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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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這都是少爺?shù)囊馑?，他讓我來誘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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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在日本平安時(shí)代，是一個(gè)人類和妖怪共同生活的時(shí)期。在那個(gè)年代的京都，每到夜晚街上都空無一人，這時(shí)候各種奇奇怪怪的妖怪會陸續(xù)出現(xiàn)，像是廟會一樣在街上游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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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本系列是引用《百鬼夜行》里的原型，架空寫的故事哦，背景是我國古代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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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の屏風(fēng)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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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帳紅閨中，一對情人恩愛繾綣，立下誓言：“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做連理枝?！笨勺詈竽凶幼兞诵?。被背叛的女子心中滿是怨恨，在曾經(jīng)的紅閨中整日哭泣，痛罵男子的薄情寡義，這一切都被七尺屏風(fēng)看在眼里，濃濃的怨念使它化成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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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娘，絕不能讓那青樓女子進(jìn)我們袁家的門！”纏綿病榻的婆母已甚是憔悴，但語氣卻分外堅(jiān)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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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放心，我知道的?！彼c(diǎn)頭應(yīng)聲，頓覺如芒在背。那雙曾給過她脈脈溫情的眼睛，此刻竟射出利刃般的目光，直刺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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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帷幔，叮囑丫環(huán)好生伺候之后，悄聲退了出來。袁思然陰沉著一張臉，搶步上前，一手撐在廊柱上，擋住她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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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想用娘親的話壓我，姈奴我非娶不可。正室又如何，不過一紙休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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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頭，在袁思然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蒼白單薄的身影，宛若一片紙屑，幽幽墜入舊夢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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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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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郎，那個(gè)姈奴究竟好在哪？”她最后一次這么喚他，甜蜜柔情的呼喚，竟能變得如此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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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用說嗎，自是什么都好?！碧崞鹉呛?媚)撩人的女子，他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言辭間還不忘鄙夷：“燕雀豈知鳳凰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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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在你帶回來的糕點(diǎn)里放了紅花，讓我沒了孩子……也都無所謂嗎！”她忍不住低泣著輕喊，淚眼朦朧中，她看到同自己定下白首之約的男子一點(diǎn)點(diǎn)地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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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閉嘴，口口聲聲說姈奴卑賤，自己卻用更卑鄙的手段污蔑她，你真以為我不敢休了你！若不是你、呵，其實(shí)是你故步自封，自以為技藝高操?！痹既焕湫χ鴵P(yáng)眉：“殊不知這天下第一的繡藝，早已不是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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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袁思然詫異的是，她并不像想像中那般勃然色變，也沒有追問那人是誰，依舊一副倦怠悲寒的神情：“你執(zhí)意為之，我也無甚可說，只是進(jìn)袁家后，我答應(yīng)了婆母兩件事，第二件既無法做到，那第一件便誓要做到，也不枉婆母和我母女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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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繡成百花夢蝶瑰彩卷，你再讓那人進(jìn)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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姈奴折斷了手中的瑪瑙簪，炫目的陽光從窗格照進(jìn)來，掌心仿佛兩道凄艷的血痕：“她要是十年八年、一輩子都繡不成呢！讓我躲在這角落里耗盡青春，直至油盡燈枯也不能名正言順，真真是殺人不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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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思然看著玫瑰泣露的嬌媚佳人，痛憐不已：“姈兒放心，我也不回府了，在這里陪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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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么行呢？姈兒怎能讓相公背上不孝的罵名……”姈奴握著袁思然的手，晶瑩的淚珠落在他指尖，思量了一會后，又嫣然而笑：“相公，姈兒想到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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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很喜歡姈奴，若說喜歡到什么地步，他覺得如果需要，他愿意為姈奴付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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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只是錦鸞繡莊的一個(gè)繡工，姈奴并不需要他的命，連錢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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姈奴是青樓的花魁，賣藝不賣身的牌子在雕花扇窗上掛了七年，任多少風(fēng)流富少、紈绔子弟爭相追捧、一擲千金，也沒能摘下。