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闕詩聽十二時辰系列文案]合集
(轉(zhuǎn)自阿音官方)
4.16-8.28
<子時>
(23點至1點,兇劍無名,天下第一刺客)
假寐
這江湖啊,有些人把命拴在酒葫蘆上,有些人把命懸在刀尖上,有些人要柴米油鹽醬醋茶,有些人要腥風(fēng)血雨走天涯。他不巧,全占了。這人世間唯命運不可捉摸,他當年把全部家當都換了一把劍。滿心以為這輩子就要和這冷東西相依為命,卻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還有親手把它賣了的一天。
那是個梨花沾雨的清晨,小姑娘穿了一身喜慶的紅裙子,抬頭沖樹上睡覺的他大聲喊:“哥!我要成親了!”
他好懸沒一頭從樹上栽下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姑娘大了,留不住了
但是嫁人得有嫁妝??!他那些買命錢哪能臟了姑娘的喜綢?
思來想去,渾身上下也就只有這把劍值幾個錢。
他又想起那個天天來他攤子上賒瓜吃的小白臉,說是什么當鋪的老板。
成了,這嫁妝有了!
雖稱不上十里紅妝,但也是體體面面地送了姑娘出嫁。
姑娘出閣的時候,大哭大叫要他背著出門。他又想拿劍柄敲她腦袋,卻抬手摸了個空。
他只說:“嫁妝都是我出的,你以后不能叫我哥了,改口吧,叫爹?!?/p>
然后他就被姑娘一腳踹了出去,差點連喜酒都沒喝上。
彎月當空,他抬頭看了。
是下弦。
街頭巷尾串過幾只老鼠,他從老茶攤旁邊順了塊板磚。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p>
普度眾生的口號太適合這個大喜的日子了。
月光透進巷尾一個小樓的窗子,俊秀的青年神情鄭重地把一把長劍收進匣子。劍鋒上洗不掉的血印隨著光漸次暗去。青年把匣子束之高閣之前,需要記下典當之人的信息??上肓税胩鞗]想起那人的名字,于是便寫下:
?“兇劍無名,天下第一刺客。”
?“死當?!?/p>
<丑時>
(1點至3點,金簪隔陰陽,天下第一俠盜)
偏生梓歸
十年前盛名在外的如意樓倒了,倒之前,樓主放出了風(fēng)聲,代為保管的江湖密鑰被俠盜所竊,與此同時,失竊的還有與偌大寶藏相關(guān)的一幅畫。
此后,江湖掀起一陣狂熱的尋人潮來,那為百姓做了無數(shù)好事的俠盜,成了油鍋里的蚱蜢,再無安生可言。
被江湖人士踏遍的如意樓成了廢棄之地,廢墟中,老人顫顫巍巍的把斷了的劍收回懷中,嘆了口氣:這江湖啊,要不太平了。
月光白慘慘的打下,傳聞里的俠盜抱著個姑娘,明明是冷峻的容顏,卻因眉尾的一道傷顯得格外猙獰了起來,他低著頭,回想起她替他擋的一刀,懷里的金簪愈發(fā)的滾燙了起來。
“你一定會好的?!?/p>
巷尾的拐角處,他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又一年四月,新墳上,落魄青年提著酒,下意識的摸了摸懷里,溫?zé)岬?,卻空無一物,他笑了笑,沒能出聲,又往地上倒去。
寂靜的小樓上,青年看了看匣子里的金簪,做工精致,簪上的蝴蝶展翅欲飛,簪尾卻有不少摩挲的痕跡,他鄭重其事的將匣子放回原處,便走出了小樓。
月光下,黃紙隱隱閃爍著幾個字:“金簪隔陰陽,天下第一俠盜”
?“死當”
<寅時>
(3點至5點,裝滿泥土的花盆在深處醞釀生命)
宜楠
“我托人送信給您,完全是抱著一種試一試也無妨的心態(tài),卻沒有想到,您真的會屈尊找我?!鄙倥纹鹕碜?,倚靠在床榻邊,面色蒼白,氣若游絲,薄薄的嘴唇卻努力勾勒出上揚弧度。
青年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看了眼床邊的火盆,打出一把折扇,微微扇開充塞在屋子里的苦澀藥味。
“你在信中說,自己生來體弱,從未出過大門。那你是如何得知天機閣的?”青年問道。
