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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攝影法》-----2023年科幻春晚中篇投稿

2023-03-16 02:38 作者:君雁12135  | 我要投稿

“你他媽說誰?給你臉了是吧?”

青年指著自己的腦袋,故意陰陽道:“說誰自己心里清楚,腦袋長來不用,這么多年來不會都生銹了吧?”

“你幾歲你就跟我指手畫腳,我玩攝影的時候,你毛都沒長齊,你算什么東西啊。”

青年無奈地攤攤手,瞳孔擴大,嘴角一撇,“現(xiàn)在什么年代了還玩?zhèn)鹘y(tǒng)攝影,這種入土的東西就別出來顯擺了大叔?!彼燮ご瓜掠至ⅠR睜開,此時便能清晰地看見眼眶之內(nèi)那細(xì)若銀絲般的納米線路?!傲孔訑z影比你那老古董更快、更穩(wěn)定、更準(zhǔn)確,明白嗎大叔?”

青年說完后,看到即將揮來的拳頭,連忙閃身躲過。

“行了行了,老張你還動手打人是吧,你還有沒有一個作為前輩的姿態(tài)?”一名身穿大碼西裝的男人拉住張華的肩膀,他轉(zhuǎn)身來到張華和青年的中間,側(cè)身面對著前者。擦得蹭亮的皮鞋在地板上啪嗒啪嗒,這樣的聲音在張華耳中卻極為刺耳。

男人挺著大肚子,撫了撫眼鏡,說道:“老張你讓我怎么說你,多大的脾氣?整個公司都聽得到你嚷嚷,操著那口大嗓音罵人對吧,還想動手,你當(dāng)這里是哪兒啊?”

說完這個,男人又撫了撫自己的領(lǐng)帶,側(cè)身看著青年,“還有你!王志,張華是你前輩,你對前輩就這種態(tài)度?”

王志聳聳肩,一臉的無所謂。

男人剛想說什么,話卻堵在嘴邊,給了青年一個白眼,“還站著,趕緊去工作!”王志也白了回去,隨后轉(zhuǎn)身離去。

男人又轉(zhuǎn)過身子看向張華,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便從張華身邊走過,“跟我來辦公室!”張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跟上來!”聽到男人的吼聲,張華才松開了攥緊的拳頭,跟上前去。

辦公室內(nèi),光線昏暗,但是當(dāng)男人走進辦公室后,燈光自動打開,兩道窗簾也緩緩朝兩邊拉開。男人的皮鞋吧嗒吧嗒,踩在了桌子下的橫欄上。他點了點桌面上的幾個按鈕,房間內(nèi)的空調(diào)便按照設(shè)置好的參數(shù)自動開啟。

“張華!”男人叫道。

張華慢慢走進辦公室,面對著男人,站在桌子面前。他扣了扣自己的頭發(fā),搶在男人說話前開口:“我沒想打他。”

男人剛想說話就被打斷,就像即將吐出的老痰卡在喉嚨一樣難受。

張華再次開口:“老板,我真沒想打他?!蹦腥诉@次直接抬手示意張華住口,然后才緩緩說道:“你拳頭都揮了出去,說自己沒想打他,你覺得我信不信,你難道不知道他是誰啊?”

張華嘀咕著:“我管他是誰?!?/span>

老板大怒:“你管他是誰?他是我們老董的侄子,你把他打了大不了收拾收拾走人,我他媽要累死累活地給你擦屁股!張華我告訴你,王志我都惹不起,你更加惹不起?!?/span>

張華沒說話。

老板看他這次沒頂嘴,態(tài)度也便軟了下來,“老張啊,雖然王志說的話比較偏激,但是人家說的也并不是沒有道理。現(xiàn)在傳統(tǒng)攝影早就被淘汰了,量子攝影的確更加準(zhǔn)確高效,技術(shù)是服務(wù)人類的,雖然沒有什么高低貴賤之分,但是也得看使用效果來選擇吧?!?/span>

張華還是沒有說話。

老板繼續(xù)說道:“你看我們公司,也就只有你還在用傳統(tǒng)攝影,可能全國都找不到幾個還在使用傳統(tǒng)攝影的人。量子攝影不就需要做一個電子植入,至于你那么抵觸嗎?你看我們眼睛里都有納米線路,完全不影響視力啊。”

張華終于開口了:“如果沒有按下快門的動作,那還算什么攝影?”

老板楞是找不到什么回答,只好說道:“隨便你隨便你,你想咋樣就咋樣。這些天沒有任務(wù),我給你放幾天假,你自己回家休息休息,別累著我們張大攝影師了?!?/span>

張華硬擠出一個笑臉,“謝謝老板關(guān)心了?!彪S后他轉(zhuǎn)身走出辦公室,出去前還不忘踹了一下門檻。

老板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他在空中隨手點了幾下,張華的檔案便從桌子上投影在面前。

張華走出辦公室后,打開自己的手表,智能熒幕便被投影在面前。他點進自己的社交軟件,立馬就看到了公司群里的新信息,王志發(fā)送的一個表情包,正是剛才自己怒氣沖天大著嗓門罵人的丑態(tài)。

“這小兔崽子!”

張華感覺胸中窩火,但是卻沒處發(fā)泄。這便是量子攝影的優(yōu)勢,能在極快的時間內(nèi)抓怕到任何想要拍攝的畫面,并且成像速度之快,成像質(zhì)量之好,的確是傳統(tǒng)攝影永遠無法達到的地步。

但是無論量子攝影法多么高級,多么厲害,張華就是不想去使用。老板說他抵觸電子植入,可是現(xiàn)在沒有電子植入的人,和原始人有什么區(qū)別。張華早就做過電子植入了,只要自己想,也可以抓拍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甚至也可以將自己的視線朝前方逼近和發(fā)散。

不過張華就是不愿意使用量子攝影法,他認(rèn)為攝影最迷人的地方,不就是按下快門的瞬間,將自己認(rèn)為美的畫面定格下來。可是量子攝影法不需要按快門,只要你想拍攝,那么下一刻你所看到的畫面就能被定格傳輸。這樣的速度的確很快,也更穩(wěn)定,可是沒有自己按下快門的動作,也讓張華覺得攝影就失去了概念。所謂量子攝影法,不就是按照設(shè)置參數(shù)后,將自己所看到的圖像傳輸,將人眼替換成攝像機,那么這還叫攝影嗎?

張華嘆了口氣,走出了公司大樓。

?

從公司到家里,不過十幾公里的路程,坐專項列車幾分鐘的時間。專項列車也便是磁懸浮列車,遍布城市的各個區(qū)域,無論是地下軌道還是地面道路,又或者是天上的空際軌道,都有著磁懸浮列車的身影。

張華推開房門,一股飯菜的油香便撲鼻而來,他換上拖鞋,將外套掛在衣架上,慢步走進廚房。

廚房內(nèi)油煙四起,一名婦女操著鍋鏟,嫻熟地將熱菜翻騰。

“回來了?”

“今天下班挺早,老板說給我放幾天假?!睆埲A說道。

婦女見鍋內(nèi)出黑,急忙將火候關(guān)小,“那挺不錯的呀,哎,你別站這兒,擋著我了?!?/span>

張華只得灰溜溜地走出廚房,是啊,那是挺不錯的。他自己知道,自從量子攝影法出現(xiàn)以后,老板對于自己一直都是輕視的態(tài)度,不過是看在自己是公司老人,對自己還算有些耐心。這幾年來,張華眼睜睜地看著新人不斷升職加薪,自己的薪水反而一年比一年少。

張華也怨不得別人,他也只能做好自己的工作,雖然已經(jīng)做不上什么工作,大部分時間都只能在公司被迫摸魚。

“楊雪,那我們出去玩玩?”張華站在廚房門口,探出腦袋朝里面問道。

楊雪一手端著綠里透粉的青椒肉絲,一手端著滑溜溜的蒸蛋,從廚房內(nèi)走了出來。張華識相地閃開,并且主動將米飯給盛了出來。

楊雪坐下來,看著張華說道:“去哪里玩?”

張華用勺子沿著碗邊舀起一瓢蒸蛋,然后淋在了楊雪面前的米飯上?!拔蚁胂耄ズ_??”

楊雪給了張華一個白眼,一邊將米飯搗碎,一邊說道:“你有錢嗎?還去海邊,你怎么不說上天呢?”

張華尷尬地笑了笑,默默刨了一口飯。

“咱孩子,差不多快生了,這段時間咱們就都先省著花錢吧,過些日子還要去買嬰兒用品。”楊雪撫摸自己的大肚子,眼神溫柔,“想好了叫什么嗎?”

張華放下筷子,將嘴里的食物吞了下去,皺著眉頭說:“還沒想好,總感覺張姓取不出好名字,你說要不要跟著你姓?”楊雪給張華的碗中夾了幾條肉絲,說道:“那行啊,就跟著我姓。”說完楊雪笑了起來。

張華也笑瞇瞇地盯著楊雪,胸中的悶氣一瞬間便煙消云散。

楊雪嘴里嚼著食物,開口說道:“我覺得......男孩就叫張少琳,女孩就叫張少雪,唔......也不對,到底叫啥好啊?”

張華笑道:“都給你說了,張姓不好取名字?!?/span>

楊雪閉上眼睛,然后又迅速睜開,“對!張華,當(dāng)初咱倆剛認(rèn)識的時候,你告訴我你姓啥?我想想......對!你說你姓薛,好哇你,我過了大半年才曉得你的真名!”

張華又有些尷尬,不過卻將回憶拉回到了幾年之前。

不過,一陣恰不逢時的電話鈴聲將張華拉回現(xiàn)實,只見他眼珠子動了下,手表中便傳來對方的聲音。

“媽住院了,被下了病危?!?/span>

張華愣住,楊雪也放下了筷子。張華按了一下手表,一層電子熒幕便被投影在飯桌之上。

一個老人躺在病床上,她滿頭白發(fā),眼神渾濁,呼吸極為緩慢。她的身上被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管子,身旁擺滿了各種醫(yī)療設(shè)備。老人很虛弱,但是她看起來還有意識,她看著熒幕這里,眼角含著淚珠。她想要開口,但是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在她那邊,只能聽到撥號者的聲音,以及透露著冰冷的機器聲。

張華還沒也緩過神來,一只大手便擋住了整個畫面,隨后電子熒幕便縮回到了他的手表之中。

楊雪臉上有著擔(dān)心,她小心地問道:“這就是你的媽媽?”

張華回過神來,幽幽說道:“對,她就是我的母親,薛安,今年五十二歲。”楊雪有些震驚,她想不明白,熒幕中的老人看起來至少有七十歲??墒菑埲A卻說他的母親今年才五十二歲,她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才變成這幅樣子。

“你......”楊雪想說什么。

張華先口說道:“我回去,你幫我看一下今天下午的高鐵票,我先去收拾一下東西?!?/span>

說罷,張華便站起身來,走進臥室。

“誒,你先把飯吃了???”楊雪一邊點開手表,一邊喊道。但是張華并沒有回應(yīng)她,楊雪嘆了口氣,她能理解張華現(xiàn)在的心情。雖然這么多年來,張華從來沒有提起過他的家庭,但是到了這樣的地步,任誰都沒有辦法再去無視。

楊雪幫張華訂好票,看著桌子上的飯菜,無奈地將兩盤菜都倒在一起。她摸著自己的肚子,感受屬于血脈的連接,她再次嘆了口氣。

?

