虛偽的恭維。
“我想......光是勇于展現(xiàn)自己的懦弱......就是一件很勇敢的事情......”
這話讓明日香破涕為笑。
“過了這么久,你還是這么喜歡講廢話?!?/p>
“對不起,我不擅長安慰別人?!?/p>
明日香只是靜靜地倚在真嗣肩頭,有那么一段時間,她一言不發(fā)。
“真嗣?”
“嗯?”
“其實你也沒有自己說的那么糟嘛。”
“嗯?可是......”
“噓。什么都別說了?!?/p>
真嗣照做了。他靜靜地擁抱著明日香,讓她安心地靠在自己的肩頭。
一個寧愿讓所有人去死以防止自己受到傷害的少年,一個寧愿去死也不愿向他人示弱的少女。然而,這并不是兩人真正的樣子。
就這樣過了許久,也許連明日香留在真嗣衣服上的眼淚也早已風干,他們依然緊緊地抱著彼此。
只是,明日香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奇怪。
“明日香?”真嗣輕輕地問。
沒有回答。唯一的回應就是她身體那輕柔的、有節(jié)律的起伏。
明日香靠在他的身體上睡著了。
真嗣疲憊地笑了笑?,F(xiàn)在的她看起來是如此純潔無暇,如此嬌弱。
可是他終究不能一直站在這里,抱著她度過整晚。他也無法把明日香抱到臥室,而不驚擾到她。他環(huán)視四周,目光定格在不遠處的沙發(fā)上。這就是眼下最好的方法了。
他深吸一口氣,抱起了明日香。當明日香的全身(準確地說,是上半身)都壓在他的身上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fā)燙。
想要兼顧穩(wěn)定與溫柔,對瘦弱的真嗣而言實在是一個挑戰(zhàn)。他顫悠悠地走著,終于還是把明日香抱到了沙發(fā)邊。
“晚安,明日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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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失?。?/p>
我不要!
絕望!
我不要!
殺了你們!
殺了你們!
殺了你們!
死寂......
黑暗.......
清冷......
明日香坐在椅子上,這里除了她空無一人。
“有人嗎?”她向虛空問道。
沒有回答......
“我死了嗎?”
“死?”一個聲音從虛空之中傳來。
“和我一起死吧......”
周圍突然出現(xiàn)了場景。那是年幼的明日香,還有她的父親和繼母。他們正在交談著什么......
還有媽媽。她抱著一個人偶......下一秒,明日香卻看到了她懸吊在半空中的身體,她居然在笑著......
“她看起來很高興,但我那時很討厭她。”
“我不想死。我不想消失。我不喜歡那些笨蛋男生們。我不喜歡爸爸媽媽。沒有人會保護我,沒有人想和我待在一起?!?/p>
/“她的愿望是什么?”/
“所以,我要一個人生存下去。可是......”明日香抱住了頭,那些回憶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這樣好痛苦......我不想要孤獨......我不想要孤獨!”
/“她想要什么?”/
“我不想孤獨......”明日香重復著。
/“她不需要孤獨地活下去?!?
“可是所有人都離開了我......”
/“只要她主動向別人伸出手。”/
“向誰......?”
一張照片出現(xiàn)在她眼前。照片里的那個男人梳著馬尾辮,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
“加持先生?他從來不會接我的電話。真嗣說他死了。再說他只想和美里在一起。”
現(xiàn)在,照片上的人換成了一個開懷大笑的女人。
“美里?她從來沒真正關心過我,她照顧我只是因為那是她的工作。她絕不會成為我的朋友。”
照片上的女人換成了一個穿著校服、梳著雙馬尾的黑發(fā)女孩,她正在熱情洋溢地和某人打著招呼。
“小光?她是個好人,但也僅此而已。有時我感到她的行為僅僅是出于禮節(jié),因為她很可憐我。她不會理解我所做的事情,我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也許唯一能理解我心情的,是那個該死的第一適格者和......”
洞木光的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深棕色頭發(fā)的男孩。他的眼神總是那么悲涼。
“那個蠢貨!他絕不會對我有一絲一毫的關心!當我需要他的時候他從來都不在!他只想讓所有人都愛他!他總和那些笨蛋朋友在一起!總是和美里在一起!總是和第一適格者在一起!他總是最耀眼的那個!在他心里,任何人都比我來得重要......”
男孩的照片也消失了。周圍的景象變成了病房。明日香瞪大了雙眼,她看到了那個站在床邊的悲傷的男孩,還有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她自己。
她想不起來這件事,這不是她的記憶。那么,這是什么?這一定是當她在二號機里蘇醒之前發(fā)生的事。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明日香難以置信地喃喃道。‘他是來看望我的嗎?’
周圍的景象開始流動,病房里的儀器發(fā)出滴滴的蜂鳴聲。
“美里小姐和綾波都好可怕......”真嗣說著,“救救我。救救我吧,明日香!”
自己并沒有回答,于是他開始晃動自己的身體,呼喊著自己的名字,祈求自己醒來。他最終跪倒在床邊,仍然是不住地祈求自己救救她。
明日香不知道該對這幅場景作何感想。她不敢相信真嗣竟然會如此真誠地祈求自己回到他身邊。
但她腦海中還有另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告訴她,她果然是真嗣最后一個想到的人。在別人都拒絕他的時候,在只剩自己成為他唯一的求助對象的時候,他才終于來到自己身邊。
接下來的景象讓明日香確信第二種想法才是正確的:真嗣狂暴地晃動著她的身體,直到病服崩裂,顯現(xiàn)出她裸露的胸部和大部分身體。這時他的眼神改變了。他直直地盯著她毫無生氣的身體,眼中充滿了狂亂和淫欲,喘息聲也變得愈發(fā)粗重。他把手伸進了褲子里。
“他要做什么?”明日香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先是感到驚恐,隨后是惡心。最后,她感到無比的悲傷與憎恨?!霸瓉?,對你來說,我就只是這樣的東西?”
他是個騙子!他根本不需要自己!他想要的只是快感!他裝出來的那份順從和靦腆全部都是假象!
眼前的景象消失了。她再度回到了黑暗中。
一直以來,他都在騙自己。
總是這樣,不是么?每次當自己開始信賴他人,自己就會遭到背叛。
她的怒火在燃燒。她居然會期待這個男孩會與別人不一樣!
“光是看著你,我就感到惡心!”
“因為我很像你嗎......?”
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能看到自己的內(nèi)心?明日香陷入了驚恐。
他怎么敢認為他能懂自己?沒人能懂她!就連她自己也做不到!
他絕不會是那個理解自己的人!那樣他就絕不會被她嚇走,他知道她本意并非如此!那樣他一定會她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
周圍的場景再度開始閃爍。這一次,真嗣向她走來。
“你什么都不明白!”她朝著真嗣怒吼,“離我遠一點!”
“我明白......”
騙子!
“你不明白!你個蠢貨!”
她朝著真嗣踢出一腳,這讓他稍顯退縮。
“你覺得你能懂我?你覺得你能幫我?你可真是狂妄!”
“我怎么能懂你!”他開口了。“你什么都不告訴我!我怎么能理解你?這根本不可能!”
“碇君,你有試過嗎?”另一個聲音自虛空之中響起。是第一適格者的聲音!
現(xiàn)在,他們這是在......火車里?
“我試過了......”
男孩的回答再一次讓她怒火中燒。
“蠢貨!”她咒罵著,站在真嗣的身前,強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拔抑滥愣甲鲞^什么!繼續(xù)啊!再做一次?。∥揖驮谶@里看著你做!”
他當然不敢,因為她現(xiàn)在神志清醒地站在他面前。懦夫。到最后,他還是只會逃避問題,只會求助于別人。
“如果我不能完全擁有你,那我寧可什么都不要!”說出這句話,連她自己都大感震驚。她也曾經(jīng)想過和他在一起嗎?
“那么,你為什么不對我好一點?”
明日香感到怒火再次燃燒起來。他一直都是這樣,不是嗎?他總是喊著“對我好一點”,那她自己呢?
場景再度切換。他們來到了美里公寓的廚房。
“我想幫你!我想和你在一起!”真嗣對她說著。
又來了。他為什么就不能閉上嘴?光是閉上嘴有那么難嗎?
“那就什么都別做,離我遠一點。你只會傷害我?!?/p>
“明日香,救救我吧!只有你能救我了!”
“騙子?!睂?,就是這樣。她早就想這樣說了。
她站起身來,真嗣驚恐地后退,但她卻一直朝著真嗣走去。
“隨便什么人都能幫你吧?你只是被美里和第一適格者嚇壞了,被你的爸爸媽媽嚇壞了,才會到我這里來!”
“明日香......”
“你只是把我當作逃避的借口!因為這是最簡單的逃避傷害的方法!”
“明日香,救救我......”
“你從沒愛過任何人!”她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讓他摔倒在地。他的手臂掃過餐桌,打翻了咖啡機。
他就那樣躺在咖啡的水洼中,全身顫抖。
“真可悲......”
“救救我,誰來......誰來救救我......”他低語著,緩緩地站起身。
“救救我......救我!”他推開了桌子。
他已經(jīng)開始絕望了嗎?
“不要離開我!”他抓起椅子,砸了過來。
他已經(jīng)開始失去理智了嗎?
