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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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幻子在一片仲夏的蟬鳴中驚醒,這只有思想的水鳥已經(jīng)第七次夢到沙漠了,哪怕它從來不知道沙漠是什么,可它還是總能夢到那里,夢里的沙漠,像是片橙黃色的,溫柔的大海
? ? 幻子是一只生態(tài)保護區(qū)的水鳥,論起相貌,它是族群里的佼佼者,翅膀干凈得像是一大片雪打在了上面,身軀高大,雙腿筆直而有力,羽毛厚實得一滴水也潑不進,就這么一只“美男子”,卻擔(dān)不起群中“花花公子”的任務(wù),那些母鳥,幻子甚至不愿碰它們一根毛,更別提交配了,平常它所接觸的最多的同胞,就是那只見識最廣的老鳥。所問的最多的問題便是關(guān)于沙漠的,“那里漂亮嗎?”“那里也有水鳥嗎?”“那里給我們的活動范圍大嗎?其實它只不過是看過一眼游客留下的沙漠照片,可諸如此類的問題,幻子問了一遍又一遍,可那只老鳥——它除了勸幻子別離開這里,什么也做不了,是的,這只老鳥也只是在這所保護區(qū)活得長了點,而保護區(qū)之外的區(qū)域,它所知道的消息,也只是從它的上一輩——那群被人為引進的野水鳥得知的,沒有哪一只鳥愿意離開這里,外面的世界是未知的,未知等于危險,這是刻在動物基因里的知識
? 除此之外,幻子的脾氣也是個“佼佼者”,按理講,幻子是出生打著眼睛就在保護區(qū)待著的水鳥,脾氣應(yīng)該順得像只羊才對,可是不然,幻子從來沒吃過管理員的飼料,沒喝過一口游客倒的泉水,他們的種類本不是這里的重點保護對象,只是增加生物多樣性的非必要生物罷了,如此的待遇,對于一般水鳥而言,已是受寵若驚,可幻子堅決不吃,它生怕吃了這里的東西,就沒了那股子性情了,于是乎,它總要趕著其他水鳥沒醒的點,飛到兩千米外的小河溝那,去捕那些半死不活的草魚——沒人教它這些,它的手法也極其笨拙,本來這些技能就不是它需要學(xué)會的,它所靠的,不過是隱藏在它生物基因里那些少的可憐的本能了,喝的就糟糕了,那條渠挖的當(dāng)時就沒打算拿來給某只心高氣傲的水鳥來喝,一股子臭氣熏得幻子頭暈,可就是這樣,它也不看那些游客的泉水一眼,就是這樣,幻子也活得漂亮,它的羽毛金光閃閃,七年了,亮的像是涂了油,它的羽毛是美麗的,它以此為豪
就這樣,幻子在這生命的七年里,展現(xiàn)出一種對于社會秩序的新式對抗,在這一次又一次兩千米的飛行中,它逐漸的脫離了水鳥所構(gòu)成的社會,有幾天他就睡在河溝旁邊,徹夜都不回家
就這樣,在這樣子孤獨的生活里,第八年春天的某個晚上,幻子終于決定走了,那是個雨夜,它夢里那片黃色的海被打濕,海和雨,以一種混合的方式,不斷地推動他向前飛去
走之前,他最后一次去了那個籠子,見了那位老水鳥
“孩子,你要去哪?”“我·······“幻子停頓了一下””我......我要去那片?!?/p>
沉默,沉默
“要走了?現(xiàn)在?”