自張華十八歲以后,他便再也沒有回過這里。
??平昌縣是位于四川東北部的邊緣小城,地處大巴山山地,自三十多年前摘掉貧困縣以后,這座小城便以極快的速度發(fā)展,打造成為了綠水青山生態(tài)城。
??張華還沒走出高鐵站出站口,隔著老遠便聽到了熙熙攘攘的叫賣聲。在出站以后,時隔多年再次踩在這片土地上,張華深吸了一口氣??諝庵袔в兄参锏那逑悖€夾雜著柴米油鹽的生活氣息。邊緣小城和一二線大城市最大的區(qū)別,便是生活氣息的不同。前者是熱鬧的塵世生活,而后者則表現(xiàn)為安靜下繁華中所隱藏的紛爭生活。前者是人與人的交際為多,后者則是人與物的交際為多。
??張華并不排斥這樣的生活氣息,熱熱鬧鬧的具有人情味兒,不像在一二線城市中,太安靜了,很少在大街上看到人與人的交際。這十多年來,張華未嘗沒有回故鄉(xiāng)看看的想法,但是一想到自己那破碎的原生家庭,果然還是選擇放棄。
??“帥哥,去哪兒?我這兒便宜的很,上我車上我車。”
??“誒誒,小伙子,農(nóng)場走不走?就差一個人了,你來我們馬上走?!?/span>
??“你坐啥車?空艇坐不坐,安逸得很。”
??剛出站臺,一群人便沖上前來,不斷問詢。張華許久都沒被這么多人圍繞,頓時感覺有些不適應(yīng)??墒沁@樣的情景,張華卻覺得十分有意思,于是他從相機包里拿出自己設(shè)備,調(diào)節(jié)為手動模式,將參數(shù)改動到自己認(rèn)為合適時,張華看著滔滔不絕的人群,人群中不斷晃動的手,他將這些景象全部放入自己的畫框之內(nèi),然后按下了快門。
??“咔擦”
??張華看了看自己拍好的相片,內(nèi)心充滿了喜悅。能在這個時代拍下這樣的情景,極為難得。張華感覺再舉起鏡頭,朝著遠方叫賣的商販,再次按下快門。高舉著糖葫蘆的小販,賣力叫喊的臘肉老板,歪著眉毛罵街的中年婦人,互相追逐嬉戲的小孩,人來人往掛滿了紅色燈籠的街道。原本屬于幾十年前的生活氣息,伴隨著快門撥動的聲音,便被他永遠保留在相機之中。

可是張華還沒來得及查看自己拍的東西,便被人群中的一只手拉到一邊。

“走不走?”張華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對方便先開口道。

張華左右環(huán)顧一圈,但是都沒發(fā)現(xiàn)發(fā)出聲音的人,直到他看到了有人在扒拉自己的衣角。

這是一個矮小的中年男子,身高只達到了張華的胸部,從肉眼上估摸著,這個人可能只有一米四左右。不過這個男子眼神卻極為銳利,手腳麻利,不然也不會硬生生將張華從人群中拉了出來。更為滑稽的是,這名男子還是個光頭,光溜溜的腦袋上反射著燈光。歪嘴斜鼻大嘴巴,這么一看的話,單憑外表的確讓人不討喜。

“人民醫(yī)院?”張華試探性地問道。

“上車!”男子大喝一聲,拉著張華便朝著車站外走去。這樣被迫式的移動,讓張華極不自然,身上挎著的相機包將身子壓斜?!巴M?,大哥我自己走?!睆埲A急忙開口道,男子回頭,上下打量了下張華,才松開了手。

張華立馬調(diào)整自己的姿態(tài),同時也有些心虛,沒想到這個人看起來矮小,可是動作卻如此麻利,力氣也大的離譜。張華剛緩過勁來,卻發(fā)現(xiàn)那名男子早已擠出人群之外,張華連忙朝前擠出,一路上只得賠罪道歉。

“笨手笨腳?!蹦凶涌粗鴱埲A連滾帶爬的擠出人群,就連相機包都差點摔在地上,不由得譏笑道。

張華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尷尬,只得開口問道:“大哥你貴姓?”男子朝著左邊的街道走去,“免貴嘍,鄙人姓王?!?/span>

張華看著自己腳下的“泊車位”三個大字,連忙追上去問道:“不在泊車位等車嗎?”他不明白男子為啥還繼續(xù)走,一般來說不應(yīng)該在泊車位等著車輛自動從車庫內(nèi)行駛出來嗎?

男子沒理他,只見他來到一輛停在路邊的黃色出租車旁。等等?黃色出租車?張華一瞬間有些懵,首先是驚于非法停在路邊的車輛,再者是他認(rèn)出了這種出租車!這種黃色出租車的公司,早就已經(jīng)倒閉關(guān)門,所有的車輛都被集中銷毀了。這樣的車輛,在三十年前就被自動駕駛的出租車打出了市場!甚至這還是手動擋,當(dāng)為老古董中的老古董,也就只有張華父輩那一代人見過。

男子熟練的上車,并且點火,啟動了發(fā)動機。但是張華卻楞在原地,不敢前半步。

當(dāng)他被一聲車鳴驚醒,張華才邁出步子,打開后座的車門,坐上那泛黃還有幾個破洞的車椅。說不害怕那自然是假的,張華的內(nèi)心明顯忐忑不安,可是他也感受到了一份久久都未有過的刺激,這股刺激很快便充斥胸腔,讓他思維變得活躍且積極。

“王師......”張華正要開口,可是一股劇烈的推背感襲來,他一下子朝前仰去,差點就摔了下去。

男子駕駛著這輛三十年前的一汽捷達手動擋汽車,伴隨著發(fā)動機的轟鳴,如同一輛咆哮的猛獸般沖出了小路,朝著車站外的繞城大道飄去。

繞城大道上一般多為旅游觀光路線,畢竟一般人都走空際路線會更快一些,地面的道路車輛沒有多少。也正是如此,男子的車速很快便飆升到了120碼,這很明顯已經(jīng)超速,但是他還在猛踩油門,速度還在上升!他手腳并用,換擋之快讓張華看得目瞪口呆,雖然沒有見過手動擋汽車,但是運行原理還是有所耳聞。

這一輛黃色出租車,就如同離弦之箭一樣,穿梭于各個大型游覽車輛之間。

“狗日的!”一輛屬于城市公共游覽交通客車的司機差點因為黃色出租車的越線超車而失控,司機不禁破口大罵,“趕著去投胎啊,開求那么快,要遭扣20分!”

“那怕不是自動駕駛,自動駕駛要遭限速的,多半是哪個敗家子出來飆車的?!迸赃叺囊粋€中年眼鏡男附和道?!安趴?0分,我看給36分扣完算了?!彼恼Z氣中充滿了憤懣,但是眼神卻流露出些許的羨慕。

“那好像是個出租車?!币晃慌友劬猓瑒偛潘诔嚨囊凰查g利用量子攝影法拍下了車輛的照片,但是由于清晰度不高,還在等人工智能的計算。

“出租車?現(xiàn)在出租車都是自動駕駛的嘛!”司機大著嗓門說道,“不可能是出租車,所有的出租車都被規(guī)定了限速,最高80碼?!?/span>

“就是出租車!”那名女子說道,她將已經(jīng)處理好的照片通過手表投影到了空中。“欸?好像不是,顏色不太對,咋個是黃色?”車上的大部分乘客都朝著投影的熒幕看去,此時經(jīng)過量子計算機的處理,拍攝的電子照片已經(jīng)盡可能得清晰,能夠明顯看出車子的型號顏色和車牌,甚至能隱隱約約看到張華的側(cè)臉。

“這不是那個,之前的出租車?”此時已經(jīng)有年齡較大的人認(rèn)了出來。、

“手動擋!”一位老人開口道,他穿著灰白色的長衫,戴著老花眼鏡和一頂毛氈帽,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他顫顫巍巍的從座椅上走了下來,因為沒有電子植入,沒辦法使用量子攝影,只能自己緩緩地走到熒幕面前。他看著三十年前的汽車,眼神仿佛穿過了時間,帶著自己回到了過去。在三十年前,他的工作,正好便是出租車司機,只是在自動駕駛出來后,自己沒了工作,生活過得一塌糊涂,這么多年來也總算活到了今天。

因此,他對于自己過去的老伙計,有著莫名的熟悉,一眼便認(rèn)了出來。

“手動擋?”之前說話的中年眼鏡男有些疑惑,在他的認(rèn)知中,似乎沒有聽說過這個詞。

老人穿過車子的過道,來到司機身旁,他瞇著眼睛一直盯著前方的道路,在他的視線之中,好像有一輛黃色出租車面對著他沖了過來。

?

張華拉開車門,身子一軟,差點就摔在水泥地上。

“別碰瓷?!蹦莻€矮小的王姓男子從駕駛位上走了下來,看著半死不活的張華,再次譏笑道。

張華想罵他,但是實在沒啥力氣,這一路上車速太快,搞得他現(xiàn)在暈頭轉(zhuǎn)向犯惡心?!岸?.....少錢?”男子緩緩走進張華,說道:“一千!”張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驚道:“多少???”

男子仰著頭,笑瞇瞇地看向張華,“一千?!?/span>

“你他媽黑車是吧?一千你也要得出來?”張華終于忍不住,開口罵道。可是男子卻并沒有因此而生氣,依舊是笑瞇瞇地說道:“我本來就是黑車呀,要你一千不過分吧?你要是不給,咱倆就去交管局自首,超速行駛,違規(guī)用車,大不了我主犯你從犯,咱們同歸于盡。”

張華氣極反笑:“又不是我開的車,我只是乘客!”

男子點開自己的手表,將自己的收款二維碼投影了出來?!拔胰绻樟四愕腻X,那當(dāng)然是,可如果沒收......”張華頓時沒法說話,他知道自己被坑了,但是卻沒有辦法,就如同男子所說,自己必須給錢才能證明自己的乘客身份??墒悄凶咏苹煤?,收款碼限制了付款金額,只能支付一千元,其余金額都沒法支付。

張華感到天旋地轉(zhuǎn),卻又無可奈何。他只能默默得將自己視線聚焦在二款碼上,隨后通過手表彈出的投影確認(rèn)了輸入金額。

看著錢財入賬,男子眼睛都要笑彎了,他仰頭朝著張華道了聲謝,然后徑直走向駕駛位。

隨著發(fā)動機轟鳴,張華又被喂了了一口油氣。

?

