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惡魔后輩7 第七章 母校、教室
變了啊。
雖然只有些許,但確實變了。
?
約會的日子是十月中旬即將到來的周末。
她們兩人的比賽日程是按照大家的時間表妥善安排的,不會給正常日程造成太大壓力。
但約會的地點既不是大學(xué)附近的車站,也不是熱門的約會地點,更不是家里。
而是某個充滿回憶的公交車站。
我看著掛滿棕褐色銹跡的立桿,自言自語地說:
「……好久沒來了啊」
在海拔二百米左右的小山上,公交車站坐落在蜿蜒的車道旁。
汽車和卡車來來往往,與周圍綠意盎然的景色形成鮮明對比的噪音不絕于耳。
這條路和高速相連,為了讓大型卡車能順利通過,主路修的也足夠?qū)挕?/p>
但也因此使得人行道非常狹窄,對向通行時必須有一方讓出空間才能通過。
而這個公交站的存在,讓本就狹窄的人行道更加擁擠。
距離見面的時間還有三分鐘。
視野的一角冒出個人影。
我慢慢抬起頭看見,人行橫道的另一端,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等到車輛行駛的空隙,那個人影跑了過來。
「久等了」
「喔」
準(zhǔn)時到達的彩華,有些懷念的瞇起眼睛看向周圍。
她也和我一樣有所感觸吧。
「怎么說呢,在這里見面,總覺得有種好久不見的感覺」
「我懂,明明經(jīng)常見面的。真是不可思議啊」
——這是我們高中時代的回憶之地。
乘電車來附近上學(xué)的彩華,和乘巴士在這里下車的我。
我們經(jīng)常在這個公交站碰頭,然后一起去高中。
在幾次偶遇之后,我們大致掌握了對方的上學(xué)時間,久而久之便同步了。
高三那年的秋天,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這里是我們的約好的匯合地點。那次彩華還走到我座位上說我干嘛放她鴿子。
「已經(jīng)不再適合穿制服了啊」
「我還是能穿上的」
「我指的不是相貌」
說著,便開始爬山。
今天的計劃是回我們兩人曾就讀的高中去看看。
身后的彩華靜靜地笑著說:「我知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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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公交站步行約二十分鐘,就到了聳立在半山腰上、我們曾就讀的高中。
到正門最后的一百米是一段持續(xù)的高坡路,堪稱心臟殺手。
在膝蓋經(jīng)歷久違的酸爽后,我們終于走到了學(xué)校正門前。
我走到路邊的混凝土墻附近,靠在上面先歇一會。
……眼前的光景真令人懷念啊。
僅僅是看著校舍,就能感覺到身心都得到了治愈。
「自畢業(yè)以來,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里」
「我也是。話說回來,高中還是那么大啊」
「是啊。小學(xué)看起來就小得多了」
長高后故地重游,就會感慨自己原來曾在這么狹小的地方進行體育活動啊。不過畢竟高中時代離我們不遠,自然而然的不會和記憶中有太大出入。
甚至?xí)杏X我們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可真不錯。
雖然比不上大學(xué)的規(guī)模,但高中也有著高中才有的魅力。
社團的呼喊聲,吹奏部的樂器聲。
五感上傳來的一切,無不勾起我青春的記憶。
忽的想起原來自動販賣機后的休息區(qū)默認(rèn)是三年級學(xué)生的地方,不知道現(xiàn)在還是不是這么一回事。
如果還是的話,心里會有種一如既往的安心感,可心里又害怕這種默認(rèn)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
這種事不問問在校生的話不會知道的。不過,僅僅是這樣想著高中的事,我就感覺很幸福了。
雖然不全是快樂的回憶,但那些都是寶貴的時光。
「真覺得那時的我們了不起,每天八點半準(zhǔn)時到這不好走的學(xué)校」
「確實如此?,F(xiàn)在的你絕不可能辦到」
同樣靠在墻上的彩華笑了出來。
「高一的時候我既不遲到也不缺席,真佩服那時的自己」
「確實,平凡之中的偉大就在于此。連我都請過病假」
彩華含蓄的表示贊嘆,然后看向校門。
我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可一個人都沒看到。
可能是正好這時的人少吧。
今天是星期天。
也難免比平時更冷清了。
不過,操場上到處都是參加部門活動學(xué)生的吶喊聲,教學(xué)樓里也傳來吹奏部的音樂聲。
只看星期天的話,比大學(xué)還熱鬧。
不知何時,彩華又看向曾經(jīng)的校舍。
度過一年級和二年級的校舍。
「……說起來,我們一年級時就是同班同學(xué)來著,可完全沒說過話」
我點點頭。
「是啊。和我三年都是同學(xué)的,也只有彩華你了」
「嗯,不過我有三個」
「哎呀,你還挺多的」
「只是你忘了而已!」
彩華一拍我的肩膀。
似乎是為了懲罰我的遺忘,力道比平時更大了些。不過這一拍,讓我想起來了。難道我的腦子是昭和年代的電視機嗎?