“書里寫著啊。”少女的眸子亮晶晶的:“我終日纏綿病榻,于養(yǎng)病無聊之際,便看書打發(fā)時間。你不曉得,古往今來,天下之事,書里面全都寫著。”
青年挑了挑眉毛,道:“那你打算用什么典當?又準備典當什么?天機閣接待普通人,也是要收些代價的。”
少女垂下眼睫,臉上掠過一絲紅暈:“說來好笑。書看多了,心里便忍不住生出妄想。我想和窗外的鳥兒一樣自由。我想健康起來,然后親眼去看一看外面的天地,用雙足丈量每一寸河山。我不想永遠做一只井底之蛙,被困在方寸的天空里,枉廢一生。至于典當物……我看過的所有書籍,行嗎?”
青年聽著少女天真的發(fā)言,有些好笑地搖頭道:“我不缺書?!?/p>
“可我再沒有什么寶物了。”少女略顯失望。
青年起身走到病床邊,收起折扇敲了敲窗前裝滿泥土的花盆:“你喜歡種花?”
少女搖頭道:“喜歡算不上。這是我去年種下的。我有個傻念頭,覺得這盆花和我有某種聯(lián)系。比如,當它發(fā)芽時,我的身體便會好起來。雖然一直都沒有動靜,但我覺得它只是在破土之前,要花更多的時間,在泥土深處醞釀生命。也許是明年,也許是后年,總有一天,它一定會抽出新芽的。”
青年拿起花盆,在手中端詳一陣,道:“這個,我收下了?!?/p>
少女錯愕地睜圓了眼睛,望著青年離去的背影,耳邊只落下兩個字:
“死當。”
<卯時>
(5點至7點,昔日長壽丹,江湖百曉生)
假寐
清晨的霧還沒散,柵欄里的母雞在公雞響亮的打鳴聲里下了兩個蛋。耳朵上還別著一根稻草的少年翹著腿躺在草垛上學(xué)公雞打鳴。
樵夫上山之前和少年打了個招呼,少年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又跑到廟街去蹲點。
那些有錢人家的夫人們就喜歡在這破曉時分駕著錦帷彩帶的馬車去敬香禮佛,圖個清凈。
往日少年總蹲在廟門口支個簡陋的攤子賣他的“長壽丹”。正品山楂丸,活血化痰,健脾開胃,延年益壽沒毛病。
只不過今日他不是來等這些闊氣的夫人們的,而是在等一個能掐會算的“神仙”。
神仙打著哈欠走到廟門口的時候就被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少年一把抱住了腿。
他低頭看了一眼兩眼放光的少年,伸出兩指在他眉間點了一下,說了句:
“還不到時候?!?/p>
少年蔫巴巴地垂下了頭,他知道今日神仙也不會讓他交換。能和神仙做交換的都是些大人物,都是些他只能在話本里見到的大人物。他第一次見神仙的時候,神仙就是這句話——
還不到時候。
到底什么時候才到???少年嘆著氣和神仙講著自己的宏圖大志。他要游遍天下河山,無所不知,無所不至,要讓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
神仙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只是看起來對他的長壽丹很感興趣。
少年等不及了,人生匆匆不過幾載春秋,他要踏上他夢寐以求的江湖路了。
臨行前,他又去廟街堵了神仙,把自己從山上采的一串新鮮山楂強塞到了人家懷里,然后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知神仙高興地拎著那串山楂回到了自己的小樓,拿出了一個已陳封條的寶匣。小心翼翼地取下封條,那匣子里是一串枯萎的殘枝,已經(jīng)辨認不出品類。他把枯枝取了出來,又把少年給的山楂放了進去,才滿意地把封條貼上。那封條上的字跡有些陳舊了,寫著:
“昔日長壽丹,江湖百曉生”
他想了想又提筆在黃紙上添了幾個字:
“舊友惠贈”
<辰時>
(7點至9點,神機妙算,也有高估了人性的一天)
偏生梓歸
日頭正盛,炎熱的氣息順著樹蔭直愣愣的向下傳遞,卻在一座涼亭邊戛然而止,無端透露出些懼怕來。
鏡頭拉近,兩位青年于石桌上對坐著,一雙俊秀的手把弄著白玉棋盤,身著白衣的公子輕聲開口:“這日子過于無趣了些”,他歪了歪頭,對另一邊的青年說道:“閣主,打個賭吧?!鼻嗄陸猩⒌拇蛄藗€哈欠,說道:“賭什么?”