人民醫(yī)院住院部,ICU重癥監(jiān)護室。

薛安躺在病床上,她的眼神木訥,身上被插滿管子,連接著各式各樣的醫(yī)療設(shè)備。今年四月,她才剛滿五十二歲。任誰也沒法想象,正值五十二歲壯年之際,為何這個女人會顯得如此老態(tài)。

一只手拿著熱毛巾,為薛安擦拭著額頭,她的眼角還殘留著淚痕。

此時病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手的主人回頭轉(zhuǎn)身,正好看見張華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怎么這么狼狽?!甭曇羧逖徘寮?xì)。

張華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緩緩走到病床前,病床上的人也察覺到了他的靠近,竭力睜開眼睛試圖看清來者。

薛安張開嘴巴,想要說什么。但是發(fā)出的聲音很小,如果不湊近的話根本聽不清楚。張華并沒有湊過去,他站在距離病床一米遠的地方,就那么看著自己白發(fā)母親。

病房內(nèi)的三個人,一個人沉默,一個人想開口,一個人卻盡力讓自己聽不見任何聲音。

張華默默地看著,一直盯了足足五分鐘。這五分鐘內(nèi),四周都安靜無聲,只有醫(yī)療設(shè)備的運行音。薛安嘴巴微張,瞳孔放大,她的手指在肉眼可見的用力,想要抓住眼前的這個人。

一別十二年,這是張華這么久以來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母親,與自己印象中的模樣完全不同。十二年前氣質(zhì)尚佳,風(fēng)韻猶存的婦女怎么一下子就變成了白發(fā)蒼蒼的虛弱老人。張華并不想知道原因,但是心中依舊會感到害怕和悲哀。雖然在電子熒幕中已經(jīng)見到了母親薛安的樣子,可是當(dāng)自己真正站在她面前時,哪怕在高鐵上已經(jīng)做過無數(shù)次的心理工作,內(nèi)心卻依舊涌現(xiàn)出一股莫名的悲哀。

這種悲哀連接著血脈,連接著從張華出生到現(xiàn)在的三十年。

張華轉(zhuǎn)過身,越過他人,背挺得老直,就這么一言不發(fā)的走出病房。后者看到他如此絕情,轉(zhuǎn)過身追了上去。

病房內(nèi)就只留下了薛安一個人,她閉上眼睛,面露痛苦,呼吸也在這一刻變得急促,心臟跳動加快。這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感受到了一種鉆心裂骨的疼痛,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薛安的上半身在顫抖,但是她依舊想抬起被扎了數(shù)條輸液線的右手,手指向內(nèi)死死彎曲。醫(yī)療設(shè)備顯示薛安的身體狀況突然急劇惡化,并向醫(yī)院的智庫中心報警。

掙扎了一會兒,薛安的心跳又突然放緩了下來,甚至呼吸也變得均勻。她身子不再顫抖,這讓她終于可以放下自己的右手,不過手指卻彎得更加用力,似乎在攥緊什么東西。

薛安閉上了微張的嘴巴,心電圖上的曲線突然變成了一條筆直的長線。

她緊閉的眼角處,靜靜地流下兩行淚水。

病床所靠近的窗外,一只杜鵑花突然被風(fēng)吹落,在空中飄飄蕩蕩,最后緩緩掉入湍急的河中。

薛安,死了。

?

“你就不說點什么?”

張華站在窗邊,看著遠處的河流一路東去。他沒有回答身后人所提出的質(zhì)問,沉默地看向窗外那一連串的杜鵑花。

“媽媽很后悔。”

張華依舊沒有說話,他還是站在原地。

“這么多年......”

張華轉(zhuǎn)過身,恰好一行熱淚從眼角落下,他大聲說道:“她從來,從來都沒有后悔過,我知道她后悔什么,她后悔的是當(dāng)初為什么沒有把我掐死!”

“沒有?!?/span>

“沒有?”張華情緒突然激動,他甚至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可是我記得很清楚,我記得非常清楚!她掐著我的脖子,一身的酒氣熏得我踹不過氣,她讓我放棄讀大學(xué),如果我一定要去的話,她就掐死我算了!她說,養(yǎng)了我十八年,沒錢再養(yǎng)我了,我如果沒法回報她,干脆就死掉!你知道嗎張德!”張華一手捏住弟弟的衣領(lǐng),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她就這么掐著我!她是真的想掐死我!”

張德沒有反抗,任由哥哥掐住自己。

張華松手,張德才如釋重負(fù),大口大口喘著氣。“我不否認(rèn),在我五歲前,她一名合格的母親,是一個令人尊重的女性。但是在父親去世以后!一切都變了,家沒了,人也變了......”

張德氣血涌了上來,不過他依舊沒有動氣,只是顯得脖子充血泛紅。他依舊細(xì)聲說道:“可是媽媽為了把我們養(yǎng)大,吃了多少苦?你當(dāng)初偷偷跑了以后,她光著腳,哭著喊著從廠區(qū)一直走到了農(nóng)場。足足二十公里的路,她走了一天一夜,病根也是從那個時候落下的?!?/span>

張華譏笑道:“那是她的報應(yīng)!從五歲到十八歲,我每天怎么過得?我一旦犯錯,就被不準(zhǔn)吃飯,你知道有多餓嗎?張德你當(dāng)然不知道,因為你從來沒有被她餓過飯,你不知道餓了三天是什么感覺。而且她不準(zhǔn)我去上學(xué),叫我去外面當(dāng)討口子,你知道我的尊嚴(yán)被人家踏在地上踩了多少遍嗎?”

張華突然又冷靜了下來,“有一天,我餓了兩天,被她叫去學(xué)校外面跪著。我從早晨跪到了晚上,沒有吃飯沒有喝水,當(dāng)時我感覺自己的肚子就跟火燒一樣,痛得我不停叫喚。我當(dāng)時想,就這么痛死算了,我再也不想過這種日子了。后來,學(xué)生們放學(xué)了,那破碗倒是多了點錢。有一個學(xué)生看我面目猙獰,問我咋了,我說我餓,我說我渴?!?/span>

張華的眼角又落下一行淚水,“那個人給我買了面包和礦泉水,我一分鐘不到就解決完了。后來我想抬頭感謝她,發(fā)現(xiàn)她是李麗。你應(yīng)該曉得李麗吧,當(dāng)初我還在學(xué)校時,跟著起哄的男生給她寫了封情書。我永遠,永遠都忘記不了,李麗當(dāng)時看我的眼神。你知道怎么看我的嗎?就像看一個可憐兮兮的豬仔一樣。而你知道你當(dāng)時在哪里嗎?張德,你就躲在離李麗不遠的后面,你是怕我看到你,喊你名字讓你同學(xué)曉得你有個討口子哥哥,丟了你的臉皮,你才躲起來對吧?你以為我沒有看見你嗎?我告訴你張德,當(dāng)時我第一眼并沒有認(rèn)出李麗,反而是看到了你?!?/span>

張德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沒有,我當(dāng)時......”

但是張華卻打斷了他,“我并不恨你,畢竟那十三年里,我每次餓的半生不死時,是你給我偷偷帶的食物和水。這些我都記得住,如果沒有你的話,可能我早就被餓死了。所以我愿意認(rèn)你這個弟弟,我結(jié)婚時也請了你,但是她!她不配?!?/span>

張德這下沒有說話,他默默地站到張華身邊,看向窗外的景色。“但是后來你不是又回去上學(xué)了嗎?還上了大學(xué)?!?/span>

張華同樣轉(zhuǎn)身看向窗外,緩緩說道:“她讓我上學(xué),是因為被老師舉報了,說她侵犯了我受義務(wù)教育的權(quán)利,她怕了,才讓我去上學(xué)的。我的確該感謝她給付了這么多年義務(wù)教育的費用,一共三萬五千六十七元,我第一年參加工作就把錢打到了她的賬戶上。至于后來上大學(xué),我要不跑,多半被她送進工廠里了。你知道在大學(xué)里,我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那些是怎么來的嗎?別人下課了我得去辦公室?guī)兔Γ瑸榱四屈c勤學(xué)費。別人放假了我得去跑外賣、做零工、當(dāng)服務(wù)員、在大熱天穿著厚重的玩偶服扮小丑......我每天都只能吃一頓飯,而且基本上都是清水白菜配米飯,我給食堂阿姨說給多打一碗飯,這樣我才有更多的體能去干事兒。我就這么吃,每天吃,頓頓吃,吃了四年,吃出胃病。”

“后來,我什么工作都干,只要能拿到錢,哪怕再累再苦再丟臉的活兒我也去。我的尊嚴(yán),早已經(jīng)一文不值,毫不在乎了?!?/span>

張華平靜地說出這些話,他轉(zhuǎn)頭看向張德,輕輕問道:“這就是我的生活,那么你的呢?應(yīng)該和我截然不同吧,畢竟現(xiàn)在成了大名鼎鼎的科學(xué)家?!?/span>

張德沒有對上張華的視線,而是看向遠方,仿佛也陷入了回憶的漩渦?!案赣H死后,家里沒了主要收入,我們一貧如洗。媽媽沒有文化,只能做還未被機器淘汰的低價工作。一個月四千的工資,怎么養(yǎng)活我們?nèi)齻€人?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么選擇?”

張華的淚水再一次涌了出來,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

二十五年前。

薛安輕輕關(guān)上衛(wèi)生間的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的吊燈,眼神空洞。

幾分鐘后,薛安擦干眼角不經(jīng)意間流下的淚水,她從枕頭下拿出手機。點開相冊后,她看著一張全家福,薛安站在張德的身后,張華站在張德的旁邊,張德比張華矮了一截,張華的背后站著一個健壯的男人,他咧開嘴大笑著。

淚水再次流下,薛安終于忍不住,開始小聲抽泣。她伸出左手將自己眼中的淚水擦干,右手點開手機上的銀行賬戶,僅有的幾個數(shù)字卻是那么的刺目驚心。

她的丈夫,全家福上那個健壯的男人,名叫張冰。他于三日前死于工廠的事故中,被工廠的老板認(rèn)為是人為操作故障,選擇不與賠付。對方甚至叫囂道,哪怕是打官司,他們也不會讓薛安勝訴,即使勝訴了,也會付出代價。至于這個代價,便是薛安的兩個兒子。

家里面的頂梁柱倒了,這讓還是孩子心態(tài)的薛安一下子失去了寄托。

“媽媽?!?/span>

薛安連忙擦干淚水,從床上下來,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張華,“怎么還不睡覺?”張華臉蛋稚嫩,指著薛安眼角的淚痕說道:“我聽見你在哭?!毖Π矓D出笑容,拉起張華的小手:“媽媽沒有哭,只是......”話還未畢,一行熱淚再次落下,而薛安的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想你爸爸。”

張華低著頭,他看著母親的手掌,感受著她的溫度。

薛安眼睛紅腫,她摸了摸張華的頭頂,說道:“小華,媽媽該怎么辦?”張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還只是五歲的孩子,他只能沉默著,伸出自己的肩膀想要抱住自己的母親。

薛安卻按住張華的手臂,她邊哭邊說著:“小華,我只能選你的弟弟,你不要怪媽媽,我沒有辦法......生活太殘酷了,所有的幻想都會在一瞬間破滅?!?/span>

張華不知道薛安在說什么,此時此刻他只知道母親很悲傷,他的心里也很痛苦,就像被石頭堵住,卻又哭不出來。

“我知道的,媽媽。”

張華說道。

自此以后,薛安便以治病的原因為張華辦理了退學(xué)手續(xù)。薛安找到了兩份工作,白天在餐廳當(dāng)服務(wù)員,晚上在工廠內(nèi)做夜間保潔。她從早上七點到餐廳上班,直到凌晨一點才能回到家中??墒羌词惯@樣,得到的工資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千左右,在這個時代養(yǎng)不活三個人。單單房租便是一個月兩千,更不用說其他費用,生活的重?fù)?dān)壓在這個年輕的女人身上,讓她變得也越發(fā)煩悶暴躁。

“在你走后,媽媽傷心欲絕,她每天都在祈求你回家,每天都在做,做了十十二年。直到了兩年前,媽媽的病一下子嚴(yán)重了,早些年因為工作落下的隱患全都因此爆發(fā)?!?/span>

張德平靜地說道,“我告訴她你結(jié)婚了,那天她才笑了出來,可是很快卻被剝奪了一切。你知道媽媽年輕時最愛漂亮,每天都讓爸爸陪她逛街,可是后來病魔帶走了她的容貌、健康以及她最喜歡的頭發(fā)?!?/span>

張德轉(zhuǎn)過身子,直視哥哥的眼睛:“她一直都想見你......”