更難得的是，她的美貌仿佛有魔力一般，數(shù)年如一日的嫵媚(妖)嬈，碧波橫流、胭脂唇勾，小小的動作便是萬千風(fēng)情，故追捧她的男子從未有過厭倦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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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如此，引得城中男子迷戀、女子生怨，姈奴卻巧笑倩兮，說自己的牌子并不難摘，只有一個(gè)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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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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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覺揚(yáng)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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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客人來青樓無非是尋歡作樂、醉生夢死，一擲千金的瀟灑、花前月下的浪漫、清歌妙舞的迷醉……即便落得薄幸名聲的調(diào)侃，也都是風(fēng)流一種，但娶青樓女子回家，那真是個(gè)天大的笑話，誰也不會那樣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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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之前，藍(lán)田一直聽說著姈奴的故事，倒不是他冥冥之中已預(yù)感到這段緣分，而是因?yàn)槔C莊的繡娘們太愛嚼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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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的公子昨夜也捧了姈奴的場，甩手就是一袋金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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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她的眼睛能(勾)人呢，被盯上就逃不了，鬼迷心竅似地朝陷阱里扔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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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她時(shí)常到山里去拜狐仙么，怪不得一副狐(媚)樣子，勾(魂)攝(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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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嫉妒而不甘，甚至可以說是痛恨，原因很簡單，她們終日辛勞地做著繡活，以至眼睛昏花、手指酸痛，一個(gè)月下來也不過幾兩銀錢，而那青樓女子一顰一笑間，便是她們整年的血汗錢，如此天懸地隔的差距，使她們即便素不相識也照樣恨得銘心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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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任她們?nèi)绾慰浯笃湓~，藍(lán)田也并未沾染上怨氣。他秉性素來清和恬淡，不可能莫名去憎惡一個(gè)女子，而且他極有刺繡天賦，熱衷在絲綢錦緞上繪繡出一幅又一幅美麗圖卷，并非當(dāng)做謀生的活計(jì)來敷衍甚至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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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姈奴的緣分，便始于刺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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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乘粉緞小轎停在繡莊門前，丫環(huán)還未及掀簾，已是一陣裊裊幽香。下轎的女子一襲紅裳，媚而不妖、艷而不俗，一雙美眸宛若浸潤在天河中的星辰，熠熠生輝，讓人移魄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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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看得恍了神，一時(shí)分辨不出是富家千金還是豪門貴婦，迭聲吩咐伙計(jì)奉好茶、呈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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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繡樣都是我們最出色的師傅繡的，您看看喜歡哪種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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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仔細(xì)看了一番，最后將那玉蔥般的手指點(diǎn)在一幅緞繡上，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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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師傅在嗎？”嬌喉盈盈，宛若空谷鶯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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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被伙計(jì)找了過來，他隔了幾步站定，任是低著頭，也覺那明媚的光亮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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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讓丫環(huán)付了兩枚金錠，一雙美目凝著藍(lán)田：“還請師傅明日到家中一敘，我好細(xì)細(xì)告知刺繡所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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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知姑娘想繡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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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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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聽說了沒，這回真被那姈奴釣到乘龍快婿了，就是彩凰繡莊的袁大少爺！據(jù)說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立誓要娶她呢，現(xiàn)已為她贖了身，安置在城郊的宅院，真是家門不幸！”此話一出，繡娘繡工們一片嘖嘖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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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啊，袁夫人堅(jiān)決不同意，而且彩凰繡莊全靠著他家少夫人的繡藝，才得以坐穩(wěn)城中第一繡莊的位置，于孝于利，袁少爺這么做都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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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呢，只能說姈奴拜了這些年的狐仙，終于顯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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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在一片酸言惡語中收拾好繡品和針線，向掌柜打了招呼，按女子給的地址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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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以北，是城郊嗎？