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患者【2023科幻春晚】

2060年,元宇宙數(shù)字網(wǎng)絡(luò)世界正式建成。人們可以隨時遨游在數(shù)字信息建構(gòu)的虛擬世界中,享受其帶來的精神愉悅與生活便捷。但與此同時,新的問題也伴隨而來——長期沉浸于虛擬世界中的人因腦電波紊亂,而產(chǎn)生一種意識迷失的情況,患者會因此陷入深度沉眠狀態(tài),并在潛意識世界中多次遭受沉痛記憶的重創(chuàng),引發(fā)身體的心臟驟停、休克、肢體抽搐等多種突發(fā)性并發(fā)癥,嚴重者甚至危害生命。因此再次提醒廣大群眾,理智上網(wǎng),有益健康。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2060年3月25日《新聞聯(lián)播》
? ? ? ?01
這是一個十分晴朗的下午,陽光透出迷人的溫度,不過分熱烈,也不被烏云遮擋,一切都剛剛好。
六歲的林雙穿著紅白交織的小裙子,在約翰先生家的花園里幫忙澆花。
她經(jīng)常做這份工作,以賺取一點自己的零花錢,爸爸媽媽也鼓勵她這樣做,而約翰正是他們隔壁的鄰居,一位中年紳士。
“約翰先生,我澆完花啦!”
林雙放好水壺,來到正在享用下午茶的約翰身邊。
這位約翰叔叔有著一雙湛藍色的眼睛,紅棕色的及肩卷發(fā),當他注視別人的時候,顯得專注且真誠。
林雙覺得他像童話故事里的王子,雖然年齡大了一點。
“謝謝你的幫忙,小林雙,這是你今天的報酬,5美元以及一份可口的下午茶,坐下來和我一起享受寧靜吧?!?/p>
“好的約翰先生,謝謝您的慷慨?!?/p>
她的禮儀很好,是媽媽悉心教導(dǎo)的成果。
“這份藍莓汁是專門為你準備的,你一定要品嘗一下。”
鮮榨的果汁放在白瓷杯子里,顏色鮮艷,散發(fā)一股香甜的氣味。
林雙捧起杯子抿了一口,酸甜微涼的果汁帶來沁人心脾的感受,澆花的勞累一下子被排解掉了。
她再一次道謝,和約翰一起將桌上的果汁與小蛋糕享受一空。
不得不說,這座花園的風景確實很好,藍藍的天,綠綠的水,五彩斑斕的鮮花,美得像一幅畫。
林雙打了一個哈欠,軟軟道別:“約翰先生,我要回家了,我有一點困……”
“當然,你今天的工作完成了,隨時可以離開?!?/p>
約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雙扶著桌子想要站起來,但天空旋轉(zhuǎn)起來,她栽倒在了地上,眼前是約翰擦得反光的黑皮鞋。
她想說話,但是眼皮沉沉地蓋下來,意識遠去了。
一片黑暗里,她聽到一聲模糊的嘆息,他說:“真美啊……”
隨后,世界充斥著五顏六色的光,有一條蟲子纏上了她的腿,她的手,她的胸口。
她想要尖叫,可是這尖利的聲音只有她自己能夠聽到。鼻尖聞到濃郁的玫瑰花香,玫瑰的花瓣親近她,但玫瑰的刺也將她扎的遍體鱗傷……
接著玫瑰變成了丑陋的巨人,他舉著巨大的狼牙棒要將她敲成肉泥,巨人有一只大大的藍色眼珠,占據(jù)了半張臉。
這個夢好可怕,要逃跑才行。她想著。
于是她與巨人展開了一場追逐戰(zhàn),仗著自己的身體矮小,她鉆進臟亂的儲藏室里躲藏。
院子的門上鎖了,她跑不出去,巨人將家里敲得哐哐作響,還在找她。
一片漆黑里,她忍不住再次哭泣起來,六歲的幼小心靈模糊地明白了眼前的境況叫做絕望。
“咣當!”
是巨人來到了門外,他的聲音明明震得人耳朵嗡嗡響,卻還要假裝溫柔:“出來吧,我為你做了小蛋糕,有鮮榨的果汁,還有漂亮的小裙子……”
可是林雙只想尖叫,她覺得自己正在快速地墜入一片深淵,而這個深淵沒有盡頭。
門口響起了鑰匙插入鎖孔的轉(zhuǎn)動聲,她驚恐地睜大了雙眼,隨即緊緊閉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p>
神啊,請救救我吧。
在門打開的瞬間,時間忽然停止,一只溫暖的手牽住了她的手。
林雙抬起頭,一個好看的小哥哥緩緩從半空落下,他背后有一雙散著白光的翅膀,臉上帶著微笑。
“我來救你了。”
02
“腦電波持續(xù)監(jiān)測……神經(jīng)元連接正?!庾R已接軌……數(shù)據(jù)正常……”
搶救室內(nèi)一片喧囂,主治醫(yī)生緊緊盯著儀器上不同顏色走勢的波段,抬起手一聲令下:“給患者注射八號強心劑,穩(wěn)住她的狀態(tài)!準備喚醒廖教授!”