話還沒說完,一陣急促的腳步傳來,只見幾名護士帶著主治醫(yī)生快步跑進ICU重癥監(jiān)護室的病房。

張德回過神來,一邊跑去一邊轉(zhuǎn)身說道:“媽媽在等你!”

可是在冰冷的病床上,薛安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哪怕是醫(yī)生經(jīng)過多次的刺激搶救,用上了醫(yī)療行業(yè)最先進的納米治療法,都無濟于事。哪怕納米機器人進入到了薛安體內(nèi),讓她那年邁的器官重新開始工作,也無法喚醒那已經(jīng)消散的意識。

張德沉默地站在一旁,看著醫(yī)生們相互搖著頭。

張華走了進來,看到這一切,便明白了自己的母親已經(jīng)去世了。他看著薛安掙扎的面容,突然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他的心中有什么東西在如同流水般慢慢逝去。

往事的一切仿佛都在眼前閃過,年輕時愛漂亮的薛安,在父親葬禮上痛哭的薛安,溫柔撫摸著張華入睡的薛安,板著臉斥責(zé)張華的薛安,猙獰著掐住張華的薛安。

最后他看到了,光著腳的薛安一邊哭著一邊喊著自己的名字,她披頭散發(fā),從大街的這一頭,走到了大街的那一頭。從廠區(qū)走到農(nóng)場,從白天走到晚上,又從晚上走到了白天,從光著腳到磨出了血,從哭喊到緊咬著牙。

從自己印象中最美的樣子,到現(xiàn)在躺在病床上的白發(fā)蒼蒼。

一種名為恨的情緒,在此時此刻都化為了空。

張華走上前去,伸出手掌握住薛安的右手,他感受著十二年來愛恨交錯的溫度,他看到了薛安緊緊彎曲的指頭,好像要抓住什么。張華輕輕地將母親的一根根手指搬平,他緊緊握住還殘留著些許體溫的手,將它放在自己的頭頂。

此時此刻,張華低著頭,他的哭聲痛苦而嘶啞,從病房內(nèi)蕩到了走廊外,又從走廊中飄到了樓層的每一處。

“我知道的......”

張華聲音顫抖,他努力保持著自己的清醒。

“媽媽?!?/span>

?

幾天后,平昌縣城的一處公墓內(nèi)。

張華將一束薔薇放在墓碑前,隨后他走到左邊的另一個墓碑旁。“你多久把這個也買下的?”

張德走到張華身邊,他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其中一個漢子在咧嘴大笑。他靜靜地說道:“我在調(diào)查完父親的死因后,結(jié)合自己所學(xué)的知識,構(gòu)建出了那臺量子儀器的模型,很明顯不是父親的操作失誤。我將證據(jù)擺在工廠老板面前時,可是卻那臺儀器卻早就已經(jīng)被銷毀了。不過他也給了我一筆錢,我就用這筆錢買了爸爸旁邊的位子。

“給誰的?”張華突然問道,張德沉默片刻,最后開口道:“給我準(zhǔn)備的。”

說完之后,張華猛地抬頭,看向了張德。他緩緩走進自己的弟弟,看著張德的眼睛,那一雙眼睛內(nèi)仿佛藏著無數(shù)的心事,“為什么?”

張德說道:“你知道量子污染嗎?”

張華搖頭,張德繼續(xù)說:“量子污染是我在查出父親真正的死因后提出的名詞,爸爸死于所制造的量子儀器,那臺儀器是為了將人類的物理干預(yù)深入到微觀領(lǐng)域,可是卻沒有想到對于微觀領(lǐng)域的測量不準(zhǔn)確,或者說是不可測的。”

張華明顯有些聽不懂了,他大學(xué)所取得的是藝術(shù)學(xué)位,物理這東西,和他完全沾不上邊。

張德看了張華一眼,愣了片刻,然后繼續(xù)說道:“我提出的量子污染,即是人類對于微觀世界的介入,但是卻破壞了微觀世界的微觀秩序,從而引發(fā)微觀粒子對于宏觀世界的破壞。其實說簡單點,就和核能污染有一定的關(guān)系,但是量子污染范圍更大。量子污染包括量子輻射、量子失衡以及量子分解,我所提出的這一理論,為我爭取到了博士學(xué)位?!?/span>

張華還是沒有聽得太懂,于是他打住了張德繼續(xù)說下去,“停,我不想知道什么什么量子污染,我問的是,你為什么給自己買了一處墓地!”

張德沒有開口,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張華見他如此,也就不再追問,自己憑空消失了那么多年,的確沒有資格管張德做了什么。

二人站在兩處墓碑前,感受著空氣中寧靜的悲傷。

“你多久回去?”張德突然開口,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張華點開手表,將自己的車票給投影了出來,“三個小時后?!?/span>

張德有些驚訝:“這么快?”張華點了點頭,氣氛頓時有些尷尬,他實在不知道如何和這個弟弟相處,比較二人十幾年來就見過一次面。

“嫂子還好吧?”張德點開手表,不知道在干什么。

張華答道:“很好,不過馬上孩子就要出生了。”弟弟對此倒是并不感到驚訝,他舒展眉頭望向天空,靜靜地說:“那挺不錯的,想好叫什么了嗎?”張華搖頭:“沒有,你有什么想法?反正少字輩也就只有最后一個字要確定?!睆埖挛嬷劬?,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足夠飽滿也不晃人眼睛,“我沒有啥想法,不過我想好了會告訴你?!?/span>

張華轉(zhuǎn)身,走下墓園的臺階,此時一陣微風(fēng)拂來,他的心靈此刻極為寧靜。

“走了?”

“嗯,走了,等以后再回來吧?!?/span>

張華閉著眼睛,邁出不急不慢的步子,每一步都準(zhǔn)確的踩在了相應(yīng)的臺階之上。

墓園的風(fēng)再次吹起,遠處一架大型空艇從地面起飛,龐大的身軀緩緩轉(zhuǎn)向,最后駛?cè)肟针H道路。

“哥,祝你家庭幸福?!睆埖乱渤白呷ィ麑χ约旱母绺绾暗?。并且,他將這一刻,用量子攝影法記錄下來。

哥哥張華突然轉(zhuǎn)頭,他等到了張德走到自己的身邊:“你是學(xué)量子力學(xué)?”張德點頭說道:“量子力學(xué)理論?!睆埲A繼續(xù)問道:“那你知道量子攝影法嗎?這東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張德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哥哥的工作,雖然很奇怪為何這么問,但他還是如實回答:“我不是搞應(yīng)用物理的,但是我大概明白量子攝影法的工作原理。你應(yīng)該明白電子植入吧,你不要告訴我你還沒有佩戴?”

張華沒有說話,他眼球一動,只見眼前的納米線路便呈現(xiàn)出來,在眼球之外,一層透明薄膜若隱若現(xiàn)。張德點了點頭:“對,電子植入雖然叫植入,其實我覺得更合理的名字應(yīng)該叫電子佩戴,畢竟我們眼睛中以納米線路承載的鈮酸鋰晶體芯片薄膜是佩戴上去的。

其實所謂量子攝影法,就是將厚度僅有頭發(fā)絲一千分之一的鈮酸鋰薄膜沉積在半導(dǎo)體透明晶圓上,然后通過光刻工藝將光子電路加工到鈮酸鋰上,這樣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芯片就可以包含數(shù)百個不同的電路。而量子光學(xué)設(shè)備的更替升級,使量子光學(xué)電路可以快速操縱多個光子,也就是你眼前的薄膜芯片感應(yīng)到接受光線的數(shù)據(jù),再將其從光信號轉(zhuǎn)化為電信號,然后便可以從電信號合成為電子圖像。這樣處理的速度很快,并且準(zhǔn)確性很高,至于攝影技藝那些你應(yīng)該比我更明白吧?

張華聽得有些云里霧里,但是對于攝影技藝那便是自己的看家本領(lǐng),他說道:“也就是說,變焦光圈感光度這些基礎(chǔ)甚至更復(fù)雜的參數(shù)都可以通過這個......那個什么薄膜芯片完成?”弟弟張德若有所思,沒有急著回答哥哥的問題,他思考了些許時間,將一根手指放在哥哥張華的眼前,隨著手指的左右移動,眼球也跟著變化。

“我覺得,鈮酸鋰薄膜芯片在未加處理之前,是做不到攝影的需求。我并不是搞應(yīng)用物理的,但是如果要將那么一層薄膜變成一臺攝像機,肯定涉及到了更為復(fù)雜的光刻技術(shù),或者說更為微觀?至于參數(shù)的調(diào)整,基于量子攝影法的速度如此之快,我想應(yīng)該是通過眼球的運動來控制參數(shù)的變化。你可以把薄膜看成一個顯示屏,通過眼球運動的捕捉,導(dǎo)致顯示屏接受的數(shù)據(jù)或者處理的數(shù)據(jù)變化,從而實現(xiàn)攝影中的推?”

“推拉搖移,虛實變化?!睆埲A搶過張德的話。

張德點了點頭,他閉上眼睛:“對,近些年來,應(yīng)用物理急速發(fā)展,像量子計算機、量子攝影機、量子電話、量子打印機等都發(fā)展開來,結(jié)果基礎(chǔ)物理的發(fā)展卻停滯不前?!?/span>

張華朝著墓園外走去,張德跟著身旁。

“那你都說有啥量子污染,為什么還要發(fā)展這些?!睆埲A問道。

張德指著頭頂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空際道路,還有個各式各樣的飛行工具,“如果不發(fā)展應(yīng)用物理,我們就造不出火車,造不出汽車,造不出飛機,造不出空艇,造不出這么多的飛行工具。量子污染是存在的,但是對于宏觀世界的影響是可小可大的。不過,我認(rèn)為,量子污染一定會成為未來人類發(fā)展的最大障礙。畢竟,爸就死于量子污染。”

張華停住腳步。

“爸所制造的那臺量子儀器,是用于實現(xiàn)量子分解的,在軍工行業(yè)是一個大殺器,但是在民用行業(yè)主要用于有害垃圾處理。量子分解,屬于量子污染的范圍,但是有的時候量子污染也能有益人類,就像薛定諤的貓一樣,我們不搞明白量子污染,就不知道它是有利還是有害。不過目前是利大于弊,所以現(xiàn)在才會無視量子污染,但是以后說不定。”張德擺了擺手,無奈說道。

張華皺著眉頭,再次問道:“他怎么死的?”

