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那一年:第十六回 移花接木1

青史書,亂世錄,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當時明月,幾度春秋,風口浪尖鑄傳奇
望極天涯無盡處,飄搖路誰人共命途
萬里關(guān)山,寂寞龍?zhí)睹骰虬担昂诎渍l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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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大,總無涯,烽火烈焰,千載多少云煙
機謀智計,步步為營,今朝物換星移
浮世深長路遙,知行合是謂道
風云裂變,生死無間何所戀,笑看紅塵萬事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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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竹畔,陌上花,情義肝膽,多少愛恨嗔癲
士為知己,生死約定,追覓飄渺因緣
碧血叱咤,燃盡風華,丹心笑顏燦若云霞
千秋天下,青山依舊日月照,驚心動魄幾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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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勢磅礴的歷史畫面,波瀾壯闊的內(nèi)外風云,
明爭暗斗的朝堂矛盾,變幻莫測的君臣關(guān)系,
忠奸難猜的兄弟情義,復雜微妙的男女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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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那一年》貳:風云裂變 ?第十六回 移花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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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道:“下一步咱們走一招險棋,你就告訴高寀,我身上有他想找的圖案。”無可不放心的道:“這樣會不會暴露你的身份?如果高寀和魏忠賢勾連在一起,你怎么辦?”
凌云沖道:“用這種方法查我身世,定是黃坤聽命于高寀行事,暗地里在給高寀做事,這事高寀未必和魏忠賢串通。如果高寀和薛如憶真的生有一個兒子,他也應該知道薛如憶的密偵身份,知道薛如憶收留我一事,我的身份他說不定也因此早知道了,為什么他遲遲沒有通知魏忠賢呢?這說明他沒有和魏忠賢通氣,而且另有顧忌,那就是暴露我的身份,魏忠賢一定斬草除根,高寀護著我身份的目的極有可能是他以為我是他的兒子,他手上有魏忠賢的女兒,他怕魏忠賢以他兒子反要挾他,他怎么可能讓他兒子出事呢。如果你告訴他我身上有他要找的圖案,讓他以為我就是他兒子,這樣對任青陽的姐姐也更安全,他兒子在魏忠賢身邊,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如果他不是找兒子,一個圖案也不足以證明我的身份,就算他向魏忠賢告密,我也自有辦法能夠應付,他奈何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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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道:“你這番推斷甚是順理成章,只是這樣做還是太危險了,我怕哥哥你……”凌云沖截下她的話,很有信心的道:“總要賭一把才行的。照我說的去做吧。”無可點了點頭,贊同道:“自信敢于決疑,你下此判斷不是憑感覺。也許咱們這么一賭,深不見底的謎底就要被揭開了?!?/p>
忽然凌云沖覺得一陣難以抗拒的眩暈,差點倒在無可身上,無可急忙扶正他,關(guān)切的問道:“哥哥,你怎么了?”凌云沖用力甩了甩頭抵抗眩暈,然后用一只手支著頭,道:“剛才我已及時避開,極力屏氣,沒想到天茄花會有這么厲害。”
無可心里一驚,道:“不是天茄花,天茄花的效力不會等到現(xiàn)在才發(fā)作。是……是……是‘血之親?!绷柙茮_也是一驚,道:“怎么會這樣的?”無可的眼淚無聲的滴了下來,抽泣道:“剛才我以為你是東廠惡人,所以就咬舌頭用我的毒血使你中毒。沒想到……沒想到,你竟然是我哥哥。”?
凌云沖這時覺得頭暈一下過去了,感覺好多了,伸手去擦無可臉上的眼淚,安慰道:“別哭,別哭,咱們這一行,孤身犯險,壓上血本一搏,注定如此。哥哥現(xiàn)在感覺不暈了,這倒有點奇怪?!?/p>
無可略一思索,恍然道:“我知道了,你剛才吸入的那一點天茄花以你的內(nèi)力絕對可以克制住,只是那一點天茄花的藥性還未完全消散,碰到‘血之親’的毒所以你會覺得眩暈。我曾中過竹林小蛇的毒,當我再中‘血之親’的毒時,卻沒有發(fā)作,我想也許這種兩毒能夠互相克制,中過竹林小蛇的毒好了以后便能抵御‘血之親’的毒,所以我沒事,但是如今我血中含有‘血之親’的劇毒,如果你沒中毒的時候,你的血就可以解我身上的毒,但是剛才我的毒血濺入了你的口中,你已中毒,而我中過毒,就算以你沒中毒的血替我解毒之后我的血也不能再解你的毒的?!睙o可曾中過竹林小蛇的毒,當時已然痊愈,受了特別的免疫力,所以當她再中東瀛邪蟒的毒提煉制成的‘血之親’這種毒時,就沒有發(fā)作。?