“滴——!”
隨著提示音響起,高級醫(yī)療倉的蓋門緩緩打開,露出了一個儒雅男子的面容。
主治醫(yī)生連忙走上來親自為他檢查身體,語氣抱怨道:“廖教授,我們有更多合適的擬夢師可以參與這場手術(shù),您干什么非要自己來冒險?”
廖晨扭頭看向另一個醫(yī)療倉,里面躺著一個消瘦的女人,她沉睡著,毫無知覺。
“因為她是我的妻子,沒有人比我更適合這一次手術(shù)?!?/p>
自從元宇宙概念被提出后,網(wǎng)絡(luò)科技高速發(fā)展,人們很快就可以將腦電波與數(shù)據(jù)接軌,在虛擬現(xiàn)實中還原百分之八十的體感體驗。
但與此同時也帶來了一系列新的問題——腦電波紊亂綜合征,人們稱這類病患為噩夢患者。
噩夢患者是長期混跡元宇宙群體中的常見群體,主要是由腦電波紊亂造成的意識迷失?;颊邥萑氤撩?,而他的意識會忘記身在何處,在潛意識編造的記憶迷宮中,不斷經(jīng)歷自己最恐懼的場景循環(huán),肉體則會因為巨大的恐懼而產(chǎn)生劇烈痙攣、心臟驟停等并發(fā)癥狀。
一般而言,輕度的噩夢患者只需要擬夢師接入患者意識世界,將其恐懼的場景合理美化,患者便能自然醒來。
但也有相當一部分重度的噩夢患者,他們情緒敏感,存在心理創(chuàng)傷,對擬夢師的要求也就更高。
意識引導(dǎo)手術(shù)對患者來說是生死一線,對擬夢師來說也是風險極大的——擬夢師有可能會迷失在患者的記憶迷宮之中。
“廖教授,林雙小姐的搶救及時,生命體征已經(jīng)恢復(fù)穩(wěn)定狀態(tài),您可以先稍作休息……”
助理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廖晨抬手打斷了:“不用了,噩夢患者的恐懼輪回是一次接著一次的,沒有時間了?!?/p>
他繼續(xù)道:“她已經(jīng)沉睡三年,她的身體熬不住了……我也等不起了。”
在場的醫(yī)護人員以及助理都沉默了下來,廖教授和他的妻子林雙是模范恩愛夫妻,曾經(jīng)有許多人羨慕他們,現(xiàn)在也有很多人為他們感到唏噓。
廖晨給自己注射了一只營養(yǎng)劑,重新躺回了醫(yī)療倉,他對助理道:“這三年里我參與的389臺意識引導(dǎo)手術(shù)的數(shù)據(jù)都已經(jīng)整理好了,就在我工作臺的儲存盤里,如果這臺手術(shù)失敗了,我要麻煩你最后一件事,幫我和我的妻子合葬在一起?!?/p>
助理的眼中閃出淚光,在他模糊的視線里,醫(yī)療倉的門關(guān)閉了,監(jiān)測儀器再次忙碌工作起來。
03
世界開啟一場新的輪回,而這一切只是患者腦內(nèi)的一場記憶風暴。
一只手輕輕拍在她的肩膀上,林雙猛然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么,這么入神?”
卡爾端著一杯香檳,與她手里的紅酒杯輕輕碰了一下。
今晚是卡爾組織的畢業(yè)派對,過了今晚,他們這些相伴三年的高中同學(xué)們就要各奔東西,去往不同的洲、國,去讀自己理想的大學(xué)。
林雙回了一個禮貌的微笑,避開卡爾炙熱的目光,輕輕道:“忽然想起小時候救過我的一個哥哥,他很久沒出現(xiàn)過了。”
兩人沉默了一下,頓時只聽得到泳池里傳出的歡笑聲。
“我們一生中總會遇到很多人,對嗎?”卡爾低聲道,“林雙,你需要一個能陪伴你的人,重新開啟一段新的人生。”
她當然需要開啟新人生,但并不是和眼前的卡爾一起。
高中三年里,卡爾已經(jīng)向她告白了許多次,但是她因為兒時的噩夢,很難對異性產(chǎn)生愛慕之情。
這個噩夢無法對他人提及,連父母都遏令她當做從未發(fā)生過那件事。
當初她逃回家中后,父母甚至沒有去找鄰居對峙……他們一家很快就搬家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稱得上是落荒而逃。
她要一個人謹守這個秘密,連父母都無法接受的事,又怎么毫無忌憚地向沒有親緣關(guān)系的人傾訴呢?