他心里過了一過，卻不愿多想，直至來到宅院，見仆人們正在掛燈籠，紅燈籠上赫然寫著“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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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也說不清自己是何心緒，只覺唇角泛起一絲寥落的笑意，說來也是，那般嫵媚絕色的女子，才當(dāng)?shù)闷鹱放跖c嫉恨的花魁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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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熏暖天氣，姈奴在家并不盛裝，只著了一件珊瑚色錦紗裙，如墨的青絲才洗完，似瀑布般披散著，綢緞般的光澤，依稀可見人影。戴著雙環(huán)瑪瑙鐲的皓腕輕輕一晃，紅暈頃刻迷了藍(lán)田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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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相公好容易才修成正果、結(jié)為夫妻，故我想請?zhí)煜碌谝坏睦C藝師傅為我們制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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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姑娘賞識，我定會盡己所能做到最好，只是這天下第一的繡藝，我實(shí)不敢當(dāng)?！彼{(lán)田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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姈奴聞言，櫻唇一撅，于冶麗嫵媚中露出幾分嬌俏，藍(lán)田的心弦仿佛被她的纖纖玉指撩撥著，意亂(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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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為何如此謙遜，別因那些大繡莊的名頭減損志氣，你的技藝比起彩凰繡莊的鎮(zhèn)店之寶，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眾柵屟经h(huán)拿來畫軸，將畫卷在桌上展開：“這是我繪制的龍騰祥云和百鳥朝鳳，請師傅依著圖樣刺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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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早已為姈奴的美貌所傾倒，看了畫卷后，更是被她的才情所折服，回過神后忙深深點(diǎn)頭：“姑娘放心，我定潛心竭力，不枉姑娘這精湛的畫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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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藍(lán)田每日都去城北的宅院，為姈奴縫制嫁衣喜服。姈奴特意給他布置了一間靜謐的房屋，推開扇窗，便可看到香薰草暖的后花園，她在那撫琴作畫、賞花散心，一舉一止，皆成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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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shí)候，還看到她和袁家少爺花前對飲、月下共語的恩愛情景。他心里不由感慨嘆息，此等如花美眷，卻被世俗所傷，只能躲在方寸角落里相守，不能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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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傾心，再見傾情，可我除了繡藝，什么都給不了你。只盼早些為你繡成嫁衣，做世間最美的新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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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半個(gè)月后，姈奴忽然來到他房里，美玉般無瑕的臉龐上，淚痕斑斑。她看著快完工的瑰艷嫁衣，美眸倏然一痛，玲瓏身姿宛若被折斷的花枝，頹然跌坐在地：“為何這樣待我……我究竟做錯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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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姈奴姑娘，不知出了何事？”藍(lán)田心疼不已：“我若是能幫上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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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藍(lán)田被袁府的家丁引著，進(jìn)入內(nèi)院，去見那個(gè)辱蔑姈奴尊嚴(yán)和愛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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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夢蝶瑰彩卷，是袁家傳了幾代的夢，藍(lán)師傅若不相助，她是斷不可能成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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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繡花引群蝶，這殊絕的技藝，我也沒什么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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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公子！還望你為姈奴試一試，好么？”姈奴淚光冰瑩的雙眸、柔媚的央求，即便再多煩難，他亦隨之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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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心之所想皆是姈奴，見到袁少夫人時(shí)，耳邊仍縈繞著她的啜泣與央求，不由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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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這是如今城中最有名氣的繡工，藍(lán)師傅?！奔叶〗榻B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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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面色不對，擔(dān)心會露出破綻，妒婦的窺探本事素來犀利，對此他甚為了解，連忙一改神色，敬重地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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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女子根本就沒朝他看，而是低頭理著繡架上的數(shù)十色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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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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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你去吧。”女子的聲音清淺低迷，似山谷間快要流盡的泉水，幽咽泉流冰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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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靜默著等她開口，隱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自己對她固然帶著成見，而她，對自己似乎也并無好感，清瘦的身體一直側(cè)對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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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技藝是在錦鸞繡莊所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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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少夫人別看我們繡莊名號不夠響亮，其實(shí)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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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是這個(gè)意思?！