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航線長篇【燃燒吧!艦】第六章 龍魂(二)

『故事』
雨,還在下。
血,從反著亮光的漆黑皮衣上滾落。
鎮(zhèn)遠蜷縮在定遠的懷里,一雙星眸微微地睜著,掛著淚珠與香汗的長睫盡顯疲態(tài),殷紅的嘴唇張開了一條小口,游絲般的氣息從那里出來,再進去。
她的囂張,她的放蕩,她的殘忍,她的無情,此時已經化作飛灰散去,余下的才是最真實的她,一個,可憐的女人。
嫉妒與怨恨填滿了作為老舊鐵甲艦的鎮(zhèn)遠的內心,那也是她那么極度渴望力量的原因,她想要更堅固的艦裝,更巨大的炮塔,以及更加豐偉的功業(yè), 而當她真的得到了之后,為了平衡心理,她瘋狂地使用揮霍這股力量,短短的幾個月,她就成為了敵人眼中的怪物,一個殺人如麻的蛇蝎美人。
“姐姐……我真沒用……沒能抗住那一輪炮擊,沒能解決掉那個旗艦,到頭來,我還是敗了……姐姐,放下我吧……讓我留在這里……”
鎮(zhèn)遠在定遠耳邊呢喃,定遠則呵斥她說:“說什么傻話,我怎么可能留下你不管,再說了,你沒敗,你求來的援軍已經到了,幫我們逼退了白鷹的進攻,你是我們的英雄,是姐姐的驕傲,咬咬牙,挺住,馬上就回到要塞了,妹妹,挺住?!?/p>
負責守家的逸仙身體已無大礙,大鳳也恢復了些,得知定遠領兵退回,師徒倆一并出來迎接。
“定遠阿姨!”逸仙迎了上去,看到定遠的臉,她驚了,才十來天的時間,就能讓先前那么明艷動人的一個人滄桑成這樣,而那個狂狷邪魅的小阿姨鎮(zhèn)遠,現(xiàn)在也是遍體鱗傷,氣息奄奄,逸仙看著兩人,不再多言,幫著定遠一同把鎮(zhèn)遠抬進了醫(yī)療站。
“怎么辦……鎮(zhèn)遠傷得實在太重了,內臟受損十分嚴重,肋骨也斷了好幾根……”
定遠在屋里踱步,愁眉不展,逸仙幫鎮(zhèn)遠止住血之后,在一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名侍衛(wèi)端著盆清水進來,伺候逸仙洗手,逸仙看向那侍衛(wèi),突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厲聲怒問道:“你不是東煌人,你是誰!”
在場的定遠,大鳳,腓特烈大帝,一瞬間都緊張了起來,隨時準備動手,卻見那侍衛(wèi)全身繚繞起一陣紫光,光芒散盡,竟是一名白發(fā)金瞳的豐腴美女。
“白發(fā)金瞳,你是塞壬!”
“塞壬!”眾人頓時拔出了武器,對準了她,而這么塞壬卻笑了笑說:“別緊張,我和你們在江陰殺的那些塞壬不是一伙人,我也是觀察者,你們可以叫我觀察者β,我只是一名使者,并不是你們的敵人?!?/p>
“使者?”逸仙略有疑惑。
“我們是造物主的使者,我們可以賜予你毀滅,也可以讓你們得到重生。你應該清楚,我們塞壬對人類沒有興趣,我們只喜歡戰(zhàn)爭,尤其是打得有來有回的戰(zhàn)爭,現(xiàn)在天平斜向了白鷹那邊,所以我要在你們東煌這里多放點砝碼。”
“這么做,你能得到什么?”
“這是造物主的意志。我得到什么不重要。我能做的,就是讓世間保留著戰(zhàn)爭,失去了安逸的環(huán)境,人才會保留野性,這是件好事,可以讓他們不會死于安樂?!?/p>
“算了……我不想聽你的謬論,我就說一句話,你有沒有辦法救鎮(zhèn)遠!”
逸仙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三分,掐得觀察者β臉都發(fā)紅了。
白發(fā)金瞳的美人卻不掙扎,只是微笑著對逸仙說:“辦法我有,就是不知道本家愿不愿意用。”
逸仙松開了手,放開了觀察者β,定遠便沖了上來,抓著她的肩膀激動的問道:“什么辦法,有什么辦法能救我妹妹?”
觀察者β平靜的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盒說:“這里面是一個用元魔方制成的核心,把它裝在艦娘的體內,它不斷噴射出來的殺意會成為艦娘的能量來源,甚至可以讓死去的艦娘復活,重傷者也不在話下,但是,殺意會逐漸讓使用者瘋狂,最后成為一個殺戮機器……”
“元魔方,又是元魔方,你知不知道這個東西差點害死逸仙,害死東煌的大家!”