「水谷和樫本。他們還好嗎?」
正當(dāng)我心滿意足的時候,彩華的發(fā)言再次震驚了我。
「還不錯。你沒看見INS嗎?」
「誒,他們也玩INS嗎?」
「……」
數(shù)秒的沉默。
彩華尷尬地眨眨眼。
「……沒啊」
「等下,你這敷衍的也太明顯了吧!」
意識到某個不妙的事實后,我狠狠地?fù)u頭,拼命地抑制臉上流露出的悲傷。
看著我的這副模樣,彩華大笑起來。
「哈哈,Don`t mind啦。他們倆的都是私密賬號,只關(guān)注一些走的很近的人,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搞什么啊……!那就好」
「現(xiàn)在關(guān)注也不遲???」
「好好的你說出來干嘛!你既然關(guān)注了就守口如瓶到底??!」
把話挑明后,我抱著頭朝天空大喊。
雖然和他們走的不是很近,但一想到一起度過了三年的時光,就想著聯(lián)絡(luò)一下。
可當(dāng)我抱有這個想法的瞬間,它便破滅了。
「好啦好啦,既然你都忘了,就不要糾結(jié)了」
「只是忘了一起度過三年這件事,我還是記得起一些我們的談話,這不一樣知道嗎?我只是對一年級時記住的不多而已」
「Don`t mind」
「你能不能好好的安慰下我」
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半左右的時間會和他們一起吃午飯。
雖然畢業(yè)典禮上只是輕輕打了聲招呼,但沒想到卻被他們編入到人際關(guān)系里可有可無的那部分。
我在他們心里可有可無也屬正常,可只要一見面,就能想得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我低落的表情而心生憐憫,彩華終于露出溫柔的微笑,說:
「打起精神來,你不是還有我嗎」
「……哦」
聽到這句話后,我不由得高興起來。
彩華轉(zhuǎn)向我,繼續(xù)說:
「和我畢業(yè)后常見面的、即使沒什么事也能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的也只有你,知道嗎?能有這么一個大美女在你身邊,你的高中生活也絕非虛度」
「你小子心真大」
「這不是心大」
「那是什么?」
我靠在墻上,問道。
彩華想了一會,說:
「……因為我是這么想的。你要不是這種想法的話,我就很困擾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于是選擇閉嘴。
彩華微微笑著,抓住自己隨風(fēng)飄起來的頭發(fā),習(xí)慣性地梳理起來。高中時在運動場完成跑步練習(xí)后,彩華有時會給我遞過毛巾來。
這個動作我在那時見過很多次。
她梳頭發(fā)的動作,久違的和高中的記憶重疊在了一起。
與那是不同的是,彩華的臉頰此刻微微泛紅。
「……你在害羞什么 」
「說的就像你讓我害羞一樣」
彩華氣鼓鼓的離開了水泥墻。
我跟在彩華后面,一邊向她說著「對不起」,一邊走向校門。
……是啊。
我和彩華的關(guān)系是一生的至寶。
能認(rèn)識彩華真是太好了。能成為朋友真是太好了。
如果道歉能讓我感受到如此奢侈的幸福的話,我愿意隨時道歉。
也許是懷念的母校就在眼前的原因,我想坦率地向她道謝。
「謝謝你一直以來陪在我身邊,彩華」
「我不需要什么感謝。我喜歡和你在一起」
「……嗯,我也是。我也喜歡和你在一起」

彩華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手扶著校門,從柵欄的縫隙向著校舍望去。
「怎么了?」
「……你再說一遍。風(fēng)兒有點喧囂」
「啊,哪來的風(fēng)?。俊?/p>
「好啦快點??!」
她看向這邊,氣勢洶洶地說。被她氣勢壓倒的我,重復(fù)著剛才的話。
「我喜歡和你在一起!」
彩華沉默地看著我。
或許是她想起了以前的情景吧。
高二的那個秋天,我們甚至覺得相互不可能待在一起。但也是那個時期,我們的距離迅速縮小。
「……呵呵,我也是」
她笑容滿面。
?
——最近,我有一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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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覺到,現(xiàn)在我和彩華的距離,比那時更真切地縮小了。
我時而想要看看未來的風(fēng)景,時而覺得保持現(xiàn)狀就好,心情飄忽不定。
但我唯一能確定的是。
我想一直站在彩華身邊。
為了這個的話——
「進去吧」
「誒?里面嗎?」
「怎么傻乎乎的啊?肯定要進去的吧」
說著,彩華向著校舍走去。
期間她回頭望向這邊,似乎帶著一抹微笑。
她溫柔的笑,透露出與以往不同的熱情。
或許我也一樣。
我追上彩華,和她并肩而行。
我看著她的側(cè)臉,銀色的耳環(huán)閃閃發(fā)光。
?