“不要拋棄我!”
那還真是可悲啊。
“不要殺我!”
她根本沒去在意那砸落在自己腳邊的椅子。她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望著他。
“我不要。”
他現(xiàn)在可以去找其他人,去祈求其他人的幫助,去欺騙、去傷害其他人。但出乎明日香意料的是,他沒有離開......
他朝著明日香直撲而來,雙手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嚨,力量之大令明日香雙腳離地。她瞬間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她做了什么?是什么讓他如此痛苦,以至于要殺了她?在被她拒絕后,他為什么沒去找其他人?
萬一他不是在撒謊呢?萬一,他是真的想和自己在一起?
這絕對不可能。他絕不會......
現(xiàn)在,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明日香的意識開始墜入黑暗,她只能在絕望中聽著真嗣粗重的喘息聲越來越遠......
“那么所有人都去死吧?!?/p>
所有人?所有的人都要死?
因為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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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
寒星。
天空中的紅色流線。
不能呼吸。
殺掉她。
就像你之前做過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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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自己的臉上有淚水。是誰......
......在哭?
即使僅有一只眼的視野,明日香也看清了,騎在自己身上哭泣著的那個人。
為什么要哭?
因為人類補完計劃、第三次沖擊、毀滅的世界?
還是......為了她?
“真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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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歷了那樣的事,真嗣感到身心俱疲,但奇怪的是,他卻怎樣也睡不著。在經(jīng)過了整整幾個小時的輾轉反側后,他才終于淺淺地睡去。
但他并沒有睡多久。很快,一種異樣的感覺驚擾了他——他感覺臉上很癢,就像是拂過一陣輕柔的風。
是忘了關窗戶嗎?他迷迷糊糊地想著,睜開了眼睛。
有幾縷紅色的長發(fā)落在他的臉上。剛才就是它們輕輕掃過他的臉頰。
他側過頭,看見了睡在他身旁的明日香。
‘不會是夢游吧?’他緊張地抬起頭望望天花板,又俯下頭看看明日香。真嗣決定慢慢地移開,自己必須離她遠一點。如果她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在她身邊躺著,不用想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但是真嗣的動作被制止了,一只手拉住了他的左腕。真嗣瞪大了眼睛。
原來她一直都醒著么?那么,她是故意來到這里的嗎?不可能,絕不可能。的確,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們還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發(fā)誓永遠陪在彼此身邊......但他們指的并不是這種‘陪伴’。
但是,現(xiàn)在明日香確實就躺在他身邊,緊緊地握著他的一只手,不讓他離開。她的體溫,她的氣味,她的呼吸聲.......真嗣不由得想起了他們與第7使徒戰(zhàn)斗前的那一晚。
“想都別想,變態(tài)。”
真嗣張大了嘴,愣在那里。
“我......我不是......”真嗣語無倫次地辯解著。“你......身上的氣味很好聞......“
“笨蛋真嗣......”
她仍然緊緊地拉著真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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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嗣醒來時,明日香早已離開。這沒什么好驚訝的。從浴室的水聲來判斷,她應該是在洗澡。真嗣從床上爬起,隨便套上一件寬松的襯衫,然后就去做早餐。這是他每天的例行任務。
整整一天,兩個人都沒有提起前一天的事。恰恰相反,兩人表現(xiàn)得就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雖然明日香向他展示出了脆弱的一面,但真嗣知道,明日香一定會極力避免自己再度變成那樣。
真正令他驚訝的是,是在當天晚上睡覺之前,明日香提出要他去她那里睡。真嗣當然問了為什么,但明日香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我的床更大”。
他也沒有再問下去。
他們并沒有像睡得前一晚那樣親近。即使如此,真嗣還是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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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每天都會睡在一起,明日香從來沒有解釋原因,真嗣也從來沒有去問。
但是,真嗣還是想到了一種解釋。至少他希望是這樣。在白天,兩人都有各自的事情去忙,這讓他們幾乎忘記了自己已是這星球上僅剩的人類。然而,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那種無邊的孤寂會瞬間將人吞噬,獨自躺在在空空蕩蕩的房間里會讓人發(fā)狂。
當兩人睡在彼此身旁,真切地體會到那種輕柔卻踏實的存在感的時候,孤獨和恐懼便不會再襲來。至少,兩人都能安心地休息。
除此之外,真嗣還有另一種感覺。
那里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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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也沒那么難......”
“對哦,你是誰呀,無敵的真嗣大人!真嗣大人怎么會有辦不到的事呢!那必須是手到擒來......”
真嗣主動屏蔽掉了明日香的牢騷。她為什么就不能讓自己安安靜靜地做點事!更何況,自己這么做可是為了她。
事情是這樣的。明日香說長期以來清淡的飲食讓她感到惡心,她實在是受夠了蔬菜、肉干和速食面。她想吃點“真正的食物”——當然,是希望真嗣能幫她弄來。另一方面,真嗣本人并不想打獵,他覺得那樣太過血腥殘忍。所以,考慮再三,真嗣提出去釣魚。當然,這引起明日香的抗議,因為她堅持認為魚絕對不算“真正的食物”。但出人意料的是,這一次贏下爭論的人竟然是真嗣,原因是,如果明日香不想吃魚,那么就只能吃蟲子了。
所以,他現(xiàn)在正背著大包小包的漁具,朝著第三新東京市郊外的一片湖濱進發(fā)。在他身后還跟著一個喋喋不休的明日香。他們沒有去蘆之湖,那里離爆炸中心太近,現(xiàn)在也許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紅海。也正是基于這種考慮,他們選擇了一片離市區(qū)比較遠的湖泊來碰碰運氣。真嗣對這片湖倒是并不陌生,在與第4使徒作戰(zhàn)時,他曾經(jīng)來過這里。
“......別以為我會做清理魚內(nèi)臟這種事,懂嗎?”
真嗣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轉過身來面對著她?!懊魅障悖銥槭裁匆鷣??”
“你是在煩我嗎?”明日香壓低了聲音,朝他走來。她的眼中露出兇光。
“呃......不,我是說......”
原本目露兇光的明日香,現(xiàn)在卻突然彎下腰去,笑得前仰后合。
“哦天,你剛才的表情可真是太可愛了!”明日香捂著肚子,又走上幾步。“好吧,讓我來打消你的幻想吧!我會來這里,并不是因為擔心你或者思念你,我是來游泳的?!彼谡嫠眉缟弦慌?,扔下真嗣自顧自地向前走去?!白詮碾x開學校和NERV,我就再也沒有機會游泳了。最近的天氣實在是熱得離譜,所以我想找個地方游泳,明白了嗎?”
真嗣又想起了明日香的比基尼,不由得感到一陣臉紅。他還想到了那個詞:熱脹冷縮......
他們很快到達了湖岸。這里受損不算嚴重,只有幾棵樹被爆炸的沖擊攔腰截斷,還有兩棵樹被連根拔起。最重要的是,這里湖水依舊清澈,波光粼粼,就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真嗣沒花多久就找到了合適的釣魚地點。當他擺開裝備,準備組裝起釣桿小試身手的時候,身后的樹林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多半是明日香在換衣服吧。
這個念頭令他再度臉紅起來,手上的工作也變得慌里慌張。直到一個人跳水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把釣桿完全裝反了。
“嘿笨蛋真嗣,你為什么不下來試試?多少游幾米總是做得到的吧?這水溫真的合適極了!”
“我不會游泳......”真嗣咕噥著。
“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會游泳!”
“你不會什么?”明日香不再往前游了,她轉過身來,停在原地踩著水。這件事似乎令她很驚訝。
“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人類生來就是為了游泳,那他們至少該長有鰓!”
“別找借口了!就連嬰兒都會游泳?!?/p>
“明日香,如果你總是在這里吵吵鬧鬧的話,魚就被你嚇走了。”
“哦,了不起的真嗣大人居然會用我來給他的無能當借口!那我走!”
“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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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遠遠地看著真嗣。那個笨蛋什么時候這么有骨氣了,居然敢趕自己走!按照她一貫的‘作風’,她肯定要偷偷溜到真嗣背后,把他推下水。但這次她不打算這樣做,想要讓那個笨蛋主動下水,就得給他一點動機......
她游了幾圈,等待著時機。當她游回真嗣附近的水域的時候,才注意到他的釣魚計劃其實進行得還算順利,盡管釣上來的魚小得滑稽。
就是現(xiàn)在!
“啊——!”明日香尖叫著,拍打著水面。
“明日香,你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她還故意讓自己嗆了幾口水,劇烈地咳嗽起來?!拔业耐?.....抽筋了......”
“明日香,這......這可一點都不好笑!”真嗣陷入了恐慌,他只是想最后確認一下明日香不是在開玩笑。
“我沒在......”明日香咳嗽著,吐出幾口水。“......開玩笑!”