迸訐u搖頭，輕嘆了口氣：“你用錦鸞繡莊教的技藝，為我們彩凰繡莊效力，這樣……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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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愣了愣，原來她顧慮的是這一層，或許撇開情事，她是講理且知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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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的技藝確實(shí)是繡莊師父所教，但這幾年的刺繡針法，皆是我自己所創(chuàng)，師父說我隨時(shí)都可以出師，因此您不用擔(dān)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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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微微頷首，卻依舊若有所思：“可是繡成之后，對你的聲名會減損吧，少爺將你介紹過來，是顧不上我們繡莊的聲譽(yù)了，你呢，也不怕陷入忘恩負(fù)義的流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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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不必多慮，繡品以你之名便是，我不過是個(gè)幫手，難道還要求像名家作畫那樣題上落款不成。”藍(lán)田斟酌片刻，便即刻答道。此前他還真沒思量過這些，姈奴宛若他平淡生命中驀然出現(xiàn)的一道虹光，綺麗絢爛間，他已忘卻所有世俗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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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那道虹光能永遠(yuǎn)絢麗，他愿意在平凡寡淡的日子里繼續(xù)，只要能偶爾看到她的如花笑顏，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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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么行呢？不屬于我的，我不能要。”女子搖頭回絕，打斷了藍(lán)田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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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的，還請你千萬別介意，因?yàn)?、我也是有所圖……”藍(lán)田著急起來，生怕女子不答應(yīng)。細(xì)想之下，百花夢蝶圖會不會是她的計(jì)策，讓姈奴陷入漫無盡頭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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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似感受到藍(lán)田的癡情，苦笑道：“為何都這么傻，不過最傻的、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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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手，示意不想再聽藍(lán)田解釋：“方才家丁說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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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藍(lán)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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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既是如此，那就開始吧?！迸愚D(zhuǎn)過身，鄭重地同他點(diǎn)了個(gè)頭，像朋友間的合作、高手間的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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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有些愕然，他從未被這樣對待過，是低賤的手藝師傅，難得獲有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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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忙回禮，抬頭后才正視她的臉，目光不由停了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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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自己預(yù)想的更年輕，也更美麗，眉梢眼角皆不見嫉怨之色，而是一種黯然的哀愁，緊顰的黛眉下，深潭般的眼眸旋著漩渦，望得久了，只怕會對她的情愫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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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將目光收了回來，自己已被虹光所迷，沒有心緒去看那潭水中的暗影。但心底卻忍不住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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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被折在瓶中的花枝，靜待凋謝；也不是被繡在屏風(fēng)上的花案，身不由己；而是被遺忘的鬢邊花朵，憂傷失落中，仍搖曳著溫柔輕暖的情意。

藍(lán)田揉了揉眉心，幾十色的絲線在眼前糾纏繚繞，他急需一片素凈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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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一襲水色絲裙，臨窗而坐，為了方便刺繡，她髻間腕上皆無半點(diǎn)佩飾，墨發(fā)用手絹挽著，露出下弦月般的清瘦側(cè)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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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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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朵鬢邊花散發(fā)著幽幽殘香，再相處下去，自己只怕會愈加同情她……他深呼了口氣，急忙打消念頭，提醒自己要保持警惕。這世間因怨生恨的故事太多，而這女子的所作所為，又十分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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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愿讓袁少爺娶姈奴，便許了個(gè)難以實(shí)現(xiàn)的承諾，為難他們?？涩F(xiàn)下，她又分明在為這個(gè)承諾努力，孜孜不倦、心無旁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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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有什么心事嗎？”日色西沉，她放下手中的繡花針，揉捏酸疼的手指。若說她身上有什么色彩，便是那常年執(zhí)針的指尖上，點(diǎn)點(diǎn)朱砂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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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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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月明珠有淚，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你是不是，有個(gè)叫‘滄?！