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水槽里面出現(xiàn)了線條狀的蟲子。它們最長的不過一個指甲蓋長，最短的幾乎不能看見，通體漆黑，整個為柱形。

只要靠近水槽，總是能看見這些黑色小小的“線”在不停地蠕動，令人很是生厭。

早上被煩人的鬧鈴鬧醒要去上課之前，刷牙時，能看見這些線條在水槽中蠕動；中午吃完午飯洗手時，能看見一兩條小小的黑線條在肥皂泡沫之下蠕動；晚上洗完衣服，正想放松休息時，總能看見幾條在洗衣服的盆邊蠕動......

即使它們很小，看似人畜無害，但對于一個害怕蟲子的人來說，我受不了，如何都受不了。

我也有試圖清除這些東西。

拿著燒開的水一遍又一遍的沖刷，但沒用，它們總能在第二天又冒出頭來；拿著清潔劑在水槽磚頭縫隙上一遍又一遍的沖刷，這似乎更加糟糕，它們在第二天的早晨反而更多了一些。

我有些害怕這些無論如何處理不掉的小線蟲，也和我的舍友們說了這樣的事情，然而舍友們根本不甚在意。

“在哪里？”

“哦?！?/p>

三言兩語之后，他們似乎已經(jīng)將這樣線條的蟲子忘在腦后，轉(zhuǎn)而看向最近考試的復(fù)習(xí)題。

哈——畢竟嘛，考試將近，人人都被緊張所壓制，誰在意這小小的蟲子？

全宿舍四人之中僅有我一個人是個神經(jīng)敏感的膽小鬼，只有我不能適應(yīng)這些小小的，總是在水槽白磚上蠕動的東西。只有我，每天都提心吊膽地，小心翼翼地將這些不知從哪些縫隙之中蠕動出來的蟲子用水流沖進(jìn)下水道。

這樣的情況持續(xù)了一個月，兩個月，天氣也從熱變冷。

刷牙漱口的感覺從清涼到酸牙，洗臉的作用從清洗到清醒，洗衣服的難度從輕松到折磨......我的生活正在被氣溫慢慢改變，我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對冰水?dāng)∠玛噥淼娜跽摺?/p>

而這些蠕動的線蟲還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xiàn)，它們根本無視了如此變化，就像是從空氣中憑空而現(xiàn)，成為了水槽上頑固的一個部分，壓根兒無法清理。

于是，我就在這樣的日子之中，帶著“沒有消滅它們”的懶惰而愧疚的心情，繼續(xù)送它們進(jìn)下水道，讓它們繼續(xù)繁衍生息。

兩個月，終于到了月末，考試也進(jìn)行得如火如荼。

我仍舊在醒來的每一天早上抱著疲憊的眼神，就這么看著它們，沖走它們——到最后，似乎我也習(xí)慣了，懶得去理會。

一個夜晚，摸魚進(jìn)行的游戲被一天累積的壞心情，整得并不順利。

和隊友大吵一架，無能狂怒地關(guān)閉了游戲客戶端，我來到陽臺，氣沖沖地看著水槽。

那些蟲子們還在，但沒有蠕動。

兩個月了，我已經(jīng)了解這些“老朋友”了，因此，我很清楚，沒有水經(jīng)過，它們一般不會蠕動。

“呼。”

長舒一口氣，我擰動水龍頭，想要給自己的不理智降降溫。

然而，就在擰動水龍頭，清冽的水流自杯壓迫的關(guān)口中瀑布般流出時，我渾身突然莫名地感到一陣極度的寒冷。

仿佛是整個人掉進(jìn)了放滿冰塊的水中，徹骨的寒冷刺激得我尖叫出聲。

接下來的感覺僅有寒冷，冰天雪地，流動的寒冷。我哭嚎著，眼角和嘴腔之中似乎流出了液體，身體發(fā)狂似的抓撓起來。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我這里，我奮力地關(guān)上水龍頭，瑟瑟發(fā)抖地倚靠在了墻邊。

“哈啊，......哈啊.......怎么？......”

情況并沒有好轉(zhuǎn)，我感覺周圍的重力正在垮塌，引力將我要帶去某個不屬于地球的空間。

一個，一個漆黑的，逃不出的洞。

?

水流拍在我的臉上，好冷。

也許是清醒過來，也許是怒氣消去了大半，我雙手搭在陽臺的欄桿上，看著對面沒有開燈的住宿樓。

對邊的住宿樓自我來到這個宿舍開始，就沒有印象有過人住。陽臺是空蕩蕩的，沒有人晾衣服，夜晚是靜悄悄的，從未有過亮燈。

興許是什么而廢棄嗎？我腦中不由得閃過這樣一絲念頭，然后迅速否決。

這已經(jīng)不是我第一次想，每次看去，對面未使用的樣子總能勾起我思緒聯(lián)翩。

我又長舒一口氣，不理智的血液正在從大腦流回心臟。

水槽之上的白磚——我回頭經(jīng)過時，不由得又看了一眼。

上面很干凈，僅僅有一些綠色的苔蘚。

曾經(jīng)每一天早上，都能從那里看到一個老朋友，一個兩個月以來都關(guān)注著的老朋友。

從水槽上往下水道的空洞之中，一次又一次將水流沖刷，然后沖進(jìn)引力深不見底，無法抵抗的底部。之后，電影重放一般地回到原來的位置，再重復(fù)一次。

引力的方向只有一個，但是力的方向永遠(yuǎn)都是向著這個星球的內(nèi)心。它沒有到不能抵抗的地步，也沒有強(qiáng)大到光脫逃不了的程度。

水流，更是如此。

但是水流的力氣，能讓線蟲無法抵抗墜落，那樣的力，是否是一種引力？

或者說，是一種超越“黑洞”這一本身概念的，甚至能夠讓時間和現(xiàn)實都無法抗拒的力量？

我看著漆黑的空洞，結(jié)束胡思亂想，走回了我的電腦桌前。

至于水槽的那些“線蟲”。

啊，抱歉。嚴(yán)謹(jǐn)?shù)恼f，那些“我”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

我將一個自己替換出來，而那些被現(xiàn)實“選擇”的我，將繼續(xù)往復(fù)的，有限時間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