定遠一聽元魔方,有點坐不住了。她親眼見過被元魔方影響的艦娘是多么可怕,然而觀察者β說:“那是觀察者α的用法,不是我的用法,我這個核心,可以讓使用者在三十二天之內保持正常。定遠,你妹妹活不過今晚,是給她續(xù)一段日子,還是現(xiàn)在就離開她?”
定遠猶豫不定,鎮(zhèn)遠此時,勉強從嗓子里擠出一句話來:“姐姐,三十二天,讓妹妹再幫你三十二天……把核心給我吧……”
“妹妹?”
還不等定遠再說什么,就看見觀察者β已經走到鎮(zhèn)遠床前,將手里的核心按在了鎮(zhèn)遠小腹的傷口中。
“進!”
觀察者β手上用力,將整個核心按了進去,然后摁下了一個鈕,就將手撤了出來,一瞬間,核心散發(fā)出無數道黑色和紅色的光柱,那種看起來就很邪惡的能量迅速從鎮(zhèn)遠身體上的傷口中灌入,眨眼之間,原先的傷口都已經愈合,而整個屋里,都回蕩著鎮(zhèn)遠撕心裂肺的叫喊。
光芒消失,鎮(zhèn)遠坐了起來,套著長及肩膀的黑色乳膠手套的雙手在自己的小腹上來回地摩挲著,揉著,感受著那個核心帶給她的力量。鎮(zhèn)遠轉過頭看著定遠,定遠眼神一顫,是錯覺嗎?怎么鎮(zhèn)遠比以前看起來更加美艷動人了。
鎮(zhèn)遠下了床,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她伸出了雙手,緊緊地摟住定遠,不出聲。
“妹妹……”
鎮(zhèn)遠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三十二天之后,我自會離去,不讓姐姐你為難……”
“妹妹!”
兩個梨花帶雨的美人,擁在了一起。
窗外,雨還在下。
逸仙揮揮手,示意眾人出來,讓姐妹倆單獨呆會兒。人們散了,逸仙和觀察者β兩人站在門外,看著眼前的雨。
飛檐上滑落的雨水連成了一條線,這就是江南的雨,纏成一條線,纏著人留戀這世間,哪怕只能多活一個月。
逸仙點燃了一根細煙,放在殷紅的嘴唇中吸著,又把煙遞給了觀察者β,對方擺擺手說:“我不會。”
逸仙收了回來,吐出一個煙圈,看著觀察者β說:“三十二天之后,她會怎么樣?”
“大概會死吧……如果是她的話?!?/p>
“沒有解法?”
“無解?!?/p>
“就不能給她裝一個新的?”
“呵,你以為這玩意兒是批發(fā)的嗎?我煉廢了無數個魔方才做成這么一個,這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個,三十二天,已經很長了,你看看有些花,幾天就會凋謝。生命呢,不在長短,只要她死前滿足了,哪怕一個小時,對她來說都是值得的。”
“好吧……看樣子我們不是一路人,你這個想法,和某些重櫻人很像呢。”
“是嗎?哦,原來她們對生命的理解是這個樣子的啊?!?/p>
“是啊……”
“這雨,下個不停,戰(zhàn)爭……也打個不停,我也累了,做一個信使,來回折騰,太累了,什么時候停啊……好讓我也休個假去啊……”
“當敵人的血流干之時,就停了?!?/p>
屋內,姐妹二人相擁。
定遠撫摸著鎮(zhèn)遠脊背之時,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關心過這個妹妹了。
“妹妹……還痛不痛,怎么樣啊身子……”
“姐……我沒事了,你看,這些傷都已經好了,這皮膚變得比之前還要白凈,沒事了?!辨?zhèn)遠咧嘴笑著,仿佛是個天真純良的少女,那是發(fā)自內心的笑,沒有邪,沒有狂,沒有妖,那樣的笑,很美好,但是出現(xiàn)在一個時日無多的人臉上,令人心碎。
“姐,我枕風宿雪多年,一直行走在黑暗里,替你去做見不得光的事,當你的影子,我好久沒有感受過姐姐的懷抱了,姐姐,摟著我睡一晚好不好……我怕黑……”
“好,好?!?/p>
鎮(zhèn)遠睡著時的樣子,很可愛。
翌日,上空飛來一支飛機編隊,在江陰上面盤旋了一會兒,守衛(wèi)們見這些飛機上有個熊頭的紋章,不知是敵是友,見它們沒有攻擊,便也沒有開火,這時,飛機們下來了,在即將落地時泛出一陣藍色光芒,變成了人形。