張德嘆了口氣,緩緩回答:“二十五年前,那是量子應(yīng)用剛剛有了一定規(guī)模的時候。老爸所制造的那批量子儀器,正是通過量子分解用于處理有害垃圾,不過那個時候?qū)τ诹孔臃纸馕覀冄芯康牟⒉煌笍?,相關(guān)法律也沒有出臺,就像現(xiàn)在也沒及時出臺限制量子攝影的法規(guī)。他在制造量子儀器的動力裝置時,本來應(yīng)該連接觸發(fā)機制的旋鈕卻出現(xiàn)了故障,導(dǎo)致量子儀器被誤觸。老爸,就死于量子分解之下,當(dāng)然在我們認(rèn)知中的確死了,不過從量子力學(xué)的角度看,只是他的肉體被分解了,但是卻依舊活在我們所看不見的世界,你可以理解為更高的維度。我們是永遠都沒法觀測到老爸的存在,但是他卻可以一直陪伴我們。”

張華直接愣在了原地,弟弟所說的最后一句話直接擊中他的內(nèi)心。雖然他理解不了父親還活在另一個維度,但是張德說他一直陪伴著自己。也就是說,從五歲父親去世,到現(xiàn)在三十歲,一直以來他都注視著自己。

無論是自己被餓到半死不活,被要求跪在大街上乞討,被大學(xué)的各種壓力搞得崩潰,被社會殘酷所毒打的時候,在自己認(rèn)為自己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的時候,在妻子楊雪還未出現(xiàn)拯救自己的時候,父親一直陪在身邊。

他一直都在,他從來都沒有離去。

“我們都看不到?”張華吞下口水,嘶啞著聲音問道。

張德點頭:“是的,任何人任何可觀測設(shè)備都無法看到,但是卻客觀存在?!?/span>

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張華眼神空洞,自言自語喃喃道,他的情緒再一次波動起來。

一陣風(fēng)吹過,張華猛然回頭。

擺在父親墓碑前的那束白花中,一片花瓣似乎被風(fēng)托起,在空中飄揚幾段之后,穩(wěn)穩(wěn)地落在旁邊母親薛安的墓碑上。

遠處的天空中,一層龐大的云堆,忽然消散。

?

一個灰白色的米袋堵在電梯門中間,導(dǎo)致不斷響起的警報聲。

就在警報聲第三十次響起后,米袋終于被拖進了電梯廂內(nèi),而其主人也大口大口喘氣,身旁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品。

就在電梯門即將關(guān)閉時,一只手恰好擠進電梯廂內(nèi),感應(yīng)門再次打開。

“等下等下?!?/span>

楊雪一手提著載滿菜品的袋子,一手扒開電梯感應(yīng)門。她轉(zhuǎn)過身,一下子便走進電梯廂內(nèi),不過卻有些無從下腳。

米袋的主人瞧見這樣,只能將米袋朝電梯內(nèi)踢了踢,給這個冒失的女人讓出一個位子。

“王姨,買這么多菜呀。”楊雪認(rèn)出此人便是住在同一樓層的鄰居,由于年紀(jì)大了楊雪一圈兒,于是便叫她王姨。王姨家里共兩口人,但是卻不知道為什么買這么多的食物。

王姨笑了笑,神秘地說道:“你不知道嗎?我聽人家說省里一個科研機構(gòu)出了問題,一些有害物質(zhì)泄漏了出來,萬一污染了蔬菜和大米呢?這不趕緊得先屯一點,你趕快點,我看超市好多人都在搶?!?/span>

楊雪一頭霧水,她沒有去超市買菜,而是通過網(wǎng)上預(yù)訂菜品,自己再從線下的網(wǎng)點去拿便是。

“真的嗎?污染蔬菜,有這么嚴(yán)重啊?”楊雪將信將疑。

王姨連忙點頭,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別不信,萬一是真的,吃不上東西那怎么辦,你別來找我家借菜啊?!?/span>

楊雪沒有說話,只是無奈地笑了笑。此時電梯剛好到了,感應(yīng)門打開,楊雪先走了出去。“王姨,要不要我?guī)兔Γ俊?/span>

王姨卻搖頭說道:“你還是趕緊去搶菜吧!”

楊雪看了一眼吃力的王姨,只能轉(zhuǎn)身走到自己家的門前,隨著瞳孔認(rèn)證成功,大門自動打開。楊雪拉開門,再次回頭看向電梯,王姨這才吃力的將米袋放在感應(yīng)門中間。

楊雪走進家門,放下袋子,換上拖鞋,關(guān)閉大門。

“有什么嚴(yán)重嗎?”楊雪嘀咕著,打開自己的手表,她看了看網(wǎng)上超市的生活專區(qū),發(fā)現(xiàn)很多菜品果然都因為供貨不足下架。“搶這么快?”楊雪有些震驚,看來王姨并沒有騙自己,果然有很多人都在哄搶。

不過楊雪卻有點猶豫,她相信王姨說的話,也想去搶些菜品。但是楊雪不知道張華的想法,她不確定張華會不會認(rèn)同。

正在糾結(jié)時,家門突然打開。

楊雪心中一緊,被嚇了一跳。她回過身,不知道門縫之后站著誰,這讓她連忙按緊手表,下一刻便可以快速報警發(fā)送自己的定位。

“沒關(guān)系王姨,都是領(lǐng)里鄰居的,客氣啥,那我就先回了啊?!?/span>

熟悉的聲音從門后傳來,楊雪一下子舒了口氣。她眉眼彎彎,淺淺笑道:“怎么回來都不說一聲?!?/span>

張華走進家門,看到自己心愛的妻子,這些天所淤積的悶氣一掃而空,“昨天張德非要留我一晚,不然我昨天就回來了?!睏钛┙o張華遞來拖鞋,為丈夫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

“處理好了?”楊雪問道。

張華一邊點頭,一邊穿上拖鞋走進廚房:“對,埋在了父親旁邊?!彼吹綇N房灶臺上的袋子,打開以后發(fā)現(xiàn)是不同的菜品,“又出去買菜了?不是說了嗎,你讓無人機送到陽臺就好了啊,你馬上要臨產(chǎn)了,怎么還亂跑啊?”

張華的語氣中有些發(fā)火,很明顯害怕自己的妻子出事。

楊雪來到張華旁邊,一邊整理菜品,一邊說道:“無人機的載貨量也有限制,我這不想著給你多買點牛肉,做你愛吃的土豆燉牛肉嘛。”張華聽到后,手上的動作停在空中:“你先去休息,我來做飯。”

楊雪歪著頭,笑嘻嘻的看著張華:“張華啊張華,你這家伙,當(dāng)初靠一手廚藝勾走了我的心,現(xiàn)在你又想勾走我的什么?”

張華用毛巾擦干手,再輕輕地放在楊雪挺大的肚子上,他撫摸著起起伏伏的肚皮,如同感受自己孩子的呼吸。“為了你和孩子。”

楊雪撲哧一笑,面若桃花,笑似淡梨。

張華看著楊雪,眼前一陣恍惚,此刻他感到十分放松愜意,恨不得把妻子擁入懷中。

他看著楊雪,楊雪也看著他,二人好像回到了幾年前。

張華在被十幾個公司拒絕后,為了賺錢生活,他只能干著外賣配送員的工作。在一個暴雨的周六,全身淋濕張華將一份濕漉漉的餐盒交到楊雪手上。本來以為楊雪會大發(fā)雷霆,結(jié)果她卻笑嘻嘻的開玩笑說,“哦豁,這下吃不成了,干脆你給我做一頓飯好了?!?/span>

一句玩笑話,被張華當(dāng)成了真。在那一個周六,楊雪被張華精湛的廚藝所震驚,而張華也在楊雪的善意之下獲得了短暫的避雨。二者在交談中緩緩了解,楊雪知道了張華曾經(jīng)稱之為苦難的過去。

還是那個下午,如同此時的下午。

張華看著楊雪,楊雪看著張華,兩個不同時空的她說出了同樣的話。

“你做飯還挺好吃的,感覺吃好多次都吃不膩?!?/span>

就是這一句話,拯救了當(dāng)時處于低谷的張華。

?

中國西南地區(qū)量子科學(xué)研究中心。

一封郵件從張德的電腦內(nèi)被強制投影了出來,張德本想直接關(guān)閉,但是看到是發(fā)件人是黨委副書記,立馬打起了精神,將這個郵件瀏覽了一遍。

“科學(xué)事故?”張德疑惑的放大郵件,將“墨子基地出現(xiàn)重大科學(xué)事故”幾個字給圈了起來。郵件中顯示,位于秦嶺山脈的一個量子科學(xué)研究基地發(fā)生了重大的科學(xué)事故,現(xiàn)場和指揮中心失去了聯(lián)系,情況十分緊急。

“張博,不去開會嗎?”辦公室外,一個聲音傳了進來。

張德將投影關(guān)閉,隨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出辦公室,辦公室外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子正靠著墻等著他。“怎么不去,我哪兒敢啊”

這個女子名叫劉靜,是張德的同事,從事于應(yīng)用物理的研究,當(dāng)初還在攻讀碩士學(xué)位的她,便參與了量子攝影法的研究之中。劉靜是研究中心應(yīng)用物理方面比較有話語權(quán)的專家,雖然工作理念經(jīng)常和搞理論物理的張德犯沖,但是私底下二人的關(guān)系并不算差。

“你知道墨子基地嗎?”張德和劉靜肩并肩走在通往大會議室的路上,張德突然問道。

劉靜撫了撫眼鏡,挑眉說道:“知道墨子號吧?”

張德答道:“中國第一顆空間量子科學(xué)衛(wèi)星?”劉靜點頭,繼續(xù)說道:“墨子基地的取名便來自于此,它所研究的方向同樣是量子力學(xué)的應(yīng)用。不過,它的保密級別十分高,應(yīng)該屬于軍方。墨子基地的行政級別同我們單位一樣,和我們是平行級別?!?/span>

“這個地方發(fā)生科學(xué)事故?”張德皺著眉頭,他撓了撓頭,“不會是量子污染吧?”

劉靜沒有立刻回答,她先是神秘地笑了笑,然后才說道:“量子污染是你提出來的,你問我干嘛?”說完,她便加快了步伐,先張德一步進入了會議室。

大會議室是研究中心最大的會議中心,一共可容納近三百個人。不過此次的會議,只有寥寥幾人到場,明顯沒有通知更多的人。此時來這里開會的人,都代表著各自領(lǐng)域的佼佼者。

張德坐在劉靜旁邊,此時會議室里已經(jīng)有了十幾人,不過幾分鐘,又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幾人。

當(dāng)一個張德從沒見過的人進入會議室時,所有人都將目光看向了他。

此人較高,寸頭方形臉,眼睛炯炯有神,眉毛濃密有力,他身穿一套干凈整潔的軍裝,很明顯不是研究中心的人。

但是此人一進大會議室便走上了主席臺,他先是掃視了臺下的十幾人,然后將一幅山脈全景圖投影了出來。

“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在疑惑我是誰,我為什么站在這里。不過這些我先不會回答,大家有認(rèn)識這幅山脈全景圖嗎?”男人開口道,他的手指在空中左右滑動,山脈全景圖便隨之相應(yīng)旋轉(zhuǎn),展現(xiàn)不同方位不同視角。

“秦嶺?”劉靜將信將疑的說道。

男人將視線投向劉靜,嘴角帶笑:“劉博士果然見多識廣,這正是秦嶺的山脈全景圖。”他將全景圖放大,將畫面定格在一個山腰之上,此處有著一群平矮密集的方形建筑?!跋嘈糯蠹沂盏洁]件后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這便是墨子基地,位于秦嶺山脈東端的新開嶺。如大家所想,墨子基地是我們軍方下屬的一個量子科學(xué)研究基地,主要研究量子科技軍用武器?!?/span>

男人將墨子基地完整的全息投影展現(xiàn)了出來,“前天,墨子基地出現(xiàn)了重大的科學(xué)事故,導(dǎo)致現(xiàn)在我們失去了和基地的聯(lián)系。我們在事故發(fā)生后立馬組織了救援隊展開探查,但是無論怎么卻進不去。對于量子科技,我想咱們國家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應(yīng)該當(dāng)屬在座的各位吧,所以我們軍方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幫助,再次派遣出一支救援隊,至少要搜尋到活著的幸存者,和搞清楚事故的發(fā)生原因?!?/span>