公子抿了抿唇,道“賭我這十年同袍,理當迷途知返。”
軼夜,殺機四伏,玲瓏府上,臃腫的中年男子獰笑著,將嗷嗷哭嚎的孩童摔在地上,劍光閃過,他抹了脖子,最后一句話甩出:“我敗了,但爾等告訴公子,我死,這府上其他人也別想獨活。”蒙了面的黑衣人看著他摔死了自己的老來子,瞠目結(jié)舌。下一刻,火光四起。
白晝漸起,消磨了夜色帶來的血腥氣,黑衣人跪在公子下側(cè),“公子,屬下無能?!惫勇晕⒂行┗紊瘢瑖@道“罷了,是某看走眼了。”
小樓上,青年吹了吹口哨,將白玉棋盤收入囊中,哼著小曲輕笑:“你這神機妙算,也有高估了人性的一天?”
<巳時>
(9點至11點,鄉(xiāng)音玉笛,魔刀匠侯)
假寐
“您看我渾身上下什么值錢,您開口。”這人大馬金刀地坐在青年面前,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割舍的表情。
青年也算是見了不少人了,第一次見這么混不吝的。來當東西空手來,那氣勢卻像是帶了一身的金銀珠寶。
呵,這輩子論起擺架子,他還真就沒怕過誰。
“天機閣,不接俗客?!?/p>
“我不是俗客,我很有名。”他正襟危坐,神情莊重。
青年豎起耳朵,等他報個響亮的名頭。
“我爹是錦衣侯?!?/p>
”完了?那你呢?”
“錦衣侯他兒子。”
“慢走不送。”
青年直接把桌上的茶杯一收。
“哎等等!等等!”那人非常沒有風(fēng)度地整個撲在了桌子上,“魔刀匠侯!”
他咬著牙報出了這個讓他羞恥的名號。
青年停了一瞬,似乎從這個名字里窺見了一個江湖血雨中的背影。
恩仇難休,浮華如夢。
“你想換什么?”
他聽到這問話,傲氣的眉頭低下?!皳Q幾年壽命,能換幾年換幾年?!?/p>
“好啊?!鼻嗄甏饝?yīng)了,“我要你用它換,十年壽命。換不換?”
青年指了指他腰間一根短玉笛。這人如今穿著落魄,須發(fā)凌亂,只有腰間那短笛仔細地套了個軟綢,精心地掛在腰間。
“您可真會挑。”他苦笑,但還是解下笛子遞了過去。
他離開時的背影和青年記憶中的背影重疊,只不過一個走向了尸山血海的風(fēng)雨江湖,一個走向了草長鶯飛的歸鄉(xiāng)之路。
他欣然地將短笛收入匣,仍舊鄭重地寫下封條:
“鄉(xiāng)音玉笛,魔刀匠侯”
“死當”
<午時>
(11點至13點,磊落故事曾說罷,問盡赤誠不如人)
偏生梓歸
太陽剛下山,鬧市也安靜了下去,稀稀落落的人群散去,一個留著絡(luò)腮胡的大漢躲在角落,一邊咬牙切齒的梗著脖子殺雞,一邊抖著手默念著什么,血濺出的瞬間,他眼皮倏的一跳,側(cè)開臉。
“??!他!一個!暈血的人!為什么!要去!報名!劊子手!”