這些“人”擁有著姣好的面容和豐腴的身材,身穿著藍色緊身衣,衣袖上帶著一個熊徽,所有人看起來都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好似一個克隆人兵團。東煌的姑娘們沒見過這種人,端著武器圍過來,互相看著,不知道該怎么辦。
“同志你好,”來者先開口問好了,為首的女人對在場的東煌艦娘說道:“你們好,我們是北方聯(lián)合的飛姬,是鎮(zhèn)遠女士的先生雇我們來的……”
“那個人才不是我先生,他只是我的一個……情人而已?!?/p>
鎮(zhèn)遠慘白的臉從門后探出來,對面前的飛姬說道。
逸仙迎了出來,把這些遠方的來客請進了屋,聽她們說了這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日,何公子和鎮(zhèn)遠兩人纏綿過后,就分道揚鑣,鎮(zhèn)遠返回了江陰要塞,準備和定遠一同前往戰(zhàn)場,而她的這個小情郎,則從金陵的機場出發(fā),飛往北陸。
下了飛機,從機場坐車進城,此時已經是傍晚。
南國的二月,花已見紅,北陸的二月,卻是千里冰封。
正如古龍先生所寫的那樣:“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萬里飛雪,將穹蒼作烘爐,熔萬物為白銀?!?/p>
坐在車里,眼睛卻在車外,外面一片蒼白,朔風凜凜,空曠的荒野不見一點生靈,進了城,方才有了些許煙火氣。
“先生,要去哪兒啊?”司機師傅隨口問著,后座的公子用流利的羅剎語說道:“我知道在你們這兒,只要有錢,任何武器都可以買到……”
“那我知道你要去哪了,年輕人,你們東陸打仗了吧?”
“是啊大叔,和白鷹人打?!?/p>
“哼,原來是白鷹的那些蘇卡,那些家伙都是紙老虎,沒什么可怕的?!?/p>
“是嗎?”
“給我一瓶伏特加,我還能接著吹?!?/p>
“原來是酒后吹牛啊??墒谴笫?,酒后能開車嗎?”
“我又不是這會兒喝的。話說,你們東陸人愛喝酒嗎?”
“我們也愛,曲水流觴,把酒臨風,酒,少不了的。”
“那老家伙我可得告訴你一句,酒啊,一定是自己釀的才地道,從外國人手里買的,終究不是你習慣的那個味兒。好了,到地方了。”
何公子下了車,耳邊卻回響著那個司機說的話,是啊,自己釀的才地道,可是自己家連個原料都沒有,咋個釀嘛。
“鎮(zhèn)遠……”
他眼前又浮現(xiàn)出鎮(zhèn)遠那張明艷又冷峻的臉,那張帶著點西域風情的臉,她也不是東煌自己建造的,可是她早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東煌人了?,F(xiàn)在的她,應該正在廝殺,流血吧……真是悲哀啊,美人相殺,香消玉殞,無論哪個艦娘沉入大海,都是一折凄婉的悲劇。
何公子花錢雇下了這一批飛姬,很舍得花錢。
“你一個富二代,好好的豪門少爺不當,散盡家財,就為了幫一個連人都算不上的女人?”軍火老板不解的問他。
“都是些身外物,沒就沒了,我只想她能輕松些……千金散盡還復來,可是她不在了,那就再也回不來了……”
“至情至性,是個男人,我欣賞你,所以我決定給你優(yōu)惠一下,來干了這杯伏特加,我再饒你十架如何?”
那一杯,起碼有半斤。
“十架,能頂很多事吧?”
“那你以為呢?”
拿杯,昂頭,一飲而盡。
“十架,別忘了。”
“爺們兒,夠爺們兒,你放心,忘不了!”
聽飛姬們說完,鎮(zhèn)遠臉有點掛不住,問她們說:“他怎么樣了?他平時都沒喝過那么多酒的,這一大杯下去他很難受的吧?他現(xiàn)在在哪兒???”
“達瓦里氏,何先生現(xiàn)在應該是回來了吧……當時老板沒全收他的錢,留了一小筆,足夠他回國的?!?/p>
“那就好……”
北陸。
羅西亞身后站著的,正是那個軍火老板。
“飛姬,賣給那個東陸人了?”
“是……”
“東陸的那些人,我還以為都是沉浸在聲色犬馬軟玉溫香中的廢物呢,沒想到竟還有那等熱血之人?!?/p>
“可是他說,他是為了一個女人?!?/p>
“那個女人可不一般,那是個守國門的巾幗英雄?!?/p>
在江陰過了半個月后,白鷹終歸還是進軍了。
空中,戰(zhàn)機嘶鳴,海面,炮火連天。
鋼鐵在燃燒,鮮血染紅大海。
雨,還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