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馴養(yǎng)的鳥在籠中，自由的鳥在林間。

它們總會(huì)相遇，因?yàn)槊\(yùn)的旨意。

自由的鳥在呼喚：“哦，我的愛，

讓我們飛到樹林里。”

籠中的鳥低聲說：“到這里來吧，

讓我們住在籠子里?！?/p>

自由的鳥說：“到處都是鐵欄，

哪有舒展翅膀的地方？”

“唉，”籠中的鳥大喊，

“我不知道天上哪有棲息的地方?！?/p>

自由的鳥在呼喚：“親愛的，

唱起林間的歡歌吧?！?/p>

籠中的鳥說：“坐在我身旁，

我要教你博雅之音。”

森林的鳥大喊：“不，哦不！

歌聲從來學(xué)不得?！?/p>

籠中的鳥說：“可憐的我啊，

那林地的歡歌我不會(huì)唱?！?/p>

它們的愛因?yàn)榭释訌?qiáng)烈，

卻不能比翼齊飛。

它們隔著鐵欄對(duì)望，期盼彼此了解，

也是徒勞。

他們?cè)谒寄钪信拇蛑岚?，唱著?/p>

“再靠近些，我的愛！”

自由的鳥大喊著：“這不可能，

我害怕緊閉的籠門。”

籠中的鳥低聲說：“唉，我的翅膀虛弱無力，

了無生機(jī)?！?/p>

2

哦，媽媽，年輕的王子

就要從我們家門前經(jīng)過，

——早上我哪有干活的興致呢？

教教我怎么梳辮子；告訴我該穿什么衣裳。

你為何一臉驚訝地看著我，媽媽？

我知道他不會(huì)頭望一望我的窗戶；

我明白

轉(zhuǎn)瞬之間他就會(huì)離開我的視線；

只有飄然而逝的笛聲在遠(yuǎn)方對(duì)著我啜泣。

可那年輕的王子就要從我們家門前經(jīng)過，

我要為這一刻悉心裝扮。

哦，媽媽，年輕的王子從我們家門前經(jīng)過，

朝陽照在他的馬車上，

熠熠閃光。

我拂去面紗，一把扯掉頸間的紅寶石項(xiàng)鏈，

扔在他的車道上。

你為何一臉驚訝地看著我，媽媽？

我知道他沒把我的項(xiàng)鏈?zhǔn)捌饋恚?/p>

我明白他的車輪

碾碎了它，在塵土上留下斑斑紅印，

沒人知道我的禮物是什么，要贈(zèng)給誰。

可那年輕的王子從我們家門前經(jīng)過，

我把胸前的寶石項(xiàng)鏈扔在他的車道上。

3

當(dāng)床頭的燈盞熄滅，我和晨鳥一起醒來。

我坐在敞開的窗前，

把新鮮的花環(huán)戴在松散的發(fā)間。

年輕的旅人在玫瑰色的晨霧中緣路走來。

他頸上戴著珍珠項(xiàng)鏈，

陽光落在他的頭冠上。

他在我門前駐足，發(fā)出熱切的呼喚，

向我詢間：“她在哪里？”

用我羞愧得說不出話來：“她是我，

年輕的旅人，她就是我?！?/p>

黃昏時(shí)分，燈火未燃。

我百無聊賴地編頭發(fā)

。落日余暉中，年輕的旅人駕著馬車到來。

他的馬兒口吐白沫，他的外衣沾滿灰塵。

他在我門前下車，用疲憊的聲音問道：

“她在哪里？”

我羞愧得說不出話來：“她就是我，

疲倦的旅人，她就是我?！?/p>

四月的夜晚。我的房中亮著燈。

雕南風(fēng)輕輕吹送。吵鬧的鸚鵡在籠中睡著了。

我的胸衣是孔雀頸的顏色，

我的斗篷綠如新草。

我在窗邊席地而坐，望著空寂無人的大街。

漆黑的夜里，我不停地絮語：

“她就是我，絕望的旅人，她就是我?！?br>

4

當(dāng)我獨(dú)自在深夜赴約，鳥不再鳴唱，

風(fēng)不再吹動(dòng)，房屋在街道兩邊沉默地矗立。

每走一步，我的腳鐲就發(fā)出聲響，

讓我羞愧不已。

當(dāng)我坐在陽臺(tái)上聆聽他的腳步，

樹葉不再簌簌搖曳，河水不再流動(dòng)，

仿佛熟睡的哨兵膝上的劍。

那狂跳不止的是我的心——

我不知該如何平靜。

當(dāng)我的愛人走來，坐在我身旁，

當(dāng)我顫抖著身體，垂下眼睛，

夜色更加深邃，風(fēng)吹滅燈火，云遮住繁星。

那閃耀的光輝來自我胸前的寶石。

我不知該怎樣把它藏起。

5

丟下你的差事吧，姑娘。

聽，客人到了。

你是否聽見，

他正輕輕搖晃那拴緊大門的鐵鏈？

別讓你的腳鐲叮當(dāng)作響，

別讓你迎接的腳步太過匆忙。

丟下你的差事吧，姑娘，夜晚客人到了。

不，這不是乍起的陰風(fēng)，姑娘，不要害怕。

這是四月夜晚的滿月；庭院里樹影蒼白；

明月當(dāng)空。

假如你需要，就蒙上面紗，

假如你惶恐，就提著燈走到門邊。

不，這不是乍起的陰風(fēng)，姑娘，不要害怕。

假如你感到羞怯，就別同他交談；

迎見他的時(shí)候，不妨站在門邊。

假如他向你詢問，假如你愿意，

就默默垂下眼睛。

別讓你的手鐲叮當(dāng)作響，在你提著燈，

引他進(jìn)門的時(shí)候。

假如你感到羞怯，就別同他交談。

你的差事還沒做完吧，姑娘？

聽，客人到了。

你還沒點(diǎn)亮牛棚的燈火？

你還沒備好晚禱的祭籃？

你還沒在發(fā)縫間點(diǎn)上吉祥的紅痣，

扮上晚妝？

哦，姑娘，你是否聽見，客人到了？

丟下你的差事吧！

摘自《泰戈?duì)柕脑姟分秷@丁集》

青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