校舍內(nèi)完全沒有變化。
彩華事先已經(jīng)取得了校方的許可。
鞋柜的一側(cè)放著幾雙來客用的拖鞋,供我們使用。
高中的走廊是嚴(yán)禁穿鞋的。
以前我們從鞋柜里取出帶有特別的紅色條紋的室內(nèi)鞋,然后去教室。
但我們現(xiàn)在穿著的不是室內(nèi)鞋,而是深綠色的拖鞋。
仿佛宣告著我們已經(jīng)不是在校生了。
高中的時候覺得拖鞋啪嗒啪嗒的聲音很特別很喜歡,可現(xiàn)在聽來卻有些寂寞。
「居然能通過申請,謝啦」
聽到我的再次道謝后,彩華聳聳肩,說:
「你要是還記得老師的話就不覺得奇怪了。教咱們的長瀨老師還在校教書,所以很容易就拿到了許可。聽說他今天正好在?!?/p>
「真的!?長瀨也在啊!真的太好了!」
「請加上『老師』?,F(xiàn)在我們是大學(xué)生了,要展現(xiàn)出大學(xué)生應(yīng)有的成熟」
「哈哈抱歉,總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高中那時候。見面時我會叫老師的,放心吧」
話音剛落,教職員前的休息區(qū)傳來了聲響。
「誰喊的長瀨?」
我順著令人懷念的沙啞的聲音看去,看到一位蓬松白發(fā)、年近五十的男子。
高二時的班主任長瀨老師一臉和藹地走了過來。
時隔數(shù)年,我再一次看到了他特有的法令紋時,不禁揚起嘴角。
「哇老師!好久不見!」
我舉著手示意,長瀨老師發(fā)出了意味深長的笑聲。
「羽賴川,和美濃關(guān)系還那么好嗎?能上同一所大學(xué)真是太好了」
「關(guān)系很好!多虧了老師,才能勉強考進去」
說著,他便看向一旁。
彩華也看著長瀨老師,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彩華很少和他人一見面就露出開心的笑容。
長瀨老師用父母般溫暖的目光回應(yīng)著彩華。
「美濃也長大了啊,馬上就要工作了吧?」
「好久不見了,老師。今年是大三,估計明年計能拿到內(nèi)定。現(xiàn)在正計劃著畢業(yè)旅行的事」
「嗯,對于美濃不用太過擔(dān)心。你不僅是入學(xué)考試的第二名,而且在關(guān)鍵時刻還有足夠的勇氣」
「我有向老師展示過自己的勇氣嗎?」
彩華很自然地應(yīng)答著,但還是能感覺到她有些害羞。
這應(yīng)該是不同于被同齡人夸獎的感受吧。
「切,你果然被特別優(yōu)待了啊」
我在一旁插科打諢,長瀨老師對我笑笑說:
「你膽子也不小啊?,F(xiàn)在為了保護女生而甘愿停學(xué)思過的人可不多見。自你上次之后,咱們學(xué)校還沒有停學(xué)思過的案例呢」
「唔……」
長瀨老師是當(dāng)時的班主任,所以那天的事他記得很清楚。
雖然只是一天的停學(xué)思過,但也是因為這一天,我卻保持著四年多的黑歷史。
「黑歷史啊……」
「什么黑歷史啊。保護我應(yīng)該是你的榮幸吧?」
「這時候你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長瀨老師放聲笑著,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樣,眨眨眼說:
「這么說來,剛才榊下好像也來了」
「……誒???」
我不由得驚訝道。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這么小概率的事怎么就發(fā)生了呢。
「聽說是要創(chuàng)立什么品牌,想要在校生幫忙打下廣告」
「品牌???」
彩華驚訝地瞪大眼睛。
我也一樣。
和我們同齡就開始創(chuàng)立品牌,行動力不是一般的強。
長瀨老師從口袋中取出卡包樣品,展示給我們看。
「真皮卡包。聽說目前只接受Web預(yù)定,不過他希望不久后能借助SNS推向全國」
「哇……」
老實說,心情復(fù)雜。
作為同齡人,我很尊敬這種能在社會上活躍的人。
對我而言,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聽說哪個我認(rèn)識的同齡人創(chuàng)立品牌的。
如果是普通朋友的話,我會興奮想去看他怎么樣了。
但榊下是傷害了彩華的人,這就是我有所芥蒂的原因。
或許人性好壞和社會成就之間沒有什么因果關(guān)系吧。
但我還是——
「榊下也變得更優(yōu)秀了呢」
「誒?」
我不由得看向彩華。
彩華從長瀨老師手里接過卡包,在燈下仔細(xì)地觀察。
……彩華難道沒有什么意見嗎?
不可能沒有。
長瀨老師并不知道榊下對彩華到底做了什么。
但從榊下自己承認(rèn)「是我有錯在先」幫我說情這一點,我想老師他應(yīng)該也能察覺到什么。
高三的時候,他曾偷偷地問我關(guān)于反省的事。
長瀨老師撓了撓自己的法令紋,笑著說:
「雖然你們之前也發(fā)生了很多事,但現(xiàn)在看到大家都這么有出息,真的太好了」
……請不要輕易說出這種話。
我很喜歡長瀨老師,但我不認(rèn)同他剛才的話。
「美濃和羽賴川,你們都是在校生的榜樣。當(dāng)你們找到自己的路時,再過來看看老師吧」
「要是那時老師還任教的話」
彩華俏皮地說。
「也是啊。我有預(yù)感,明年我會調(diào)去海邊的學(xué)?!?/p>
聽到老師略帶憂傷的話,彩華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
「那先這樣吧,我去趟劍道部,你們隨喜好自由參觀吧」
「嗯。老師也請不要太勉強學(xué)生」
「我知道我知道,最近的家長可是很嚴(yán)的」
長瀨老師揮揮手,便順著樓梯走了下去。
彩華以柔和的神情目送著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
「……老師還是老樣子啊。我很喜歡他昭和時代的風(fēng)格」
「還好吧。不過——」
——關(guān)于榊下那部分的發(fā)言,我不太能接受。
正當(dāng)我想要對此說些什么時,樓梯上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
一時間我以為是長瀨老師忘了什么。
但長瀨老師并沒有回來。
那既不是老師,也不是學(xué)生。
仿佛有人指使般出現(xiàn)在此地的,是我和彩華的老熟人。
也是我剛想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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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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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哦,好久不見了啊,你們」
榊下應(yīng)該也沒想到我們會來拜訪吧。
雖然令人不爽,但黑碎發(fā)配上耳釘?shù)臉Y下,看起來確實很帥氣。
我和彩華是畢業(yè)后第一次回校拜訪,能在這一天恰好碰上同期同學(xué),簡直就是奇跡。
不過啊,這是趨近負(fù)無窮的奇跡。
我從高一開始和榊下關(guān)系就很好,他一直是班上的中心人物。當(dāng)初升上高二時,我因為是榊下好友之一,而獲得了班級里的發(fā)言權(quán)。
現(xiàn)在想來,靠別人而獲得的發(fā)言權(quán)要多無聊有多無聊。
但在那個教室里,這一切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這種事估計只有在封閉的環(huán)境中才可能發(fā)生,就算步入社會,這種事情也會經(jīng)常發(fā)生的吧。
自從我打了榊下后,我就再也沒和他說過話。
當(dāng)時的我被與自己無關(guān)的憤怒所驅(qū)使,即使自己因此被排擠孤立也無所謂。
因被彩華拒絕而感到惱怒,進而想要孤立她,用卑劣的手段去讓她依賴自己。當(dāng)榊下向我說這些的時候,我猛地一拳打了過去,打得不輕,后來我就被停學(xué)思過了。
我不后悔打他。
我皺著眉看向榊下。
現(xiàn)在做夢偶爾也會夢到。
彩華漸漸被孤立的身影。
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著的自己。
流言蜚語逐漸升級,能感覺到以后的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站在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面前,絕不會有什么好心情。
我想要移開視線,然后利落的離開這里。
但彩華緊緊抓住我的手臂,爽快地回答了榊下。
「好久不見啊,你還好嗎?」
「算是吧。美濃你看起來也很精神啊」
「嗯。從長瀨老師那里聽說,你在創(chuàng)立自己的品牌,是嗎?」
彩華的聲音甚是開朗。
如果是我站在她的立場上的話,我會這么流暢地說出這些話嗎?