男珠L或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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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聞言，眼中平靜的池水氤氳起煙霧，于心底泛起隱痛和感動：“嗯，我有一個(gè)孿生姐姐，藍(lán)滄海……十年前家鄉(xiāng)水災(zāi)，只有我、活了下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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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即刻回言勸慰，反而起身走到門邊，喚來廊下的丫環(huán)：“你去廚房，讓瀾城的徐廚娘做一碗蓮葉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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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聽到她說起自己的家鄉(xiāng)，眼淚終于沖出十年的塵封歲月，汩汩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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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熟悉的甜香從舌尖漫延至心間，在羹湯升起的裊裊薄霧中，他仿佛坐上兒時(shí)溫暖無憂的小舟，重溫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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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傾瀉而下，房內(nèi)的繡品皆漫上紅光，唯她那水色絲裙，依舊澄澈無瑕，不染纖塵，他看著她指尖的血痕，輕聲問道：“你怎會想到這些，莫非你也是以詩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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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姓伊，叫伊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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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蒼蒼，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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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和我娘自小指腹為婚，故連名字都取得應(yīng)景。我爹叫伊水，我娘叫蒹葭，我還沒出生的時(shí)候，爹就想好了名字，男孩叫伊方，女孩叫伊湄，這樣我們一家人的名字都在一句詩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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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娘身子弱，不該有我的，但為了情愛的延續(xù)、為了伊家繡法有人承襲，她拼上了自己的性命。娘臨終前，爹向她承諾，我雖是女孩，但他此生也絕不會再娶，將我撫養(yǎng)長大后，就同她團(tuán)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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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三歲那年，本就久思成疾的爹愈加病重，他讓我別難過，是因?yàn)樗湍锉舜硕嫉鹊锰茫炔患按叵胫胤?。我和袁思然的婚事，只是爹和故交袁老爺?shù)目陬^之約，而且那時(shí)袁老爺已經(jīng)去世，爹給袁家去信，不過姑且一試，沒想婆母和袁思然很快就趕了過來，婆母承諾會待我視如己出，袁思然說他對我一見傾心，定會相守一世。這兩份承諾，讓我爹安心闔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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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湄唇畔牽起一抹哀傷的笑意，眸中苦澀漾漾，藍(lán)田正擔(dān)心她若繼續(xù)訴苦，自己怕是會陷進(jìn)那灣幽柔苦澀的溪水中。然而，她卻轉(zhuǎn)了話鋒，開始勸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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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活著，便是我們最大的安慰?！@是我爹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你的親人，定也如此?！彼c(diǎn)燃他身旁的座燈，橘色的暖光徜徉著：“所以，不用刻意把故去的親人塵封在心底。不敢追憶，他們和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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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感動而疑惑，不解伊湄為何如此暖心地勸慰自己，在苦澀糾纏的情事中，自己分明站在她的敵對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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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覺得我太多話了，因?yàn)槲蚁氚岩良依C法教給你，遂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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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廊外好像有人磕了一下，藍(lán)田稍稍唬了一跳，伊湄卻黯然沉下臉，不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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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快去看看我們小姐吧！”這日，藍(lán)田才出袁府，便被姈奴的丫環(huán)拽住衣袖，焦急地往城郊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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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環(huán)哭哭啼啼地告訴他，這段時(shí)日袁少爺很少到宅院見姈奴，總是推說繡莊和商號有事，姈奴本就覺得“百花夢蝶”是一場無望的等待，現(xiàn)下更是擔(dān)憂袁少爺會變心，整日以淚洗面，傷心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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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兩天總是看著嫁衣恍神，茶飯不思，公子你快去勸勸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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姈奴一襲嫣紅嫁衣倒在地上，宛若一枝秾艷絢麗的玫瑰，潤玉凝雪的臉頰蒼白而絕望，晶瑩的淚痕閃著破碎的光，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心疼得讓人忘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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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姈奴姑娘、姈奴姑娘，你千萬別想不開?！彼{(lán)田看著美人凄絕圖，疼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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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公子，姈兒等得好痛苦，姈兒等不下去了……”姈奴似見到親人般，抓住藍(lán)田的手臂，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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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心下哀然，這枝被袁少爺折斷的花枝，只能送到他手中，讓他悉心疼愛呵護(hù)。至于伊湄，她潛心于刺繡，不像姈奴這般一無所依，應(yīng)該還好吧……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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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疑間，藍(lán)田不由皺起眉頭，耳邊響起初見那日，伊湄嘆息的問話：“這樣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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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公子，怎么了？