? 幻子聽不出這話里的情緒,他看見老鳥撲騰翅膀,以一種極為舒展的姿勢聳立全身
“跟我來,孩子”
? 老鳥慢慢的飛著,幻子在后面跟著,他們穿過保護區(qū)的柵欄,穿過散發(fā)著誘人麥香的田野,穿過鑲嵌著金邊的大河,他們越飛越快,一種來自于生物本能的興奮逐漸的在這沉默的氣氛里蔓延開,并慢慢的變得張狂
“啊啾!”幻子再也忍不住了,它叫了起來,八年壓抑的自由情感被釋放,它覺得自己越飛越高,越飛越輕他明顯感覺到這樣的興奮不僅是它,連著老鳥也受到了感染,他們歡快的鳴叫在天地間,像是出籠的獅子
就這樣,他們以驚人的速度,穿過了郊區(qū),此時,他們正在一處廢棄大樓的天臺上歇腳
晚霞的天空包裹了他們所在的城市,并迅速的在街道與小巷里渲染,燈光逐漸亮起,黑夜粉墨登場
幻子此時和老鳥,扔靜靜地坐在這份陌生的晚霞里
“餓嗎,小子?”老鳥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渺遠,陌生,像是來自另一個星球,幻子從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簡直不像是老鳥發(fā)出的。
幻子沒有回答,他突然覺得恐慌,車子的鳴笛聲讓他變得焦躁,高塔的轉(zhuǎn)燈間斷的撲閃著他的眼,一切都是他不曾見過的,似乎這個世界與他無關(guān),他意識到,城市并不比保護區(qū)自由,這更堅定了他前往沙漠的決心
“孩子,累了吧,歇會吧‘’老鳥的聲音把幻子從它的世界里拉了出來,聲音更加飄然
“哦,哦,我歇著,我歇著”
如此,幻子睡著了
冰冷潮濕的空氣,灰烏烏的天空,夢里的幻子,又來到了那片黃色的海,這次的海更加真實,翻涌的,散發(fā)著甜膩氣味的海水一次又一次的沖刷著他腳下的土壤,與此同時,一種奇怪的聲音越來越響,似乎不斷吸引著幻子參與進潮汐的翻涌
聲音具體起來了,幻子猛地意識到這是夢境之外的聲音
海水迅速退去,干涸,聲音已經(jīng)完全具體了,在潮汐完全消失之前,他聽明白了,那是老鳥的呻吟
醒來,他走到老鳥的身側(cè),老鳥的眼睛微微瞇著,嘴巴一張一合,幻子清楚,這只在保護區(qū)的豢養(yǎng)里茍且了一輩子的鳥,終于是要在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冒險里離開了,難怪,它的聲音變得那么空,這是他們這種族群的鳥死亡前最明顯的征兆
“幻子?是你嗎?”老鳥的聲音空曠到幾近空靈,好像他們已經(jīng)相隔陰陽兩界了
“唉,在呢,您說吧”
"孩子,聽著,我迷迷糊糊活了一輩子,這次陪你出來,就沒打算回去,你做的對,我們族群不能永遠在籠子里活著,現(xiàn)在我這日子怕是到頭了,往南飛吧,我打聽過了,那里有你要的黃色的海,別回來了,去吧,去吧·······”
聲音很輕,幻子到后面已經(jīng)幾乎聽不見了,可它還是聽著,生命的意義,在此刻被完全綻放
“啾!”老鳥在生命的最后,叫了很響的一聲,這聲音沒有任何含義,隨后聲音被時間稀釋,等到幻子回過神來,老鳥的眼睛已經(jīng)完全閉上,它的旅途,終的只有它一個人了
幻子銜著石子和干草,簡單的埋葬了老鳥的尸體,隨后他走到天臺邊上·,想要立刻出發(fā),展翅,躍起,揮動,在平常這簡單到不足一提,可現(xiàn)在,長久未進食所引發(fā)的饑餓猛地襲擊了幻子的大腦,沒有任何征兆的,它重重的摔在了垃圾堆上
大海,泛著黃色的大海,在幻子的夢里再次出現(xiàn),這一次,幻子慢慢的走進了翻涌的大海,那是滾燙的,似乎有無數(shù)條微小的細(xì)流摩擦它扎實的腳掌,它覺得發(fā)癢,想低頭看看,可突然間,一陣猛浪向它撲來,驚慌之中,它大叫一聲,迅速的從昏迷中掙脫了出來
“老兄,老兄?你還活著嗎?”一聲尖銳的聲音讓幻子徹底清醒,它瞪大雙眼,眼前的鳥類渾身烏黑,喙大而光滑,幻子記得這種鳥,是烏鴉,保護區(qū)它常能見到他們在垃圾堆旁邊拾荒
眼前的這只烏鴉顯然發(fā)現(xiàn)幻子已經(jīng)清醒,它撲騰著翅膀歡呼著:“太好啦老兄,我有伴啦,”幻子顯然不懂它在說什么,不過肚子的空蕩讓他自然的對眼前的烏鴉產(chǎn)生了隱約的依賴感,現(xiàn)在的他,只想要口吃的
“請問,能給我點吃的嗎”幻子剛開口就覺得不習(xí)慣,這是他第一次用懇求的語氣說話
“吃的!好好好,你跟我來,老兄,你現(xiàn)在是我伴啦!我有吃的肯定就有你的一份!”這只烏鴉激動地神情是幻子從未見過的,它還沒見過這么自來熟的鳥
一個晃神,一塊臟兮兮的面包放在它的面前,面包上面,是那只烏鴉臟兮兮的翅膀
“吃吧!我都沒吃呢!”