所以,她今天要再次拒絕卡爾。
“你會遇見比我更優(yōu)秀的女孩,抱歉,卡爾,我目前只想專心學(xué)業(yè)。”林雙說完,心里感到一陣輕松。
過了今晚,她大概不會再與這些高中同學(xué)會面,她將徹底遠離這里,去一個無人認識自己的地方上學(xué),成為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沒有那些骯臟的經(jīng)歷的普通人。
“……好吧。”卡爾垂下頭,接著又抬起頭,露出微笑聳了聳肩,“你這樣的女孩很特別,真不知道什么樣的人才能入你的眼?!?/p>
“我也想不到?!绷蛛p笑了笑,恍惚了一下。
一個女同學(xué)端著兩杯酒走過來,大笑著緩解了氣氛,“看來我們可憐的卡爾又被拒絕了,別在意!至少林雙還是屬于我們大家的校花!”
音樂聲調(diào)大了許多,林雙被拉進同學(xué)們中間一起舞動起來。
這群剛成年的孩子們叫喊著、大笑著、跳躍著……他們享受著如此單純的快樂,有一刻,林雙希望這樣的時光永遠不會結(jié)束。
旋轉(zhuǎn)中,她的余光掃見一抹白色,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會不會是他?她尋著最后的蹤跡追尋上去,忽然穿進了幽暗了走廊。
卡爾穿著潔白的西裝對她微笑,“我果然還是放不下你,林雙,你是我魂牽夢繞的女孩,我希望你能留下來陪我?!?/p>
當一個人因為情愛而變得執(zhí)拗起來時,除了友誼破碎之外,也很容易引發(fā)犯罪。
豪華的別墅里傳出尖叫,但是被庭院中的歡笑聲和音樂聲覆蓋了。
建筑物的內(nèi)外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
04
廖晨的意識隨著額頭上的貼片而下沉,這些貼片連接他的腦電波,在他保持平靜時,尋找與患者接軌的時機。
這種治療方式正是廖晨進入腦域研究后做出的技術(shù)性突破,一切都是為了救助他的愛人。
黑暗風暴從眼前呼嘯而過,像是撥開了一層層的結(jié)界,展示出一個獨立的記憶劇場——一棟豪華的別墅坐落在郊外的寂靜之地,周圍是密林,唯有鳥鳴。
庭院內(nèi)空無一人,泳池的水面上還飄蕩著一些落葉,看得出這里有些時候無人打理了。
廖晨懸浮在庭院的大門上方,打量著這里的境況。
一輛艷紅色的敞篷轎車緩緩駛來,駕駛位上坐著一個染了紅色頭發(fā)的男生,介于青年與少年之間,看起來張揚且囂張。他對廖晨視若無睹,遙控打開了院子的大門,駛?cè)脒M去。
房子里十分清冷,沒什么人氣,看得出主人不常住在這里。紅發(fā)青年拎著一個超市購物袋,穿過長長的走廊,打開了一道厚重的門,門后是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通道。
那一瞬間,廖晨感覺到了自己的恐懼與憤怒。
對應(yīng)的,外界檢測他身體數(shù)據(jù)的儀器滴滴作響起來——
“鎮(zhèn)定劑!準備好鎮(zhèn)定劑!一定要保證廖教授的安全!”
在主治醫(yī)生的怒吼中,所有護士和助手們都嚴陣以待,緊緊盯著廖晨的醫(yī)療倉。
儀器的警報聲隨著心跳的回穩(wěn)而停了下來,助理擦了擦額頭的汗,看向主治醫(yī)生:“我們這樣做違背了廖教授的意愿,你也聽到他剛才說過的話了,如果林小姐真的去世,他不會獨活的。”
主治醫(yī)生神情嚴肅起來,他道:“但在這個領(lǐng)域,廖教授是獨一無二的領(lǐng)航者,他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兩人的目光同時看向醫(yī)療倉,發(fā)出嘆息:“只希望一切順利吧……”
昏暗的地下室里,一個被鐵鏈束縛行動范圍的女孩蜷縮在一張破舊的木板床上。
她一聽到接近的腳步聲,身體就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雙,我為你帶了牛排燴飯,你最喜歡這個,對吧?”