可是嫌姈兒煩？”姈奴抽咽著，桃花眼又氤氳出兩顆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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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呢。”藍(lán)田急忙搖頭：“姈奴姑娘放心，伊、哦，袁少夫人極有刺繡天賦，現(xiàn)已將‘百花夢蝶’的絲線配色和針法鉆研出了頭緒，我也在竭力幫忙，這夢蝶圖已不再只是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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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么，這可太好了……可是，她當(dāng)初的話還算數(shù)嗎？會不會只是個(gè)計(jì)謀？”姈奴揪緊藍(lán)田的手臂，嬌聲問道：“她是不是想著，完成了天下第一的繡品，袁家繡莊商號就全仰仗她的聲名，相公便不敢再留戀我這卑賤的煙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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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品行挺好的，應(yīng)該不會食言吧，你若是不放心，我再去問問她。你別再憂心傷神了，好好養(yǎng)病，還要做最美的新嫁娘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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姈奴聽話地點(diǎn)頭，于淚眼朦朧中綻出桃花含露的柔媚笑容：“藍(lán)公子真是姈兒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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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說的話……作數(sh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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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數(shù)啊，不作數(shù)又何必說呢。讓她進(jìn)門是真的，還有教你伊家繡法的事，也是真的?！币龄丶魯嗍种械慕z線，淡淡一笑：“是不是覺得很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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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也沒有什么，我答應(yīng)了婆母，鉆研伊家和袁家繡法的精髓，繡出百花夢蝶瑰彩卷。這是他們幾代人的心愿，宿愿既成，對于袁思然娶青樓女子的瑕疵，她便不會太在意吧。還有你，即便是為了姈奴而來，但你天資和品行都好，是可以傳承的人，就該教于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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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暖的陽光從窗外照了進(jìn)來，她抬手理著繡架上的絲線，藍(lán)田看著那雙纖纖素手凝神，她所繡出的花樣，只怕能將城中布滿錦繡綺云，而她自己，卻素凈悲涼如雪絮，守在這寂寞的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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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像姈奴，嬌聲軟語，流著讓人心慟的眼淚，她臉上的晶瑩，是鬢角的那星汗珠……他看得久了，恍惚陷入一種空茫的隱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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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湄幽幽嘆了口氣：“待學(xué)完伊家繡法，你先離城避一避吧，不論怎樣惦念姈奴，也等上一年半載再回來，介時(shí)，是走是留，你自己再決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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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么緣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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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yàn)槟銢]有受過情的苦，怕你在懵懂中，落得個(gè)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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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詫異而困惑地看著她，她卻不再做任何解釋，仿佛已經(jīng)言盡。在這場情怨糾纏中，她陷入痛苦煎熬、姈奴陷進(jìn)風(fēng)雨飄搖，自己不過一個(gè)幫手，為何會被用及這樣嚴(yán)重濃烈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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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湄，你對姈奴可能有些誤解。”他自己也覺得此話不妥，聲音輕似微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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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吧，但就現(xiàn)下來看，你對她的誤解更深些?！彼郎\澀一笑，眸光渟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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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忽然想到，從相識到現(xiàn)下，她眼中的神情都是淡泊的，或清冷悲寒、或哀傷惘然，都是輕輕淺淺，從未有過濃烈的色彩。就此看來，她并未準(zhǔn)備對付姈奴，那“粉身碎骨”的警醒，卻是因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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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想了，來繡花吧。”她將配好的絲線穿進(jìn)繡花針，綺麗鮮艷的色澤，在素白的指尖綿延，宛若尋夢的靈羽：“千針萬線，情意交織，刺繡最重要的一點(diǎn)，是別把怨情與恨意繡到瑰麗美好的圖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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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隨玉指添春色，鳥逐金針長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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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刺繡，是為了讓人間美景更長久，而不是讓怨恨漫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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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由你來繡，我怕我會忍不住讓它沾上寒意?！彼龑⒘硪恢сy針遞給藍(lán)田，針眼已穿入她配好的絲線，絢爛的嫣紅、浪漫的緋紅、迷醉的霞紅，再和著灼灼的金色，他心里的玫瑰，正是這個(gè)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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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執(zhí)著銀針，潛心繡了起來，她也低頭去繡另一邊的芙蕖，不再言語。一時(shí)間，繡房內(nèi)靜得只剩下絲線細(xì)微的穿梭聲，和她那輕淺的呼吸，漾著疏疏落落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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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默然的相處，與姈奴相對時(shí)完全不同，她不會撩撥他的心弦、搖撼他的情愫，而似一泓幽柔沉靜的池水、一陣清婉恬寧的馨香，緩緩將他浸沒、引他入夢，點(diǎn)點(diǎn)滴滴、絲絲縷縷，水滴石穿、柔香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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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玫瑰，還有一種花我能繡好?！