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 和現(xiàn)實...似乎并沒有什么差別的夢 因為，在這個夢里的我，和現(xiàn)實的我，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并沒有變得更差勁，也沒有變得更優(yōu)秀 ... 墨離，就算在夢里也只是墨離，是并不優(yōu)秀的普通學生，是執(zhí)著前行而不知方向，渴求認可，有些自卑的那個普普通通的孩子 但是... “沒關系的，就算沒考好你也是我的孩子...別在門外傻站著了，進來吃晚飯吧...” “阿離，你其實是很優(yōu)秀的，你看，這些思路連姐姐都想不到，可是你卻...” “阿離，能教我怎么...” 無星無聲的夜半時分，墨離睜開了眼，緊接著不到一秒，他就從床上彈了起來，瞪著眼睛大喘著氣，額頭緩緩流下冷汗 他，并沒有被夢驚醒 而是從夢中醒來之后，被現(xiàn)實驚醒 就像是走在橋上的人突然被抽走了腳下的木板，差點就要墜入萬丈深淵一般的驚醒 “我這是...” 他彎起了腿，扶著自己的額頭 脖子似乎還在隱隱作痛，呼吸也有些艱澀 而夢里的一切，在醒來之后就被遺忘了 遺留下的只有于黑夜中發(fā)酵的空虛和恐懼 而下一個黎明，還還遠未到來 他，又一次失眠了 應該說，他知道自己又要失眠了 他機械般地轉頭，掃視著一旁書桌上堆積的歷年各地試卷和在風中翻動著書頁的課本 上面鮮紅的數(shù)字，一張比一張更大，卻依然不夠...遠遠不夠 而當眼神聚焦在課本上的時候，他條件反射一般地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抓住課本，或是其中那些游散的知識，卻在觸碰到它的瞬間條件反射一般地縮回了手 緊握著自己顫抖的手腕，他面無表情地低下了頭 任精神繃緊了一個學期之后 他終究...還是累了... 翻身下床，套上外衣，他推開了靜默的世界 散散步吧... —————————— 對于偶發(fā)的情緒波動，舒涼的處理方法一直都很單一 那就是用忙碌，用過量的知識填滿自己的大腦 她相信，只要專注于眼前的目標，不管什么樣的困難都能跨越 而今天也是如此，即便天色已經暗沉了許久，時鐘也已經在無限重復的規(guī)律運動中又一次跨過了兩日的分界線，但在堆滿書籍的臥室里，在臺燈潔白而冷硬的光芒下，她依然在反復地翻著自己厚重的筆記本，背誦著那些她親手從空白開始記錄，直到填滿于其中，密密麻麻的單詞和公式 但那些以往能夠被她輕松馴服的字句今天卻莫名地跳起了詭異的舞，搖來晃去，令她暈頭轉向 不行...讀不下去...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 她越是想專注于其中，頭腦就越是混亂，思考就越是不堪 到底是...為什么啊... 她停止了閱讀，卻愈發(fā)用力地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 可她越用力，就越想不清楚 為什么他會說出那種不明不白的話，為什么他會對自己生氣，為什么 她慣用的邏輯根本不適用于解決她現(xiàn)在所遇到的一切 她想讓他變得更加努力，變得更加優(yōu)秀，這樣就能被周圍人認可，光明正大地和自己站在一起，就能和自己奔向同一個未來... 可現(xiàn)在，他已經很努力了，成績也變得越來越優(yōu)秀了 和以前的他...完全不同了 可為什么，他卻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呢... 在她第四次抬起頭，困惑地望著天花板那空無一物的平面時，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 她盯著電話瞇了瞇眼睛 是...墨離嗎？ 她站起了身，有些期待地拿起了放在床頭的手機 “墨...澤姐？” 她找我有什么事？ 電話接通了 “墨澤姐？怎么了嗎？” “你今天...有看到小離嗎...？” “有，放學的時候我有看到他。” “那后面呢？！” 舒涼注意到，墨澤的語氣有些急迫 “后面...他沒回家嗎？” “不清楚，他平時一直躲在房間里不出門，剛剛我敲門才發(fā)現(xiàn)他不在...都半夜了！” “電話打過了嗎？” “打了，不接，他早就已經把我拉黑名單了...好不容易從學?；貋碜商斓?..” “等等，我試試看。” 舒涼掛斷了電話，熟練地輸入了他的號碼 看著鮮明的撥通按鈕，她愣了一下 “我...” 她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阿離...阿離...” 在電話間斷響起的忙音中，她的心情愈發(fā)焦灼起來 細密的汗珠開始從她的額頭滲了出來 而此刻她卻無暇顧及到 “不行，打不通...” 她再次撥通了墨澤的電話 “怎么樣！撥通了嗎？” “沒有...” 電話那頭，墨澤的聲音立馬慌張了起來 “那...那我馬上去找他?！?緊接著就是一陣嘈雜的聲音 “等等！墨澤姐！” “嗯？” “我也去！” 穿上棉衣，偷偷繞過父母的房間，她久違地溜出了家門，就像小時候一樣 黑暗中，她奔跑著，帶著止不住的焦躁和困惑 —————————— 寒假快到了啊... 