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夢》,帶克味的小科幻

有節(jié)律的震動一陣陣地傳來,穿透艙壁,穿透控制臺,穿透臂彎,將沉睡者從往夢境世界一點一點地拽出。
眼皮很重,頭很沉,不想睜開眼,半清醒之余,她還想邁進那扇虛假的夢之門,但是...
“該繼續(xù)查日志了吧,千盈?”呼喚聲從她的一旁響起,一個溫馨而甜美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一般,能激起忘川河的陣陣漣漪。
她終于將頭從臂枕中抬起,眼睛也隨之慢慢睜開。
但眼睛并沒有因為突然睜眼而被光刺激。
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一顆黑洞。
“能盯著它睡著,除了你也沒誰了。”還是那個在一旁的甜美聲音,“不怕被吸進去?!?/span>
“粒子引擎運行得好好呢”她將垂到眼前的亂發(fā)撩到耳后,揉了揉眼,“你聽,反物質(zhì)堆還在轟隆著?!?/span>
耳朵仔細(xì)聽,她就能聽到如心跳般節(jié)律回蕩在艙壁四周。
千盈來到這座黑洞觀測站已經(jīng)幾天了,四天還是五天她也沒有詳細(xì)統(tǒng)計。那聲音是維持觀測站環(huán)繞運動的粒子引擎的回響,如果不是觀測站在做高速環(huán)繞運動,恐怕早就被引力拖拽走了。
被那環(huán)繞的對象,舷窗外視野中看不清一點星星的大致原形的輪廓。
那便是黑洞“阿撒托斯”,是獵戶聯(lián)共疆域邊界的一顆小型黑洞,觀測站是建造于幾個世紀(jì)前的了,但觀測站的實際運行時間不過幾十年,那便是相對論下的時空扭曲效應(yīng)。
中途也換過好幾任駐站員,但千盈并不是這一任的駐站員,事實上她壓根就不是這個部門的。
現(xiàn)任的駐站員原本一直維持著與本部門的研究院的聯(lián)系,但最近幾十年,遲遲沒有任何來自站中的回復(fù)簡報。
為了調(diào)查失聯(lián),上級派遣專門的督察員也就是千盈來進行調(diào)查。
“感覺你來到這里之后比以前嗜睡多了?!?/span>
噢,還有一個督察員,就在千盈旁邊。
千盈側(cè)頭看向一邊,她的同事,一頭金卷長發(fā),即便身著工作研究大褂,也遮不住那精致得足以讓天使動容的五官,鑲嵌在上的是一雙和嗓音一般柔美的眼,但眼神深邃如神祗般倦怠。
“我倒是想不通,明明來到‘法外之地’伊萊怎么沒有一點倦怠的模樣?”
“大概是千盈的精氣神跟光一起,溜進視界里回不來咯?!币寥R的眼睛望向舷窗外。
“你怎么就沒事呢?”千盈白了她一眼。
“誒嘿,你猜?!币寥R只是背身離開,“該工作了。”說罷便向控制室外走去。
真叫人捉摸不透。
千盈心里很無奈,但也習(xí)慣了,畢竟這家伙從小就這樣。
伊萊既是千盈的同事,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童年玩伴,生活工作都幾乎形影不離的好友。他們一起玩耍,一起奇思妙想,一起互相寫作交換故事,一起圍坐在千盈祖父膝邊,聽老爺子講那古老神秘的幻夢境的故事?,F(xiàn)在祖父雖然已經(jīng)不在,但以前所聽的古老故事一一在目。
千柱之城、白船經(jīng)過的北角燈塔、貓咪國度烏撒、大理石與綠柱石之都艾拉、谷中的港口城市塞勒菲斯、雕刻神像的恩格拉尼克、詭秘危險的冷原、諸神的卡達(dá)斯殿堂、.......
一個個名字在千盈的意識里回蕩,但卻濺不起一絲記憶的波浪,因為那已然是遙遠(yuǎn)而古老的夢,在她那一眼望得到頭的幸福人生里,卻沒有那些古老溫馨的夢的棲居所。
但一旦遠(yuǎn)離人世,遠(yuǎn)離獵戶聯(lián)共那繁榮昌盛的首星,遠(yuǎn)離一切文明的喧囂,來到這片無光邊界之地,所有沉在意識之海深處的那些夢的回憶,似乎紛紛向海面伸出了手。
她越發(fā)地想要做夢,越發(fā)地想要走下七十階梯,推開沉眠之門,撈起深淵中伸出的古老夢境的纖絲,但她撈到的,只有反復(fù)無常生活的荒誕碎片。
越趨于清醒,方才夢境的記憶便越發(fā)消逝,千盈終于意識到該繼續(xù)調(diào)查工作了。她起身穿好工作服,也向控制室外走去。
她的調(diào)查工作,本來是要來調(diào)查駐站員失聯(lián)的原因。但實際情況是,駐站員失蹤了。
千盈和伊萊在觀測站上怎么也找不見那位駐站員的蹤影。從起居區(qū)到動力艙,從控制中心到飛船舵口,統(tǒng)統(tǒng)找不見蹤影。
唯一有思緒的是,那個在駐站員臥艙找到的數(shù)碼板,在里面的日志應(yīng)用里,找到了相關(guān)線索。
上面記錄了一些關(guān)于駐站員的生活瑣事,還有成堆的觀測站數(shù)據(jù)日志。
今天他們還要繼續(xù)翻找駐站員的數(shù)碼板,希望從日志里找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來。
等千盈來到時,伊萊已經(jīng)早早在那等候。
她正端坐在椅子上,翻看著一本看起來就很破爛的泛黃紙質(zhì)書。
“哪來的書?”