男人再次看向張德:“張博士,你是量子污染方面的專家,你覺得此次事故和量子污染有關(guān)嗎?”張德心中一愣,瞇了一下眼睛,然后緩緩說道:“我所說的量子污染包括量子輻射、量子失衡和量子分解,就我研究的東西,都是一些理論化的微觀層次,至于你們要制造的量子武器,我的確不太了解。要說這次事故和量子污染的關(guān)系,抱歉,我的確說不出來?!?/span>

男人笑了笑,并沒有再為難張德,他從主席臺上走了下來。

“此次事故,我們救援隊首先需要有一位你們這樣的專家加入,然后還能做到遠程指揮,但是我們不清楚墨子基地內(nèi)通訊會不會受到干擾?!蹦腥苏碜约旱能娧b,“我是此次的救援隊隊長,西南軍區(qū)科研作戰(zhàn)部上尉,我叫楊進?!?/span>

楊進朝在座的所有人行軍禮:“我知道此次事故的危險性,所以請求在座的專家能夠不顧安危加入我們。”

所有專家都鴉雀無聲,沒有一人回應(yīng)楊進的軍禮。楊進放下手,他并沒有覺得尷尬,而是再次將視線投向了張德,很明顯他希望張德能夠加入救援隊。張德低著頭,似乎在沉思什么。

“我去?!眲㈧o開口道,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是研究應(yīng)用物理的,我或許了解墨子基地的研究方向?!?/span>

楊進面向劉靜,再次行禮。

“感謝你,劉博士?!?/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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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公司大門,張華這幾天放松的心弦又給緊繃起來。

他嘆了口氣,雖然不想來上班,但是現(xiàn)在楊雪即將分娩,家里沒有任何收入,到時候會出很大的問題。心里那是百般無奈,只能灰溜溜地又回到公司,不過剛進大門就遇到了一個不想看見的人。

“喲,咱們的老古董可算回來了,咱們公司沒了您,可真是轉(zhuǎn)不動嘞?!蓖踔臼掷锱踔槐瓱釟怛v騰的咖啡,朝著剛剛刷臉進門的張華嘲諷道。

張華臉色瞬間黑了下來,不過他并沒有理會王志,而是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來到電梯口,卻不想王志搶先一步跨入其內(nèi)。雖然很窩火,但是張華只能忍氣吞聲,同王志乘坐同一次電梯。

“這幾天不見,張大叔變化不小啊?!蓖踔咀I笑道,本來就小的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大叔,你看你和那個時候差別很大嘞?!?/span>

他將前幾天同張華吵架時利用量子攝影法抓拍到的表情包給投影在了二人之間,張華見到面部猙獰的自己,雖然表現(xiàn)得毫無波動,但是內(nèi)心卻有些氣極反笑。

電梯到了,張華走了出去,但是王志卻故意將身子朝他這里傾斜,讓手中的咖啡倒了出來,灑在張華的米白色襯衫之上。

“哎呀呀,我可不是故意的張大叔,你不會又要打我了吧?”王志笑嘻嘻,腳步飛快,撂下一句話便逃之夭夭。

張華沉著臉,一言不發(fā)的走到自己工位,抽出一張紙巾將液體先吸干凈。

不過還沒有將咖啡擦干凈,他的手表突然彈出一條信息,老板叫他去辦公室一趟。

張華將紙巾扔進垃圾簍內(nèi),默默地走到了老板的辦公室前,敲門,開門,一步垮了進去。

大腹便便的老板依舊坐在椅子上,臉上的肥肉差點將眼睛擠到了一堆。

“老張啊,你能來上班我很高興啊,但是最近沒有什么拍攝任務(wù)給你,這......”

張華沒說什么,轉(zhuǎn)頭就要走。

“欸你急什么?”老板站了起來,招呼張華回來,“我聽說你妻子快要生了,最近家里挺缺錢的對吧?”

張華面無表情的答道:“對?!?/span>

老板又笑瞇瞇地坐了下去,他將一封郵件投影了出來:“這里有一個拍攝任務(wù),是軍方發(fā)布的,但是并不是什么會發(fā)生對抗槍戰(zhàn)那些危險的東西,而是去一個地方跟著拍攝周圍環(huán)境?!?/span>

張華走上前,正要看清楚郵件內(nèi)容,卻不料郵件被老板坐了高斯模糊,完全沒法認(rèn)出寫了什么。

“報酬極為豐富,你想不想干?”

“不去,這種好機會你會給我?”

“三十萬?!?/span>

張華面露驚色,被老板所說的數(shù)字給嚇了一跳。“當(dāng)真?”

老板點頭,表情瞬間嚴(yán)肅起來:“對,老張我給你透個底吧,這個任務(wù)要去一個廢棄的科研基地,可能會發(fā)生一些污染之類的危險,但是三十萬的酬勞,而且又非要要求傳統(tǒng)攝影,我就覺得你挺合適的,只看你......”

張華內(nèi)心周旋一圈,然后點頭說道,“我去!不過......我的攝像機丟了......”張華昨天回家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攝像包,被落在了平昌縣城的那個黑心黃色出租車上!

老板笑了笑,擺手說道:“說了不用自帶設(shè)備?!?/span>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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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去外地出差幾天,你呆在家里別亂跑啊,我待會給張德說一聲,叫他過來照顧你幾天?!?/span>

張華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胡子又長了,可惜現(xiàn)在自己沒有帶剃須刀。“嗯嗯,我回來了就給你說,這次出差的報酬可多了,你在家就好好休息,等我回來了,我就可以帶你去醫(yī)院辦理住院手續(xù),差不多也到時候了?!?/span>

張華看著空中電子熒幕中的楊雪,滿眼的柔情。“好,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我就先掛了啊。待會要出發(fā)了,你記得和張德聯(lián)系一下?!?/span>

他關(guān)閉了電子熒幕,結(jié)束了和楊雪的視頻通話,接著他又打給了自己的弟弟張德,沒過幾秒便接通了,不過這次他沒有打視頻。

“張德,我要出差幾天,你嫂子快要分娩了,一個人在家我不太放心。對,就是讓你過去照顧幾天,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吧,你到時候給楊雪聯(lián)系,我過幾天就回來,你這幾天應(yīng)該不忙吧?”

張華湊近鏡子,閉上左眼,想要看清楚自己的右眼。

“啊,那就好,你記得別讓楊雪到處跑,幫忙做下飯,你做不來就點外賣吧。對了,不能點辣的,她愛吃魚香肉絲,你記得點這個。行,那就這樣,我馬上就走了,好像去陜西,你記住啊不要讓楊雪亂跑,我先掛了啊?!?/span>

張華關(guān)閉手表,擦干臉上的水珠,然后走出衛(wèi)生間。

“好了?”救援隊隊長楊進問道,他在一個小時前剛把張華從公司接到了這個不知名的軍事基地。

張華點了點頭,楊進轉(zhuǎn)身,朝外面走去,“那走吧,我們要出發(fā)了。”

走出樓層,張華面前便是一個巨大的停機場,雖然范圍很大,但是并沒有多少飛行工具。

不過正中間的那架飛行撲翼機卻吸引住了張華的目光,這種存在于科幻小說中的交通工具居然真的成為了現(xiàn)實。

“這架撲翼機,是我們研發(fā)最為先進的飛行工具,具有高速飛行和高靈活性,火力配置更不用說?,F(xiàn)在世界上能研制撲翼機的,就咱們國家,這可了不得?!睏钸M一邊帶著張華走近撲翼機,一邊自豪的說道。

撲翼機比一般重裝直升飛機都大,它擁有如同蜻蜓一般的翅膀,靠著高速振動而實現(xiàn)飛行。它全身都是炭黑色的金屬外殼,看起來極具暴力美感,那一對對特殊翅膀,看起來有五六米長,邊緣極為鋒利。最讓人震驚的是,機身長十幾米,但是張華卻沒有發(fā)現(xiàn)這架撲翼機有一扇窗戶,他沒法想象內(nèi)部的密封性。

“楊隊長,要出發(fā)了嗎?”撲翼機的登機梯上站著一位軍人,他先是對楊進行了軍禮,顯然他和楊進一樣都屬于救援隊。

楊進回禮,點頭說道:“咱們都到齊了,準(zhǔn)備起飛!”“是!”站在登機梯上的軍人立馬返回?fù)湟頇C內(nèi)。

楊進示意張華先進去,張華也只能踏著登機梯走進撲翼機的內(nèi)部。

一進去,便發(fā)現(xiàn)內(nèi)部的空間不小,已經(jīng)容納了六個人。并且撲翼機內(nèi)部空氣居然沒有想象中的悶人,反而十分清新,只是帶有些許的重金屬和機油味。撲翼機機身長十四米,寬四米,分為飛行艙、乘坐艙和武備艙。飛行艙的駕駛位上,飛行員已經(jīng)就緒,看起來還十分年輕。乘坐艙位于中間,其余六人便坐在這里。至于武備艙,除非是撲翼機執(zhí)行戰(zhàn)斗任務(wù),否則不會開啟。

“你!他媽的!”張華瞪大眼睛,他認(rèn)出了乘坐艙內(nèi)六人中的一個,便是坑了自己一千塊錢外加攝影包的出租車司機,王力。

王力此時也認(rèn)出了張華,他滿臉的不可置信。

“怎么?有熟人?”楊進從張華身后走了上來,隨后撲翼機的登機梯收回,艙門緩緩關(guān)閉。

“他偷了我的相機!”張華指著王力,大聲喊道。

楊進將張華按在了座位上,一邊系上安全帶一邊說著:“你們有什么恩怨這次都一筆勾銷,此次的任務(wù)不允許帶有任何個人情緒?!?/span>

“可是.......他!”張華還想繼續(xù)質(zhì)問,但是王力卻轉(zhuǎn)過頭去,裝作沒看到他。

“別可是了,這次的任務(wù)有一定的危險系數(shù),大家要十分默契彼此配合。先都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就不用說了,我叫楊進,是西南軍區(qū)科研作戰(zhàn)部的上尉,也是本次救援隊的隊長?!睏钸M指著剛才的軍人說道:“這是我的下屬,叫彭山?!?/span>

彭山看起來還很年輕,他朝著在座幾人敬禮。

“我叫馬修,身份得保密?!币粋€身材壯實的漢子說道,不過語氣卻沒有任何感情。

“劉靜,量子科學(xué)研究中心的博士,從事應(yīng)用物理的研究。”劉靜撫了撫眼鏡,面露微笑。

“我是余以,西南軍區(qū)技術(shù)部。”這是一個同樣戴眼鏡的女子,坐在劉靜的旁邊,看起來較為文靜。

最后王力不情愿的轉(zhuǎn)過頭來,“我叫王力,出租車司機,不像你們這些大人物,我就一不要命的,聽說來這里可以賺大錢?!?/span>

張華剛要對王力惡語相向,但還是冷靜了下來,他緩緩說道:“我是張華,商務(wù)影業(yè)的傳統(tǒng)攝影師。”

話音剛落,劉靜突然愣了一下,她打開自己的手表,通過量子攝影法拍下了張華的一張照片。

“接下來,大家都把身上的通訊設(shè)備交到我這里吧,并且要穿上防輻射服,熟悉你們各自的設(shè)備。”