……絕對不可能。
事實上,我在旁邊一言不發(fā)。
平時的話,我會盡力避免氛圍變差。
可今天不行。
榊下簡短地回了彩華一句「算是吧」,然后側(cè)目看了我一眼。
「……?」
是錯覺嗎?
他的聲音有些苦澀,似乎隱藏著不想告訴他人的事。
……說起來,榊下似乎拜托長瀨老師在學(xué)生中宣傳自己的品牌來著。
可仔細(xì)想想,在校生也用不到皮革錢包啊。
要創(chuàng)立品牌的話,他對目標(biāo)人群的了解因該比我更深。
可他還是滿面苦澀地出現(xiàn)在這里——
彩華也察覺到了這一點,說:
「這才剛剛開始,今后的銷售量一定會上漲的,加油」
「嗯,你還是那么善解人意啊」
「也算吧,你也是一如既往的高傲」
「哈哈,真直白,不過我并不否認(rèn)」
榊下?lián)蠐项^,不再看向彩華。
而是看向我。
視線交匯的瞬間,曾經(jīng)的場景在腦海中閃過。
高中時代,即使想要反駁他,可一站到他面前便因他散發(fā)的壓力而退縮。
不依賴暴力、由發(fā)言權(quán)構(gòu)成的無聲的壓力。
對于負(fù)面情感特別敏感的我來說,雖然我們是朋友,但我從沒有真正放松過。
如果不將自己交由憤怒來指使的話,我無法對抗這深深刻在腦中的壓力。
但如今我感受不到榊下的壓力了。
「……再這么說下去就對你不太好了」
「不太好?」
我眨眨眼,一臉困惑。
我記憶中的榊下是不可一世的樣子。
因為對不起別人而離開這個地方,還真令人意外啊。
「你們在交往吧?」
對于榊下的問題,彩華轉(zhuǎn)過臉去。
「沒……沒在交往啊。還是高中時的那種感覺」
對于這出乎意料的回答,榊下睜大眼睛,說:
「啊,真的?還有這種事……不,人盡不同,抱歉」
看著他慌慌張張地糾正自己發(fā)言的樣子,我心里很是納悶。
彩華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說:
「我也收回前言,榊下,你變了一點」
「……我看起來像嗎?」
一片寂靜。
僅僅六個字,卻包含著各種各樣的感情。
其中最為濃厚的感情一定是——
察覺到這一點的我,內(nèi)心里嘆了口氣。
……白駒過隙,原來是這樣啊。
「……那時候,就是……對不起,我很后悔自己做出那么老土的事」
他真切的悔意溢于言表。
或許是因為他也常常想起那一天,才會在久違的重逢后才立刻道歉。
仿佛印證我的想法一般,榊下繼續(xù)說:
「我現(xiàn)在還常常會夢到那天。把自己的欲望放在第一位而導(dǎo)致一切變得亂七八糟的那天」
榊下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
他真心地在反省。
……可那又怎樣呢。
「你哪來的臉——」
我正要反駁,彩華立刻踩了我的腳。
穿過防御力無限低的拖鞋,體重在重力的幫助下對我造成了真實傷害。
「疼死了!你在干嘛!」
「你先閉嘴,榊下在跟我說話」
我現(xiàn)在插嘴確實不太好,畢竟受害者是彩華。
可要是彩華和我立場互換的話,也一定會采取和我相同的舉動吧。
不過那時候,我沒辦法阻止彩華就是了。
「榊下。當(dāng)時你確實對我做過很過分的事,但我已經(jīng)不生氣了。畢竟已經(jīng)過去四年了」
……我知道你會這么說。
我知道你會毫不猶豫地原諒他。
所以我剛才才想要說出那些你不讓我說的話。
但那種以自我為中心的想法瞬間被彩華看穿并制止了。
榊下似乎也不太相信自己會被立刻原諒,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即使不生氣,也請不要這么快就說出原諒這種話。那時候的我,絕不是可以輕易原諒的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什么時候原諒你是我的自由吧」
彩華第一次不太高興地說。
……肯定還有更讓她不爽的時候。
但我覺得這是彩華獨有的處理方式。
「……是啊。美濃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啊」
榊下苦笑著說完后,又看向我。
臉龐還是那么端正,足以和藤堂相媲美。
再加上精美的首飾,就更靚麗了,與他凝重的表情顯得格格不入。
「謝謝你那時候阻止我,羽賴川」
「我可不是為了你才這么做的」
「……也對。這種時候我還是優(yōu)先考慮自己啊」
榊下露出自嘲的笑容,咬緊了嘴唇。
職員室前的走廊再次恢復(fù)了寂靜。
不過比起剛才的寂靜,氣氛稍微柔和些。
一定是由于被害人彩華已經(jīng)原諒了他的緣故吧。擁有控場權(quán)的不是我,而是彩華。
「吶,榊下,沒必要道歉吧?」
「誒?」
「如果不是悠太保護我的話,你可能會更悲慘」
彩華晃了晃手機,嘴角微微上揚。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下意識地脊背發(fā)涼。
「……榊下。我真心覺得這不是開玩笑」
「……同感。說不定我離社會性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什么嘛,把人家說的像怪物一樣!」
看著不高興的彩華,我說道:
「自信點,就是」
「完全不是!」
彩華生氣地抗議著。
榊下也克制地笑了出來。
剛才的我,一定會為他的笑而感到惱火。
可現(xiàn)在,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
……這樣啊。
?