墨離伸了個懶腰，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昏黃的路燈隨著道路延伸到視野的盡頭，夜半的風很冷，但是意外地剛剛好，剛剛好能撫平他焦躁的心靈 繞過窗欞陳舊，巖白綠樹的老城區(qū)，穿過平時人潮洶涌的步行街，道路的盡頭是月牙般延伸到黑暗盡頭的灰金色沙灘 他從街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罐啤酒，倚靠在沙灘邊的欄桿上，凝視著黑暗的大海和地平線盡頭來自工業(yè)區(qū)的徹夜燈火 夜風在身后的街巷中騰挪游弋，洗凈紅塵白日的雜囂，繞過他的身軀吹向大海，滌蕩著他的靈魂 長期以來失控的情緒逐漸平淡 此刻，他確實不應該再耽于痛苦 一切在大海面前都是無謂的，都是渺小的 他意識到了這一點，也認識到了自己的掙扎 為了達成自己的目標，逃離自己的過去，繃緊精神是必要的 但若是能同時有著放任自流般的舒坦，這日復一日的學習似乎能變得更加輕松 他知道，卻還是不自覺地鉆著牛角尖 這也是沒辦法的，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能理解這樣的道理 他也難以掙脫這樣的桎梏 不過，相對于以往，他似乎也許確實成長了 或者更貼切的說 他心有依靠 無論發(fā)生什么，總有人在遠方想著他，念著他，不會背離他半分 因為這份底氣，所以顯得強大 不過，他也確確實實成長著 他的心底其實清楚，如同這世間發(fā)生的其他一切一樣，愛也是需要理由的 只是如今，他有著抵死抓住這份感情的覺悟 “呵...” 他想拿起手機，給陸梓姐打個電話，卻又意識到此時她可能已經入眠 “算啦...” 他突然迸發(fā)出一種豪邁的情感，就像過去千年的詩人一般 狠狠灌下兩口啤酒，卻又發(fā)覺自己不適應那個味道，略略嗆了一下 “真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喜歡這個...” “算啦！” 他不再在意這點小事，順著自己的情感放任自流，抓住了從身側流淌的風，翻過欄桿，向著不遠處的大海奔去 兩只拖鞋被隨意地甩開，他赤裸著足，奔跑在沙灘生氣，盡情感受著沙的溫度 雖然它被風吹得冰涼，可只要稍稍深入，就發(fā)現(xiàn)它卻始終存著太陽的熱 他靠近了大海，張開雙臂，讓浪潮的白沫涌過自己的皮膚，深吸著它的氣味 對成年人來說顯得輕浮且幼稚，卻是他第一次像真正的年輕人一樣，不羈且自由著 他知道，當稍晚時分他回家的時候，一定能睡一個好覺 —————————— “誒我？墨澤姐你看！那個是不是！” 此時的沙灘邊緣，兩個女孩正尋找著他的蹤跡 突然，舒涼看到了那幾乎與夜海融為一體，正面朝著黑暗走去的男孩 “墨離？他...” “他不會是...” 最惡的可能性在她們心中迸發(fā)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立刻翻過了欄桿，向著海邊的人影奔去 不要...不要啊... 在墨離剛剛反應過來，回過頭的那個瞬間，墨澤就把他死死抱住 緊接著是慌慌張張跑過來的舒涼 “你是不是想不開了！墨離！有什么事跟姐姐說??！啊？！是不是考試太緊張了？還是姐姐又做錯了什么？” 他搖著墨離的肩膀 “說話呀！你說?。。?！姐姐能幫你的！??！” “走...走開。我說...你，呃，能不能讓開，真的很煩?！?墨離頓時頭暈目眩，只能一臉無奈中帶著鄙夷地看著她，有氣無力地說著話，像一堵砸不開的城墻 面對這兩人，他連解釋的心都沒有 墨澤頓時心如絞痛，卻還是顫抖地松開了手，退后了兩步，卻聞到了一股氣味，順勢看到了他手上的啤酒罐 “酒？你什么時候連酒都學會喝了？你年紀還...” “我已經成年了?。?！” 墨離叛逆般地把剩下的半罐子啤酒一飲而盡，轉頭就走 ... “喂...那個...阿離？你...沒事吧？” 沿著沙灘走了數(shù)十步，一個腳步聲卻悄悄跟在后面，是舒涼，她跟了上來 “我沒事?！?墨離的腳步卻沒有放慢半分 “墨離?！?大風中，她突然哽咽了起來 “我...我們...是不是一直都做錯了什么...才讓你變成這樣，但是我真的...嗚——我，搞不明白??！我們以前的關系不是很好嗎，到底因為什么才變成今天這樣，如果是我的錯...是我的錯的話，能不能，告訴我呢？” 他停下了，卻沒有回過頭 “舒涼同學，每個人呢...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明白嗎？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的處事方式完全不一樣，也就不可能繼續(xù)當朋友。你對我的學業(yè)很上心，一直在幫我提高成績的這件事，我一直都很清楚，也...很感謝你。還有之前跟你說的一些話，似乎有些太過分了，我也必須跟你道個歉?！?“畢竟...你不是墨澤，至少你沒有想殺了我?！?然后是數(shù)秒的沉思 “只是...我之前也跟你提過了，你我終究不是相同的人。你，有夢想，不管這個夢想為的是誰，那終究是你的選擇，而它...很遠大，但是和我無關?！?“不...不是這樣的，我都是為了你...想和你...” “想和我什么？” “...” 她緊緊捏著自己衣服的下擺 “你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的內心吧，舒涼。你的觀念，你的考量，你的行為，你的一切付出，從始至終究竟是為了誰，又是為了什么，你應該是最清楚的那個，不是嗎？” “...” “我直說了吧，這個假期，這個年，我就沒打算在家里過，而等到高考一結束，我就會搬出去?！?“...你說...什么？” 他不愿意直視她那驚愴的眼神 “我已經不是孩子了，從這一刻開始，不管是我媽還是墨澤，我不會再要她們一分錢，更不會允許任何人阻止我。這是我自己的人生，從今以后，我要自己選擇?！?舒涼身后，剛剛追上的墨澤剛好聽到了墨離想搬家的決定 “怎么會...”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