彼痤^，看著她弦月漫霜的側(cè)顏：“我的家鄉(xiāng)有一種花叫九里香，也叫過山香，花朵膩白如玉、花株幽美秀逸，最妙的是，悠遠(yuǎn)的香氣能綿延過山。翻過家鄉(xiāng)的山巒回望的時(shí)候，那縷花香，是最深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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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湄，我覺得，你就像那溫情馨寧的過山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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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夢蝶瑰彩卷完成的前夕，她第一次扯住他的衣袖，貼在他耳畔輕語：“今夜就走，別讓任何人知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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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柔的語氣，有著不容置疑的堅(jiān)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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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促與失意間，他連行囊也沒準(zhǔn)備，只帶著她用絹帕裹的幾枚銀錠。她繡了無數(shù)的錦緞綾羅，可絹帕上卻無半星花樣，一方素凈的水色，真真是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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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看出他心中所想，空茫一笑：“這世間再怎樣絢爛繽紛、五彩斑斕，可最后的最后，也只剩素心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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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艷陽高照，藍(lán)田走在喧鬧的長街上，一抹紅霞、一灣素水，在心頭糾纏縈繞，前所未有的紛煩與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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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沒，那個(gè)姈奴終于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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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么，色令智昏的袁少爺帶著她到彩凰繡莊，大張旗鼓地量制嫁衣，真是不知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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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袁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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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然想到了什么，心倏地一震，娶為妻，納為妾，姈奴所說的娶，并不是愛情修成正果的圓滿結(jié)局，而是、踐踏在他人痛苦與尊嚴(yán)上的可怕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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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姈奴莫非是、要讓袁少爺休妻？”他顫聲問閑話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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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就那惡女人，只怕會比休妻更毒、”婦人搖搖頭，本還想繼續(xù)說，卻被旁邊的同伴推了一把，想是疑心藍(lán)田曾是姈奴的客人，不愿招惹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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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田只覺心里堵得難受，急忙往回趕，他沖進(jìn)繡房時(shí)，伊湄堪堪剪斷“百花夢蝶”的最后一根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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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就可以繡成的，她卻等到現(xiàn)下，是為了讓自己走得更遠(yuǎn)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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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做什么！”她幽湖般的秀眸中，第一次有了濃墨重彩，是焦急與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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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yàn)樗笛??！币琅f是婉轉(zhuǎn)嬌喉，絲絲如媚，此刻傳入耳中，卻陰暗似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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姈奴一襲艷紅嫁衣，宛若纏枝玫瑰般依在袁思然身側(cè)，娉婷而來：“相公，姈兒的主意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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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姈兒最聰明了，讓我一勞永逸?！痹既惶止戳斯磰柵募t唇，和她一同笑了起來，張揚(yáng)恣意、滿懷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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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到底想干什么，要做正妻是嗎？那就趕緊寫休書，我?guī)б龄刈弑闶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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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是你帶她上路啦，否則我們這場局不就白設(shè)了?！眾柵难垡涣茫娝{(lán)田仍未會意，便耐心解釋道：“彩凰繡莊全城第一的聲譽(yù)要緊，怎能讓你們出去自立門戶？再說了，一紙休書固然容易，卻后患無窮，我可不想讓相公背上薄情寡義的罵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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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最重要的是，根據(jù)我朝律(法)、”姈奴巧笑倩兮，眼中寒星似毒舌吐著信子：“夫婿若撞見妻室(奸)情，憤怒之下殺(奸)夫(淫)婦，無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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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藍(lán)田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這朵曾讓他驚艷(勾)魂的絕美玫瑰：“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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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呢，你們放一把火豈不是更簡單，本就是無中生有的事，在廢墟里給我捏造個(gè)(奸)夫，也不是什么難事。”伊湄拂去裙擺上沾著的斷線，從容道：“你們也知道，他是天下第一繡藝，這么殺了多可惜。