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好。

好在哪里？我不知道。也許是體型差異，也許是味道，也許只是單純地居高臨下的肆意玩弄獵物的快感。

我享受和她在一起的一分一秒一毫，雖然我們可能什么都不說，但是又好像什么都不需要說。

我向來我行我素，可是在她面前，我愿意聽從她的差遣。

“不要趴著，會駝背的?！边@是我們之間的第一句話。我很驚訝。面對血統(tǒng)壓制她居然毫不在意。我笑問是在求死嗎，答曰“求之不得”。

每天清晨她都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操場邊的看臺上，手上捧著課本，口中讀著課文，眼里卻盈滿朝霞。每次發(fā)現(xiàn)我，兩只長長的耳朵就會警覺地立起，隨后露出抱歉的笑容。

我問“為什么不怕我”，對曰“心中無愧”。

她喜歡花，在樓下就能看到窗口鮮艷的鳳仙花。她說上面有母親的血?！罢l做的？”

“是狼哦?！彼p描淡寫。

晚上她會去書店兼職。很安靜，一般不會有人來，整理完書架就可以去找資料了。

那天暴雨，她惶急竄到我懷里不住啜泣，從頭到尾被雨澆得精濕。我不敢抱她。我怕我會忍不住傷害她。來不及問怎么回事，只能送她回宿舍了。

我挨打了。因為她。我不應(yīng)該挑戰(zhàn)花豹，不過為了保護(hù)她是值得的。我靠在墻根下麻木地看著血液從臉上留下來，一滴、一滴落到衣服上，胸口紅了一片。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懶懶地坐著等死。不曾想她居然給我包扎。“你差點就成食物了。”她笑。“你差點和我一樣。”我忍痛——她扎得好緊！——擠出一絲笑意。

“這是世仇，為什么不報？”

“你們吃我們，我們吃草。天經(jīng)地義。

我不喜歡“慘”這個字。同情是一種卑劣的情感，它只會讓我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奇怪的是她從未對我說過一個“慘”字。我問為什么？她說“讓別人接受自己不需要的愛是一種自私的行為?！焙茈y想象眼前這只連我胸口都沒到的小兔子是怎么悟出這樣的道理的。她還是日復(fù)一日讀書，澆花，兼職。

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似乎也不會有答案。還是每天清晨見面，還是晚上吃飯。我們很無聊，卻又無所不聊；我們每天忙碌，也只是碌碌無為。

我總是懷疑我們的關(guān)系。難道我真的不想吃她嗎？很難說。她很好，我知道的。我想留住她。

她拒絕回答那天為什么會哭，只是說“擔(dān)心我等她把自己淋濕了?！币膊徽f為什么救我，“你還沒到死的時候。這是命里寫好的?！?/p>

她說她要走了。去一個很遠(yuǎn)的地方。是去死嗎？她說不是。

臨別前她找我，說給我準(zhǔn)備了東西，接著給我一個布包，讓我回去再打開。“那我出發(fā)了?！彼恼Z氣中除了輕松就是愉悅?！安灰炝粑遥瑧?yīng)該要祝福我?！彼且估镒叩?，雪白的毛發(fā)可以和月亮媲美。

打開布包，只是一枝毛筆，再無他物。我不以為意，和行李放在一起?；丶液缶秃推渌P一樣掛著落灰。

數(shù)年過去了，也未曾再見過她。妹妹驚叫道：“你什么時候多了一枝兔毫？”我聽后渾身像被雷擊一樣顫抖。提起那枝兔毫，聽到筆桿中有異響。掰開一看，筆桿中空，里面滾出幾粒鳳仙種子，也早已干死。

微風(fēng)吹過?；秀遍g，忽見得你白色裙擺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