現(xiàn)在她只剩小半部分的身體還浮在水面上。她最后看到的景象是真嗣正朝著自己跑來,湖水已經(jīng)沒到他的腰。隨后她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身體在水中沉浮。她突然覺得,要是真嗣不來救自己,那自己可能真的會死。
但是恐慌很快就被打消了。一只手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出了水面。
真嗣劃水的動作很是笨拙,但是,明日香安全了。等到把明日香背上岸后,真嗣跪倒在地,咳出了幾大口水。也許他嗆水比明日香還嚴重。
“明日香......明日香!咳......咳......你沒事吧......?”他才剛剛喘過幾口氣,就幾乎是爬著來到了看似昏迷不醒的明日香身邊,輕輕搖晃著她的身體。
明日香的臉上閃過一絲狡猾的笑容,睜開了雙眼。
“我就說吧,真嗣大人肯定是學得會游泳的。他只是需要一些動力?!泵魅障銘蛑o地說著。
真嗣一下就呆住了。
“你是說......剛才全都是假的......?咳咳......”
“當然!你怎么會覺得我會在這么淺的水里溺水?我怎么可能需要你來救我?”明日香突然意識到,她話中的那份尖酸也許比她預想的更加強烈。當她準備站起身時,扶著她肩膀的手卻突然狠狠地抽離了。她突然失去了支撐,又跌坐在地。
“你!你這是......?”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明日香尖叫了一聲。但是,當她看到真嗣臉上的表情時,她閉上了嘴。
真嗣的雙眼噙滿淚水,臉上寫滿了委屈和悲傷,但更多的是憤怒。她被嚇到了。
“明日香......”他的聲音很低沉,“你可以戲弄我,可以打我罵我,我都可以接受......但你不許再這么做了!”
明日香感到一陣顫栗。這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她從沒想過這會給真嗣帶來如此的痛苦。她只是想找個借口把真嗣騙下水......甚至,說得更好聽一點,是為了真嗣好。
當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對真嗣來說意味著什么的時候,她瞪大了雙眼。淚水無助地流下,但她無法給自己找任何借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點了點頭,以示認錯。
回家的路上,兩人一句話都沒說。
那天晚上,真嗣也沒有睡在她的房間。
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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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了。”
一陣顫栗傳過她的身體,她從未聽過真嗣的聲音如此空洞。距湖邊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幾天,但他們之間的關系仍舊冷淡。明日香已經(jīng)開始覺得煩躁了。
他一直躲著她,避免了所有不必要的交流,而且就算說話也是很冷漠。
在這方面,明日香甚至覺得,他真不愧是碇源渡的兒子。
夜晚才是最難熬的。她臥室的那張床,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和一個幽靈生活在一起:你知道他確確實實地存在著,但你就是觸及不到他。
好吧,已經(jīng)夠久了。明日香決定做點什么。她要解決掉這個問題。
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來到了廚房。真嗣正在那里清洗他剛釣來的魚。
“嗨,”明日香打了個招呼。
但真嗣根本沒有理她,甚至連轉身都沒有——就好像無視了她的存在一樣!明日香克制著踹他一腳的沖動,努力保持著微笑。
“這次釣的魚很大嘛!”
再一次,真嗣無視了她的熱情。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是啊”。
明日香繃不住了,她氣沖沖地嘆了一聲。就算在他以前最痛苦的時候,他也沒表現(xiàn)得像個木頭人一樣,如此的......冷血。
過去幾周,他們的關系拉近了很多。尤其是在那次長談之后,兩個人相處的時候再也不需要遮遮掩掩,對某些話題避而不談。他們暢談著遇到彼此以前的生活,共同規(guī)劃著未來的藍圖。他們聊起他們的同學、朋友和父母——沒錯,明日香甚至和他聊起了自己的媽媽。當然,她沒有提自己的媽媽是怎么死的,是誰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尸體。盡管兩人仍然對彼此保有秘密,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彼此理解,彼此支持。
事實上,這種理解并非是通過某些正式的長談實現(xiàn)的,而是通過日常的閑談實現(xiàn)的。
明日香不得不承認,她有點懷念那種感覺了。
這個笨蛋怎么就這么開不起玩笑!
他以為自己是誰?他可比自己差勁多了!他拋棄了自己那么多次,還對著自己做那種惡心的事!甚至想殺了她!明日香可以列舉出真嗣的很多罪狀。她一直以來都沒有翻這些舊賬,都是為了遷就那個家伙!
可是這一次,明日香就是生不起氣來。不管她怎樣想強迫自己生他的氣,她總是無法放下心里的那份歉疚。
“聽著,真嗣,”她慢慢地開了口,雙臂交叉在胸前?!斑@一次我不是要為捉弄你的行為說對不起。”
她看到真嗣的身體緊了一下,但他還是沒有回應。
“我本意是想幫你個忙,并且,我承認,我覺得捉弄你很好玩。我也承認,這件事確實是我欠考慮了?!彼ё×俗约旱淖齑?,“真嗣,很抱歉我傷害了你,對不起?!?/p>
明日香緊緊地抱著雙臂,她在等真嗣的反應。她已經(jīng)緊張到意識不到自己在緊張了。
“嘿真嗣,”她再一次開了口,“原諒我吧,好么?讓我們的生活重回正軌吧。”
終于,他轉過身來,臉上寫滿了疲憊。明日香想,也許他這幾天也一直沒有睡好。
“如果你需要別人陪著才能睡著,”真嗣淡淡地笑了笑,“直接開口就好。我可不會拒絕?!?/p>
她終于發(fā)自內(nèi)心、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想得美?!?/p>
但是,在她轉身離開廚房之前,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這件事她早就想跟真嗣說,但出于種種原因,一直沒來得及開口。
“你今后能不能別打呼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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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依舊艱辛。但是,考慮到如今世界上只剩兩個人類,他們的生活實在說得上是順利。
真嗣經(jīng)常會去湖邊釣魚,他的技術越來越好了,釣來的魚也越來越大,這讓他們的伙食水平提升了不少。至于明日香,她居然對耕作農(nóng)田和飼養(yǎng)家禽越來越有興趣了。很多時候她甚至會拒絕真嗣的幫忙,原因是擔心‘真嗣拙略的技術會損害收成’。盡管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他們的收成將足夠填飽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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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笨蛋現(xiàn)在在哪?’
真嗣幾個小時之前出去釣魚了。但明日香擔心的并不是這個。
她擔心的是窗外的暴風雨。最近天氣一直不好,但還沒有哪一天像今天這樣糟。屋外雷聲大作,驟雨傾盆,并且還在繼續(xù)惡化,絲毫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那個笨蛋!
明日香整個人幾乎貼在了窗戶上——盡管,就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什么可擔心的?笨蛋真嗣出門的時候是帶了雨具的,再說那家伙也沒笨到連場雨都應付不了。更何況,他已經(jīng)發(fā)誓不會再離開她的。
這可真是個傻傻的借口,明日香笑了起來。她只是想盡力讓自己安下心來。
可是,萬一......
萬一......
“啊啊,煩死了!”
她抓起雨衣雨鞋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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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趕到湖邊時,真嗣并不在那里。明日香極力無視著腦海里那不詳?shù)念A感,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她,真嗣也許已經(jīng)沉到湖里去了。直到她焦急地繞著湖岸搜尋了一周,沒有找到遺留的漁具,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也許他是去附近的市區(qū)躲雨了。一定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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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破破爛爛的街道上,路上的泥坑和碎礫讓她心煩意亂。暴雨仍在持續(xù),天色也漸漸暗下來,她幾乎看不清眼前的路。
她發(fā)出一聲郁悶的長嘆。在這片廣闊的荒野和廢墟中,孤身一人的她要怎樣才能找到那個笨蛋?
“真嗣,你在嗎?”
該死,自己居然在街上扯著嗓子大喊,這太尷尬了!幸好,沒人能聽得到的。除了真嗣,他必須給我聽到。
“真嗣!”
“可惡,真嗣,你在哪?快點回家!天快黑了!”
“快點回來!我還等著你做晚飯呢!”
“可惡啊......”她垂下了頭。
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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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搜尋了整整四個小時,直到夜色降臨。
她全身都濕透了。在這樣的暴雨中,雨衣的作用微乎其微。濕淋淋的長發(fā)貼在她的臉上,水珠不斷地順著她的臉頰流下。她別無選擇,只能回家——不對,是敗逃。她最討厭的就是失敗。
遠遠地,她已經(jīng)可以望見他們的家。在漆黑的雨夜里,那房子的窗戶正在透出溫暖的燈光。
等等,有什么東西不對。
‘我離開的時候可沒有開燈啊......’
明日香急切地跑到了家門口,發(fā)現(xiàn)門竟然是開的。在推門而入的瞬間,她差點就要和真嗣撞個滿懷。
“真嗣?”
“我的天,明日香,你去哪了?你全身都濕透了!”
“你......你去哪了?”
“我?我在溫室里啊。本來想等雨稍小一些就出去的,但是......明日香,你快換身干衣服,這樣會感冒的!”
但是,明日香卻沒有動作。她低著頭站在那里,臉頰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寬大的雨衣帽遮住了她的臉,真嗣被這樣的她嚇到了。
“我在外面,找了你整整四個小時。而你居然一直在這待著?”
明日香突然的爆發(fā)讓真嗣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縮,下意識的舉手護頭。但更令他震驚的是,他等來的并非是拳頭或者耳光,而是一個緊緊的擁抱。
“你這個笨蛋!你讓我擔心死了!”明日香的臉埋進真嗣的胸膛?!澳阋窃俑易龀鲞@樣的蠢事......”
“明日香,你......你是在為我擔心嗎?”
“閉嘴!笨蛋!”明日香突然推開了他?!熬退隳銢]出去找我,那也應該至少把晚飯做好!”
