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微愣了一下，再度回過神來時黛爾手中的藥劑已然不見。魔女側(cè)過臉，看向我身后的那個人：“你……還是打破了誓言。”
奧蕾莉亞扶正禮帽，將藥劑拋給我：“為了將命運踩在腳下?！?/p>

暫時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將藥劑放進口袋，用魔法將其鎖好，卻聽黛爾譏諷的笑了：“我從迷霧中窺見未來，確定的，不容更改的未來。戰(zhàn)勝命運這樣童話般幼稚的妄想，你居然會相信。這么多年來我一直以你為目標(biāo)向魔女之王不斷迫近，卻不知道你已如此軟弱愚昧。這樣軟弱的你，即使能操縱時間，也不可能戰(zhàn)勝我！”
操縱時間……所以剛才是奧蕾莉亞暫停了時間，奪回了藥劑……“吳先生，握緊你的劍?！眾W蕾莉亞朗聲道，“我只是配角。要重新書寫你的命運的話，你才是執(zhí)筆人?！?br>我點了點頭，有些搖晃的站起，重新舉起長劍。為了不像失去希爾一樣失去希爾薇，為了能親手為她戴上戒指，我再一次……沖向黛爾。
魔女發(fā)出陣陣輕笑，化作數(shù)十道虛影，這些影子的輪廓與黛爾一般無差，卻只有一只眼睛，浮在混沌的黑影凝出的頭顱里。
我可是知道該砍哪里啊……我一劍插進影子的頭顱，將眼珠洞穿，影子驟然消散。隨即我旋身閃開影子的鐮刀，反手一劍將眼睛劈作兩截。這些影子拿著的武器如虛空般漆黑飄渺，不知道挨一下會……我略一分神，短刀擦過身側(cè)，然后是鮮血浸透織物的黏重感。無法愈合……甚至隱隱有擴大的趨勢。
“別被砍到，沒挨一下，黛爾就能用你的生命來恢復(fù)自己的力量。”奧蕾莉亞自由的閃現(xiàn)在各個影子之后，這樣的高速便是來自……暫停時間……她一手掐住黑影的頭，注視著它在掌心的火焰中消散。希爾薇似乎沒有保護……我扭頭看去，一個奧蕾莉亞的影子站在希爾薇身邊，黛爾的影子似乎心有忌憚而不敢上前。
那么專心戰(zhàn)斗吧，黑影產(chǎn)生的速度不能超過被斬殺的速度才行。在生命燃盡之前解決掉這一切。

奧蕾莉亞再次暫停了時間，稍微得以喘息。她畢竟是數(shù)百年不曾戰(zhàn)斗，總有些力不從心。一直使用時間魔法對于體力的消耗太大了……黛爾的成長真是……令人驚嘆。至于吳先生……已經(jīng)消耗掉快一半了，但在燃盡之前他不會如此狼狽。
準(zhǔn)備好再次投入戰(zhàn)斗吧，奧蕾莉亞定了定神，卻看見凝滯的世界裂開一條縫，如玻璃般破碎，黛爾的影子從破洞中爬出，發(fā)出熟悉的嘲諷，
她已無力維持時間魔法，影子從凝滯的時間中掙脫，蜂擁而來。

不行啊……殺不完……
我后退一步振開前方的影子：“太多了！解決不了！”
“要找到……真正的那個黛爾。”我有些驚懼的聽出奧蕾莉亞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虛弱，“解決掉本體，這些影子就會自行消散?！?br>說起來倒是很簡單，可是要怎么找？
“在上面，主人！有一個一直沒有攻擊的影子，或許那就是黛爾！”一直旁觀的希爾薇突然開口。
“很敏銳嘛，這才是我的好女孩?！蔽已杆冁i定目標(biāo)起跳，那影子切出長刀刺進我的胸口，剎那間那張無欲無念的臉上似乎松了一口氣，然而我的速度沒有絲毫衰減。在長刀越陷越深直至將我貫穿的同時，我的長劍沒入那個影子的胸口，正好是心臟的位置。下一刻世界如黑白照片般淪為無聲無色的寂靜，再度恢復(fù)色彩時影子悉數(shù)消失，我正對著黛爾本人混合著驚愕、疼痛與恐懼的臉。然后我們一起向下墜落，重重砸在恢復(fù)正常的教堂地面上。
“你……怎么……”黛爾徹底失去了原本優(yōu)雅婉轉(zhuǎn)的聲音，只能掙扎的發(fā)出將死之人的喘息。