聽了無可一番解說,凌云沖怕她憂心不已,于是半開玩笑的寬慰道:“那就是說現(xiàn)在我身上也中了‘血之親’的毒,可是你剛才不是說還有什么蠱咒這毒才會令人失憶受施毒者擺布嗎?所以你不要這么擔心,只要沒人知道我中了‘血之親’的毒,就不會有事。我只是怕會常常莫名其妙的頭暈,這可不妙?!睙o可肯定的道:“不會的。那是天茄花和‘血之親’兩毒相沖短暫致人眩暈,等天茄花的藥性完全散去以后,你就不會有事了?!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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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無可這么說,凌云沖心里松了一口氣,淺笑道:“那就好。你不要擔心了?!睙o可道:“可是中毒這回事終究是很危險的,雖然竹林蛇毒暫時能以毒克毒,可那終歸也是一種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什么情況體內(nèi)‘血之親’的毒會被激發(fā),我一直在研究怎么破解這種可怕的毒。”凌云沖道:“你自己研制的那個能解天下奇毒的藥不行嗎?”
無可搖了搖頭,直言道:“我試過,不行。東瀛邪蟒的毒古怪無比,和中土毒物大大不同,‘血之親’的毒性更不是那么容易解的?!绷柙茮_淡然道:“生死有命,命不該絕。哪怕機關(guān)算盡,甚至豁出去我條命做賭注,這一趟只要能扳倒魏忠賢除掉許顯純高寀,我就已經(jīng)足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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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忽而想起凌云沖寫的那手字,坦言道:“以你的字跡看來,你不是甘心久居人下之人?!绷柙茮_淡淡一笑,道:“妹妹真是心明眼亮,鑒字識人。這么說來,你覺得我會追逐權(quán)勢,稱霸朝堂?”無可目光灼灼盯著凌云沖,極認真的說道:“我只是怕你真的會陷進去,我怕你在那條路上不回頭?!?/p>
凌云沖坦然對視無可的眼睛,正色道:“其實有時候回頭路也不是那么難走的。你看得不錯,我的字確如我的人,我確是不是甘心久居人下之人,但是我更清楚我甘心和什么人在一起。”B站大明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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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此言,無可心下明了,釋然道:“生死有命不由命,我命由我不由天,原來你筆下沖出的是一股傲世之氣、一派超脫之姿。”凌云沖心中快慰,神情坦然,輕笑道:“我的一切逃不過你的心眼。你還是這么心思靈敏,慧眼如炬,看什么都看得這么通透?!?/p>
無可淡然一笑,幽幽的道:“可是我真的覺得很累,在宮中如履薄冰,事事小心翼翼,處處勾心斗角,人人難說真話。有時候,我倒寧愿一睡如死,石沉大海,也許,只有在睡夢中,鳥語花香,人跡杳然,世間澄明,再無國仇家恨,回到童真的歲月。但是一想到父親的大仇未報,我還是會堅持到底,我忍得住我撐得住?!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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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心中一酸,臉上寫滿心疼,撫著無可的頭,道:“我們這一行的痛苦,遠遠不是外行人所能體味的。人后獨自哀傷,人前談笑自若,不需要別人感受自己的委屈,只求問心無愧。不管有多么艱辛難熬,也要看得開。”
凌云沖經(jīng)歷過生命垂于一線的時候,他能夠體會無可內(nèi)心的感受,那些遭受過的嘲諷、不甘、屈辱、折磨,都是能想象得出來的。除了任務的艱苦、受傷的痛、精神的疲憊,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也是對臥底而言最大的代價,孤獨。血脈相連,經(jīng)歷相似,他們和諧地在思想上平行?!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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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意味深長的道:“隱藏在黑暗里的陷阱并不可怕,可怕得是,陷阱是流動的。我只是覺得京城這片旋渦猶如流動的陷阱,很險惡很可怕,這里人與人之間沒有真正的友誼,沒有任何人是值得我們信任的。我只是想找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和我相處過日子。可是我也沒有失落,尤其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沒有另一半,反而不用太多牽掛?!绷柙茮_知道無可做了女官,也就知道無可未婚無戀人。B站大明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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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女官多選自江南地區(qū),明朝對于女官的素質(zhì)要求很高,有從宮女逐級遞升的,但是多數(shù)是從民間選拔,不但要美麗聰慧、知書達禮,還要通曉文理,諳曉算法,而且要求必須是無夫,至于是未嫁還是寡居則沒有限制。