一陣愧疚席卷過真嗣的心。明日香最后的這句話里體現(xiàn)的分明不是責備,而是失望。所以......
“明日香,等著吃大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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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你的錯,你知道么?”當他走進明日香的臥室時,明日香用沙啞的聲音說。他為明日香端來了一碗湯。
“對不......”他立刻停住了,因為明日香向他拋來一個警告的眼神。盡管她的眼圈腫著,鼻子也紅紅的,看起來一點都不可怕。
真嗣嘆了口氣?!澳阏f得對,是我的錯,害你淋雨感冒......”他一邊說著一邊把小桌板在明日香的腿上鋪開。
“你光是道歉可是沒用的喔。何況你也不用太自責,責備你的事就讓我來吧?!?/p>
明日香咯咯地笑著,但很快就咳嗽起來。她身體的抖動帶著碗里的湯灑了出來。
“快點喝吧,明日香。趁碗里還有湯。”
“你是在嫌本小姐弄灑了你的湯?”
明日香不屑地白了他一眼,這才舀了一大勺湯送進嘴里。隨后她瞪圓了眼睛。
“啊啊!怎么這么燙!你就不能放涼了再送來么!”
“可是......熱湯才有助于恢復?!?/p>
出于真嗣的善意,明日香不打算再抱怨了。她端起碗和勺子,把湯一勺一勺地吹涼后再送進嘴里。真嗣在一旁看著,露出了笑容。
“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那么,現(xiàn)在我可以下床了吧?”
真嗣數(shù)不清這是她第多少次這樣問了,而他則每次都以‘臥床有助于康復’這樣的借口拒絕了她。但是,明日香絕不是那種能靜靜躺在床上休養(yǎng)的人,更何況是在沒人陪她的情況下——這是她主動提出的,要讓真嗣少來看望她。原因是她不想把感冒傳染給真嗣。
真嗣向前走近一步,用手背緊貼著她的前額。
“燒已經(jīng)退了,但我還是建議你多躺一會?!?/p>
“那可真是太棒了。”明日香翻了個白眼,“想不到你倒是個很靠譜的醫(yī)生嘛。那么,今后醫(yī)療就交給你了?!?/p>
“什么!你只是偷懶不想去學那些醫(yī)療知識對吧?那萬一我生病了呢?”
“不許反對!”
“好吧好吧......”真嗣再一次敗下陣來?!澳敲?,作為一個醫(yī)生,我要求你好好躺著?!?/p>
“知道了知道了!”
明日香翻了個身。真嗣為她蓋好了棉被,準備離開。只是,有件事一直令真嗣很在意。
“明日香?”
“嗯?”
“謝謝你跑出去找我。謝謝你......為我擔心?!?/p>
“我只是......”明日香臉頰發(fā)燙,她閉上眼睛故意避開了真嗣的目光。“我只是不想孤獨地活下去罷了。畢竟你要是真出事了我也會很困擾......”
“知道啦?!闭嫠么驍嗔怂?/p>
嘴唇上的柔軟觸感讓她一驚。其實那實在算不上一個吻,最多只算是輕輕的嘴唇相接。
“不管怎樣,謝謝你?!?/p>
“笨蛋......你這樣會感冒的?!?/p>
真嗣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澳且仓盗??!?/p>
“笨蛋......”她安心地閉上眼。
“晚安,明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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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臥室外,真嗣才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他靠在門上,拍了拍一直在發(fā)抖的大腿,手中的空碗差點摔落在地。他剛才極力克制著自己的緊張,才勉強讓自己看上去沉著鎮(zhèn)靜?;叵肫鹱约簞偛诺木綉B(tài),他笑了起來。
“好吧,至少這次她沒有生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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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去你媽的!”
暴怒的明日香即將摔門而去,如果不是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話。
“明日香,你怎么了?”真嗣看起來既迷惑又害怕。
“‘怎么了?’”她憤怒地甩開了真嗣的手,“你剛剛說你愛她!我......虧我還以為你......”
真嗣嘆了口氣。果然是這樣。他早就應該預料到這種問題,或者說,他應該在更早的時候就把這些事情告訴明日香。
“我愛她......但并不是你想的那種愛。綾波零......她是我媽媽的克隆體?!?/p>
這件事再度讓明日香瞪圓了雙眼,但不是出于憤怒,而是出于震驚?!澳?.....你真惡心!”
“不......就算她時用我媽媽的身體克隆出來的,她仍然是一個獨立的人。她只是......呃......很像我媽媽,在很多方面。我想正是因為這個,我才會喜歡上跟她待在一起的感覺,那是一種......安全感。并且,我也真心希望她能敞開心扉,找到讓自己的幸福......”
“可是這還是很惡心!你居然會對你媽起性幻想......”
“都說了不是的!”真嗣仍在辯解著,“我......我就應該料到你不會理解的!在渚薰那時候你就是這樣!他......”真嗣不說了,他有點后悔挑起這個話題。
(哪壺不開提哪壺,真嗣,聊天鬼才!——beiming)
“渚......薰?”明日香的怒氣變成了困惑,“那個男的?你居然連他......?”
“不是!我是說......他是最后的使徒。”
“哦,所以呢?他的能力就是讓別人愛上他?”
“不是......”
“那你怎么會和他搞在一起?”
“都說了不是搞......搞在一起!”真嗣的臉漲得通紅。他低下頭,小聲地說出了那個他一直不想說的秘密?!八f......他愛我。”
“哈?所以呢?就這樣?一個人跟你說‘我愛你’,然后你就跟他走了?你就這么好騙?”
“我也不知道......”
“你這家伙啊......”明日香咕噥著,她正在思考合適的措辭?!拔疫€是不能接受!就算事情是像你說的這樣,但那還是你自己的問題,不是么?你從來都學不會表達自己的感受,永遠等著別人來關心你,所以你才這么容易依賴別人!你根本不管對方是誰,不管對方的話里有幾句真話!但是......萬一,萬一這里有個和你一樣的人,她真真正正地愛著你卻不敢主動邁出一步,你是不是要永遠對她視而不見?哈,果然,對你這家伙來說女人的心思還是太難猜了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真嗣喃喃著。
明日香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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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
說到底,什么才是愛?
人們總是說,當你真正感受到那種情感的時候,你自然就會明白什么是愛。然而,那些這樣說的人在真正面對愛的時候同樣會陷入迷茫,他們同樣需要從別人那里得到指點。
可是,如果這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其他人了呢?無法和他人比較,無法得到他人的指點,你怎能確定你是真的與他人相愛呢?萬一,這一切都不過是你自己的一廂情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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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嗣默默地聽著明日香在一旁輾轉反側。有時她會深吸一口氣,就好像準備說點什么,但隨后又繼續(xù)保持著沉默。
“你......”明日香突然開口了,“你知道我愛你,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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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世界上沒有其他人,那么,‘愛’的定義就應當由你自己來書寫。如果你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某人的存在感到無比的欣喜,與她共度的時光讓你感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幸福,如果當她不在的時候你會為她擔心,你想竭盡全力守護她的笑容——那么毫無疑問,這種感覺就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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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嗣笑了,“當然知道。而且,我也愛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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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當兩個人墜入愛河的時候,他們會擠出所有時間陪伴彼此,兩個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無比幸福。
但是,真嗣和明日香卻有點不太一樣。在之后的幾天里,他們表現(xiàn)得就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然而,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fā)現(xiàn)他們甚至在躲著彼此!在一天中的大多數(shù)時間里,他們都只是在各自的地方,干著各自的活。比方說,明日香在菜地那邊耕作,而真嗣就留在屋里打掃衛(wèi)生,或者是真嗣去釣魚,而明日香則開車去城市里找些補給品。
就算是在少得可憐的二人共處一室的時光里,兩個人也很少說話,而且就算說,也都是說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也有時候,他們也會在不經(jīng)意間對視,但兩人總是立刻紅著臉別過頭去,躲開彼此的目光,就好像這是什么不能碰的禁忌一樣。
其實兩個人都覺得這很荒唐,他們甚至清楚對方也在這么想。那么,為什么還要繼續(xù)這種可笑的舉動呢?他們在害怕什么?
是害怕親近嗎?
在過去的幾個月里,兩人的關系拉近了許多,不只是精神上的,有時甚至是身體上的(雖然兩人的身體接觸從來都沒有超出過朋友的限度)。難道他們不想變得更親近些嗎?
是害怕再次受到傷害嗎?
可兩人都已經(jīng)向彼此發(fā)誓不會再互相傷害。就算有時仍然會出現(xiàn)一些意料之外的摩擦甚至爭吵,但他們難道連這點小小的挑戰(zhàn)都不敢面對嗎?
是害怕未知的未來嗎?
可是,兩個人一起探索這種未來,難道不是很幸福嗎?
“可惡!這太荒謬了!”明日香咕噥著,把空餐盤往桌上一摔。
“哈?你怎么了?”真嗣收走了明日香的餐盤,對她突然的抱怨感到迷惑不解。但他原本朝著餐盤伸去的手停住了,明日香握住了他的手。
“明白了么?”明日香和他的手指交疊在一起,“我就是這個意思?!?/p>
看著真嗣迷離的眼神,明日香知道他還是沒懂。
“過來......”她拉著真嗣到了客廳,兩個人在沙發(fā)上坐下。看著明日香嚴肅的眼神,真嗣有點摸不著頭腦。
“真嗣,那天晚上......我是認真的。”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我愛你?!?/p>
“我知道,”真嗣報以微笑,“我也愛你,真的?!?/p>
“那么,為什么我們不能表現(xiàn)得像一對戀人呢?你為什么要躲著我?”