楊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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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基地是西南軍區(qū)下屬的軍事科技研究基地,同中國量子科學(xué)研究中心為同級單位。它設(shè)立于秦嶺山脈內(nèi),極為隱蔽,保密級別非常高。但是,此次所引發(fā)的科學(xué)事故,已經(jīng)讓該單位從大眾視野內(nèi)曝光。雖然政府也盡力控制信息傳播的速度,但是如污染蔬菜之類的謠言還是為大部分人所信。

緊急救援隊從城里出發(fā),乘坐軍方所提供的撲翼機飛向目的地。因為任務(wù)的特殊性和緊急性,救援隊從空際道路特殊通道一路從城市跨越鋼鐵森林,飛過千山萬水,花費三個小時,來到了目的地所在。

雖然還沒有到達,但是張華老遠便看到了墨子基地所在,它位于秦嶺山脈中東段新開嶺處的半山腰。新開嶺山環(huán)水繞,風(fēng)光旖旎。擁有著郁郁蔥蔥的山林,奇藤倒掛,花木蔥籠,怪石危巖,瀑布水簾,各種奇珍異獸,怪樹碩果,層出不窮。

墨子基地規(guī)模不大,從空中看整體形狀如同一個衛(wèi)星,大概也是為了致敬中國第一顆空間量子科學(xué)實驗衛(wèi)星墨子號。基地的建筑普遍不高,都是平矮肥碩的方形體。中央有一個五百米平方的廣場,廣場上空無一人。

“各位,我們即將達到墨子基地,接下來就要面對一定的危險,還希望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檢查好自己的保護裝置和隨身設(shè)備?!?/span>

救援隊隊長楊進面對著乘坐艙上的個人,他面容嚴(yán)肅,說話沉穩(wěn)有力。

張華低頭,檢查自己穿戴的防輻射服是否扣緊,隨后又將右手放在自己的相機包上,此時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左手死死抓住王力的肩膀?!拔业南鄼C!他心中再次升起一股無名之火,只怪王力這人不僅坑了自己一千元錢,還坑走了自己的相機!

“你抓什么抓?”王力身材矮小,但是身子很快移開,“相機不是在你那兒?”

張華低頭看向腳邊的相機包,那是軍方提供的傳統(tǒng)攝影機。他剛要發(fā)火,楊進便按住了他:“這個相機,任務(wù)成功后給你便是?!?/span>

雖然很不情愿,但是張華還是只能乖乖聽從楊進的指揮。

“各位,要降落了,一定要打起一萬零一分的精神!”楊進大聲說道,此時撲翼機伴隨著翅膀振動速度的放慢,機身也緩緩地降落在了墨子基地的廣場中央。所帶動的氣流瞬間朝著四邊擴散,但是卻沒有任何灰塵。

眾人紛紛走下登機梯,任由陽光灑在厚重的防輻射服上。

楊進一手攀著飛行員的座椅,另一只手打著手勢,之間飛行員撥動了控制臺的幾個按鈕,數(shù)秒后搖頭。

楊進心中一沉,但還是走出艙門。

?

張德站在哥哥的家門口,這是他第二次來到這里,上一次還是張華結(jié)婚時帶著他過來。

大門很快便開了,一位挺著大肚子,面容清秀的女子便站在門后。

“嫂子好。”張德擠出一個微笑。

楊雪立馬從張德手中接過水果和營養(yǎng)品:“哎呀,你過來怎么還帶著東西啊??爝M來張德,咱們可是有幾年沒見了對吧?”

張德走進門,換上了哥哥的拖鞋,“上次還是你和大哥結(jié)婚時來的?!?/span>

楊雪一邊將東西放進廚房,一邊說道:“這么多年了你過得怎么樣?談女朋友沒有?工作如何?”

張德有些不好意思,他站在廚房門口回道:“過得還好,暫時還沒有男女情感的想法,工作就那樣?!?/span>

楊雪將水果放進冰箱:“你是科學(xué)家對吧,那可真了不起。”

張德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哪里了不起,我是搞量子力學(xué)理論物理的,只是啃前輩們的老本罷了?!睏钛┗仡^朝張德笑道:“哪里,你哥回來給我炫耀,你可了不起。年紀(jì)輕輕就拿下了博士,而且還提出了那個什么量子污染的東西?!?/span>

張德?lián)狭藫项^:“沒什么了不起,現(xiàn)在我就像一頭亂撞的蒼蠅,都不知道自己在研究什么?!?/span>

楊雪安慰道:“那沒事,年輕人嘛,多闖闖,試錯成本低。你先去沙發(fā)上坐一會兒啊,我給你做飯,餓著了吧?”

張德連忙說道:“沒有,嫂子你就好好休息吧,我給點了外賣的,待會無人機就送到陽臺,你這幾天就不要劇烈運動,我聽哥說你快分娩了?!?/span>

楊雪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好吧,你這大哥,就是瞎操心,我哪里有那么脆弱?!闭f罷,她便走出廚房,準(zhǔn)備給張德倒點飲品。但是張德?lián)屜纫徊?,已?jīng)為他和楊雪倒上了兩杯熱水。

“嫂子,你就歇著吧。”張德無奈地說道。

楊雪也萬分無奈,只能坐在沙發(fā)上,點開手表瀏覽上網(wǎng)。

張德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惹到了楊雪,他剛拿起水杯,正要喝下去,手表突然接收到了一個信息。

張華點開,這一個圖片便被投影到了眼前的鈮酸鋰薄膜上。

是劉靜發(fā)來的圖片,張華坐在一個矮小男子的右邊,他的身邊還坐著西南軍區(qū)科研作戰(zhàn)部的上尉楊進。

“嫂子......我突然接到了一個工作任務(wù),有點緊急,我?guī)湍憬幸粋€護工照顧你怎么樣,或者找一個家政機器人。”張德皺著眉頭,有些難為情,“不好意思啊嫂子,這工作......”

楊雪立馬擺手,并且笑道:“沒事,你去忙便是,只是剛來就走我都還沒來得及盡待客之道。你不用叫護工和那機器人了,我自己也可以照顧自己的。你就別擔(dān)心了,先回吧。”

張德立馬站了起來,一邊朝門外走去,一邊說道:“行,那嫂子我先走了,待會無人機外賣到了,你記得吃?!?/span>

楊雪微笑著點頭,張德打開門,也不坐電梯,便從樓梯直沖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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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一點。”

楊進看著空無一人的一號實驗室,突然心中有些忐忑。他的下屬彭山端著一把國制激光步槍,小心翼翼地跨過大門。

“怎么一個人也沒有?”王力跟在楊進的身后,他提著一箱不知名的工具。

張華肩膀攝影機,一邊觀察,一邊跟住王力的步伐。

他的后面分別是余以和劉靜,然后漢子馬修殿后。他們緊緊跟在一起,腳步緩慢,全部走進了一號實驗室。

一號實驗室擺滿了雜七雜八的物品和垃圾,還有一堆不知道干什么的儀器。所有的承載物都支離破碎,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倒下。

張華的攝影機將一號實驗室的全部畫面記錄在內(nèi),而王力便越過了楊進和彭山,身穿矮小的防輻射服極為可笑。他從工具箱內(nèi)拿出一個類似火鉗的夾子,對著雜物堆翻了個遍。

楊進示意眾人停在此處,等待王力行動完畢。

此時的量子科研中心。

張德連忙趕到了指揮室內(nèi),現(xiàn)場已經(jīng)有不少人開始工作。張德看著指揮室頭頂?shù)臒赡唬锩嬲队爸鴱埲A攝影機所拍攝的畫面。

“量子糾纏......”張德愣愣地說道,隨后他連忙走到了總指揮,也就是研究中心的羅主任身旁,“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羅主任抬頭看了一眼張德,冷冷地說道:“接收不到任何通訊信息,除了這個畫面?!睆埖驴粗矍皟x器的各項參數(shù),都表現(xiàn)為一條筆直的長線。

此時,熒幕所投影的畫面正好到了王力行動。

張德抬頭看向一號實驗室,眼睛中似乎閃過什么,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號實驗室過去所發(fā)生的事故正在他的心中慢慢推演出來。

另一邊。

王力大概將一號實驗室都走了一邊,他返回到彭山面前?!皼]有,一個都沒有?!?/span>

楊進揮手示意他入隊,誰也不清楚防輻射面罩下他的表情。“去二號?!?/span>

于是眾人便轉(zhuǎn)身后退,退出了一號實驗室。

二號實驗室位于一號實驗室的對面,隔著不遠,僅僅三十米的路程。但就是這三十米,讓救援隊走了一分鐘。

“余以,還是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嗎?”楊進轉(zhuǎn)身對著余以問道。

這名女孩輕輕說道:“沒有,都找不到。”楊進深吸一口氣,他心中突然萌生了一種未知的恐懼。

此時,他們到了二號實驗室。

依舊是彭山打頭陣,手持激光步槍走在最前面。二號實驗室相比于一號實驗室要更整潔一點,但是二號實驗室依舊是不見人影,只有一堆冰冷的儀器機械留在地上。

劉靜走出隊伍,她跨過男人們,走近各種儀器。此時張華也隨之出列,跟上了劉靜的腳步,將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拍攝下來。

“這些都是標(biāo)準(zhǔn)化的測繪儀器。”劉靜小聲說道,張華卻默不作聲,他知道他的工作便是將這一切都給拍攝下來即可。

不過一會兒,劉靜便已經(jīng)查看了二號實驗室的所有儀器,但是依舊對著楊進搖了搖頭。

楊進這次沒有說話,他一轉(zhuǎn)身,眾人便知道要離開這里。

他們下一個的目的地便是三號實驗室,位于二號實驗室的后面,同樣也是三四十米的距離,不過救援隊此時走了近五分鐘。

依舊是彭山打開實驗室的大門,大門剛打開,一股刺鼻的機油味便撲鼻而來。不過眾人都穿戴著防輻射服,沒有辦法聞到,不過余以的設(shè)備卻檢測到了不一樣的氣體。“小心一點。”她提醒道。

這次是楊進走了出去,張華還是緊隨其后。

三號實驗室整體和一二號實驗室完全不同,三號實驗室更像是一個靶場,靶場前面的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武器,不過這些武器的形狀都有方有圓,奇奇怪怪各不相同。

“這里應(yīng)該是檢驗武器效果的地方?”王力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帶著些許的疑問說道,不過沒有任何人回答。

楊進拿出一個編織袋,將架子上的每個武器都丟了進去。但是武器實在太多了,編織袋裝滿了都不過才裝了一層架子。

“走?!睏钸M回頭,張華也轉(zhuǎn)身,眾人再次離開了三號實驗室。Q

接下來,便是最后的四號實驗室,同樣位于三號實驗室的后面,這四個實驗室都連接成了一條線。

“等下!”

劉靜在即將達到四號實驗室時突然說道,“我覺得這里還是不要去比較好?!?/span>

楊進剛轉(zhuǎn)過頭,余以也同樣驚呼道:“這里面,有人?又沒有?奇怪,又有了?消失了!”

此刻,眾人的神經(jīng)突然都繃緊,面對著四號實驗室大門的背后,誰也不敢去推開這個未知的空間。

彭山望向楊進,楊進略做思考,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彭山一手持槍,一手用力,緩緩?fù)崎_了四號實驗室的大門。張華連忙扛好攝像機,跟在彭山后面。

四號實驗室,同樣沒有人!