凌云沖聽聞無可此言,心中一痛,鼓勵道:“不要怕,盡管這里再兇險,可是你還有我這個哥哥在,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有我保護你?!睙o可心里一熱,道:“只要能跟著哥哥在一起,便可隨遇而安。我真的很懷念童年時在家鄉(xiāng)的日子,小橋流水綠蔭籠,阡陌依稀飛落紅,杏花飄香疏疏雨,楊柳輕搖淡淡風,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到那里?!?/p>
凌云沖心頭一酸,感嘆道:“其實我也常常憶起在江南的那些安樂時光?!睖匮栽S諾道:“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帶你回浙江,像童年時那樣,和你一起泛舟湖上,過那五湖煙雨任平生的閑適日子?!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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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這番話瞬間將無可的思緒帶回到了從前…… 哥哥總會想盡辦法做些稀奇古怪的玩具來逗她開心,經(jīng)常會牽著她的小手一起爬到房頂去眺望天穹觀月數(shù)星星,有時還帶她到湖上泛舟抓魚采蓮藕,兩人在書房里一同讀書溫習,叔嬸聽到他倆瑯瑯的讀書聲,都不禁笑起來,連聲嘖嘖稱贊,往事依稀,歷歷在目,一個個普通而又難忘的瑣碎小事,都浸透著無盡的溫馨,那是她幼年回憶里最快樂的事情。
無可想到這里心中大感溫情暢快,盈盈笑道:“只怕那個‘你’字,不再是我這個妹妹,是未來堂嫂了吧。平生知心者,屈指有幾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哥哥,你是不是找到這樣一個人了?她是誰?”凌云沖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淺笑道:“平生知心者,屈指有幾人。沒想到你們居然說了同樣的話?!盉站大明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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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輕笑道:“真的嗎?她是誰啊?”凌云沖道:“她跟你倒很有淵源啊,你比我還先認識她?!睙o可歪頭思索片刻,猜道:“任青陽?任姑娘?”凌云沖聽見這個名字心里就很溫暖,忍不住笑了起來,無可喜道:“沒想到真的是她。”也笑起來。凌云沖道:“你們非但早有緣相識,而且你們生肖也一樣,同年同歲?!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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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感到有些驚奇,道:“沒想到有這么巧。呵呵,你知道她的事情挺清楚的嘛?!绷柙茮_笑道:“我也是偶然知道的。在五??蜅5臅r候,我看到她有一塊刻著兔的生肖紅翡,那個形狀竟然和我送你的這個木雕極像?!闭f著攤開手掌,將那個橢圓的樟木木雕輕輕放在無可手心里,道:“我在她那塊紅翡上面刻了和這個相同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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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小心的收好木雕,戲謔地道:“你們深情若此,看來我再難容身你的心間?!绷柙茮_淡淡笑道:“怎么會呢?我的心里始終有你。你跟她不一樣,你是我妹妹,在我心里永遠有你一席之地。陪你快快樂樂,守護你,是一種升華了的幸福?!?/p>
無可笑道:“那任姑娘呢?你心里她是怎么樣的?”凌云沖認真的道:“士為知己者死,心慕紅顏而生?!睙o可點頭道:“知己二字是最最珍貴的字眼了,還有什么能比這兩個字更讓人覺得窩心和溫暖的呢?得一知己,死亦無憾。我真的很羨慕她有你這個知心人,希望你如愿以償,有情人終成眷屬?!盉站大明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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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只覺悵然若失,神色一黯,輕嘆道:“我已認她做義妹了。”無可有些意外,問道:“你這么果斷?你真的只要她做你妹妹?那種情那種愛,你真的可以忘記嗎?你舍得嗎?你愿意嗎?”凌云沖道:“對我來說,感情都是一種奢侈。藏在心里,還可以繼續(xù)喜歡下去,但直截了當?shù)脑?,可能連喜歡這個人也不可以了?!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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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不解,問道:“難道是莊周愛上夢,只是蝴蝶不愿意?”