“我......呃......”真嗣說不出來,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拔乙膊恢??!?/p>
“那我們?yōu)槭裁床荒?.....?”明日香的話也沒有說完。但并不是因為真嗣打斷了她。
她擁抱了真嗣,獻上了真誠的一吻。
兩個人都沒有動作。他們只是坐在那里,閉著眼睛。手指交疊,嘴唇相接,他們分享著彼此的溫暖,就好像這是他們的初吻。
不,這當然不是初吻!在上次明日香感冒的時候,真嗣就已經(jīng)輕輕地吻過她;在更早以前,在他們無事可做的那個下午......
但是,這次不一樣。
曾經(jīng),明日香很后悔自己居然親吻了那個笨蛋。她一直相信,那絕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意流露,只是打發(fā)無聊時光、捉弄真嗣的一點手段。當她沖進浴室漱口的時候,她對自己的輕率感到無比后悔,她居然會傻到把自己的初吻交給那個笨蛋!
但這次,再也沒有什么需要后悔。事實上,她很享受剛才那一吻。在重擔早已卸下的現(xiàn)在,她也渴望著自由與愛情。
“這才是戀人該做的事,懂嗎?”明日香氣喘吁吁地說著。剛才的長吻讓兩人有點缺氧。
真嗣點了點頭。輕撫著明日香的臉頰,他的手在輕輕地顫抖著。
隨后,兩人再次親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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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表面上看來,他們的生活仍舊沒有發(fā)生多少變化。兩人仍然日復一日地為瑣事操勞著,忙著學習,忙著做飯洗碗,忙著耕作......在這幾個月里,這就是他們固定的生活模式。
但倘若留心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兩人的生活確確實實在改變著。他們‘不經(jīng)意的’身體接觸變得更多,‘偶然’的對視也變得更加頻繁。盡管仍然沒能像戀人那樣真真正正地敞開心扉,至少他們在相處的時候輕松了很多。
如果不是因為兩人已經(jīng)是世界上僅剩的人類,他們一定會像普通的少年少女那樣,真真正正地墜入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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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嗣涔涔汗下,他有些畏懼地看著眼前這個板著臉的紅發(fā)少女,思緒亂作一團。他有點后悔,自己為什么會答應這么做?
“呃......是貧血?”
“已經(jīng)很接近了!”
“再生障礙性貧血?”
“好,這個就算你過了?!泵魅障惆咽种械男”咀臃搅讼乱豁?。
明日香設計了這個測試,以檢驗他們在學習上的付出是否得到了回報。如果每次遇到問題都要翻書去找,那他們的學習將毫無意義。尤其是真嗣所學的醫(yī)學知識,那是最需要牢記的,因為不知道會在什么時候遇到怎樣的意外。當然,兩人都沒指望真嗣能在短時間內(nèi)成為合格的醫(yī)生,畢竟,那是很多人花了一輩子去做的事情。
所以,明日香出的題目都是關于那些最常見的傷病。
“下一題,如何處理中暑?”
“呃......”
“真嗣,這道題目已經(jīng)很簡單了!就連我都知道!”
她當然知道,真嗣想。明日香當然也學了一些醫(yī)療常識,畢竟發(fā)生意外的人也有可能是真嗣。但盡管如此,自己回答不出如此簡單的問題這件事仍然讓他很尷尬。
“我......呃......”他緊張地向前走了幾步,“我愛你?”
“這答案倒是不錯?!泵魅障阈α似饋?,但卻伸出手,阻止他繼續(xù)接近?!暗€是不對!”
“呃......那就是......是......”
他究竟為什么會答應做這種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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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他們搬來這里,每晚看電視就成了他們的一個生活習慣。當然,現(xiàn)在電視信號已經(jīng)消失了,他們沒法看到直播的內(nèi)容。只是,這棟房子的原主人似乎是個老電影迷,家中收藏了大量的影視膠卷和DVD。
最開始看電影只是他們打發(fā)時間的手段,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親親抱抱的好機會。尤其是當他們看浪漫愛情電影的時候。
現(xiàn)在,男主正送女主回家。在公寓門口,她挽留男主進來喝一杯咖啡。然后他就走了進去,然后兩人開始親吻,然后......開始脫衣服......
真嗣立刻別開了自己的目光,臉上微微發(fā)紅。他傻傻的樣子讓明日香咯咯地笑了起來。
“笨蛋真嗣,這部電影可是PG-13級的,不會有那種場面的??吹搅藛??已經(jīng)演完了?!?/p>
兩人都輕嘆了一聲。真嗣明白自己這樣的反應實在是有點傻,尤其是......當他已經(jīng)和一些異性有過某些‘親密的接觸’,比如綾波零——雖然那是個意外——以及美里或者明日香。但是,每當遇到這種場面時他仍然會不由自主地感到緊張。
雖然他和明日香已經(jīng)‘正式’在一起了,但他還是不敢做出太過出格的舉動......盡管,就連他自己也明白,他不能就這么一直躲避下去。遲早,他們的關系都會更進一步......
“你知道么,真嗣?我們不能像他們這樣做,這還真是讓人傷感呢?!?/p>
現(xiàn)在就要開始了......???
“呃......如果你......想......”
“你在咕噥什么呢?”
“我是說!有......有點太突然了......我們到現(xiàn)在只是接了吻而已......如果你這么想......”
“變態(tài)色狼!”明日香也漲紅了臉,“我可不是在說這個!”
“噢......”真嗣看上去居然有點失望。“這么說......你從來沒想過......那種事情?”
“呃......我......”明日香磕磕巴巴說不出話來,她的臉已經(jīng)和頭發(fā)變成了一樣的顏色。她當然想過。甚至在很多時候,她花了好大力氣才沒有讓荷爾蒙掌控自己的頭腦,驅使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做這些事的時候。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變回了那個正經(jīng)且高傲的明日香?!拔沂钦f,我們沒法約會,沒法去外面吃晚餐,沒法去電影院看電影,這讓人很傷感。懂了吧?我只是在說那些平常的事情。”
他點了點頭。
平常的事情......嗎?
明日香已經(jīng)繼續(xù)看起了電影。真嗣想到一個計劃,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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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又失眠了。傍晚發(fā)生的那件事情讓她現(xiàn)在片刻難安。
在他們的生活中,大大小小的爭執(zhí)也算是家常便飯,也許這已經(jīng)成了一種關心彼此的象征。但是,今天他們吵的這一架格外嚴重。明日香不記得他們以往有哪次吵架能比得上這一次。
是誰起的頭呢?明日香記不清了。多半是那個笨蛋的錯。
至于結果,就是現(xiàn)在她又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被冷清和孤寂感包圍。那個家伙,怎么就不能低下頭來認個錯......?
明日香皺起了眉頭。為什么她自己就不能低下頭來認個錯?那種愚蠢的、沒來由的自傲,自己應該早就徹底甩掉它了才對......結果自己現(xiàn)在又被它掌控了,并且再一次付出了代價。
數(shù)不清是第幾次,她又擔心起來——盡管真嗣已經(jīng)向她發(fā)過誓:他會不會就此離開她?
對孤獨的恐懼已經(jīng)足以驅使她從床上一躍而起。她絕不要再經(jīng)歷一遍那樣的生活!在湖邊那件事發(fā)生之后,明日香已經(jīng)受夠了這種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的恐懼。
她要去給真嗣道歉,就算是錯誤在他也好。更何況,這次爭吵或許也不全是他的錯,明日香很清楚自己的性格。
她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臥室的門。
但就在同時,真嗣的臥室那邊也傳來了同樣的聲響。盡管兩人的臥室隔著一整條走廊,他們還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彼此的眼睛。
“我只是......”兩個人同時開了口。即使已經(jīng)不再是EVA的駕駛員,他們?nèi)匀槐3种喈敻叩耐铰省?/p>
“你先說!”
“你先!”
“好吧,我..”
兩人都停了下來,思考著合適的措辭。長達幾秒鐘的時間里,他們就只是呆呆地盯著彼此,不知所措。
最后,他們決定放棄用語言說明。一個吻足以表達他們想說的一切。
明日香還是沒能徹底擺脫她那份高傲,這讓她懊惱不已。但也許就像真嗣說的那樣......
她不必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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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穿過城市的廢墟時,真嗣又想到了自己的計劃,露出了微笑。他的大多數(shù)準備工作都已經(jīng)完成了。
‘懂了吧?我只是在說那些平常的事情?!菚r候明日香是這么說的。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等到了那一天,明日香還會覺得‘平?!瘑幔?/p>
最近,他一直背著明日香跑到這里來,準備著他的計劃。畢竟,他很希望這會成為一個驚喜。
突然,路上有什么閃亮的東西吸引了他的視線。盡管覺得那不過是一片碎玻璃什么的,真嗣還是俯下身體,仔細地觀察了一下。
當他把那東西撿起來,擦去上面的灰塵的時候,他的笑容更燦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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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露出了笑容。窗外早已艷陽高照,而真嗣仍然在她身邊睡得那么香。他亂蓬蓬的頭發(fā),輕輕的鼾聲,一切都是那么可愛。等等......