林雙透過自己凌亂的長發(fā)看到了染著紅色頭發(fā)的卡爾,麻木的心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自從畢業(yè)派對后,她就被關(guān)在了這里,七天的時間里,她不知道父母有沒有到自己租住的公寓去找過自己。
她和父母的關(guān)系一直有些疏遠,他們會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失蹤了?會不會報警?自己還有沒有機會逃出去?
這些念頭在腦海里反復(fù)地出現(xiàn),但是七天里,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她甚至還要靠卡爾時不時帶來的食物過活。
“你到底想怎么樣?如果你只是想和我發(fā)生……關(guān)系,你已經(jīng)做過了,為什么還不放我走?”
卡爾笑了:“可你不是自愿的啊,你出去之后一定會報警對不對?只要我不放你走,你就一輩子只能做我的奴隸,誰不想要一個免費的玩具呢?”
林雙覺得惡心的要命,她想要歇斯底里地尖叫,但這些舉動只會讓她陷入崩潰。
她不能崩潰,她原本馬上就能開啟新的人生,如果因為此時的絕望就放棄生命,那這些年的努力又有什么意義?
……而且,為什么是她?
小時候的噩夢浮現(xiàn)出來,無言的驚恐與壓抑瞬間侵襲全身。她顫抖著抱緊自己,試圖讓自己冷靜??墒撬枷?yún)s不受控制地想著黑暗處狂奔,將一切不安、恐懼、羞恥全部勾勒出來供她重新體會。
或許……她的獲救都是自己的臆想?實際上她被傷的千瘡百孔,根本沒有從那棟房子里跑出來。但是真實情況到底是什么樣的?她記不起來。
她只記得天使哥哥用溫暖的手捂住自己的雙眼,告訴她,向前跑,不要停,身后的巨人被挪動的桌椅絆倒了,巨大的身軀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玫瑰,將她簇擁著沖出房屋、沖出花園。
父母看到她時露出驚恐的目光,她講述了天使拯救自己的歷程,但是父親呵斥她:“永遠,永遠都不要與人說起這件事!”
因為她選擇聽父母的話,背棄了天使,所以天使離開了,對嗎?
05
卡爾放下食物就進了浴室,里面很快傳來淋浴的水聲。
林雙無神的目光落在食物上,不知自己填飽肚子后能否等到逃離這里的機會。
一只手伸過來,將飯盒打開遞到了她的眼前。
“快點吃,吃飽了,你才有力氣逃跑?!?/p>
是熟悉的聲音!
林雙抬起頭來,看到同樣長大成人的天使模樣,眼中瞬間續(xù)起了淚水:“你又是來救我嗎?”
廖晨忍著心臟的抽痛,點了點頭。
不用過多的解釋,林雙已經(jīng)瞬間振作起來,她抓起飯盒飛快地往嘴里扒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天使。
廖晨在屋子里搜尋了一圈,角落里有一把廢舊的笤帚,木棍斷裂成兩半,除此之外這里什么都沒有了。
他要救她出去,就要把這段噩夢合理解決,上一次的噩夢讓他多少有一些擔憂——他的林雙絕不能再經(jīng)歷任何血腥場面了。
浴室里的水聲停了下來,房間里陷入寂靜。
“別怕,我在。”
他們四目相對。
廖晨扯下自己袖子上的一塊布料,牢牢系在林雙的眼睛上。
他輕聲道:“我抱你飛出去,這里的一切都會消失,我們就當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林雙乖巧地窩在廖晨的懷抱里,她感覺到手腕上的鐵鏈掉落恢復(fù)輕盈,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鳥鳴聲。
這陣鳥鳴繁雜且尖銳,她從未聽到過。有的是像夜鶯啼血一般的哀鳴,有的又像是在哭,或者像蒼鷹呼嘯,很奇怪,她竟能聽得出鳥鳴的情緒。
這一瞬間她不再害怕,清風拂面,她甚至覺得這是一場奇幻的旅行,只不過她去到的地方有些遙遠,好似不在人間。
不知過了多久,林雙覺得自己重新站到了地上。
“我可以睜開眼睛了嗎?”
“可以?!绷纬可钗豢跉?,“我們安全了?!?/p>
林雙扯下眼睛上的布料,眼睛里亮晶晶的,她崇拜又興奮地看著廖晨,展現(xiàn)她從未展現(xiàn)給別人的一面——活潑,放松,自在。
“你又救了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你是不是就是我的守護天使?或者守護靈?我聽女生們討論過!”
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廖晨笑了起來,摸了摸她的頭頂,像寵愛一個小孩。
“我叫廖晨,我不是你的守護靈,但我想陪伴你一生?!?/p>
06
“廖晨,你是不是又要離開了?你還會再出現(xiàn)嗎?”
