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楊若清又跟顧韶音聊了些閑話，交談中他發(fā)現(xiàn)顧韶音對外面的一切知之甚少，甚至對于他拋出的問題往往難以回答。這不難讓人想到，平時塞上雪亦是豢養(yǎng)金絲雀般將顧韶音困于那小小一片天地，所以才會讓顧韶音如此依賴于她。他對外物的了解也僅僅限于年幼時的記憶，也許那時候很艱苦，但或許還是自由的。

“叨擾許久，倒是我的不是了?！?/span>

“沒有的事，難得有人跟我說說話，我很歡喜呢?！?/span>

“我這里一切安好，無需操心。”

“聽雪小姐說您常年住在南方，初來乍到必然會有所不適應(yīng)。光是這干燥的氣候可能會讓皮膚皸裂，我拿了些滋潤膏來，多少能派上用場?！?/span>

“還是你心細(xì)?！?/span>

“應(yīng)該的。離午膳時間還早，我去看看孫廚做得怎么樣了?！?/span>

顧韶音并沒有多想什么，在他看來楊若清只是一個人憋悶久了想找人說說話，這種感覺他也時常有。然而塞上雪多不在身邊，其他人要么看不上自己，要么畏懼自己，除了自己苦中作樂外，也沒有更好的法子消遣了。

可惜只有自己明白，這無數(shù)個日月是怎么熬過來的。腦子有些昏昏然，也許是該吃些藥了。就算是年輕身子骨強(qiáng)硬，到底也有扛不住的時候。顧韶音不想讓楊若清看到自己的狼狽樣，拼命忍著痛楚一步步往外走。

快要走出門去的時候，卻不知是門檻太高了，還是力氣耗盡，好巧不巧被絆倒了。本來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顧韶音卻遲遲沒有起身的意思。冬兒走上去一瞧，人竟然已經(jīng)暈了過去。

“公子，他暈了！”

“別聲張，先把人搬我床上去?！?/span>

“哦。”

冬兒趕緊捂住嘴巴，另外又看了看外面，沒引起注意，好險好險。楊若清也走過來和冬兒聯(lián)手將人給扶了起來，要不是顧韶音身形瘦削，他和冬兒怕是沒那么容易將人給扶回來。

顧韶音雙目緊閉，臉上隱隱透著不正常的紅暈，嘴唇還不住地顫抖，不知是生了什么病。楊若清靜下心來為他把脈，才驚覺顧韶音是個狠人，竟能支撐到這個時候。

他沒有跟冬兒多說什么，只是讓她去向艾漪兒拿治外傷的藥，就說是他要用。冬兒雖然不明就里，卻還是按照楊若清的意思去辦。楊若清無奈地嘆了口氣，艾漪兒性子高傲，讓她醫(yī)治自己是看在了燕榮澤的份上。而顧韶音不過是塞上雪略微看得上眼的人，她自然不會委身替他醫(yī)治。

慶幸的是之前艾漪兒在他這里留了許多藥，總有些能派的上用場。他替顧韶音蓋好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真的好燙啊，看樣子傷得不輕，一定沒有及時上藥治療，否則不會嚴(yán)重到這地步。

顧韶音嘴里呢喃著什么，楊若清湊近了聽都沒聽清楚，或許是在夢里他依舊不得所安。眉頭皺成了小山，雙手執(zhí)拗地握成拳，不肯放松，可見塞上雪的陰影已經(jīng)刻入他的骨血，對他影響甚深。

很快，冬兒小跑著喘著氣就回來了。她手中拿著一瓶棕褐色的藥瓶，說是艾漪兒給的。至于艾漪兒本人，如楊若清所料，并沒有來。她肯心軟施舍一瓶藥還是看在了塞上雪的面子上，別的就甭指望她了。

不過冬兒說自己還沒開口道明來意，艾漪兒卻已經(jīng)知曉，還有條不紊地找出了這瓶藥丟給自己，似乎已經(jīng)是司空見慣的場合了。楊若清輕哼一句，她確實在這方面老道許多，畢竟連塞上雪都怕她糾纏，可想而知她的厲害之處。從她之前對一切了如指掌的表現(xiàn)來看，她是清楚塞上雪對顧韶音所做的一切，所以才會那么嫻熟地拿出藥來。

現(xiàn)在顧不得那么多了，楊若清讓冬兒去打了水來，先給顧韶音清洗一下傷口。當(dāng)他褪去顧韶音身上的衣服時，露出傷痕累累的身軀，有紫痕又青痕，甚至還有黯黑色的淤青，似乎想在他身上找一塊完整的好肉都不容易。

冬兒端著水進(jìn)來的時候差點被嚇到，還好盡快穩(wěn)住了心神才不至于把水給灑了。她把水盆放到了床上楊若清夠得著的地方，自己則是又找了些紗布和剪刀，等會包扎的時候能夠用得上。

“冬兒，你想得很周全?！?/span>

“多謝公子夸贊。只是……”

“只是什么？”

“冬兒不明白，顧夫人一向受雪小姐寵愛，怎么會傷成這樣呢？”

“寵也許有，但是愛，恐怕一絲都沒有。”

楊若清忙著手上的活計，小心地用清水擦拭顧韶音身上的傷口，盡量不去弄疼他。有的地方已經(jīng)浮腫了起來，更是要小心清理。他早上沒有來，也許是痛得沒有醒過來。就算是醒來了，大概也沒有時間收拾一下。

“冬兒不明白?！?/span>

“塞上雪自始至終愛的只有她自己，別人在她心里，只分為有價值的和沒有價值的。顧韶音雖然不是她想要的，但是能滿足她的需求，也就有留下的理由。僅僅只是理由，多的她不會給，也不愿意給。所以即便他傷成這樣，塞上雪不會管，別人也不會多事?！?/span>

“聽起來好可憐的樣子?！?/span>

“他只是別人眼中塞上雪的愛妾，可實際上是什么樣子，只有他們自己清楚?！?/span>

這話也許不留情面，但或許是最接近事實的。風(fēng)光無限的背后，何嘗不是一把辛酸淚。他逃不了，只能被迫接受這樣可悲的命運(yùn)。太慘了，冬兒都忍不住別過頭去。她伺候過的主子沒有一個像顧韶音這般慘的，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好在楊若清很鎮(zhèn)定，他見過了太多的流血犧牲，這樣的場面尚在他能夠接受的范疇之內(nèi)。如果顧韶音此刻醒著的話會覺得尷尬不好意思，但是他昏過去了倒是可以省掉很多麻煩。

楊若清行動不方便，有的地方還是需要冬兒幫忙協(xié)助清理上藥包扎，忙完后兩人都累得汗流浹背，恨不得一屁股坐地上。楊若清吩咐冬兒拿來自己的衣服先給顧韶音換上，將他被血浸濕的衣褲換了下來。至少這會兒，顧韶音可以安安靜靜地在他這里睡上一頓安穩(wěn)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