“區(qū)區(qū)致命傷……怎么攔得住我？”我強撐著說，胸中的長刀如烈火般灼燒著我的身體。
“不可能……我……明明……怎么會……”黛爾瞪大眼睛，“你……真的不怕把自己燃盡嗎……”
“無關(guān)的話就免了?！蔽揖従徫站o劍柄，“你有兩個選擇，簽下我定的契約，我放你一條生路，或者我們一起，下地獄?！?br>“什么樣的契約？”
“從契約簽訂那一刻起，你不能以任何形式干涉我們的生活，作為交換，我放你走?！痹偕募毎偪駠L試著修復(fù)被貫穿了身體，生命的流逝不斷加快，“奧蕾，這樣的契約沒問題吧？”
“沒問題?！眾W蕾莉亞從空氣中抽出一張羊皮紙，“沒有什么漏洞，基本上她是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們的生活里了?！彼龑⒛菑埰跫s遞給我：“你核對一下吧，可以簽了?！?br>“很好。”我審視著契約，在下方簽上自己的名字，展示給黛爾看，“簽吧?！?br>“你以為我會屈服于你這種螻蟻……別忘了我手上的刀還在你身體里??！”黛爾咬牙切齒的說，胸中的長刀頓時帶來了灼燒般的痛楚。但與此同時我扭轉(zhuǎn)刀柄，黛爾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想一起下地獄嗎？”我低聲耳語道，“我不介意，畢竟希爾薇還活著。你知道，在某些事情上我只會比你更加瘋狂?！?br>黛爾狂熱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現(xiàn)恐懼，她遲疑的、難以置信的松開手，用同樣血紅的手指從我手中接過血跡斑斑的羽毛。指尖相處的瞬間似乎有種不自然的冰冷蔓延開來，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zhàn)，只是瀕死的錯覺吧……
她在契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們彼此顫抖的從對手體內(nèi)拔出武器，黛爾起身，踉蹌著后退幾步，臉上的表情有種大夢之后的迷惘：“我……輸了……”
“命運已被改寫。”奧蕾莉亞強撐著站直，“你輸了?！?br>“改變命運……”黛爾諷刺而又凄楚的笑了，“不可能的。我們都是命運的踐行者，是任它擺布的棋子，無從逃避……永別了，僭越之人。”
魔女抬起，帶著本該致命的傷口和她的野心，輕聲念出咒語，消失在傳送法陣的微光中。
贏了……
“主人！”我沒來得及有任何感想，只是轉(zhuǎn)身對那個撲進懷里的女孩張開雙臂。希爾薇將臉貼在我血跡斑斑的胸口上，我緊緊的摟住這個真實的、溫暖的希爾薇。戰(zhàn)斗的緊張感退去之后，全身只余徹底的疲憊。
“做到了……你安全了……”我將臉埋在她的銀灰色長發(fā)中，忍住一聲如釋重負(fù)的抽泣。
“您做到了?！毕栟碧痤^，淚水從微笑著的臉龐上劃過，“對不起，我應(yīng)該早點告訴您……您傷的好重……都是我……”
“開心一點?！蔽蚁胧萌ニ难蹨I，卻因滿手都是干涸的血跡而遲疑了，“我們還在一起嘛?！?br>希爾薇抓起我的手貼到臉上，幸福的閉上眼睛：“還能像這樣感受主人的觸摸，真是太好了。……”
“等一下呀，手很臟的……”她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這樣啊……好吧……”
奧蕾莉亞輕輕咳嗽了一聲：“雖然不想打擾你們，但是吳先生還是盡快喝下解藥吧？”
“是哦?！蔽毅读艘幌拢B忙從口袋拿出藥劑一飲而盡，力量褪去的瞬間我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痛楚傳遍全身?！爸魅?！”希爾薇一時有些驚慌，被我一起帶倒。