他用力的擦掉濺在額頭的血跡,大半年了,他終于從抖抖索索不敢下手做到了放血干凈利落,這艱辛不提,單單是死在他手下的雞鴨冤魂,就一大摞了,那死相之慘,讓人無法直視。
十字路口的人漸漸聚集,茶館里看熱鬧的有嘆息的亦有,“老天無眼,竟要收了青天大老爺?shù)拿?!?/p>
午門外,說時遲那時快,監(jiān)斬官一聲令下:
“午時到!來人!斬首!”
而蒙著面的大漢提著刀,盼了又盼,終于盼到了他有用武之地的一天。
收工后,一位頭發(fā)花白的男子顫顫巍巍地向他行著禮:“多謝壯士救命之恩”,滿臉絡(luò)腮胡的他難得的紅了臉,“小事小事,莫要言謝了?!?/p>
鳥兒嘰嘰喳喳的晃得樹枝咿呀的響,天機閣樓上,叼著筆的青年支著頭,看著水鏡里的畫面,露出興味的笑,又想起那天大漢磕磕巴巴找他求一具偷天換日假傀儡的事。
“這傀儡,你拿什么來換?”
大漢咬咬牙,“閣主,有什么能看的上的,某皆愿來換?!?/p>
“既然你暈血,便把那蒙眼巾予我罷了?!?/p>
這大漢與那官,分明是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卻又偏偏為他求到他這里來,也算是,緣分一場吧。
磊落故事曾說罷,問盡赤誠不如人。
<未時>
(13點至15點,一張手帕換個相公)
偏生梓歸
“明天城門外,他真的會經(jīng)過嗎?”她吃著早春的梅花糕,含含糊糊地問道,“這事關(guān)我一生的幸福,你可莫誆我?!?/p>
青年摸了摸少女的腦袋,含笑道,“既然與我做了公平交換,那大可不必憂心?!?/p>
少女一口氣咽下梅花糕,似是有些噎著,噤了會兒,嘆了口氣“希望到時候哥哥不要怪我呀?!?/p>
未時,城門外,某處似是驚了馬,所過之處凈是混亂一片,彎彎曲曲的路上,少女佇立在中間,望著飛馳而來的馬兒,似乎有些躲閃不及。
說時遲那時快,冷峻的將軍從側(cè)邊而來,一拉韁繩,下一刻便將少女擁入懷中,而少女發(fā)絲長長地墜落下來,露出個驚喜的笑容:“哥哥,你不躲我啦?!彼е剑活^撞入他的胸口。將軍板著臉未說話,微紅的耳垂卻泄露了些什么。
時間線拉長,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心事被戳穿,又是窗外紅燭,少女紅著臉吻上小將軍的臉頰,那愛意旖旎而純粹。
而小樓里的閣主道完賀,便起身告辭了。小姑娘嘿嘿一笑,心里想著“一張手帕換個相公,不虧不虧。”
<申時>
(15點至17點,一見如故,白首傾蓋,豈知不是故人來?)