他的手居然搭在自己胸上??明日香的臉一下子就漲得通紅。
自從兩人同床共眠開始,這類‘意外’就總是在所難免。當然,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基本上每次都會伴隨著兩個人面紅耳赤、語無倫次而收場。最嚴重的結果,也不過就是真嗣會因此挨上明日香的一耳光。
明日香本來想輕輕地把他的手拿開,但她遲疑了。
‘感覺也沒那么惡心嘛......’
明日香又看向了熟睡中的真嗣。
‘再說,這也是情侶間的正常行為嘛?!?/p>
真嗣咂巴了幾下嘴巴。
‘我們是不是太拘謹了?就連擁抱親吻的時候,我們都忍不住臉紅......也許我們也應該......”
真嗣翻了個身。
‘不用那么......’
在真嗣睜開眼的一瞬間,明日香立刻把他的手拿開了。
“啊,明日香,早上好??!”
“嗯,早上好?!彼┫律碓谒~頭上留下一個吻。
“真嗣,你該刮胡子了?!彼龘崦嫠玫哪橆a。
“嗯?”他也學著明日香,摸了摸自己的臉。“那我下次去市區(qū)的時候帶點剃刀片回來好了。”
“你最近總是去那里。你都在做什么?”
真嗣給了她一個神秘的微笑。“等我準備好了就告訴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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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會......?”
“對!那么,你會來的吧?”
“當然不行!你怎么能期望一個女孩子在一聽到邀請的時候馬上就答應?”
“這樣啊......”真嗣的臉上寫滿了肉眼可見的失望,原本那靦腆、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至少要給她留出化妝的時間,笨蛋!”明日香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一臉壞笑地走回了她的臥室。
即使經(jīng)歷了這么多,捉弄真嗣仍然是明日香的快樂源泉。而當看到他臉上綻放更加燦爛的笑容的時候,明日香覺得很幸福。
雖然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他肯定已經(jīng)為之付出了長久的努力。更重要的是,真嗣做這些是為了她。
“真嗣,我馬上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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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的‘馬上’居然長達整整一個小時。而且,老實說,除了換上了一條黃色的連衣裙,真嗣并沒有看出明日香在打扮前后有什么明顯的區(qū)別。畢竟,明日香一直都很漂亮。
一路上,明日香開心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盡管她在極力掩飾,但她的眼神和語氣還是出賣了她。
她到達了真嗣為她準備的‘第一站’。這棟樓看起來像是一個電影院,已經(jīng)被第三次沖擊炸飛了一半。但在剩余的半棟樓中,真嗣還是找到了一間完好的電影放映廳——盡管爬上這里的過程略顯艱辛(這也確實讓明日香有點不滿,真嗣到底是帶她來約會還是來爬山?)。
放映廳里的投影儀已經(jīng)接好了電源——幾塊車載蓄電池,顯然這也是真嗣一塊一塊搬上來的。這臺投影儀比家里那臺老式膠卷放映機先進很多,這不但讓真嗣能播放那些在家沒辦法看的DVD碟片,最重要的是省去了換膠卷的麻煩。他們終于可以不受打擾地欣賞影片了。
但其實,兩人并沒怎么看懂電影,他們的大多數(shù)時間都花在了各種‘小動作’上。真嗣想起了他們在浪漫愛情電影里看到過的那些戀人們,今天他和明日香終于體會到了那樣的幸福。在過去的那些寂寞的時光中,他也不只一次地幻想著有一天會遇到這樣一個人......
對真嗣來說,今天是愿望成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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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選這家吧,這家的飯菜很不錯!”
帥氣地念完‘臺詞’,真嗣紅著臉笑了起來。“抱歉啊明日香,沒能為你現(xiàn)做一頓飯。”兩人吃的飯是真嗣從家里帶來的,只是在這里簡單地加熱了一下。
“得了吧,真嗣,”明日香的嘴里塞得滿滿當當,手里的叉子上還叉著一大塊人造肉排?!斑@是你做得最香的一頓飯了!”
“謝謝......”盡管聲音小得像是在耳語,但他的語氣中還是透出掩飾不住的自豪。
在朦朧的燭光里,明日香看起來實在是可愛極了。盡管真嗣本人并沒有吃多少,但明日香大塊朵頤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的努力都值得。
這家餐廳是他們看完電影后的‘下一站’。在一片廢墟中,這家餐廳的外觀竟然還算得上完好。雖然內(nèi)部也受到了一些破壞,但是找出一個供兩個人享用燭光晚餐的地方,倒也不是什么困難。
“你盯著我干嘛?”
明日香的問題打斷了他的思緒?!拔?.....只是在想,你現(xiàn)在看起來很漂亮?!?/p>
“我平時不漂亮嗎?”
“當然不是!”真嗣脫口而出,感到很是難堪?!斑^了這么久,我還是學不會怎么夸你......”
“錯,你只是太緊張!”明日香咯咯地笑起來,“這也正常嘛,畢竟是和本小姐在一起。再說,你也確實該夸夸我,如果不是為了你,我可不會費這么多心思打扮?!?/p>
“是誒,我想起來了。有一次班長撮合你和一個男生出去約會,結果那次你穿了一件高領的綠色連衣裙就去了?!?/p>
“所以,你是說我平時穿得太暴露嗎?”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說,那一次你看上去......很不尋常......”真嗣磕磕巴巴地解釋著,“你平時總是喜歡穿寬松一些的衣服的,就像這件黃色連衣裙......你看起來格外喜歡這件呢?!?/p>
“這件......是我的生日禮物?!泵魅障愕穆曇粜×讼氯?,她扭頭看向了別處?!?.....加持先生送我的?!?/p>
真嗣愣住了,他沒想過對話會向這個方向發(fā)展。
“呃......沒關系的。我明白你,加持先生對我來說也是個很重要的人。更何況你早就認識加持先生了,也許你很迷戀他也說不定......”
“不是!”明日香立刻打斷了他?!拔覍λ?.....不僅僅是迷戀......”
“什么???”她的話讓真嗣瞠目結舌,“那你是把我當作他的替......”
“不是的!我和他......和我們之間不一樣!”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明日香看起來就像是在面臨一個艱難的選擇。
終于,她長嘆了一口氣,仿佛是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在我媽媽死掉以后,是NERV的人在撫養(yǎng)我。我的爸爸對我不聞不問,至于我的繼母......她親口說她害怕我。那段時間,我的監(jiān)護人換了一個又一個,但有些事情卻一直沒有變過。比方說,當我拿了好成績,就會有人表揚我。就連美里她也是這個樣子......”
“美里小姐?”
“你不記得了?她也曾當過我的監(jiān)護人。真嗣,她對我和對你的關切程度完全不一樣,正是因為這個我以前才總是覺得她偏愛你......
“不論如何,真嗣,我想說的是這個:他們用成年人的標準要求著我,卻從未把我當成一個與他們平等的成年人去看待。他們只是把我當成了小屁孩。
“然后我遇到了加持先生。他和那些人不一樣。他從來沒有看不起我,也從來沒有逃避過我。只有在他身邊,我才第一次卸下了偽裝......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呃......當然,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雖然加持先生看起來是個輕浮的人,但他卻從來沒有動過真感情。有傳言說,只有’真正的女人‘才能抓住他的心。所以我想,如果我能讓他選擇我,那我就能證明自己是個真正的大人了。也許聽起來有點傻,但是對于那時候的我來說,沒有第二個人比他更適合成為我的戀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對他的感情接近于愛慕......”
明日香說完了。盡管她臉上帶著笑容,笑容里卻夾雜著悲傷和無奈。然而,真嗣那沒有半點怨艾而是充滿了關切與擔憂的眼神,讓她明白真嗣是理解她的。
曾經(jīng),明日香一直責罵真嗣絕不可能理解她。但也許自始至終,她的理解者都只有真嗣一人。
“明日香,”真嗣首先打破了沉默?!跋胩鑶幔俊?br/>*************************************
這是明日香第一次跳舞。
盡管移動CD機播放的音樂是那樣柔情綿長,但明日香卻感到一種小小的緊張。不過,這種緊張卻并非是出于什么心事,僅僅是因為她不太熟練——其實真嗣也是一樣。
但是,她打心底里享受著這支舞,任誰都能看出她很開心。
“那個曾經(jīng)說她永遠也不需要這種東西的女孩子哪去了?”真嗣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我可沒說我需要,現(xiàn)在也是一樣。不過......嘛,作為余興活動的話我是不會拒絕的?!?/p>
真嗣笑了起來,但明日香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東西。
“真嗣,說實話,我從沒想過我也能像這樣體會到幸福......”
她的身體抖了一下。
“我很害怕。真嗣,你有沒有想過,最后為什么是我們走到了一起?是因為我們是僅剩的人類,因為我們別無選擇嗎?如果其他的人都還在,我們還會不會在一起?如果可以,我們會不會選擇其他人?真嗣,如果......”
“不會的。”真嗣的語氣很堅決。“我不會選擇其他人。”
明日香靠在真嗣的肩上。她閉上了眼睛,不讓淚水滑落?!澳蔷秃?.....”