凌云沖道:“如果真是這樣,倒也可相忘于江湖。只是,或許剛好相反,蝴蝶也愿意,算是我放手的吧?!睙o可道:“但是我知道,放手不代表放棄,你不會放棄的,對嗎?”凌云沖微微頷首,道:“有很多事我沒告訴她,她也不知道我在東廠,我不想讓她為我擔驚受怕,更不想連累她。原來真的愛一個人,自己根本不舍得騙她?!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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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眼睛濕潤,已滴下幾滴晶瑩的淚,說道:“以東廠的惡名,你進去做密偵就是萬劫不復,至于生死問題就更是不能思量,難以預料。你不想騙她,但你又不能告訴她真相,你不想令她擔心,所以你選擇了不說。你深入東廠這個大墨缸里,不顧聲名,背負罵名,忍辱負重,如履薄冰,置身于牽一發(fā)動全身的危險之中,朝不保夕,所以你才跟她保持距離,你不想連累她,更不想將來因你不測而令她傷心?!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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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點了點頭,說道:“我不能把她拉進我的黑暗世界里,我既要顧全大局,更要顧全她的平安和光明。當一切充滿未知的時候,再怎么親熱又能怎樣?她現(xiàn)在跟我越親近,將來可能越受傷。”無可輕嘆一聲,道:“你的心意我很明白,你為她想得真的很多很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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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道:“生死難測險峰行,只怕情多累美人,既然心中有數(shù),又何必留牽掛給別人呢?我不能讓她牽腸掛肚擔心不已。人生得一知己,這輩子還有何憾?她現(xiàn)在對我這樣已經(jīng)夠了,足夠了,我不奢望還能怎么樣下去,當下我還有事情沒完成,等我完成,我一定會跟她表明心跡。只是不知道那時候的一切,還是否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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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說著,思慮出神,無可看著他癡惘的樣子,輕聲說道:“與君花下酒,雙蝶夢中飛,會有這一天的。”凌云沖苦笑一下,說道:“如今你我走在這條險路上,只怕想回頭都不是那么容易?!睙o可不解,問道:“你這話什么意思?”凌云沖道:“雖然回頭路不是那么難走,只怕有人沒想要你我回頭?!睙o可問道:“誰?”
凌云沖并不直接回答,道:“當然是知道你我身份的人,指派你我的人,用你我的人。你到孫承宗將軍營地去之時,他已然知曉你是誰,你我是什么關(guān)系,但是他沒有告訴你我在東廠,他只叫你為他做事查他要查的人,他不會想不到如果你臥底的時候和我對上面會怎么樣,就好象今天,我們……”凌云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因為實在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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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聽到這里暗暗心驚:如果今天碰到的不是自己哥哥,后果極險。如果不是有這只木雕作相認,自己和哥哥都不知道對方是親人,在中迷.藥的情況下同床共枕了當如何自處。如果自己一先被告知哥哥改叫凌云沖在東廠臥底,自己也不會令哥哥中‘血之親’的毒。
無可思及此,不由得忿忿然,心中驚駭不已,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聽得凌云沖又道:“當年我到軍營的時候,或許他不知道你在何處,不告訴我倒也有理,可是你去的時候,他不告訴你我在東廠未免說不過去。他只想著你我各司其事,不想讓你我心有所牽,只一心一意替他做事。你我都是棋子,是大明江山的棋子,到頭來你我不過是眾多棋子中的一個而已,他們只不過是利用我們和東廠的仇恨去贏得他們的目的罷了,在他們看來,一個棋子是不應該有任何自由和想法可言的?!?
無可只感到一陣冰涼,一時間黯然失神。凌云沖看著她的眼光里,充滿了疼惜之情,頗有深意的說道:“就算是棋子,也應該是個有自己思想的棋子,不要成為任由他們擺布的工具。習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越有用的人會被人利用的越慘。我歷盡重重,早已參透這個道理。密偵的命運其實只是一顆棋子,一顆孤苦無依身不由己的棋子,但我偏不愿意遵循這樣的安排,偏要活出自己的色彩,你要記住,你就是你,不要受任何人擺布,你是為自己而活,你要好好活下去,活自己的命,走自己的路?!?/p>
無可聽了這番語重心長的激勵,思潮起伏,凝望著凌云沖,點了點頭。曾經(jīng)歷過生死與共,剪不斷的血脈親情,無可把凌云沖的話深深的記在心里。B站大明那一年?