“我會離開,我也會再回來?!?/p>
搶救室內(nèi)的每一個人臉上都出現(xiàn)了劫后余生的表情,就在剛才,所有的儀器一個接一個地響起警報,他們幾乎以為廖教授要和林雙一起死去。
但是幾秒之內(nèi),警報又一個個消失了。
主治醫(yī)生已經(jīng)懶得擦汗了,他道:“看來第二階段的危機已經(jīng)順利通過了。按照噩夢的循環(huán)機制,再通過第三階段的噩夢,林小姐就能順利醒來?!?/p>
助理沉默著看著自己手里的病例卡,那是林雙的。
這三年來,只有廖晨進入過她的噩夢,在此之前根本沒有擬夢師可以順利通過她的潛意識世界。甚至還有一位高級擬夢師差一點迷失在其中,自那之后就沒有人敢再嘗試。
而廖晨加入腦域治療項目的研究也完全是因為林雙成了噩夢患者,他原本是骨科方面的專家。
二階段噩夢通過后,廖教授將更深入林雙的意識世界深處,達到第三階段的噩夢。
在這期間無法再通過外界手段輕易喚醒他,只能等待他能否成功的結(jié)果。就像一場精密的手術(shù),持刀者必須全神貫注地投入其中,連汗水都要由專人幫忙擦拭。
這也是廖教授提前留下遺言的原因。
助理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里的病例卡,對主治醫(yī)生鄭重道:“第三階段的數(shù)據(jù)一定要全方位精密監(jiān)測,如果廖教授出了……意外,這將是他留給我們的最寶貴的財富之一?!?/p>
這些治療儀器以及廖教授的擬夢記錄,本就是他為了拯救愛人才嘔心瀝血地研究出來的。如今他壓上性命來為愛人進行這一場擬夢手術(shù),已經(jīng)足以令人動容……他們沒有資格阻止他的選擇。
搶救室內(nèi)的全部人員感覺到氛圍的肅穆與壓抑,默默地盯緊了自己所負責的區(qū)域。他們內(nèi)心默默祈禱:廖教授,一定要帶著您的愛人平安活下來啊!
07
噩夢的第三階段,世界再次重啟。
國內(nèi)標志性的紅燈籠掛在家家戶戶的門前,明亮的玻璃上貼上了喜慶的窗花。小孩子們穿著新衣服挨家挨戶地隨著父母拜年,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闔家團圓的欣喜與祥和。
林雙穿著銀灰色的職業(yè)套裝,手里拎著公司發(fā)的年貨,踩著高跟鞋一步步往家中走去。
樓道口遇見了鄰居家的孩子們,正聚在一起點炮仗,見了她都紛紛乖巧地打招呼:“林阿姨過年好!”
“你們好,新年快樂啊。”
在她走進樓道內(nèi)等電梯時,聽見幾個小孩子的討論聲:“林阿姨真的還沒結(jié)婚啊?我媽媽說她是老姑娘了,沒人要了?!薄翱墒橇职⒁毯芷涟?!我長大了娶她行不行?”“哈哈哈哈哈哈,張佳浩你現(xiàn)在就惦記娶媳婦了不知羞!”……
一眾小孩因為張佳浩的話,哄的一下子鬧騰著跑遠了。
林雙垂著眼睛看地面,電梯運行的聲音在她腦海里留下模糊的印記,遠處的炮鳴、孩子的歡笑、鄰居的閑話,它們交織成鮮活的世界,和她格格不入。
電梯門開了,她搭乘電梯來到家門口。剛要拿鑰匙,門從里面打開了。
媽媽和一個發(fā)福的阿姨幾乎手挽手地走出來,兩人都笑得合不攏嘴。
“小雙回來啦?喲,女大十八變,真是越來越漂亮了??!方姐你居然還跟我謙虛呢……”胖阿姨上下打量著林雙,拉著她的手一副要嘮家常的模樣。
“嗨,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她就是普通人的樣子,你兒子才是真的優(yōu)秀呢!”
話說到這里,林雙立刻心領(lǐng)神會,她心中厭煩地客套了兩句,拎著年貨進了家門。父親在客廳里看電視,見到她回來,只淡淡的問了一句,便無言了。
半個小時后,媽媽一臉喜氣盈盈地坐在林雙身邊高興道:“你張阿姨家的兒子是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現(xiàn)在工作也不錯,你見見吧?這個你肯定會喜歡的!長得帥,又潔身自好,也養(yǎng)得起你……”
林雙的笑容淡下來,但是她還沒開口,媽媽的臉色也一下子陰沉了。媽媽站起來指著她挑剔:“你看看你,都三十歲了連個對象都沒有,你到底想怎么樣?你還給我擺臉色!我是為了誰啊?還不是怕你孤單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
“你不想成家,是,是挺時髦!但是你想過我們沒有?我和你爸在家天天遭人閑話,說你是有什么毛病!”
