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過制作進行的作曲家


作者:怠心客
封面:《LoveLive!》
動畫與音樂密不可分,動畫作品能夠獲得全世界的支持,也離不開音樂的力量。如今,日本動畫歌曲和 J-POP 一樣廣為傳頌,配樂的質量也絲毫不遜色于真人作品?,F(xiàn)在的動畫音樂,到底是如何誕生的?
《Keyboard Magazine》2019 年秋季刊制作了“動畫與音樂的關系”專題,請到眾多動畫音樂、動畫歌曲相關人士,傾聽當事人的證言,追溯大師們的足跡,分析名曲的樂譜,解答動畫與音樂形成現(xiàn)在這種關系的過程和手法。

藤澤慶昌并沒有受過正式的音樂教育,通過自學掌握配器編寫等技術,作為流行歌曲的作編曲家開始音樂活動。2013 年,他以動畫《LoveLive!》的配樂一舉成名,之后又陸續(xù)在《寶石之國》和《No Game, No Life: Zero》等動畫中創(chuàng)作出眾多名曲,成為了當今動畫界不可或缺的配樂作家。
Anitama 去年年初已經(jīng)分前后篇分享過一則?藤澤慶昌(http://www.anitama.cn/article/1b5e052181147a9e)的訪談?,兩則訪談內容雖有重疊之處,但一是動畫媒體,一是音樂雜志,側重點也有所不同,可以?對照閱讀?(http://www.anitama.cn/article/2ca56fd05a97a5f1)。
從大學畢業(yè)后的藤澤,覺得如果進入動畫公司,或許可以做音樂的工作,于是就進入 Bones,成為了一名制作進行。可是進入公司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適合管人,更適合自己動手做東西,于是很快就辭職了。在那之后,他一邊給劇團寫音樂劇,一邊向各家作家事務所投簡歷,最終進入了流行音樂界大名鼎鼎的 SUPA LOVE。

藤澤從 4 歲到高二之前一直在學習雙排電子琴,進入高中后,他開始用收錄機、吉他和雙排電子琴錄下自己創(chuàng)作的樂曲。但當時的他,與其說是想要作曲,不如說是覺得錄音本身好玩,作曲只不過是一種娛樂罷了。進入大學之后,他也沉迷于玩樂隊,并沒有自己從零開始創(chuàng)作樂曲的經(jīng)驗,也沒寫過歌。因此,他覺得自己可能更適合編曲,在給作家事務所投簡歷時,報的也是編曲??墒侨胨螅瑓s接到了作曲的工作。
成為作曲家的藤澤,第一份靠自己的樂曲賺到錢的工作,是給搞笑藝人松島尚美的樂隊 KILLERS 寫了一首《軽いノイローゼ》(輕度神經(jīng)衰弱,收錄在該樂隊 2006 年發(fā)售的出道單曲中)。但他在那之前也創(chuàng)作過樂曲,卻并沒有被發(fā)表出來,可能是因為水平不夠吧。而即使是在《軽いノイローゼ》發(fā)表之后,他也好一段時間沒有接到作曲的工作。直到現(xiàn)在,他也很少有自己作曲的歌曲被采用,而是以編曲為主。

藤澤一邊參加競標爭取作曲工作,一邊靠 copy 寫伴奏賺錢。當時,有一個 Hello! Project 成員翻唱老歌的電視節(jié)目,伴奏就是 SUPA LOVE 的年輕人們集體 copy 出來的。那節(jié)目的制作人很嚴格,反復打回去讓他們重寫。藤澤就是用這種好像修行一樣的工作開始音樂生涯的。
而第一次參與配樂,是 2010 年的電影《賽羅·奧特曼 THE MOVIE 超決戰(zhàn)!貝利亞銀河帝國》。當時,作曲家川井憲次的工作室無法正常運轉,就緊急招標找人來替自己編曲。另一位編曲家原文雄本就參加過奧特曼系列作品,所以已經(jīng)定下來了。而藤澤參加競標獲選,有幸而成為了本作配樂的第二編曲家。