凌云沖掀開蚊帳,朝外面凝神一聽,確定已無人窺視,說蚊帳里面又悶又熱,讓無可和自己坐到床邊聊天。無可問起任青陽的一些事情,凌云沖便給無可講了任青陽和他們自己一樣經(jīng)歷過一場大火,還講了自己和任青陽的奇遇趣事,講了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上她。無可不時和他打趣,也講了自己這些年的經(jīng)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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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談到不知不覺已近黎明時分,天快蒙蒙亮。忽然聽見有敲門聲,跟著聽見黃坤的聲音:“小凌兄弟。”凌云沖沒有應聲,同時無可也機敏的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凌云沖臉露笑意,心道:“咱們還真是心有靈犀默契非常?!甭牭脽o可低聲道:“快,上床,脫衣服?!彪S即朗聲道:“來了,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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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聽從無可的話照做,無可弄亂自己的頭發(fā),衣衫不整的去開門,昨晚上黃坤在窗外監(jiān)視偷窺,定然看到凌云沖和無可在房內(nèi)纏斗,所以無可此時要故意弄亂頭發(fā)以作掩飾。無可開了門,隨手理著領(lǐng)口和裙擺,黃坤見無可的衣裳被撕破一角,笑嘻嘻的問道:“這位想必就是無可姑娘吧?小凌兄弟呢?昨夜可好?”
無可高傲的口氣中帶著輕蔑的道:“大功告成。我自會與高大人說明一切,不勞黃四爺稟告了?!秉S坤朝房間內(nèi)望了一眼,生怕驚動了凌云沖知道秘密,小聲問道:“小凌兄弟還沒起來嗎?”無可道:“在床上躺著呢,藥效快過了,他就快醒了,我跟他說我要走了,至于查到什么,我只能告訴你一句,他的身世如你卷宗所記載的悉數(shù)一致?!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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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坤有些心疑,但他知道無可是高寀指派調(diào)查凌云沖身世的人,也不敢得罪,問道:“小凌這個事兒非同小可,無可姑娘不能透露給黃坤一點嗎?”無可道:“黃四爺,有些事情是跟高大人交代的,我沒必要跟你交代,如果有什么該你知道的高大人必然會通知你,往后還會再吩咐你辦事?!?
黃坤心想無可沒理由隱瞞查到了什么,或許真是高寀叮囑她不給自己透露某些東西,猶疑半晌才道:“那小凌這事兒就這么了了,勞煩無可姑娘告之高大人調(diào)查結(jié)果。如果有什么吩咐,黃坤敬候差遣?!睙o可道:“時辰不早了,我整理一下該回宮里去了?!闭f著走出門外梳洗去了。高寀沒有告訴黃坤要找云彩紋身這一點,派無可親自去查,這就是黃坤問無可調(diào)查的結(jié)果,無可卻不透露的原因?!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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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坤等無可走了半晌,才慢慢走進房間,叫了聲:“小凌兄弟?!甭牭搅柙茮_在床上懶洋洋的應道:“在這里?!秉S坤走向床邊,見凌云沖正在穿衣,滿臉堆笑的道:“昨兒我下樓去找那虔婆理論,嘿,沒想到遇到咱們廠里的幾個哥們兒,硬要拉我喝酒,這一喝就喝得暈乎,被那幾個家伙又是敬又是灌的昏天黑地呀,一倒下去到現(xiàn)在才醒啊。這一醒,我就趕緊上來找你啦?!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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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當然知道昨晚黃坤是故意離開給無可和自己制造機會,還在窗外監(jiān)視,現(xiàn)在他卻在這里撒謊,隨即緩緩站起身來,一邊系好衣帶理順周正,一邊冷冰冰的說道:“是嗎?我當四爺去了樓下,樂得不可開交了?!秉S坤嘿嘿笑道:“怎么樣,小凌兄弟,昨夜無可姑娘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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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知道他想探聽自己的口風,于是不動聲色,故意伸了個懶腰,模棱兩可的道:“來了,又走了。我好象見過她,又好象在夢里似的,她的琴聲飄飄忽忽,我跟她說了很多話,我睡醒的時候,她在我身邊。她剛才跟我說她要走了,她走了嗎?”凌云沖這么說讓黃坤以為他中了迷.藥,被無可催眠,讓黃坤以為這差事辦成了這計得逞了,以免黃坤起疑。