林雙聽得頭疼,無奈地辯解道:“媽,我不是不想找,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情況,我確實是心理上接受不了啊?!?/p>
“怎么就接受不了了?你那個什么抑郁癥不是吃藥已經(jīng)控制住了嗎?醫(yī)生都說你沒問題了!你就是拿這個當借口搪塞我們!你要是真接受不了,你跟男同事吃飯時候怎么沒事?你那些客戶不也是男的嗎?”
林雙語塞,只好揉了揉額角,妥協(xié)了:“行吧,你說時間地點吧,我就和他見一面。”
媽媽立刻恢復(fù)了笑臉,拿著手機給林雙看已經(jīng)定好的餐廳地址。
“這就對了,你就去見一見,實在不合適就算了嘛,媽又不是強迫你非得和他在一起。”
當然,這種不強迫的前提是,林雙需要找一個非常明確的不可抗力的理由。
08
第二天晚上,林雙裝扮精致地穿著小禮服裙坐在西餐廳的高級卡座上時,還有些恍惚。
對面的男人有點小帥,穿著板正的西裝,很精神的樣子,倒不至于一上來就給人留下惡劣印象。
用餐期間,男人侃侃而談,算不上博學(xué)多才,卻也沒有冷場。這算是一場分數(shù)達標的相親約會,只不過林雙并沒有心動。
晚餐結(jié)束后,男人坦率地對林雙道:“你和我媽說的一樣,很漂亮也很優(yōu)秀,我對你很滿意,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試著交往一下?!?/p>
林雙回過神來,露出抱歉的微笑,也直截了當?shù)木芙^道:“對不起,我目前沒有結(jié)婚的想法,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女孩?!?/p>
男人露出遺憾的表情,但很快調(diào)整過來,他舉起手機說出請求:“我媽說讓我留一張合影給她看,你看……就當交個朋友,幫我個忙行嗎?”
這個要求不過分,林雙便同意了。
她站在男人身旁露出標準的微笑,對方舉起手機自拍,拍下了兩人的合影。之后,他開車送她到了家樓下,學(xué)著紳士的樣子替她開門。
廖晨站在樓頂上,剛巧目睹了這一幕,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當晚,微博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條熱搜——留學(xué)歸來的女博士竟然靠出賣肉體過活!
凌晨六點,林雙忽然被同事的電話吵醒了,對方在電話里焦急大喊:“林經(jīng)理!你快看微博!有人發(fā)了你的照片!”
林雙不明所以地點開手機,發(fā)現(xiàn)自己的微博賬號被無數(shù)小紅點充斥,私信后臺里一片莫名其妙的謾罵,有人說她是小三不要臉,有人說她骯臟下賤,有人說她……
房間門被砰砰砰地敲響,父母站在門口紅著眼睛問她:“網(wǎng)上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天天在外面忙工作,我們從來沒過問過,你是不是真的……”
“我沒有!”
林雙赤腳下床,尖利地喊出聲:“那張合影是昨晚那個相親對象拍的!他說要給他媽媽看!我根本沒做過這些事!你們查都不查就這樣冤枉我嗎?!”
父親頓時沉默,媽媽則焦躁地來回踱步:“他怎么能這樣?我去找他媽說去!這不是造謠嗎?”
忽然媽媽靜了下來,看向林雙,低聲道:“肯定不是他亂說的,他媽媽說他對你很滿意啊……要不,要不,雙,你就和他結(jié)婚?謠言就不攻自破了。”
砰!
房間門被林雙狠狠關(guān)上,她撲在枕頭里尖叫、怒吼,可她的歇斯底里無法通過這種方式達到宣泄。
她平靜的生活再次被打破,就像是輪回的詛咒,憤怒、怨恨、自我矛盾,全部再次一下子被放大,涌上心間??伤裏o法嚎啕大哭,眼淚只會以最寂靜的方式鋪滿臉頰。
或許,她是該選擇自我了結(jié)。
09
這一條謠言的熱度持續(xù)的時間比想象中還要久。
張阿姨的兒子被叫來和林雙對質(zhì),他也很委屈,說:“我就是覺得失戀了,很傷心,把合影發(fā)到朋友圈里了。幾個好哥們安慰我,約我出去喝酒。喝酒的時候有人說了一句玩笑話,誰都沒當回事啊……誰知道會傳到微博上啊?”
林雙不復(fù)往日的精致,她慘白著臉,盯著對方道:“照片是你傳出去的,你現(xiàn)在對我的生活造成了嚴重影響,如果你不解決這件事,我就去起訴你?!?/p>
對方很無所謂:“又不是我讓他們造謠的,這不關(guān)我的事啊。再說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真的沒做過什么事,被人抓住把柄嗎?”