?
和榊下有關(guān)的不只是不好的回憶。
我們曾是一個團體,每天都聚在一起聊天。
也曾有著純粹的快樂的時光。
我完全忘記了我們一起在中庭吃飯那時的氛圍。
雖然我們以最糟糕的結(jié)局做收尾,但并不意味著所有的時光都變得毫無意義。
彩華一直都記得這些嗎?
是為了讓我和榊下回憶起那段時光嗎?
回想起來,即使我有時提到榊下,她也未曾明顯地抱怨過什么。
「要是一直悶悶不樂的,再暢銷的東西也賣不出去。笑一笑,榊下大帥哥!」
彩華在胸前用力握拳給他打氣。
看著仿佛回到高中時代的打氣方式,我苦笑著開口:
「……買的東西和賣東西的人帥不帥關(guān)系不大吧?」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了,要是銷售員可愛的話你不也會情不自禁地買嗎?」
「我現(xiàn)在還只是Web限定」
榊下也忍不住吐槽。
中庭的氛圍回來了。
仿佛那些日子從未遠去。
正當(dāng)我們?nèi)顺两谶@種氛圍時,職員室的們打開了。
一個陌生的老師從里面探出頭來。
「……這誰啊,你有印象嗎?」
彩華暗戳戳地跟我們說,我和榊下都搖搖頭。
彩華對著那位不認(rèn)識的老師微笑著鞠了一躬,那老師便迅速地回到了職員室里。
……雖然沒有說話,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這是職員室前的走廊,最好不要久留,換個地方吧」
彩華看著窗戶,說道。
但榊下?lián)u搖頭說:
「我就不了,我要回去了」
「這樣啊」
彩華大概也猜到了他會這樣說,于是干脆地點點頭。
「以后別頭腦一熱就沖動行事了,榊下」
「不了不了,不會有下次了。真的很對不起」
榊下低著頭,從我們身邊后退一步。
「頭還是高了!」
「有!」
在彩華帶著笑意地喝聲中,榊下頭更低了。
一股懷念的感覺涌上心頭。
久違的。久違的,懷念的感覺。
抬起頭來的榊下,帶著一副釋然地神色。
最后,榊下嘴角微微上揚,朝著來時的樓梯走了下去。
當(dāng)我們默默地望著榊下遠去的背影時,他突然停了下來。
他稍稍猶豫了一下,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那就再見了。雖然我這么說不太合適,你們的關(guān)系真好」
剎那間。
我仿佛看到榊下穿著制服的樣子。
雖然只有一瞬,但我清楚地記起了高中時代的時光。
我和彩華依然站在走廊上,看著榊下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里。
過了一會后,我才說出心里話。
「……你真心胸寬廣啊」
「哈哈,這什么啊」
彩華靜靜地笑著,把目光投向職員室前公告欄上貼著的紙條。
上面并沒有什么特別令人感興趣的內(nèi)容,或許她只是再整理思緒吧。
「……其實我并沒有多么寬容。只是覺得沒必要揪著過去的事不放而已」
「怎么會沒必要呢……我也不是反對這種觀點」
要是只有我在的話,或許不會選擇平和地結(jié)束談話。
我本就不可能做出彩華那樣的選擇。
彩華從公告欄上移開視線,抬頭看著我,說:
「……結(jié)局好不就好了嗎?我知道高二的那件事一直在你心里,你放不下」
「那是——」
「你在之前的旅行中說過『我還沒有原諒榊下』。我跟高興你能為我生氣……但與其讓憤怒延續(xù)下去,今天這樣的結(jié)局對彼此都更好一些吧」
彩華輕描淡寫地說著,我聳聳肩,說:
「……還是拗不過你啊,彩華」
「也不盡然。對我來說,榊下的事是我和你結(jié)交的契機。而且,我對他本來就沒抱有什么怨念」
如果不是榊下的話,我們現(xiàn)在可能就是另一番樣子了。
……我和彩華能建立起現(xiàn)在這樣的信賴關(guān)系,是因為我們曾一起度過那段被孤立的時光。
但我不會說「多虧了榊下」這種話。
我也不會說「幸好發(fā)生過那件事」。
但除了憎恨之外,或許我們還有別的選擇。
畢竟彩華本人都這么說了。
「那我去職員室借下鑰匙」
彩華微微一笑。
「哪個鑰匙?」
「秘密哦」
或許是和榊下的相遇影響了我。