凌云沖這樣一說,加之無可方才所言,黃坤信以為真,笑道:“哦,方才在走廊外聽無可姑娘說要梳洗整理,剛走一會兒。呃,小凌兄弟你這還念著她么?”凌云沖斜睨他一眼,揶揄一笑,道:“春宵一度,逢場作戲,我豈會放在心上?”黃坤呵呵呵賠笑。凌云沖看了看窗外,道:“天色已明,咱們該回東廠去了,廠務繁多,還有很多工夫等著咱們?nèi)プ??!闭f著就往門外走去,黃坤應道:“是,是啊,走吧?!备S凌云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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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在東廠很是忙碌,這天,凌云沖到魏忠賢府上去匯報近幾天查探的情況。魏忠賢的府第,坐落在宮外的東城,深宅廣院,蒼松翠柏,花紅柳綠,假山奇石,歌臺舞榭,氣勢宏偉的的三層院落,曲徑回廊,布局設(shè)施頗為精巧,再加之數(shù)百成千盞的細紗宮燈,能在晚上將偌大一座庭院照得如同白晝,更顯得富麗堂皇、氣勢非凡。
魏府門前那兩個嬌慵的石獅子蕩漾著華貴的風采,那種從骨子里浸透出來的不可一世的氣息彌漫著十足的優(yōu)越感。凌云沖進得府邸,走過幾條回廊,遠遠的看見魏忠賢坐在亭中賞魚,一條腿有節(jié)奏的晃悠著,凌云沖漸漸走近,見魏忠賢目光低垂,盯著湖中無數(shù)游弋的錦鯉,時不時撒下一把魚餌,看魚兒們搶食,魏忠賢的神色若有所思,一副引人尋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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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心里猜想著,帶著探尋的目光,慢慢走到魏忠賢面前,微一躬身,抱拳行禮,道:“參見督公?!蔽褐屹t的眼睛和注意力都沒有離開魚潭,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劈頭問道:“你剛才走過來的時候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忽然被這么問了一句,凌云沖猛地一抬眼,險些一愣,隨即又垂下目光,道:“沒什么?!蔽褐屹t重復追問道:“你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啊?!绷柙茮_放下兩手,抬眼盯著魏忠賢,謹慎的道:“我在想一些有趣的事情?!蔽褐屹t眉頭皺起,樣子不耐煩,步步緊逼道:“說出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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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目光清冷,反應夠快,臨時編了個話兒,從容的道:“我看到督公坐在這兒悠然自得,心里覺得很奇怪,怎么一個名動天下的大人物,居然也有這么平凡簡單的時候。”魏忠賢轉(zhuǎn)過頭看了凌云沖一眼,面上露出滿意的神色,道:“哼,以后別讓我把一句話問兩遍兒知道嗎?”凌云沖應道:“是?!蓖瑫r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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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又轉(zhuǎn)頭看魚,一把把魚餌撒下,道:“我們的時間是用來辦事兒的,不是用來浪費的。我絕對不允許東廠里面任何一個人,因為任何一個理由,去耽誤廠里的事?!闭f著瞄了凌云沖一眼,伸出右手一個手指向他搖晃著,道:“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可以?!毖凵穹置魇侨绱司痈吲R下。
凌云沖瞪著魏忠賢不說話?!澳愀@純之間發(fā)生的那些事兒,我不用問?!蔽褐屹t又轉(zhuǎn)頭看魚,邊撒魚餌邊道,“我只讓你們給我好好的辦事兒,把任務完成了,把廠里事兒搞好了就行了。究竟誰是誰非,不重要?!鞭D(zhuǎn)頭看著凌云沖,口氣輕蔑的道:“反正到頭來還不就是為了那一點點,權(quán)力,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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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壓抑著,低頭咬牙,偶爾抬眼一瞥魏忠賢那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聽他問道:“說說,這些天查到些什么?”凌云沖道:“自從牢里死了犯人,我和陸超已經(jīng)密切注意那些人的動向,毫不松懈。我讓黃坤把內(nèi)宮那些犯人的卷宗檔案交給我,一定能從中找出一些端倪來。各方面線索在手,相信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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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道:“好,好,抓緊辦吧,讓我看看你的能耐。”