媽媽看他這樣,有些急切地安撫道:“小盛啊,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看要不這樣,你先和小雙訂婚,這樣那些人就不會亂說了!你們要是處的不錯,到時候也能直接結(jié)婚……”
“嘿,阿姨,我可不是接盤俠?。‖F(xiàn)在和她訂婚,那不是告訴別人我頭頂冒綠光嗎?這事兒我也很同情你們,不過啊,我是真幫不上忙?!?/p>
林家再次恢復(fù)一片寂靜,林雙帶好口罩和帽子,一言不發(fā)地出了家門。
她要找張阿姨的兒子問清楚,到底是誰說的玩笑話,起訴他沒用的話,就起訴開玩笑的人!
可是她剛走到張阿姨家樓下,就遠遠看到張阿姨的兒子和幾個小青年正在小花園里抽煙。
林雙悄悄湊過去,想要拍下他們的照片,或許這些人里就有那個開玩笑的人呢?
“那小妞真是賤啊,剛才她媽還求著我娶她呢!哈哈哈,當初要是主動點,還至于到今天嗎?”
“盛哥,那你怎么不答應(yīng)?。磕悴皇钦f沒睡過這么漂亮的么!先答應(yīng)娶她,睡夠本再踹了唄!反正她名聲臭了,你提出分手也沒人罵你!”
“切,你沒看網(wǎng)上有人爆料說自己和她是同學(xué)?說她在國外又是參加什么yd派對,又是被人包養(yǎng)的,萬一有什么病怎么整?”
“那倒也是……算了,讓這小妞自生自滅吧,誰讓她不識抬舉,還敢拒絕咱們盛哥?!?/p>
……
林雙緊緊攥著手機,麻木地走向警察局。手機里有錄音和照片,她不知道能不能做證據(jù),但是……萬一呢?她沒有別的途徑求救了,公司將她開除,同學(xué)朋友即便有相信她的,也因為輿論壓力變得不敢明目張膽和她來往,而父母……父母還想著讓她和那個男人結(jié)婚呢。
幾輛呼嘯而來的機車從她身旁路過,吹掉了她的帽子,一個青年停下來,撿起帽子打量她,忽然對其他的機車手笑道:“哎哎哎!這就是這兩天那個大網(wǎng)紅吧?!”
另一個人拉下了她的口罩,也興奮道:“還真是!聽說一晚上好幾千呢!要不咱們也試試?美女,今天接不接單了?兄弟們都不差錢!”
她沒有說話,任由幾個人將她帶上摩托,她忽然間,就不想報警了。
10
他們來到一家ktv的豪華包廂,幾個人都輕車熟路的,看起來真是一些公子哥。
林雙坐在沙發(fā)的角落里,旁邊的人唱歌、喝酒、吸煙。這里的環(huán)境很差,又很豪華。
她看著他們拿出彩色的糖球分發(fā),看著他們東倒西歪,或興奮地吼叫,或抱在一起擁吻。
他們的四肢抽長,像樹枝一樣枯瘦、惡心,他們向她圍攏過來,用樹枝割破她的衣裙,用尖刀侵襲她的軀體。靈魂像是無處安放的物品,躲在這一具肉體里,畏畏縮縮,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所措。
忽然她看見了桌上的折疊水果刀,它剛切完水果,刀鋒上殘留著香甜的果汁。她撥開面前的枯樹枝,試圖拿到它,卻握住了一只手。
是廖晨的手。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p>
廖晨忍受著心臟傳來的劇烈的痙攣和喉嚨里的腥甜,他恐懼,驚怒,以至于無法控制自己的意識快速的找尋到她的蹤跡前來營救。
“你怎么每次都看到我這么狼狽的樣子?”她流下眼淚,輕聲道:“這一次,別救我了?!?/p>
廖晨搖搖頭,握著手里的折疊小刀,對她勉強笑道:“我可以很快救你出去,你別看?!?/p>
她搖了搖頭,聲音堅定:“我要看?!?/p>
“滴滴滴滴滴滴滴——”
搶救室內(nèi)陷入了瘋狂的境地,主治醫(yī)生咆哮著:“注射強心針!穩(wěn)?。‰S時準備除顫!該死的!怎么能一下子這么離譜?!兩個人如果再抽搐得這么激烈連脖頸都要折斷了!”
“還有機會!我們還有機會!”
助理趴在廖晨的醫(yī)療倉上大吼:“挺住啊!廖晨!你堅持了這么久,馬上就要成功了!挺??!要救她!!”
“咔嚓!”