假寐
青年站在石橋旁的樹下,午后的碎光隔了樹蔭打在他臉上。他瞇著眼睛看著街坊鄰居張燈結(jié)彩地布置著一年一度的七夕燈會。
看了眼天色,尚早。他要等的人也還沒來。索性伸了個懶腰,在樹下打個盹。
恍惚做了個夢。
黃粱一夢,一夢黃粱。人間如夢如流光,歲月轉(zhuǎn)瞬,不知今夕何夕。
那對癡情人先后找上了門,明明都是要赴死,表情卻都很快活。問世間情為何物?他這種老怪物不是很懂年輕人的想法。
飛蛾撲火,彼此奔赴,九死無生卻百死不悔。
癡人啊,癡人。
這萬劫不復(fù)的死路都叫這對人虔誠地叩出了生門。他往來多少歲月,終究還是做了一筆虧本買賣。哦不對,是兩筆。
睜開眼的時候已經(jīng)是燈火連城,人聲鼎沸。
一片花團錦簇的人海里,一對羞澀的小情侶向他這邊走過來。
“先生,”少年沖他靦腆一笑,施了一禮。白衣綸巾,文質(zhì)彬彬。
他瞧著稀奇,魔頭這是被菩薩點化了?
正想著,菩薩也朝他笑了笑,還把手里的花燈塞給了他,她頭上的海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搖了幾圈。
像極了夢中那滿天紛飛的花雨。
他看著這前塵盡忘的一對人,也沒想敘舊。直接把當年他們留在他這的東西遞了過去。
一對鴛鴦相思袋。
一句“愿你們永結(jié)同心,百年好合?!本谷话堰@對人弄了個大紅臉。青年是做夢也沒想到這兩個煞神也能有今天。
與二人別后,他拎著那盞花燈隱入人海。指縫里漏出幾片撕碎的黃紙,飛散之前,隱隱看到不知多少年歲的字跡。極力辨認,也只能看到什么仙啊魔啊的。怕是不知哪個話本里的神異故事,也終究隨風(fēng)化作點點熒光散入燈火。
人潮之中,少年緊緊拉著姑娘的手走向一片繁花處。
一見如故,白首傾蓋,豈知不是故人來?
<酉時>
(17點至19點,何愁梨園無盡苦,一朝鳳鳴天下知)
宜楠
夕陽漸落,京城戲館門前人頭攢動,圍堵得水泄不通。當年名角的關(guān)門弟子今晚初次亮相,一票難求。
燈火昏黃,戲館后臺妝鏡前,他提筆蘸墨,將眼角斜勾入鬢,口中喃喃著刻進骨子里的戲詞。
數(shù)年前,他擠在戲臺外圍,險些被人群推倒踩爛,一雙目光卻癡癡鎖在臺上名角一顰一笑之間。
戲幕落,他跪在后臺堂下,瘦弱的身子甚至撐不起一襲素褂,語氣卻意外地堅定:“我要學(xué)戲?!?/p>
十年苦功,坐念唱打,他連血帶淚咽在肚子里,從未想過放棄。年少時驚鴻一瞥,是他無數(shù)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光。
他想成角。他要成角。
青年冷眼打量著他。天機閣從不缺野心勃勃的客人?!?/p>
我認了當年的名角做師父。他沒等到我今晚亮相便因病離世。當年初登舞臺時,他便是拿著這把泥金扇一曲成名?!?/p>
青年沒有伸手去接那把扇子,似乎還在猶豫。
他略笑了笑,同樣冷眼看著閣主道:“你不肯收,我也不會求你。我原就有一曲成名的把握。來這里,不過求個心安穩(wěn)妥。便萬一遇上人力不可控之意外,將來,我還是要成角的。”說著,欲將扇子回收。
“慢著。”青年按住他手上動作:“你師父的戲,值得發(fā)揚,我一向喜歡。他的遺物,值得珍藏,我會好生保管?!?/p>
“多謝。”
“何愁梨園無盡苦,一朝鳳鳴天下知。”他,該成角。
<戌時>
(19點至21點,人鬼殊途,轉(zhuǎn)世,就別再想了)
偏生梓歸
“你來干什么?”閣樓上,青年悠悠開口,“我沒辦法救回已經(jīng)不在地府的人。”
“我想再見她一面”雙眼通紅胡子渣拉的男子艱難地開口“我知道,是我害了她,我愿意用我余生去償還,可是我...可是我還沒來得及...沒來得及...”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滑落,大抵最堅強的人,崩潰也只在一瞬間。
回憶一閃而過,他和她青梅竹馬,相識于微末,成長于烽火之中,年少的意氣與抱負,纏成絲絲環(huán)繞的線,在故事的一半中,便篤定了不太美好的結(jié)局。
他為一個夢從塞北到閩南,算不上救了蒼生,但確確實實累積了大半的仇家。直到那一日,戰(zhàn)事爆發(fā),他看見放在桌案上的紙條,看見底下萬千將士殷紅而充滿朝氣的臉,又恍惚中看見她晏晏的笑容,交換啊...怎么交換...愛和忠義,從來,做不到兩全。
他雙手顫抖著,強行終止了回憶。他甚至還記得那場戰(zhàn)事結(jié)束后她回來的場景,甚至于她眼角的淚痣都歷歷在目,后來,后來他才知道,她用來生換來了這短短幾個月...