這個笑容讓我想起了高二的時光。
◇◆
從職員室借到了鑰匙的我們,沿著樓梯向著三樓走去。
快到三樓走廊的時候,一股幽暗的芳香撲鼻而來。
是茶的香氣。
「茶道部在這種地方啊」
我很少來北校舍的三樓,更不用說茶道部的活動室了。好奇心讓我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彩華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意圖,對我說:「不行哦」
「你說得對」
不過社團門開著,掃一眼也是可以的。
沒看錯的話,我原以為只有兩三人的榻榻米房間里有六名像是部員的學(xué)生,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我已經(jīng)畢業(yè)三年了。
雖然現(xiàn)在才看到茶道部的活動現(xiàn)場,但我在校時就應(yīng)該多去了解以下其他社團,不僅是茶道部,其他部門的人也該多認(rèn)識一下。
可即使時光倒流回高中時代,我也不知道我能否積極地去結(jié)交朋友。
「要是加入茶道部就好了」
彩華輕聲說道。
我多少能理解她的想法。
當(dāng)時的彩華因?qū)χ灸嗽睦⒕味o去了籃球部的工作。
對她來說,再加入其他運動部從心理上過不去。但是,要是加入像茶道部這種遠離籃球的社團,或許她還能繼續(xù)享受社團的樂趣——彩華大概是這么想的吧。
「真想看看加入文化類社團的彩華啊」
我沒有深入這個話題,而是簡單附和著。
「看到那些茶道部社員了嗎?他們穿的不是校服」
「你不也在偷看嗎」
「沒辦法啊,視線被jk吸引過去了」
「這什么借口啊……」
這段與平時反過來的對話,側(cè)面印證了母校jk力量的強大。
我一邊走,一邊慢悠悠的說:
「啊,真想看看彩華在茶道部的樣子。你一定很適合和服」
「你忘了溫泉旅行的時候已經(jīng)給你看過了嗎?敢說忘了我就殺了你」
「犯一次錯誤就這么可怕?。慷?,我可沒忘,只是我想的是那種更樸素一點的和服!」
「哼,你就想吧」
彩華瞪了我一眼,轉(zhuǎn)頭看向前方。
我們來到了連接北校舍和東校舍的走廊。
駐足從窗戶望下去,可以俯瞰我們經(jīng)常在午休時間光顧的中庭。
直到高二的夏天,我們還經(jīng)常在那個有點破舊的長椅上聊天。
「話說,咱們高中還有弓道部來著」
「是啊,學(xué)校的文化部門挺齊全的」
「弓道部不是運動部嗎門嗎?」
「嘛,也算吧。不過比的是能否射中靶子」
「對對,這點和射箭不同」
——幾個月前,我經(jīng)歷過類似的對話。
那時我在女子大學(xué),由禮奈領(lǐng)著我參觀。
而現(xiàn)在,我正在參觀曾經(jīng)的母校。
……我還在這所高中上學(xué)時,連志乃原和禮奈是誰都還不知道。
這樣一想,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和之前說的ins上的聯(lián)系不同,這是一種永遠不會遺忘、也無法忘記的聯(lián)系。
她們已經(jīng)在我的生命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當(dāng)時在這里上學(xué)的我,還不知道她們的存在。
……但是。
「怎么了」
但我知道我身邊這個人就在這里。
雖然話說好不客氣,但她的眼睛里總閃爍著溫柔的光芒。
我們是從高中時開始認(rèn)識的,算不上什么青梅竹馬或者孽緣。
但我們毫無疑問地建立起一種特別的友情,那就是摯友。
這時,中庭的草地上發(fā)出窸疏的聲響。
隔著窗戶都能聽到這個聲音。
——如果只是想找一個純粹的摯友,同性不是更方便嗎?
既然我也得不到答案,那么或多或少,我心里有彩華。
「……沒什么」
「看出神了?」
「差不多」
「是……是嗎。那就好」
彩華曾說過,「多虧了你才有了現(xiàn)在的我」。
我也一樣。
自我們相識以來,我的性格沒有發(fā)生太大的變化。
也就是說,還是變了一點。
認(rèn)識彩華之后,我到底哪里變了呢?