一根枯枝被小刀劃斷了,植物汁液噴灑出來,溫熱的,有一點飛濺在林雙的臉上。她睜大了眼睛,像是震驚。
廖晨握著那把小刀,將所有纏住她的荊棘都斬斷,地上濕漉漉的,那些枯枝很快腐爛,散發(fā)出一股濃郁的惡臭。場景不再像她兒時看到的那樣染上童話的色彩,但也不是現(xiàn)實。
不是現(xiàn)實。
她猛然抬起頭來,周身的場景出現(xiàn)了輕微的扭曲。
廖晨緊緊握住她的雙手,擁抱她,安撫道:“沒事的,這些都是假的,我可以帶你出去。你不要怕,接下來我可以保護你,相信我,我可以保護你……”
可是世界仍在崩塌,他們都聽到了墻壁碎裂的聲音。
她忽然笑道:“老公,你又來救我了?!?/p>
11
怪物們的偽裝緩慢褪去,留下狼藉斑駁的,不愿讓人承認的現(xiàn)實。
林雙仿佛剛剛回過神來,她看著眼前的場景,動蕩的世界和狼狽的自己,天使一樣的丈夫和血腥破碎的尸體。她知道這里是哪里了,這里是她自己塑造出來的噩夢。
眼前的人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一次次試圖將她從深淵里拉出來,可是她自己知道,她還是跨不過心底的那道坎。
從她第一次受到傷害,而她卻意外害死了傷害她的人之后,她的人生已經(jīng)無法再回歸正軌。
她的歇斯底里不光來源于恐懼,也來源于自我批判。
廖晨凝視著她,看不夠似的:“我們已經(jīng)三年沒有見過了,你的靈魂在這里受煎熬,我卻無能為力,我覺得自己很廢物,連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噓……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她遲疑了一下,繼續(xù)道:“陷入噩夢之前我就有預(yù)感了,我做過太多錯事,雖然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我沒辦法繼續(xù)這樣下去。”
“每天我都會在沉重的罪惡感中受到煎熬,覺得我這樣的人不該繼續(xù)活下去……但是因為你,我想再拖延一天,兩天……直到我患病陷入沉睡?!?/p>
廖晨擦了一下眼角,看著遠處陷落的天空哽咽:“我可以跟你一起扛,我可以替你坐牢,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不離開我。
她笑起來,一如既往地溫柔,“可是不行啊,做錯事的人是我,我怎么舍得讓你陷入地獄?”
她坐在他懷中,兩人在即將泯滅的意識世界里相互依偎,他因看到了一切而無法說出任何寬慰的詞句。
廖晨閉上眼睛,淚水淌下來,他早就有了模糊的預(yù)感,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認罷了。
她靜靜地傾訴著。
“雖然我的人生很短,但是和你在一起的幾年里,我覺得特別幸福。你包容我所有的缺陷,鼓勵我嘗試新鮮的東西,幫我追逐自己的夢想……”
“如果我沒有雙手沾滿血腥,我會更加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些幸福。但是我不行啊,不管是被傷害的痛苦,還是殺人的痛苦,都一直在折磨我,我夜不能寐,我太累了……”她抬起頭看他的下巴,“所以,放我走吧?!?/p>
“你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慶幸,希望沒有了我,你能過得更好?!?/p>
他的眼睛濕潤了,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感覺到對方的軀體在緩慢的消散,這說明她的意識正在消亡……
一陣劇烈的疼痛從他的心口傳來,侵入他的四肢百骸,連同靈魂一起灼燒——這些情緒會反應(yīng)到他的軀體上,根本無需抑制,他暗自下了決定。
廖晨深吸一口氣,摟著林雙,平靜道:“我明白了,那就讓我陪你度過最后這幾分鐘吧?!?/p>
“哐當!”
主治醫(yī)生一拳捶在了醫(yī)療倉上,林雙的心跳和腦電波同時歸零。
不少女護士都捂著嘴低聲嗚咽起來,助理緊盯著廖晨的醫(yī)療倉緊張道:“廖教授還有反應(yīng),快喚醒他??!說不定還有機會!”
一位哭泣的護士道:“沒用了……剛才廖教授身體抽搐時,頸椎已經(jīng)徹底折斷了……我們,我們救不了他……”
助理透過醫(yī)療倉的玻璃,模糊看到廖晨的嘴角溢出鮮血,他緊緊閉著雙眼,嘴唇蠕動著。
“廖教授在說什么?”
“好像是兩個字!”
在林雙彌留的意識之中,她捧著他的臉頰輕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再見,我的愛人?!?/p>
廖晨無意識地握著她的手,她消散在風里,他的“再見”消散在她身后。
他說的是,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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