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娛已經(jīng)有很多觀察類綜藝了。 觀察職場實習生，觀察素人戀愛，觀察藝人家庭。 我沒想到的是，它有一天山窮水盡到觀察藝人的經(jīng)紀人。 收到節(jié)目邀請的時候，我?guī)е窒碌乃嚾嗽诿嬖囈徊壳啻簞〉哪卸? 我長相平平學歷不高，也不喜歡拍照錄像，打算一口回絕。 公司卻勸我說，我?guī)У倪@個小孩很有潛力，如果能通過我參加綜藝來增加他的曝光度，他的星途能更坦順，也有益于我這個經(jīng)紀人的收益。 我不置可否。 小孩確實很有現(xiàn)在女生喜歡的那種少年感，但我不覺得他能因為這部綜藝有多少起色。 娛樂圈很難混，要想出人頭地，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但到底藝人和經(jīng)紀人一體，我最終還是同意了。 節(jié)目叫《星途漫漫》，大概的模式是跟拍五個受邀的經(jīng)紀人，再請幾個最近火的明星和經(jīng)紀公司的經(jīng)理在觀察室觀看然后做評論，旨在展示經(jīng)紀人的工作。 五個人里，有帶歌手的有帶演員的，帶的有娛樂圈的前輩也有當紅的炸子雞。 而我，手里一沒經(jīng)驗二沒出名的藝人，連經(jīng)紀公司都名不經(jīng)傳，我實在想不出一個合理且有利于節(jié)目的讓他們選擇請我的理由。 直到第一次備采，我在錄制間看到了梁述。 我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他再產(chǎn)生交集。 哪怕當初我們都祝過對方事業(yè)有成。 梁述還是黑發(fā)。 面對采訪鏡頭的時候總是戴一副著黑框眼鏡。 我站在補光燈邊看著，感覺一切都和以前一樣。直到MC問到他關(guān)于我的問題。 “大家都知道的，童一一是梁述你的第一個經(jīng)紀人，那這次作為觀察嘉賓你會感到尷尬嗎？” “當然不會。童一一是一個很負責的經(jīng)紀人，帶我的時候付出了很多的時間和精力，我一直都很感謝她。不再合作也只是因為合約到期我換經(jīng)紀公司了。” “那你覺得這次節(jié)目她會表現(xiàn)地怎么樣？” “一如既往。” 我不知道梁述回答問題的時候是怎樣的表情，因為在他一開口說當然不會四個字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低下了頭。 是啊，當然不會。 我們之間，從來都只是藝人和工作人員的關(guān)系。 備采很順利。 沒問什么刁鉆的問題，一些需要注意內(nèi)容的公司也提前交代過。畢竟我們這樣的小公司，很難有參與這種大制作的機會。 和導演組溝通好明天的拍攝細節(jié)從錄制室走出來，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自動販賣機旁邊，拿著蜂蜜柚子茶的梁述。 “給?！? “謝謝?！蔽医舆^飲料，邊扭開邊補了一句，“好久不見啊，最近怎么樣？” 老友見面，當然要寒暄一番。 “挺好的，進組拍戲。這兩天主要在拍女一的部分，劉哥就給我接了這個綜藝。” 我點了點頭，和我在超話里看的一樣。 “這種綜藝就是聊聊天給觀眾找些樂子，你別緊張，正常工作就好了?！? “劉哥在樓下等我，我先走了，明天見?！? 梁述說完就往電梯方向走去，我甚至來不及說一句明天見。 就像他解約那天，我沒能對他多說一句話。 我是梁述的第一個經(jīng)紀人，梁述也是我?guī)У牡谝粋€藝人。 他滿懷斗志，我也不甘示弱。 在某天晚上的天臺，我們喝著打折買的啤酒，立志要稱霸娛樂圈。 那年，我們23歲。 