……要是能立刻想明白的話,我也不會困擾了吧。
為了轉(zhuǎn)換下心情,我問了句已經(jīng)知道的事。
「說起來,這是哪里的鑰匙?」
「我們第一次聊天的地方」
「啊……想起來了」
最后來到的,是一個掛著素牌的教室。
這里就是我和彩華曾一起度過二年級的地方。
「我在過道的時就有點眼睛濕了,太懷念了」
「啊啊,一點都沒變呢。如果這里還有在校生上課的話,一定會有很大的變化。但現(xiàn)在就像穿越時光一樣,想說一句我回來了」
除了以前是二班之外,外觀沒有任何變化。
咔嚓一聲門鎖開了。
比公寓門鎖還要厚重的開鎖音,連同吱呀作響的開門聲,都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然而,展現(xiàn)在眼前的光景卻有了變化。
桌子少了一半,本應(yīng)掛在桌子旁的小物袋也不見了。
黑板特有的氣味早就消散,可總覺得能聞到那時的粉塵味。
唯一沒有變化的,是透過黃色窗簾照進來的陽光。
我走進教室,想知道雜亂堆放的桌子里有沒有我曾用過的那張。
我記得桌子腿上有馬克筆畫上去的涂鴉,很好分辨。
我剛想興奮地伸出手去一一尋找,卻又停在了半空中。
我要是桌子的話,肯定不想被陌生的大人隨意觸碰。
畢竟,我已經(jīng)不是在校生了。
正想著這些時,彩華靜靜地說:
「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不再使用了」
「啊,是嗎?」
我眨眨眼,彩華微笑著說:
「當(dāng)然了。要是還用的話,即使是畢業(yè)生也進不來」
「也是啊」
雖然彩華得到了熟識的老師的信任才拿到了鑰匙,但還是有界限的。
「總覺得有點寂寞呢」
「嗯?」
「這個教室已經(jīng)不用了。雖然學(xué)生更多了,但較小的東校舍也因此變成了雜物間,我能理解把學(xué)生集中在更大的校舍的做法,但總覺得有些遺憾」
在少子化的今天,這算個好消息了。
要是交通再好一點的話,學(xué)校的學(xué)生會更多。
正因如此,彩華才有些意外吧。
然而,凡事都有不同的角度。
「我倒是挺高興的。我們存在的證明依然留在這里」
擠滿了學(xué)生的其他校舍,和人員稀少的東校舍。
「好像是去年停用的。之前這里還被我們不認(rèn)識的學(xué)生大量使用」
「……」
彩華看著瞬間打臉的我,一時說不出話來,然后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有些尷尬地看向那些去年還在用的桌子,雖然只是一年沒用,但還是積累了不少灰塵。
手指輕輕一劃,就有一手的灰,我不禁皺起眉頭。
「你在干什么啊?」
「沒什么,你不覺得這種時候就是想摸摸看嗎。不過摸完馬上就后悔了」
「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想法」
彩華干脆地否定后,走到了我身邊。充滿粉塵味的教室里,便徒增了一抹甜香。
……與高中時代不同,這是暗示著成年人的淡淡的香水味。
就在這時,視線的一隅出現(xiàn)了個令人懷念的東西。
那個記憶中裝著清潔用品的儲物柜,依然立在后門附近。
我忍不住走近一點,去拉開柜門看看。
就在我用力拉開的時候,身后的彩華「啊」地一聲。
嘭!
頭頂上傳來一陣劇痛。
傾倒的清潔用具如雪崩般噴涌而來。
霎時間,我被砸了個滿天星,不得不蹲下來休息會。
彩華快步走過來,俯瞰著我說:
「喂,你沒事吧?。縿e興奮過頭啊」
「我、我才沒有興奮過頭!剛才那是不可抗力!」
「哈哈,可能是年久失修吧。還有些時間,要不要一起打掃下?」
「我才不要,那么麻煩——」
正準(zhǔn)備說的瞬間,掃把發(fā)出嘭地一聲巨響。
刺耳的聲音過后,鋒利的碎片四散飛去,扎在儲物柜和地板的縫隙里。
我不禁吞了口口水。
彩華看了一眼碎片,問道:
「……你剛才想說什么?」
「我掃!求求你讓我來掃吧!」
「或許還需要給你來場祓除儀式呢」
「別說不吉利的話啊」
我邊說邊站起來,彩華在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
本以為回母校會受到歡迎,結(jié)果迎接我的卻是詛咒,這一點都不好笑。
「……唔」
我突然意識到,剛才我的聲音幾乎沒有回音。
這個教室的隔音效果以外的好。
說起來,高中時我完全沒有想過教室的隔音性的問題。
畢業(yè)后故地重游,多了不少新的發(fā)現(xiàn)。
我走到窗邊,輕聲說著:
「……等我步入社會了,我還想再來一次」
小聲的自語,被風(fēng)吹進了外面的操場里。
走到我身邊的彩華笑著說對我說:「哈哈,這有什么呀」
「——無論來幾次都可以。學(xué)校不會那么容易就倒閉的」
「我想和你一起來」
我如實回答,然后看向彩華。
彩華眨眨眼,有些困惑地說:
「謝、謝謝」
「我也是。大概是在遇見你之后,我才有所改變的。非常感謝」
「……今天怎么了?這么坦率」
「是嗎?可能,心血來潮吧」
「……這樣啊,那我也試試這種心情吧」
彩華移開視線,像我一樣看著遠方。
透過窗戶能看見,操場上有一群像是籃球部的學(xué)生喊著口號,沿著跑道跑步。
「……你還記得嗎?溫泉旅行那時」
「當(dāng)然了,我不是說過嗎?」
「哈哈,抱歉……那你還記得我說過『有時我不知道我和你的距離感』嗎?」
「……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在旅館里,敞開浴衣的彩華對我說過這句話。
我記得她當(dāng)時露出胸部,一臉『你可以看哦』的表情看著我。
「變態(tài)。你現(xiàn)在想到的是我的胸部對吧?」
「沒辦法??!明明當(dāng)時是你故意的!」
「別那么大聲嘛。這是給你的特別優(yōu)待。無論你怎么想、怎么做都沒關(guān)系」
彩華將胳膊放在窗戶的邊框上,臉埋在手臂里,看向我。
我不禁感受到『都沒關(guān)系』的意義。
「別……別開玩笑了」
我忍不住將視線從彩華身上移開。
就在我打算打開窗戶換換空氣的時候。
「——我沒有開玩笑」
平靜中帶有一絲凜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沒有開玩笑」
彩華靜靜地重復(fù)著。
她的表情亦真亦假,讓人捉摸不透。
「……彩華?」
「吶……悠太」
彩華把頭發(fā)別在耳后。
手放下的時候,輕輕碰了下耳環(huán)。