“我找到的?!币寥R很輕描淡寫地說,遞出了那本書。
千盈結(jié)果,結(jié)果只能對著上面那些完全看不懂的鬼畫符一般的文字皺起眉頭。
“你能看懂?翻得這么起勁兒?!鼻в€在翻呀翻,全都是她看不懂的文字,這文字不像任何她所知的人類語言。
“千盈知道‘納克特抄本’嗎?”伊萊只是用問題來回答問題。
“拉杰什先生在日志里神神叨叨提到的邪典‘圣經(jīng)’?”拉杰什就是那個駐站員的名字。
除了“納克特抄本”以及他和同事相關(guān)的蒜皮雞毛外,駐站員拉杰什先生還在日志里面寫了諸如下的東西:
“毀滅........我在物理法則崩壞的邊緣.........祂真是美麗而又恐怖........吞噬一切,在混沌中心翻滾冒泡........別相信它........即便它既不知道也不會注意到在那無盡的黑暗虛無里會偶爾閃現(xiàn)出一絲由希望或者因心智存在放射出的微渺光芒......我決定了,我將聽從它的指示,騎乘夏塔克鳥前往.......Y$%FG!@(這里以亂碼代替鬼畫符般的文字)”
“不是邪教典籍,是某個神奇文明記錄的橫跨時空的書哦,你忘了嗎?”
“哈?你說什么鬼東.....”千盈正想爭辯,腦海里便浮現(xiàn)了那個場景。
溫暖的電爐,長椅上的祖父,兩個天真好奇的孩童,聽著老者那無窮無盡的古老故事,老者提過一奇書,納克特抄本,是一個偉大種族用那詭秘的跨時空意識轉(zhuǎn)移技術(shù),從各個時代各個文明的種族里換取的知識的集合。
從細(xì)微的文明瑣事,到高遠(yuǎn)宇宙的深淵;從渺小的個人,到高維無盡的切片;從卑微的意識,到萬物歸一的本原;從一切心智的微渺光輝,到盲目無序的混沌中心.....
“....它存在于有序的宇宙之外,一個任何夢境都無法觸碰到的地方;這股沒有確定身形的毀滅力量存在于最深的混沌里,待在一切無垠的中央,翻滾冒泡,褻瀆著一切神明——那就是無所限制的惡魔之王阿撒托斯......”
是巧合嗎?這座觀測站所圍繞運行的黑洞,名字也是........
莫名的恐懼滋生,但千盈并沒有完全臣服于那種恐懼。
“千盈,你想要重新走下沉眠階梯,回到夢境之地對嗎?”
啊,是的。
“那就跟著拉杰什先生那樣做吧?”
做什么?
“乘著夏塔克鳥飛進毀滅/開飛船躍遷至中心呀?!?/span>
那嗓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能夠勾起記憶的思緒。
古老而美妙的夢境,夢境王國,清醒世界的床榻,小巧的書桌,還有孤零零的孩童。奇思妙想的孩子閱讀著未曾謀面的往世祖父遺留的書,她的父母很忙,無瑕顧忌她,唯有古老詭麗的故事是她的伙伴。
她曾憑借奇思妙想創(chuàng)作故事,創(chuàng)作一個理想中的夢境旅人的角色。
美麗的金發(fā)女孩。
千盈突然從昏睡中清醒。
歷代駐站員向來只有一個,哪里會有同事?她的祖父早在她出生前便已過世,她怎會在祖父膝下聽過故事?上級派遣而來的督察員也只有她一個,她沒有同事。
“你是....誰?”千盈望著那個美麗的金發(fā)女孩,顫抖地說,恐懼而又好奇。
“千盈的伙伴哦?!鼻в灰娔请p眼,望不見那雙眼睛后屬于普通人的眼神。
千盈盯著這個從來不存在的童年伙伴,質(zhì)疑著自己的記憶。
“啊,我還是夢的信使。難道我們沒有共享著同樣的古老美夢嗎,千盈?難道我沒有切實幫你將夢境之海沉淀的遺骸撈上來嗎?難道我沒有再次領(lǐng)著你走下沉眠階梯嗎?”
律動的轟鳴慢慢變成了低沉的巨鼓長笛的協(xié)奏。
“我為你備好了夏塔奈葛/你的飛船,由你來選擇吧,是否出發(fā),是否抓住真實之夢的絲緒,即便最后邁向毀滅。由你來選擇吧,千盈。但是要記住,待你航行時,可要避開我的另一千個面貌?!?/span>
伊萊向千盈伸出了手。
千盈望著可怖而又美麗的存在,維持住了她那渺小的心智。
于是她做出了選擇.......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