然而現(xiàn)實殘酷，公司給不了多少資源，我只能帶著梁述一個又一個劇組地去面試。多的時候一天能跑七八個，有回聲的卻寥寥無幾。 梁述白凈，沒什么經(jīng)驗，最好的時候接到過一部青春群像劇的男三，賺了一小筆錢。 雖然最后因為種種原因沒上映成功，但我們還是很開心，一切終于有了起色。 片酬到賬那天，他請我吃了一頓火鍋。 鮮切牛肉，毛肚蝦滑。我一個不怎么能吃辣的人，全程沒涮清水鍋。 在煙霧騰騰里，我看見梁述被辣紅的臉，笑了出聲。 他愣了一下，跟我一起笑起來。 那年，我們24歲。 大學時候宿舍總愛夜聊。 聊起學校里高高帥帥的男生，舍友總會嘆息說，希望男人永遠不到25歲。 我問為什么，她說，男人25之后就開始發(fā)福了。 25歲的梁述確實發(fā)福了，不過不是身材，而是事業(yè)。 那部沒能成功上映的青春群像劇導演不甘心團隊精心打造的劇本被埋沒，籌措了一筆錢重新開拍。梁述憑借上次的表演給編劇留下了深刻印象，被選為男一。 沒錢是一切問題的根源。 導演既得罪了上次的出品方，拉到的投資又很少，且?guī)缀醵加迷诹藙龊偷谰呱希輪T們只能先自費在劇場附近住宿。 一直沒濺起水花，加上合約馬上到期，公司不肯給我和梁述多少經(jīng)費。買完機票所剩無幾，我和梁述兩個人合資包月住在一個賓館的單間里。 戲多的時候他睡床我睡沙發(fā)，偶爾劇組放一天假或者拍別人的鏡頭，他就縮在那張一米六的沙發(fā)上，讓我睡床。 殺青的那天我陪梁述去聚餐，導演高興地拉著梁述喝酒，說這部劇一定大爆，他一定不會忘記梁述，要給他介紹其它導演。 我喝著梁述悄悄遞過來的蜂蜜柚子茶，和編劇聊天。 “梁述真的很有靈氣。他完全就是我筆下的男主角?！? 我用力地點頭，企圖用點頭的頻率來表達我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 一直到凌晨散場，梁述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醉得東倒西歪走不穩(wěn)路，我扶著他不知道跟多少工作人員說了一句又一句感謝關(guān)照有緣再見。 唯獨忘了，替我自己說。 等待上映的時間，我和梁述又開始跑劇組。 不同的是，有了經(jīng)驗和圈內(nèi)人的介紹，成功的次數(shù)更多了。 梁述開始長時間地泡在片場，劇組也會給他配備助理。 公司看我?guī)Я菏鲇辛似鹕查_始交給我一些新人和工作，同時交代我一定要說服梁述續(xù)約。 那段時間我很忙。白天帶著新人跑劇組面試，晚上回公司監(jiān)督模特組拍攝。 但我每周都會去劇組陪梁述。 他戲多的時候我就坐在旁邊邊工作邊看他，戲少的時候就陪他吃吃飯打打游戲。 有時候就待一天，有時候待得長，但吃飯的時候都在不停地打電話。 梁述勸過我。 他說，他現(xiàn)在對影視城很熟悉了，劇組也有助理，我沒必要兩頭跑，太累了。 每次他這樣說我都會說我不累，說我總不能有了新人就忘舊人吧。 畢竟，我那么想他。 象山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梁述第一部做男主的劇上映了。 定位是冬日校園戀歌。 那天晚上因為天氣，飛機延遲起飛。我坐在機場看完了才更新的兩集，和公司宣發(fā)團隊溝通了下一步的宣傳重點，然后就接到了梁述的電話。 他說，象山下雪了，他裹著上周我去看他帶過去的羽絨服和毛毯在等下一場。 他說，這段時間別過來了，他馬上殺青了，好好休息幾天。 他說，他不會續(xù)約了。 我如他所說沒去找他，在飛機起飛之前離開了機場。 那是我們最后一次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