兩人這才發(fā)現(xiàn),音樂早已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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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凌晨。
“謝謝你,真嗣......這是你為我做過的最浪漫的事。”
“這不算什......”他的話沒能說完,明日香已經(jīng)吻了上來。
她說的是實話,這是她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也許是從過去幾個月開始,也許更早一點——從他們還是EVA駕駛員的時候開始,真嗣漸漸成為了那個真正理解她的人。他總是知道她喜歡什么,就算很多時候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明日香知道,他們正在真真正正地變?yōu)橐粚τH密的愛人。
不......在兩人之間,還有什么東西在阻礙著他們。直到現(xiàn)在,兩人在與對方發(fā)生身體接觸的時候仍會感到遲疑或者害羞,這就是明證。
羞恥心,這是橫亙于兩人之間的最后一道障礙,而現(xiàn)在也許是消除它的最合適的時機。
“嘿,真嗣,”明日香低語著,“想不想喝點咖啡?”
“哈?明日香你在說什么啊?”真嗣疑惑地眨眨眼,“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了,如果喝咖啡......等等......?”
他這才突然想起,最近曾在哪里聽到過‘喝咖啡’三個字。
“明日香!你你你......你該不會是......?我是說,這太突然了......我們都還沒有......”
“笨蛋,人家當然知道?!泵魅障愕哪橆a微微發(fā)紅。“但這明明就是最好的時機嘛......如果我們連彼此的身體都不敢碰,我們又怎能算是真正的愛人,真正的......夫妻......”
她是在告訴真嗣,真嗣并沒有理解錯她的意思以及,她并不后悔。
“真嗣,我想用一切方式表達我的愛,并且我希望你能對我做同樣的事?!?/p>
“你......確定?”
明日香沒有說話,只是嬌羞地點了點頭。隨后她再次踮起腳,給了真嗣一個吻。這不是一個激情的吻,但已經(jīng)足以傳達彼此的心意。
她拉著真嗣,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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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明日香醒來的時候,真嗣已經(jīng)不見蹤影??諝庵械臍馕陡嬖V她真嗣已經(jīng)去做早餐了。
她穿上了一件寬大的襯衫,悄悄地溜進了廚房。真嗣正忙著料理鍋中的早餐,全然沒預料到會有人突然從后面抱住自己。
“早安!親愛的?!?/p>
“啊,早安!我還以為你會睡到很晚,本來想給你個驚喜,把早餐端到床上吃呢?!?/p>
“沒關系,這里也一樣。”明日香緊貼著真嗣的后背,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馬上就做好了,等我把咖啡渣濾掉。”
“又是咖啡?”明日香戳了戳他的臉,“你還沒喝夠么?”
真嗣紅著臉笑了起來,看起來很可愛。
“看來某個小色鬼很喜歡這種事情嘛?!?/p>
“我......呃......”
“沒關系喲,”明日香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輕輕一吻?!拔乙埠芟矚g哦。”
真嗣轉過身來。但就在他準備回吻時,卻被明日香臉上嚴峻的表情嚇到了。
“但你可別想每周都能有這種好事!”明日香嚴肅地警告他。
但是,她臉上的那份嚴厲幾乎立刻就消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狡黠的笑。她示意真嗣低頭,湊到真嗣的耳邊低語著,“......除了每天的那一次之外。”
“什么?現(xiàn)在嗎?”真嗣睜圓了眼睛。
“安啦!只是個玩笑。說起來,那種感覺還真是奇怪呢,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快樂’?‘刺激’?‘幸福’?......”
“我還以為你會說‘惡心’?!?/p>
明日香笑了起來,“只是為了做而做,當然惡心。如果不是出于愛,而是僅僅追求快感,那就是很惡心。但和你就不一樣了。不過嘛......也許我也說不清楚那種感覺......不過那都不重要啦?!?/p>
他們再度吻在了一起,這一次兩人都感受到了彼此體內(nèi)的激情。
沒過多久,那個‘玩笑’就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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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的景象相比起他們上一次來這里的時候,幾乎沒有什么變化。
海水的顏色仍然是恐怖的血紅色;莉莉絲巨大的半顆頭顱仍在天邊,臉上仍掛著詭異的笑容;兩臺量產(chǎn)型EVA的身軀仍然像十字架一樣矗立。在沙灘上的不遠處,雜亂地散布著十字架一樣的墓碑,真嗣還記得,其中一個上面掛著美里的項鏈。
明日香看著真嗣跪在沙灘上,虔誠地對著那片紅海雙手合十。真嗣說他想要獨處一段時間,所以,明日香就找了這個離他遠一點的地方坐下。
也許是因為今天是個陰天,又或許是因為這片荒涼又驚悚的景色,她有點想回家。即使她很清楚真嗣為什么要來這里,她還是沒法喜歡上這趟旅程。
正當明日香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時,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嗨,”真嗣慢慢地坐到了她的旁邊?!安幌肴ズ痛蠹艺f兩句嗎?”
“不了......”她搖了搖頭?!拔易霾坏??!?/p>
“沒關系的,不必勉強。”真嗣安慰著她,盡管他的聲音里多少透著一點失望。
“真嗣......”
“嗯?”
明日香咬著嘴唇,猶豫著該不該說出接下來的話?!叭?.....都是因為我,對么?”
“你說什么?什么因為你?”真嗣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大家都消失了!人類滅亡了!都是因為我,對嗎,真嗣!”
她總是在想,為什么只有她和真嗣能走出那片紅色的大海。光是想到那被囚禁在大海里的數(shù)十億靈魂,她就覺得自己要被負罪感壓得喘不過氣。
“明日香,你為什么會這樣想?”
“你還記得嗎?‘如果我不能完全擁有你,那我寧可什么都不要!’但......真嗣,其實我一直都想要你在我身邊......”最后的這幾個字,聲音已經(jīng)低得聽不清。“我想,也許是我那想要獨占你的愿望......導致大家都消失了......那種感覺就像,我為了獨占你,除掉了世界上的所有人!這樣你就能永遠只屬于我一人!可是......可是......我從來都不是這個意思!真嗣......我想他們了?!?/p>
“不是這樣的!”真嗣緊緊地抱住了她?!拔也恢罏槭裁此麄儧]有回來,但是......媽媽,綾波,她們都告訴我,只要能用心創(chuàng)造自己的形象,任何人都可以恢復人形,所有生命都有著復原的力量。明日香,這不是你的錯,如果他們選擇了沉浸在那種虛假的幸福中,那么他們是否回來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真的嗎?”
“你為什么不親自去問問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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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們好!”
海的那邊沒有任何回答,明日香皺起了眉頭。‘這簡直是我做過的最傻的事?!?/p>
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該和你們說些什么......我也知道,我和你們很多人的關系不太好。
“但我還是很想念你們!
“我想念美里。我想念她活力四射的樣子,想念曾經(jīng)和她一起調(diào)侃其他男人的日子。有時候就連她叫我們起床的方式,我都懷念不已......
“我想念小光。她是我曾經(jīng)唯一的朋友,只有在和她在一起時我才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小光,過去這幾個月發(fā)生的事情,我都想跟你分享。
“我甚至很想念真嗣的笨蛋朋友們,至少他們打籃球的樣子很帥!
“甚至還有綾波......綾波零,如果你聽得見的話!
“加持先生,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到我的話。你是第一個平等地把我當做朋友的人。一直以來,承......承蒙您的照料,不勝感激!
“媽媽......對不起,我曾經(jīng)懷疑過你對我的愛。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陪著我——就連現(xiàn)在也是一樣!媽媽,我知道你做這一切只是為了保護我,你想讓我平安幸福地活下去。我只是想讓你......還有其他關心我的人......我想讓你們知道,盡管這里的生活很艱苦,但我真的感到很幸福!我找到了可以陪伴我的人,我們甚至愛上了彼此,我......從來沒像現(xiàn)在這樣幸福過。”
淚水無聲地從她的臉頰上滑落?!拔蚁?,這就是我想說的所有了?!?/p>
她抬起頭,望著眼前這片大海,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一路走來,她背負至今的枷鎖,終于在此刻消失不見。
浪漫的情節(jié)并沒有出現(xiàn):烏云并沒有在這時候散開,陰郁的天空也并沒有放晴。但,明日香確確實實地看到了那束照進她心底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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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是笑著走回來的。她在真嗣的邊上坐下,把頭靠在他的肩上。真嗣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背,與她一起眺望著那片紅色的大海。
“明日香,我一直在想......”真嗣開了口。
“嗯?”
“你還沒有告訴我,如果這一切沒有發(fā)生,你會不會選擇我?會不會......有一天,嫁給我?”
明日香跳了起來。
“你!你在講什么??!”真嗣的話出乎她的意料,盡管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看上去很認真。他在想什么啊?“我也不知道......如果不經(jīng)歷這一切,天知道我們還會不會遇到彼此......但真嗣,我所確定的一件事是,如果,如果我們能有機會認識彼此,那我......我也說不清楚!總之,我不擅長做家務......肯定不會是賢妻良母的那種女人......但我......”