轉(zhuǎn)口開始一句句自以為是的教訓道:“年輕人,人哪,有一點點張狂,有一點點目中無人,有很多的權(quán)力欲望,都沒什么關(guān)系,因為如果一個人沒有貪念的話他就沒有野心,沒有野心就沒有進取心,沒進取心就什么事也做不成做不好。安分守紀,樂天知命,哼,那對老百姓管用,對我們,死路一條?!绷柙茮_拱手一揖,順口應道:“屬下謹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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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輕蔑的道:“去去去,少來這一套?!闭酒饋砩炝藗€懶腰,信手擺弄著魚餌,“剛才講的那些話你要是能聽到耳朵里頭啊,那是因為我嘴巴里出來的。今天要換成另外一個人你試試看。嘿嘿嘿嘿……”
凌云沖側(cè)頭盯著魏忠賢,聽他繼續(xù)說道:“我不會教你什么,你也不必受教。我就是用你,你呢,就是被我所用。今天只要我有一天大權(quán)在握,你就聽我的使喚,那是因為你還有可用之處。所以你現(xiàn)在才可以保有這點兒身份。這就是咱們的規(guī)矩。你要是懂的話,你就能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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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心念一動,尋思:“這里湖水平靜,游魚逍遙,看起來一副自在景象,可是一灑魚餌,還是引出爭相覓食的丑態(tài),自亂一團,無風起浪。這一幕爭相自然早就落到魏忠賢眼里,所以他手底下的人們在他的心目中不也是一個模樣嗎?我想他每天在這個地方都想著該灑什么樣的魚餌,好讓不同的魚去爭食,這就是他的成功之道。不過他雖然看透了這個道理,自己也逃不過這個命運。因為我終于找到讓他不可抗拒的魚餌,那就是讓他徹底以為我就是他,讓他以為我和他就是同樣的人。有這個魚餌在手,他就不得不上鉤了?!?/p>
凌云沖已猜到魏忠賢看魚的用意,自己就是這之中的一條魚,他把東廠里的人都當做這池子里的魚,他放各種魚餌控制不同的對象。凌云沖已然識穿,魏忠賢的手段再也無法成為釣他的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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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強壓著心中的忿恨,平靜的道:“我懂?!蔽褐屹t滿意的道:“那我今天心情不錯,哈哈哈哈哈……”洋洋得意的笑了一陣,問道:“你喜歡這規(guī)矩嗎?”凌云沖道:“我喜歡這規(guī)矩。這規(guī)矩我他嬤的喜歡得要命?!?/p>
他努力的在魏忠賢面前表現(xiàn)魏忠賢喜歡和奉行的那套價值觀,但他心里卻很清楚,他說喜歡是反意,心里十分反感十分不贊同,可是他又不得不表示贊同這些他十分厭惡和反對的觀點,出口臟話是他心里十分不滿的發(fā)泄,這種語氣是一種釋放,但他的回答沒有顯露出不情愿和憤恨之意。面對內(nèi)心本性里不愿意接受,卻又在現(xiàn)實中不得不履行的事時,就會有這樣的反應,但隱忍和沉寂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攤牌終將爆發(fā)在不久之后的最后那一刻。
魏忠賢問:“那你現(xiàn)在最想殺的人是什么人???”凌云沖一字一頓的道:“朱由檢?!币幌抡f中魏忠賢心里所想。魏忠賢立刻面色一變,遂問:“你認為你能辦得到嗎?”凌云沖道:“我已經(jīng)開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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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露出一絲詭異的蔑笑,道:“好,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绷柙茮_道:“屬下不會讓督公等得太久?!蔽褐屹t道:“我也不希望等太久,殺人跟玩女人是一樣的,日子久了,時間長了,就沒什么樂趣了,甚至于還會痛苦。哼嘿嘿嘿,這感覺你現(xiàn)在沒辦法了解吧?”
凌云沖道:“我是不知道,我只逢場作戲,速戰(zhàn)速決,我一向都不把女人當作一回事,更不把她們放在心上?!蔽褐屹t道:“那你心里頭都放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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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道:“我自己,我只把我自己放在心上,其他的人我一概不理?!蔽褐屹t極滿意的笑道:“你,真是……”但見一個正要出口的“我”字口型,忽而改口道:“年輕啊,哈哈哈哈哈……”凌云沖面無表情地瞪著魏忠賢,聽得他又說道:“信王后日就到京回信王府。去辦吧?!绷柙茮_道:“是?!彪S即轉(zhuǎn)身離開魏府,走去東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