眼前的面包,黑乎乎的像是一塊泥土,酸臭的不亞于保護區(qū)的臭水溝里的死魚,可生存的本能迫使幻子咽下它
三秒鐘后,幻子開始咀嚼,苦臭的味道在它的食道和胃袋里碰撞,可幻子不在乎,維持生命推證在此刻變得無比重要,這使它不得不放下傲慢的身段,毫無禮數(shù)的吞食起來
在大半塊面包都被吃掉時,那只烏鴉發(fā)聲了
“那個,老兄,我還沒吃呢”烏鴉訕訕的聲音伴隨著幻子的咀嚼聲響起
“唔,好,這就給你”幻子克制住了自己吞食的欲望,在簡單的進食后,腹內(nèi)的饑餓感以及得到緩解,眼前這只烏鴉救了自己半條命,那便是恩人,它慢慢退了出來,把剩下的半塊面包讓給了它
“吃飽啦”
‘’我也是”
如此,這兩只鳥類便在這不屬于他們的城市里住下了,一個高傲,一個圓滑,兩只鳥像是一幅奇怪的拼圖,迥異卻和諧的生活在這里
經(jīng)過簡單的了解,這只烏鴉也知道了幻子的理想,可有趣的是,這只烏鴉雖然在城市里見多識廣,可是也不知道沙漠是什么,于是它也沒有制止幻子去沙漠的愿望,它和烏鴉講述過沙漠的樣子
幻子說:‘那里的照片我見過,那片海的紋路太好看了,黃色的,海面跌宕起伏,潮汐也很好看!我猜那里的魚一定很好吃!‘’
“黃色的海?潮汐?老天爺,這可太有趣了,老兄,你要是要走可得叫我,我活這么大,還真沒見過黃色的海哩”
‘’唔,好,我要是哪天走一定叫你”
往后的日子平淡如水,幻子和烏鴉以一處廢棄的水泥大樓作巢穴居住,雖然潮濕悶熱,但是在幻子心里也比保護區(qū)的鐵籠子要好不少,幻子每天會飛到郊區(qū)搜尋新鮮的青草和小魚做食物,烏鴉有時候也會飛到市中心去叼一些人類的冷飯殘羹和破舊的布料,不過人類的食物幻子是照舊不吃的,哪怕烏鴉已經(jīng)不知道多少次和他解釋這不是它討來的,幻子不聽,它只吃它的小魚,說的高貴點,它在食用它的節(jié)操
每天晚上它們都會聊大海和烏鴉在城里聽來的新聞'
“嘿,兄弟,你說那邊也有像你一樣的水鳥嗎”
“唔,大概有吧,我不清楚,在遇見你之前我問過我們那里的一只老鳥,他沒說清楚我就當(dāng)是有了”
“害,你還要陪?你瞧瞧你一個不也活得好好的?”
幻子沒有說話,它知道它并非孤身,它有夢想做伴
沉默在大樓里繁殖,烏鴉不再出聲,與此同時,幻子正夢見大海
夢里,大海的情景已經(jīng)開始清晰到幾近真實,那種水流的波動感不斷地刺激著它的心臟,它從未見過如此平穩(wěn)的波流,像它還不會捕食時環(huán)抱著它的母親的呼吸它想在海面上飛行,可剛一展翅,就有股無形的力量把它向天上托,并越來越快,幻子心一悸,早晨的陽光刺進它的眸子,夢醒了
此后,幾乎每天幻子都能夢到大海,似乎是冥冥中有東西在提醒它不要忘了,幻子它當(dāng)然不會忘,它知道這里不是它的歸宿,遠處黃色的海才是
是的,無論何時,幻子都沒有忘記他的夢想——去沙漠,他夢里那片黃色的海,他清楚,現(xiàn)在他的夢想已經(jīng)不再只是他的了,還有老鳥的命,所以,總有一天幻子要走,幻子清楚,烏鴉也清楚
在第二年春天,幻子終于決定要走了
那天夢里,它沒有夢見沙漠,而是夢見了它的保護區(qū),他看見那座鐵籠子被推翻,看守員拿著喇叭驅(qū)逐著鳥群,這些可憐的鳥兒再也沒有歸宿,幻子感到緊張,它自己也說不清這種緊張從何而來,好像那種不斷響起的悲鳴正在威脅著他,警告著它快走,哪怕這一切都已經(jīng)與他無關(guān)
無數(shù)聲它同族的尖叫響起,構(gòu)成了連綿不斷的聲浪,幻子感到越發(fā)緊張,它趕緊睜開眼,從這預(yù)言著的夢里醒來
窗外正下著一場暴雨
幻子心里很亂,和窗外的雨一樣亂
在恍惚間,它下意識的推了推睡著了的烏鴉
“唔,老兄,什么事???”