不如留他一命，像我從前那樣，為繡莊維持聲譽(y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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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說得輕巧，他都知曉我們的計(jì)劃了，怎能留活口?！眾柵吐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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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何難，他本就被你迷得失魂落魄，讓郎中開幾副散神藥，你再哄一番不就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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姈奴思量片刻，對袁思然道：“相公，藍(lán)田的事我們再想一想，先給她個(gè)痛快吧，免得夜長夢多，讓下人看出端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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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我留你個(gè)面子，就說是自盡，免得你變厲鬼，我還得找人驅(qū)邪?！痹既怀槌鲈缫褌浜玫拈L劍，向伊湄刺去，誰知，本有一線生機(jī)的藍(lán)田竟飛身過去，擋在了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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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刃先穿過我，再刺向你，這樣，是不是多了分溫暖，少了分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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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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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回來嗎，因?yàn)槟惆?。”他?cè)頭向她微笑，溫情繾綣：“玫瑰只是一時(shí)驚艷，過山香則是心中宿愿，一生依戀、永遠(yuǎn)眷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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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汩汩而流，兩人的生命仿佛融在了一起，他用最后的力氣，將染著兩人血水的手掌一揮，血跡濺在百花夢蝶瑰彩卷上，一抹詭艷凄絕的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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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凰繡莊終于完成了幾代人的心愿，一幅“百花夢蝶瑰彩卷”，遠(yuǎn)勝繁華十里、萬千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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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少爺和新少夫人特意請來全城最巧的工匠，用名貴的金羽紅檀，將瑰彩卷制成屏風(fēng)，擺在繡莊正中，成為新的鎮(zhèn)店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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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紛紛慕名而來，看這瑰異燦艷、幻彩輝煌的絕美刺繡。爭妍百花宛若在仙境中幽美盛開，引來百蝶翩躚共舞，如此殊麗奇景，讓觀者如進(jìn)幻夢，驚嘆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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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凰繡莊自此聲名大震，從全城第一升為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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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這‘百花夢蝶’真是名不虛傳?！边@日，繡莊來了幾位談吐不凡的客人，說話的男子更是劍眉星目，眸光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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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公子夸獎，這是我們繡莊的鎮(zhèn)店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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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工師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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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們前少夫人她、”掌柜頓了頓，不忍說那苦命女子的污言穢語，只傷感道：“這幅刺繡耗盡她畢生心血，繡成之后，便香消玉殞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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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留意著掌柜的神色，劍眉漸斂，再次轉(zhuǎn)身細(xì)看屏風(fēng)，驚見屏風(fēng)一角隱隱的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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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快拿燭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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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繡莊今日有事，閉門送客?！痹既徽没乩C莊，見此情形，即刻擋在屏風(fēng)前，吩咐掌柜關(guān)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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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送你的客，我查我的案，不相干。”男子推開袁思然，袁思然還欲阻攔，已被男子隨行之人按住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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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睽睽眾目看著男子將燭火靠近屏風(fēng)，那抹暗紅竟如泣血般，滴滴答答地落下紅淚，在地磚上流成一個(gè)“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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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唏噓不已，袁思然臉色慘白地跌坐在地，聞訊趕來的姈奴驚叫起來，旋即嚶嚶而泣：“相公，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說姐姐是羞愧自盡嗎，莫非是你故意冤枉她，怪不得你每夜做噩夢呢，奴家早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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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該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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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思然和姈奴被判凌(遲)那日，城中百姓去彩凰繡莊，在屏風(fēng)前祭奠那對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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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夢蝶”依舊綺艷瑰逸、璀璨斑斕，眾人感慨嘆息間，竟看見那抹血跡化出兩只潔白蝴蝶，有靈性地和大家致意后，幽雅扇動雙翅，舞向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