“她,還能再...”男子抬著頭,泣不成聲地問,青年搖了搖頭,“人鬼殊途,你既有此執(zhí)念,我只能做到讓你們再見一面,但轉(zhuǎn)世,別想了。”
一剎寂靜。
青年回過頭,“另外,等價交換,她留給你的那封信,留在這里?!?/p>
<亥時>
(21點至23點,天下艷名,名角(更夫)青衣)
假寐
他是個短命鬼,還沒及冠就一命嗚呼了。但他長得太好,還沒走上奈何橋就被鬼差帶回了人間。說是不忍看此人間絕色香消玉殞,要許他一個好差事。
打更。
不過打的不是一般的更,陰陽兩界總有那么些不開眼的走錯了路。他得負責(zé)把陽間的送回陽間去,陰間的帶到陰間來。
好處是能繼續(xù)像人一樣活著。像人,但不是人。半鬼之身,能通陰陽。鬼差走的時候送了他一個破鑼,說是出差的路上撿的,讓他將就著用。他也不挑,每晚準時敲著他的破鑼,拉著像唱戲一樣的長調(diào)子唱更。
人間煙火氣總在萬家燈火升起時。他喜歡這樣的日子,也喜歡夜市的吃食。但是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討厭鬼。
“這位姑娘,您見過青衣么?”
“您長眼了么?我是男的。”
他用鑼錘把討厭鬼隔開。三個月了,這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討厭鬼天天準時準點地出現(xiàn)。腦子也不太清醒,就坐在他陰陽關(guān)的門口,往前一步是新開始,往后一步是舊日子??伤撬雷谀莾阂粍硬粍印?/p>
只是每到亥時見到他,就拉著他的衣角問這么一句。
他拿他沒辦法,拖也拖不走,打又打不得。只能認命地幫他找青衣。戲樓的姑娘,畫舫的歌姬,他挨個打聽了個遍,也沒找到那個青衣。
焦頭爛額的他找上了鬼差,讓他幫忙找找。鬼差比他干脆,直接把那賴在陰陽關(guān)前不走的家伙丟給了孟婆。一碗湯灌下去,直接丟回了人間。
“學(xué)會了么?”
他大為敬佩,不愧是前輩。
備受敬仰的前輩揮揮手走了,去了常去的那家小樓。那長得像書生一樣的老板今兒正在打掃藏寶閣。還有閑心鋪開紙寫詩,他好奇地湊過去,見紙上筆走龍蛇的寫:
“生的看不透,死的看不夠。人間走三步,一步一回頭?!?/p>
歪詩一首。
他順著筆墨的方向正好看到他拿來當鎮(zhèn)紙的寶匣,那陳黃的封條上竟然有了涂改的痕跡:
“天下艷名,名角(更夫)青衣”
“死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