“抱歉……這樣的傷對于凡人來說還是夸張了一些……”我搖晃著著起身穿上外套，支離破碎的長劍，失去魔力的庇護，崩潰為無用的碎片，“奧蕾？我還剩多長時間？”
“應(yīng)該能有五六十歲吧？”奧蕾莉亞沉思片刻。
“夠好了。”我輕輕掩住希爾薇似乎想說話的嘴，“沒事哦，不要自責(zé)，這是我的決定。不要想太多，我愛你?！毕栟惫郧傻狞c頭。
對了……我將手伸進外套內(nèi)側(cè)的口袋，戒指還在……我松了口氣：“回家吧?！?br>世界搖晃了一下。
嗯……？“你做不到，永遠，永遠都別想逃脫命運的掌控。世界上……從來不存在好結(jié)局?！逼鄲诺牡驼Z聲越掠過耳畔，我以手扶額，身體不受控制的量踉蹌了一下。“好冷……”我有些迷惘的低聲說。
下一刻我失去了所有力量向后倒去，眼睜睜的看著希爾薇驚恐的面容消失在不斷旋轉(zhuǎn)的，蒼白的世界中……

“不！”我（♀）跪在主人身邊握住他的手，手心的觸感冰冷，“奧蕾莉亞大人，他怎么了？”
“是詛咒？”奧蕾莉亞將手放在主人額頭上，“可惡……什么時候……”
“簽訂契約的時候？只有那時黛爾碰到了他的手……因為剛才有藥劑庇護，所以詛咒的效力沒有顯現(xiàn)出來嗎？”她咬了咬嘴唇，“希爾薇，退后一些，我要嘗試把詛咒剝離出來。”
她念出咒語，詛咒之網(wǎng)蠕動著在他身上顯現(xiàn)。只要小心的把這張網(wǎng)揭下來……奧蕾莉亞伸出手，指尖觸及詛咒之網(wǎng)的瞬間，網(wǎng)活化起來，死死纏住她的手指，勒住手腕，死亡般冰冷的感覺，瘋狂的沿小臂向上攀爬，一種混合著遺憾與痛苦的情緒傳遍全身。奧蕾莉亞臉色驟變，連忙抽出手，上面已滿是血紅的勒痕。
“怎么了？”我第一次見奧蕾莉亞臉上出現(xiàn)這樣恐懼的神色。
“如此邪惡……”她怔怔的凝視手上的傷痕，“這樣的詛咒也只有黛爾會選來用了。無法逃避……很快他就會在自己的囚籠里化為枯骨……簡直是完全針對他的詛咒……”
“什么意思？”我急切的問道，“您沒辦法解開這個詛咒嗎？”
“黛爾把他困在了他最恐懼的幻境里，一個不斷循環(huán)無法改變的幻境。在那里他救不下希爾，救不下你，最終會在深深的無力感中疲憊至死?！眾W蕾莉亞抬頭望著我，“這詛咒無法解除，至少……我做不到。”
“至少您做不到……也就是說還有辦法？”
“除非有人能進入詛咒的幻境，找到他。這個人將成為溝通幻境與現(xiàn)實的紐帶，只要這個人能夠觸碰到困在幻境中的他就能帶他回來?！?br>“我去。”
長久的沉默，我們無言的對視。奧蕾莉亞驚愕的看著我：“什么？不可以！誰也不知道黛爾在幻境里放了什么邪惡的東西，你會在痛苦而充滿遺憾的幻境和他本身的思想中迷失。從你進入幻境的那一刻起，你也處于詛咒的影響下，如果你失敗，你將與他一同消逝。先生不會同意這么做的。”
“只有這次，我將違背主人的意志?！蔽抑饾u平靜下來，決心已定，“沒有主人的話，我到現(xiàn)在也只會是一個麻木的奴隸。您可以把我送進幻境中吧，以您的能力？”
她久久的凝視著我，點了點頭。
“還有一個請求?！蔽覍⒂沂址旁谛目?，“如果我成功了，請把我的生命分一部分給主人，我想和他活同樣的時間?！?br>“為什么？”
“因為當(dāng)他過世后，我不想帶著失去他的悲哀獨自活下去。這是個自私的請求，但我希望你能同意?！?br>“明明一點也不自私啊……”奧蕾莉亞悲哀的說，“我明白了。契約雙方，你和我。契約條件，你將你的主人帶回來，作為我的籌碼，我憑契約抽出你的部分生命分給你的主人。”
“我很感激。”我點了點頭，“請送我出發(fā)吧，為了改變命運。”
“為了改變命運。”奧蕾莉亞伸手在我胸前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