事到如今,藤澤也可以說出口了:他當時根本沒有寫過管弦樂,只是給流行歌曲寫過弦樂,是抱著有些虛張聲勢的心態(tài)報了名,想著能寫弦樂就可以應付過來了吧。而實際上手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這工作有多難。川井寫了樂曲動機和簡單的編曲,他一邊和圓谷的制片人交流,一邊展開編曲。制片人似乎一直都以為他有寫管弦樂的經(jīng)歷,直到最后混縮的時候,才問他:“藤澤老師您其實沒寫過對吧?”藤澤也老實交代了。
因為原文雄有配樂的經(jīng)歷,所以藤澤又是向原請教,又是臨陣磨槍讀管弦樂的書、聽古典音樂思考不同樂器的差異所在。銅管樂器里,小號和長號在流行歌曲里也用得到,他還比較熟悉,但圓號又是什么呢?他就不知道了。他仔細傾聽,感覺圓號的音色低沉發(fā)悶,就自己也試著這么用。
但最讓藤澤頭疼的還是木管樂器,直到現(xiàn)在,他都覺得木管樂器很難用。他不知道怎樣用大管和單簧管才有效果,一直都要摸索。雙簧管如果用兩根又會不一樣。
由于當時日程非常地緊,他也沒有工夫思考這些問題,就硬著頭皮完成了工作。不過,如果沒有這次經(jīng)歷,他大概現(xiàn)在也不會做配樂了。所以,《賽羅·奧特曼》劇場版是他人生中的一個契機,他一方面慶幸自己能夠參與這部作品,一邊也留下了苦澀的回憶,心情非常復雜。只是,他還記得,自己去看試映的時候,有的樂曲和畫面非常協(xié)調,超出了他的想象,讓他覺得“啊,配樂真有意思?!敝皇且驗樘^辛苦,他短時間內不想再干第二次了。
短時間內不想再干的這個第二次,來得比他想象中更快。就在第二年,他就和同事務所的前山田健一、板垣祐介合作,為 TV 動畫《電波女與青春男》擔當音樂,作為配樂作曲家出道了。

藤澤回憶說,《電波女與青春男》是監(jiān)督找上了前山田,但因為日程緊張,一個人應付不來,就決定由類型不同的三位作曲家創(chuàng)作。因為藤澤有過一次經(jīng)驗,所以“像配樂”的曲子就全都塞給了他,作中管弦樂系的樂曲都是由他負責的。
而藤澤經(jīng)歷了《賽羅·奧特曼》劇場版之后,也有心研究在流行歌曲中不曾遇到過的樂器的魅力,學習了管弦樂。只是《電波女與青春男》作品風格比較流行,所以他并沒有用圓號,而是使用了雙小號、長號和薩克斯這種偏向流行樂的編制。先前學的東西并沒有派上太大的用場。況且,這還是他第一次對著音樂需求表作曲,非常困惑。
《賽羅·奧特曼》劇場版因為是電影,所以劇本會指示“從這里到這里配這首樂曲”,藤澤也會看到畫面,對著眼前的動作創(chuàng)作音樂,答案就在眼前,他一邊解讀一邊創(chuàng)作。但如果是照著音樂需求表寫音樂,就必須自己想象著劇情進展作曲。直到現(xiàn)在,藤澤都覺得對需求表作曲更難,必須一直自己想著要怎樣展開樂曲、怎樣讓樂曲結束。

《電波女與青春男》結束之后,藤澤慶昌有兩年沒有再參與配樂工作,進入了“第 1 次暗黑時代”。
他原本對音樂生涯沒有明確的愿景,只是喜歡音樂,就漠然地進入了音樂界。而做完《電波女與青春男》,他終于明白,自己想做的音樂,是配樂。
雖然藤澤參與了許多歌曲,但他心里總覺得自己并不是那么適合歌曲,妻子也明明白白地對他說:“你不適合干這行”。他自己也明白,和那些精英作曲家們寫出的 J-POP 相比,他寫出的樂曲明顯不是一個級別的。他和當時所在的事務所 SUPA LOVE 商量,表示自己想寫配樂,可配樂的工作不會那么輕易地來。藤澤心想,既然如此,不如用更能更舒展拳腳的方式工作,便離開 SUPA LOVE,移籍到了 Five Eighth。
因為當時藤澤有給 Lantis 寫歌,F(xiàn)ive Eighth 的經(jīng)紀人聽了他的意向,就拿著他過去的樂曲去 Lantis 上門推銷。剛巧,Lantis 當時在做《LoveLive!》的動畫。這部作品原本想要請某位資深作曲家,但因為京極尚彥是首次擔任監(jiān)督,聲優(yōu)整體上也比較年輕,他們希望配樂也能有新鮮感。經(jīng)過種種思量,他們最終選中了藤澤。