她把臉埋進真嗣的胸膛,感到自己臉頰在微微發(fā)燙。說實話,她從來沒有設想過自己結婚的那一天?;槎Y,這個古老的儀式,在人類滅亡的當下看起來更是毫無意義。但在潛意識里,她還是不自覺地幻想著自己穿上婚紗的樣子。
自己成為他的妻子,他會成為自己的丈夫......
“......我想我會的,真嗣。”
手指上傳來冰涼又光滑的觸感,明日香低頭去看,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我前兩天在城市里找到的,那里也許是珠寶店的廢墟......可能吧......”真嗣解釋著,“原本在約會的那天我就想送給你的,但我那時候太緊張了。這戒指也不太合你的手,更何況還有點損壞......如果以后......”
明日香無言地看著他。這戒指比她的無名指粗了一圈,上面鑲嵌的一顆紅寶石也碎了,但她對此并不在意。
“你這家伙啊,簡直沒救了,懂么?”她笑著對真嗣說。但其實,她眼中全是淚水?!澳銓寺钠肺墩媸菬o藥可救啊......”
“我還準備了更多哦。”
明日香抬起頭來,眼中充滿了好奇。但真嗣卻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給了她一個神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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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這一周是明日香有生以來最幸福的一周,她從沒有想過自己也能和別人如此親密。在她和真嗣之間,將不再有恐懼與偏見,不再有怨恨與隔閡——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
最后的這個念頭讓她笑得更燦爛了。自從約會之后的那個晚上以來,他們的互動行為就變得越來越大膽。明日香承認,其實她很喜歡這種‘互動’,但并不僅僅是因為這是他們表達愛意的方式。更重要的是,這讓她感到自由和解脫,不必再掛念過去的悲傷往事,不必再為未來擔憂。她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感受到如此輕松是在什么時候。
明日香的今天的日程很簡單:她現(xiàn)在正捧著一把谷粒去喂雞,然后下一個目的地是溫室。
只不過,當她走進溫室時,她感覺到一種說不出來的不習慣,就好像少了點什么。仔細檢查了一周,她終于想起來,溫室的一角曾經(jīng)放著一塊木板,現(xiàn)在它卻不見了。
那是真嗣放在那里的。他曾在溫室里隔出一小塊地方,故作神秘地用木板把那里擋起來,還嚴肅地告誡明日香不要偷看。他肯定又是在準備著什么驚喜。
現(xiàn)在,曾經(jīng)用來遮擋的木板已經(jīng)不見了,那里又變回了雜物堆積的角落。只不過,出于好奇,明日香還是仔細地檢查一下。
果然,在被箱子擋起來的地方,她發(fā)現(xiàn)了一樣不尋常的東西。
‘玫瑰?他什么時候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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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嗣,求你了,你就告訴我吧!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
“馬上你就看到了?!奔词故裁炊伎床灰?,明日香還是能聽出來真嗣掩飾不住的笑意。
“可是人家眼睛都被蒙上了,怎么看嘛!”她露出一絲壞笑,輕輕地湊到了真嗣耳邊?!澳銈€色鬼,該不會是想和人家玩什么刺激的play吧?”
“才不是!呃......等我們到了就知道了。”
她本來還想大聲抱怨的,畢竟一路上蒙著眼睛實在是太難受了!但就在這時,車停了。也許這時候偷偷看一眼也不是什么......
“不許偷看?!闭嫠昧⒖叹妥⒁獾搅怂膭幼鳌?/p>
“知道了知道了。”明日香咕噥著。
她聽到真嗣下車的聲音,隨后自己這一側的車門也打開了,真嗣拉著她的手,引導她下了車。在踩上地面的一瞬間,那種柔軟的觸感讓明日香有點意外。
沙灘?他們又回到了那片海邊嗎?
“我們這是......”
“噓......準備好了嗎?”
沒等她回答,真嗣已經(jīng)解開了遮住她眼睛的布帶。在看到眼前景象的剎那,明日香睜大了眼睛。
他們確實是在那片沙灘上,只不過,從他們現(xiàn)在的位置,看不到莉莉絲的半顆頭顱,也看不到如十字架般矗立的量產(chǎn)型EVA殘骸。事實上,就連這附近的碎石,真嗣都打掃得干干凈凈。
在這里,只有一座裝飾著玫瑰的拱門立于沙灘之上,天邊的夕陽為它披上了浪漫的紅色光暈。
“我想,我們總是需要一點儀式的?!笨粗魅障泱@喜與疑惑交織的眼神,真嗣解釋道。只不過,在看到他的樣子的一瞬間,明日香看起來更疑惑了。
白色體恤搭配著黑色的長褲,這分明就是他的校服。但明日香感到疑惑并不是因為真嗣的穿搭太過隨便——恰恰相反,她覺得真嗣打扮得太過正式。這套服裝已經(jīng)是真嗣能目前找到的最正式的服裝了。
“儀式?”
“我知道......這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的游戲......只是,我希望我們能有一場真正的婚禮。”
她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子里早已亂作一團。真是奇怪的感覺,她明明確定地知道即將要發(fā)生什么,但這件事卻又如此虛幻飄渺,讓她如在云端。
“也許現(xiàn)在還太早......但我想,我們總有一天會在一起的。所以我想,我們還等什么?”
明日香抬起右手,看著自己手上的戒指。她用顫抖的手捂著嘴,眼中早已充滿了淚水。真嗣的手輕輕地撫過她的臉頰。他把目光投向了那片紅色的大海。
“我特地選擇了這個地方,是因為我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安眠于此,整個世界都在見證我們的婚禮......”真嗣轉過身來,向她優(yōu)雅地伸出手?!八裕覀冮_始吧?!?/p>
“笨蛋,”明日香喃喃著,“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那樣我至少有時間打扮......你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
“沒關系的?!闭嫠眯χ瑩u了搖頭?!安还苣愦虬绯墒裁礃樱愣际俏乙娺^最漂亮的女孩?!?/p>
明日香拉住了真嗣的手,兩人一起走過了那點綴著玫瑰的拱門。
“明日香,”真嗣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了他的告白。
“當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我其實不知道該怎樣和這個漂亮又火爆的女孩打交道。你和我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這讓我感到手足無措。我習慣了不被人喜歡,但卻從來沒人像你一樣直白地對我大喊大叫。在做同步率測試的那段日子里,我漸漸習慣了有這么一位火爆的同居者,雖然你總是以捉弄我為樂。說實話,直到今天,我還是常常受到你的捉弄......”他頓了頓,讓自己急促的心跳稍稍緩和。
“如果說我沒有被你的外貌吸引,那是假話。但自始至終,我更多的是被你的勇氣折服。無論什么時候,你總是能用你自己的方式去面對挑戰(zhàn),從不認輸......
“但是,很多時候,我也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在倔強又高傲的外表下的、真正的你。但我想,那讓我更加喜歡上了你。表面上,你是一個火爆又堅強的少女,總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在那樣的外表下,你也是一個受傷的孩子,渴望著被他人保護......
“在我深陷迷茫和絕望的那段時光,你讓我找到了安全感。不管是在戰(zhàn)場上還是生活中,你總能為我指明方向。
“在我最好的和最壞的時光中,都能有你陪伴。謝謝你,明日香。
“我愛你,明日香。我——碇真嗣,想要娶你——惣流·明日香·藍格雷——為妻,想和你相伴此生,永不分離?!?/p>
“你這家伙啊......真是太小氣了?!币苍S明日香想要責備他,但她的表情早已出賣了自己?!澳闾崆皽蕚淞四敲匆淮蠖窝葜v,卻只留給我?guī)酌腌姷臅r間。”
“你不必......”
“真嗣,”明日香打斷了他?!拔乙灿行┰捯f。”
“在一開始,我只是把你當成一個腦子里充滿著無聊性幻想的靦腆小男孩。和你同居的唯一好處是,你實在是太膽小了,捉弄起來實在很有趣......”明日香咯咯地笑了起來?!暗?,慢慢的我發(fā)現(xiàn)這個溫順又靦腆的男孩子其實也很可愛——雖然他時不時的逃避和懦弱確實讓我抓狂。
“后來,你變成了我的對手。你總是表現(xiàn)得比我好,這讓我感到,我所擁有的一切都變得岌岌可危......我又想,我怎么可能喜歡上這種家伙呢?那個家伙明明比我還要懦弱,我怎么能期望他會保護我?但其實,我想那時候的我是依賴你的,雖然我總是說著傷害你的話,排斥著你。但不管怎樣,你還是留在了這里。不管我趕走你幾次,你都會回來。
“曾經(jīng)我并不信任你。我生命中的人們,總是來了又走,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拋在后面。我從沒想過你會和那些人有什么區(qū)別,但......其實我一直盼望著你會和他們不一樣。我們曾經(jīng)分道揚鑣,甚至互相殘殺......但你還是回到了我身邊。
“正因如此,我——惣流·明日香·藍格雷,想要你——碇真嗣——成為我的丈夫?!?/p>
“那么,我們在此......”真嗣的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光。
“......結為夫妻?!泵魅障憬又f了下去。
“今生今世......”
“......永不分離?!?/p>
他們不記得自己在哪里站了多久。直到日落,兩人仍然緊緊地擁吻在一起。
紅色的海浪依舊拍打著海岸,天空中仍是清冷的月亮和漫天的繁星。這就是僅存的世界。
現(xiàn)在,全世界都在見證著這對新婚的夫妻,見證著他們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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