“我要走了,快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
“這么快?”
“嗯,不是說一起走嗎?”
可就在那是,幻子分明看見了,烏鴉那昏黃眼睛在黑暗里閃了光
沉默,沉默,和幻子剛來的那天一樣
在近乎死寂的沉默里,烏鴉突然站了起來,叼來了一塊棉布,裹在了幻子頭上
“老兄,沙漠我去不了,你帶著這塊布,就當(dāng)是我去了吧”
幻子心里一驚,半年多的生活,烏鴉已然是他的朋友了
“為什么,難道沙漠你不向往嗎”
“向往,當(dāng)然向往,可是…可是我要是離開了,我在那里又能在哪呢”
烏鴉說不清楚了,可幻子知道,烏鴉自由的靈魂被銬在了這座城市,一旦離開,無歸屬感會完全吞沒它,這種感覺,在老鳥死的那會,幻子也感受過,那種不可細(xì)說的恐懼,是無法輕易治愈的
“可是,你·······”
‘’沒有可是了,兄弟,就讓我死在這里吧‘’
在雨停的那一刻,幻子站起身,它要走了
“不走了?你確定?”
“不走了,老兄,一路順風(fēng)”
幻子慢慢的走到陽臺,展翅,躍起,如此簡單的動作,和他第一次在城市起飛一樣
可是,這次幻子沒有失誤“”
“老兄,向南飛!別回頭!”烏鴉的聲音摻著哭腔
幻子知道,烏鴉的路途,終的也只剩下它一個了
在離開烏鴉和那座城市后,幻子知道他必須面對一個最大的問題——它的孤獨
它生性高傲,可并非孤傲,漫長的行路使它感到痛苦,交流是生物的本能,可它的路上只能有它一個,除了越來越多的黃沙,沒有什么可以再陪伴它了
幾乎每天,幻子都會想起烏鴉和老鳥,那是它生命中唯一的兩個伴,如今他們已經(jīng)不在,幻子就不知道能拿什么來抵御孤獨了,群居生物一旦獨居,基因中對孤獨的排斥就會愈發(fā)深厚,幻子也一樣,它越飛越慢,日行程越來越少,有幾天他甚至只飛了幾百米就躺在干草堆上歇息,孤獨會喚起無助和無力,而無助和無力都是侵蝕理想的好手
它已經(jīng)很久沒有夢見過大海了
它飛走的第二年的春天的某個晚上,幻子一如往常的躺在草地上,那天它一米都沒動,很顯然,幻子后悔了。
干燥的風(fēng)輕輕地拍打著幻子的羽毛,它的羽毛仍如幾年前一樣干凈美麗,撲閃著的光,像是地上的星星
一切都很安靜,幻子逐漸睡去
或許是幻子的潛意識中仍有理想,在風(fēng)的吹拂和內(nèi)心僅存的理性的驅(qū)動下,它最后一次,夢見了大海
這一次的大海,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洶涌,滾滾的濃霧不斷地朝幻子撲來,天空似乎與大海融為一體,都是昏蒙蒙的顏色,幻子的眼前抬起了數(shù)不清的巨浪,它們撕咬著,咀嚼的沿岸的陸地
等幻子回過神來時,原本溫順的潮汐已經(jīng)侵蝕到它腳掌下的泥土了,幻子驚叫一聲,可這次它沒有醒來,海水仍然洶涌,它撲騰翅膀,可此時翅膀卻不聽使喚,死死的貼在身體兩側(cè),于是它開始跑,越跑,海水就沖得越快,它感到了潮濕和窒息,最后,當(dāng)幻子感覺海水已經(jīng)漫上它肩膀時,它終于醒了
夢里的潮濕并非沒有映射,此時,這片干燥的大地正享受著天空雨露的恩賜
幻子心跳的很快,腦袋卻昏沉沉的,它把干草堆了起來,打算接著歇息
就在它快要睡著時,意外的變故驚醒了它
“嘭!”火藥撞擊空間的聲音在這片寬廣的大地上蔓延,幻子猛地一驚,它不知道這是什么,可它記得這個聲音,上一次這個聲音響的時候,它的媽媽被保護區(qū)的管理員拖走,就再也沒回來了