「我到現(xiàn)在都沒有搞清楚我和你的距離」
「……那是」
「但是,我不認(rèn)為這是件壞事。當(dāng)我迷茫的時候,我總會想到男女關(guān)系上。很正常吧,畢竟我們是異性」
高中時代以來,我一直覺得唯獨我和彩華的關(guān)系不能被『異性』所束縛
她還曾反復(fù)對我說「不要喜歡上我」。
不僅是在旅行那會,平日里還經(jīng)常對我這么說。
彩華看透了我的想法,輕松地說: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之間只能是摯友關(guān)系?」
沒等我回答,彩華接著說,仿佛要一次性說清楚。
「我不這么想。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有其他可能性」
「……我也是這么想的」
聽到我的回答,彩華露出了苦笑。
「吶,我是不是太奢侈了」
「奢侈?為什么這么說?」
「你看啊,以前我只想找一個能讓我安心的人,就這么簡單。被告白覺得麻煩,甚至有時會厭煩人際往來。但現(xiàn)在……我卻有了其他的想法。——嗯~」
彩華舒展身體,然后把窗簾拉上。
外面的陽光進不來,教室又恢復(fù)了陰暗的氛圍。
昏暗的教室里,耀眼的彩華直直地看著我。
「但是啊,我想要奢侈一會。有些東西,不想奢侈就得不到」
當(dāng)我想發(fā)問時,彩華已經(jīng)走到我面前。
甜蜜的香氣隨之而來。
我的身體被壓到墻上,無法動彈。
大腦已經(jīng)預(yù)見了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
比起不要逃避。
不如說現(xiàn)狀已經(jīng)崩潰。
「——我啊」
彩華深吸一口氣,手輕輕摟住我的脖子。
如白瓷般光滑地肌膚,與我只有幾十厘米遠。
彩華緊閉著嘴。
沉默。
摟住我脖子的手滲出了汗珠。
我猶豫了以下,決定去觸碰那只手。
彩華的手掌微微顫抖了一下。
隨后,她的另一只手繞在我的腰上。
她踮起腳尖,在我視線里變高。我終于知道她舒展身體的目的是什么了。
臉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彼此的鼻尖碰到了一起。
「——」
好燙。
貼在我臉頰的雙手熾熱無比。
但我預(yù)想的事沒有發(fā)生。
她輕擦過我的臉頰,在我的耳朵上留下了印記。
輕輕的一咬。
僅僅是輕輕的一咬。
從她嘴里傳來的呼吸聲在我耳邊回響,彩華緊緊抱住了我。
正面相擁。
不知道是一瞬,還是幾秒。。
彩華的嘴唇確實碰到了我的耳朵,而下一刻,她已經(jīng)離開了。
不知何時,她又回到了我的視線之下。
頸部的呼吸,還有腹部柔軟的觸感。
但是,依然沒有說話。
我看不懂彩華的表情,像我的思緒一樣錯綜復(fù)雜。
秒針轉(zhuǎn)過了好幾圈。
終于,彩華輕聲說:
「……這是你上次摸我胸的懲罰」
「……果然是有代價的」

這算哪門子代價。
這只不過是為了消除動搖而進行的對話。
「繼續(xù)剛才的話題吧」
「……嗯」
「吶,幸好有你在,才有了現(xiàn)在的我」
彩華的聲音有些沙啞。
或許是因為她的聲音很低,才聽起來有些沙啞吧。
「……我也一樣」
「……嗯」
淡淡的溫暖,還有包圍在我上半身柔軟的觸感。
本能讓我緊緊抱住彩華。
但理性告訴我,現(xiàn)在這樣子是不對的。
「你現(xiàn)在在想些什么?」
「我……」
「我啊,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成為大人,能一直在我身邊」
「那當(dāng)然了。既然你也這么想,這種事就不用再相互確認(rèn)了」
「啊哈哈,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F(xiàn)在我也不想再追問你的真意了,就這樣吧」
彩華聳聳肩,離開了我。
甜美的氣息逐漸遠去,我終于可以正常呼吸了。
「先到這里吧,老師馬上就要來了,我們這樣可能被人誤會」
「誤會什么?」
「封閉幽暗的教室里孤男寡女一臉火辣地抱在一起,你看見了會怎么想?」
彩華看了看天花板,然后低下頭說:
「還是說,你讓讓別人誤會?即使以后禁止再進入校園?」
「別開玩笑了」
「哈哈,答對了。剛才那就確實是玩笑話」
彩華揚起嘴角,把手伸向窗戶。
拉開窗簾,然后打開窗戶。
秋天的空氣開始流通,教室里的氛圍逐漸消散。
「——悠太,從現(xiàn)在開始,不要再說什么了,好好面對明天。我先回家了。我也想成為那個孩子的好前輩」
「……你一直都是」
「謝謝,但現(xiàn)在還不是。我會好好選擇的」
彩華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教室。
那過于颯爽地動作告訴我,她在這里待得太久了,她想暫時離開我身邊。
即使表面上一切如故,但仍能感受到心中的動搖。
剛才所發(fā)生的一切,在我們的關(guān)系中,是不能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
……是的,不可能。
因為害怕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就會崩毀,還有過去決定只把彩華當(dāng)作異性朋友來對待的決心。
但剛才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明顯的觸碰到了這條界限。
可是,真奇怪。
我本應(yīng)該對這種情況感到不安才對。
我的心臟比平時更加不安、更加激烈地跳動著。
奇怪的是,我已經(jīng)能接受這種情況了。
陌生人。
同學(xué)。
朋友,
摯友。
我們的關(guān)系如四季一樣變換,每一次的變換都會讓我更加愉悅。
也許正因如此,我們才不必為下一次地變換而感到憂慮。
今天,我明白了一件事。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即使是成為了大人。
?
?
這不是猜測,而是確信。
彩華離開教室前,在桌子上留下了一把細(xì)長的鑰匙。
我從口袋里拿出家里的鑰匙,出神地看著。
高二時,我從彩華那里得到的雪豹鑰匙圈。
嵌在雪豹眼中的藍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