在負責配樂之前,藤澤已經(jīng)多次接到過了《LoveLive!》的歌曲競標,所以他本以為音樂要走偶像路線。但第一次和動畫制作組開會時,對方明確告訴他:“這是體育精神動畫。”拿到的音樂需求單也和以前截然不同,音響監(jiān)督長崎行男在需求單的最上面寫了四個大字:“電影音樂”。藤澤一看,當即寒毛直豎。再加上,他又是第一次單獨負責一部作品的配樂,這也讓他感到焦慮,陷入了和《賽羅·奧特曼》時一樣的心境,感到不妙。他一邊心想,自己比從前積累了更多經(jīng)驗,總能應付過去吧;可是與此同時,他又覺得,自己可能應付不來了。
“電影音樂”和“體育精神”兩個關鍵字要如何結合?藤澤想到的是 80 年代的電視劇《校園☆戰(zhàn)爭》及其電影版《校園戰(zhàn)爭·HERO》。而到了動畫 2 期的時候,他聽到長崎音監(jiān)嘀咕:《東京物語》片頭的感覺很有雪的味道,非常不錯。他自己一看《東京物語》,也恍然大悟。他和長崎間有著“黎明期的日本電影音樂”這樣一個共同認知,他覺得,如果能充分消化這些老音樂,再做出現(xiàn)代的感覺來,或許就可以做得很漂亮。另外,藤澤還解讀說,“體育精神”這個印象來自于“易懂”。因為如果引用太難懂,那觀眾理解的速度就要慢下來了。

《LoveLive!》的配樂中,《花陽の決意》一曲很受觀眾喜愛。這首樂曲寫起來沒有太花功夫。京極監(jiān)督向他說明這首樂曲時,帶著格外的熱量;而說明中的“夕陽”二字,不知為何讓他聯(lián)想到了《亂世佳人》。另外,他還覺得這首曲子似乎應該寫得壯闊一點,最后就成了我們聽到的那首音樂。
幾乎在《LoveLive!》的同時,藤澤還為森見登美彥原作動畫《有頂天家族》創(chuàng)作了配樂。這部作品的風味和前者又大不相同。監(jiān)督吉原正行和音響監(jiān)督明田川仁對藤澤說:“雖然作品舞臺在京都,但希望你避免使用三味線和尺八之類的日本傳統(tǒng)樂器。”給他參考的樂曲里,還有 Electronica 風格的音樂。藤澤剛聽到時,還非常驚訝;但仔細一想,雖然嵐山那邊還有“京都范兒”的氛圍,但四條和站前就是正常的都市了。他就理解做,對方的需求是說,如果音樂也做出那種混搭的感覺,或許會很有意思。

在開過會之后,藤澤腦海里很快浮現(xiàn)了“東西屋”(ちんどん屋)。“東西屋”是日本的一種街頭宣傳業(yè),人們穿著花里胡哨的和服,吹著薩克斯,在現(xiàn)代的商店街上緩步行走。這種不和不洋的感覺,讓他覺得非常別扭。他回憶起心中記憶猶新的別扭感,寫出了《有頂天家族》的主題曲。
《有頂天家族》的音樂雖然沒有用傳統(tǒng)樂器,卻也有日本風味的東西。藤澤說,比如說《櫻花》這首童謠,可能有的人聽著就覺得陰沉沉的非常瘆人。他希望自己漂亮地給這部作品的音樂也加入了那些日本童謠的詭異感。在音色方面,他有意使用自己平時不會使用的聲音。這部作品日后配了個英文標題,叫“The Eccentric Family”,藤澤覺得翻譯得沒毛病。作品里有貍貓矢二郎變成偽睿山電車這種劇情,所以他也留心寫出“不真實的現(xiàn)實感”。他希望自己漂亮地融合了有機和無機的感覺。
采訪者井手朋子表示,《有頂天家族》的音樂讓她聯(lián)想到了《星際牛仔》。藤澤聞言非常高興,稱那部作品改變了他的人生。高二的時候,他在夜里打開電視,那一瞬間響起了《Tank!》。這首樂曲帥到炸,讓當時只聽金屬樂的他大為新奇。他彈的雙層電子琴本來就很適合爵士樂和 Fusion,而且他父親也喜歡那一類音樂,所以他自己偶爾也會聽一聽,但是《Tank!》讓他產(chǎn)生了自己再去深一步挖掘這類音樂的念頭。所以,他自己的作品時不時會流露出《星際牛仔》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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