不安感在它心里生長,可幻子卻還是想再歇著
‘’嘭!嘭!‘’聲音更近了
‘’砰砰砰?。 B著三聲
‘’啵!"這一聲響在了幻子耳邊
幻子再也躺不下去了,它睜開眼,迷糊的望著遠處那個拿著棍裝物的人類,在片刻的停滯后,它緩慢的飛了起來
“啪!”這一槍,擊中了幻子的腳掌,疼痛伴隨著恐懼,迅速傳達到它的大腦
‘’嘎??!‘’幻子慘叫一聲,隨后立即加速
‘’嘭!‘’最后一槍,萬幸,沒有打中
幻子沒命的飛著,此刻的它已經(jīng)顧不上孤獨了,只記得南方有它要去的地方,經(jīng)歷過瀕死的靈魂已經(jīng)不會在懼怕孤獨,生存的本能迫使它們拋棄情感和精神
天空上,一只孤單的水鳥,正晝夜不停的飛著
十天后,它到了,很巧的是,今天正巧是它離開保護區(qū)的第二年整,可是沒有什么會為它慶祝,迎接幻子的,只有數(shù)不盡的黃沙
幻子感到疑惑,兩年前的那張照片,波紋連密,上下起伏,可這里是一片死寂,這片海像是固定了一樣,一動不動
饑餓感不斷傳來,幻子這才想起來,它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進食了,它想著陸,可眼前的景象讓它心生畏懼,就這樣,它又頂著饑餓不停歇的飛了一晚
終于,在第二天破曉之前,幻子吃不消了
它緩緩降落,哪怕這樣做很累,因為它在期待,期待這片靜止的領(lǐng)域能帶給它驚喜,它希望自己的受傷了的腳掌能接受水的治愈,心跳加速,幻子一頭砸進了沙堆里
落地的那一秒,幻子甚至以為這粗糙的觸感是幻覺,不過很可惜這不是
它閉上眼睛,不斷地說服自己,它想要告訴自己這里就是海,哪怕水的觸感它記得很清楚
在一分鐘的如死一般的臥倒后,冷卻了一晚上卻還有余溫的沙子燙的它站了起來,可是幻子還不死心,它低著頭,用喙不斷挑撥著砂礫,以為這里還會有魚
“只要有魚就能證明這里是海了吧?”幻子如此欺騙自己
在數(shù)十次證明沙漠是海的推演失敗后,幻子終于從幻覺中清醒,它哭了,這是它第一次哭,為之憧憬,為之奮斗的東西卻與理想背道而馳,這是一種怎樣難堪的重負(fù)?。?/p>
于是,幻子的心徹底死了
它把自己埋在沙子里,他決定就這樣死去,懷著它的海和它的理想死去
二十秒后,沙子完全覆蓋住了它的身體,
一分鐘后,太陽完全出來
二十分鐘后,沙子被完全加熱
半個小時后,幻子逐漸失去知覺
可就在四十分鐘后,幻子從沙堆里爬起,很諷刺的是,它渴了
附近沒有水源,可幻子不愿就這樣凄慘的渴死
用盡它最后一絲力氣,幻子再次的飛了起來,這一次,它飛了兩千米,正好是保護區(qū)到城市的路程
可長期的饑渴已經(jīng)支撐不了正常的飛行了,模糊的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絲綠色,幻子本想控制方向,可一陣大風(fēng)吹來,它直勾勾的栽倒向那片綠色里
蒼天保佑,它落到了綠洲的沙丘里,羽毛幾近折斷,可生命的頑強讓它活了下來
湖水,綠植,這里,真的成了幻子的海
此后,在那片沙漠的邊境村落里,常流傳著這么一個傳說:有人在沙漠的中心發(fā)現(xiàn)了一只像白鷺的鳥。
沒人知道那是幻子,但它確實存在
它的旅途,始終只有它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