“不對!這里顯示......又消失?”余以看著手上的儀器,上面顯示的白色人影若隱若現(xiàn)。但是只要當(dāng)她看到,又立馬消失。

四號實驗室比前面三個實驗室都大,甚至比一號二號加起來都大。這里就像是一個足球場,正中央擺著一個碩大如同望遠鏡一般的東西。而四號實驗室的墻壁都是黑色,甚至連地面和天花板都是黑色。

“那是什么?”王力問道,但是卻不敢朝前走去。

“你去看看。”楊進對著王力說道,語氣中帶有命令的氣場。王力卻并不想過去,在磨磨蹭蹭很久也沒有動身。

“去?!睏钸M說道,隨后彭山手中的激光步槍便瞄準(zhǔn)了王力。

這下王力是有苦說不出,自己被槍指著,也只能被迫上前,而張華依舊是緊隨其后。

“等下,我去吧?!蓖蝗?,劉靜朝著楊進說道。王力大喜,剛要退回來,誰知楊進說道:“那行,你們都去吧,劉博士我會保護你的安全?!?/span>

王力愣在原地,看著劉靜從自己身邊走過,此時他也無可退,只能跟上這個女人。

張華此時肩膀有點酸痛,他將攝影機換了一個肩扛,繼續(xù)跟上劉靜和王力的腳步。

“慢一點?!碑?dāng)三人慢慢接近到巨型望遠鏡時,劉靜突然開口說道,王力立馬就停在了原地,不敢再朝前邁出半步。

張華朝前走去,越過了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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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雪把電視關(guān)閉,看著空蕩蕩的屋子,頓時感到有些胸悶。

她正準(zhǔn)備打開手表上網(wǎng),此時陽臺外卻傳來了無人機的滯空聲,看樣子是張德給自己點的外賣到了。

楊雪剛好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便慢慢走到陽臺,打開窗戶,無人機穩(wěn)穩(wěn)地飛了進來并停在了陽臺上。這類無人機是外賣平臺的專用送餐無人機,每一個都擁有當(dāng)?shù)赜嘘P(guān)部門的備案,不僅在飛行區(qū)域、飛行高度有著嚴(yán)格的限制,還無法隨意開啟攝像功能。

楊雪將餐盒拿了下來,是一盒米飯、一盤魚香肉絲、一份乳鴿湯、一小碗雞蛋羹。

還挺多的,這怎么吃得完?楊雪雖然嘀咕著,但是內(nèi)心還是開了花,只要有好吃的,無論怎么她都可以開心起來。

當(dāng)楊雪正要將餐品拿起來時,本應(yīng)該停在原地的無人機突然啟動,強烈的氣流直接將楊雪的長發(fā)掀開。

楊雪被嚇了一跳,她連忙后退,無人機就像勝利者一樣,耀武揚威的從窗口飛了出去。

楊雪在后退的過程中,一不小心踩到了陽臺和客廳之間的門檻,她朝著后面仰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一灘血液,從楊雪的身下蔓延開來。

在量子研究中心。

“為什么沒法聯(lián)系?”

張德在指揮中心大喊大叫,羅主任也懶得理這個人,他此時緊緊地盯著熒幕中的畫面,救援隊已經(jīng)開始接觸巨型望遠鏡,這也是這次行動最為關(guān)鍵的地方。

“這是什么東西?”張德質(zhì)問羅主任,但是羅主任卻讓人通知安保,要把張德趕出去?!斑@是那個嗎?”

張德繼續(xù)問道,但是此時安保已經(jīng)進來,控制住了他。

“你們真的在研究這個?”張德即使被兩個人按住,也大聲吼道,羅主任卻不在意他說的話,讓安保將此人扔出去。

張德沒有掙扎,他死死地盯著羅主任,羅主任卻不在意他的視線,繼續(xù)看向熒幕。

張德被丟出了指揮中心?!安缓靡馑及埐┦?,羅主任都這么說了,你就別為難我們了?!逼渲幸粋€安保擋在張德和指揮中心的大門中間。

另一個安保則跟在張德的身邊,保證他不會做出應(yīng)激行為。但是張德卻并沒有說什么,只是轉(zhuǎn)身朝著外面走去。他表面看似平靜如水,但是內(nèi)心卻早已波濤洶涌,他知道了,他猜中了。

但是一個電話很快把他拉回現(xiàn)實,來自外賣平臺的報警電話,這表示外賣配送的接收人出現(xiàn)了危險。

張華心中突然落下一顆石子,立馬朝著外面跑去。

?

墨子基地,四號實驗室。

當(dāng)劉靜觸摸到這個巨型望遠鏡時,突然就明白了這個東西的作用,也清楚了為什么墨子基地空無一人。

這個東西,曾經(jīng)是她所構(gòu)想的,一個可以實現(xiàn)穩(wěn)定、準(zhǔn)確進行量子分解的儀器,或者說是,武器。這個東西當(dāng)初由她構(gòu)想出,試圖和量子污染的提出者張華合作制造這個東西。但是張華卻死活不干,并且勸說劉靜放棄這個想法,量子污染是碰也不能觸碰的禁忌。不過當(dāng)時劉靜已經(jīng)向上級提交了構(gòu)想報告,在張華勸說下,也就不再繼續(xù)深入研究。

沒想到,會在墨子基地見到自己所構(gòu)想的儀器實體。

“王力,關(guān)閉所有的電源?!眲㈧o心中突然一陣后怕,王力正要詢問在哪里關(guān)閉電源,便看到了地上的四根電線。

王力也沒多想,便從工具箱內(nèi)取出一把斧頭,朝著四根電線便砍了下去。

在砍斷第一根紅色的電線后,巨型望遠鏡突然發(fā)出聲轟鳴,讓所有人都不得不捂住耳朵。

劉靜心中一驚,隨后她將左手放在自己右手上,又將右手放在自己的左手上。發(fā)現(xiàn)這是真實的觸感后,她這才松了口氣。

此時的巨型望遠鏡,終于是徹底關(guān)閉。

劉靜朝著后方的楊進揮了揮手,楊進四人便跟上前來?!澳銈儜?yīng)該是要這個東西吧?!眲㈧o看到楊進走了過來,從巨型望遠鏡的底部,將一個長方形的黑色盒子給取了出來。

“劉博士,你果然厲害。”楊進笑了笑,試圖從劉靜手中接過盒子。但是劉靜卻閃開,她死死地捏住盒子,“先把我們送回去,我再將盒子交給你?!?/span>

話音剛落,劉靜、王力和張華同時打了一個噴嚏,如果指揮中心的人將熒幕中的畫面處理清晰并放大,便能看到空氣中彌漫著肉眼幾乎看不到的血珠。

楊進笑容戛然而止,他的手停在空中幾秒,隨后笑道:“那可以?!眲㈧o站在攝像機面前,繼續(xù)說道:“這臺攝像機所拍攝到的畫面,都能通過量子糾纏的方式無差別傳送到指揮中心,還希望楊隊長放心,把我們送回去以后,黑盒子一定給你?!?/span>

此時的氣氛突然凝固,眾人都只能面面相覷。

“行啊?!睏钸M說道。

?

醫(yī)院走廊外,燈光搖搖晃晃,張德坐在墻邊的座椅上。
??他實在想不通,為何會變成這樣的情況,如果自己不走,那么楊雪會因為無人機失誤而提前分娩嗎?
??他不知道,他不明白,甚至楊雪現(xiàn)在的情況他也無法了解。
??張德很難想象,自己應(yīng)該如何面對哥哥張華,他臨行之前拜托自己照顧妻子,可是卻變成了這樣子。他回去,也是為了自己的哥哥,但是誰能想到指揮中心和救援隊卻失去了通訊的能力。
??楊雪……楊雪……
??張德不斷重復(fù)著這個名字,身為一名科學(xué)家,他卻只能祈禱嫂子楊雪不會出事,但是現(xiàn)在急救室已經(jīng)過了三個小時。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是因為害怕量子污染而逃避責(zé)任,讓劉靜為自己承擔(dān)加入救援隊嗎?
??張德腦子現(xiàn)在一團漿糊,從小以來引以為傲的思維卻在現(xiàn)在動彈不得。他只覺得自己全身似乎都被螞蟻啃食,每一處都發(fā)癢吃痛。
??又過了一段時間,楊雪進入急救室已經(jīng)四個小時了。
??一陣腳步傳來,張德如同彈簧一樣抬起腦袋。走廊的盡頭,一男一女正從遠處跑來。
??張華,劉靜。
??“楊雪?楊雪呢?”張華還沒有走近,聲音便在整個走廊回蕩。
??張德站了起來,他什么都沒說,只是看著自己的哥哥張華走了過來。他不敢直視張華,于是將視線故意發(fā)散。
??但是張華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發(fā)火,他只是愣在了急救室門前,門上的計時器,四個小時的數(shù)字觸目驚心。劉靜先是來到張德旁邊,伸出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也想開口說些什么,但是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三人便如此站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中。
??到了楊雪進入急救室四個小時半,一聲嬰兒的啼叫傳了出來。張華呆滯的眼睛瞬間回神,他立馬盯緊急救室的大門。而劉靜也連忙走到急救室門外,將張德留在了原地。
??“誰是楊雪的家屬!”
??一名護士抱著白白凈凈的嬰兒走了出來,張華連忙走上前去,試圖將被裹在包袱內(nèi)的嬰兒抱過來。“我,我是她丈夫?!?/span>
??護士將嬰兒遞給張華,她的表情有些為難,眼角明顯泛著淚花?!笆莻€男孩兒……但是……因為基因缺陷,有很大的可能性患有先天性心臟病。而且,媽媽現(xiàn)在因為大出血,十分危險,她身體內(nèi)的血液已經(jīng)被換了四遍,我們現(xiàn)在血庫都要空了……”
??“先天性?心臟???”張華愣在了原地,他眼角突然落下一行淚水,皮膚白嫩的孩子在淚花中逐漸模糊。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一生如此多的苦難,甚至還遺傳到了自己的后代!隨著淚花落下,孩子緊閉眼睛,并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jīng)被折斷?!爸尾缓脝??”劉靜的心情沉悶,但是她畢竟比張華冷靜的多,“用人工心臟,或者納米機器人修復(fù)心臟。”
??護士還是沒有忍住,淚水迸發(fā)。“沒辦法,他是基因缺陷,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張華努力吞下自己的淚水,又苦又咸,他哽咽道:“能活多久?”
??“可能不到三十年?!睆埖伦呱锨皝?,低頭看著自己的侄子,他的內(nèi)心一陣苦楚?!盁o解……”
??無解……
??張華感到天旋地轉(zhuǎn),但是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因為楊雪還在急救室內(nèi)?!把?,對,要用血液,我的可以嗎,用我的!”護士擦干自己的眼淚,她點頭說道:“先去驗一下你的血型?!?/span>
??張華跟著護士,走進另外一個房間,當(dāng)他走過張德身邊時,張德內(nèi)心突然一顫。劉靜什么都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做,只是長嘆口氣。
??在進入房間內(nèi),護士拿來抽血的工具,先是安慰張華放輕松,然后才開始為其抽血。張華知道護士在安撫自己的內(nèi)心,于是他也擠出一個微笑。
??鮮紅的血液伴隨著細(xì)長的管道緩緩流淌,如同生命最后的哀歌。
??急救室內(nèi),主刀醫(yī)生不斷呼喊著血液,但是卻再也沒有人送了過來。他眼睜睜地看著楊雪的血液浸濕自己的手套,看著血液不斷的流失,如同楊雪生命在逝去。
??“停了……”
??主刀醫(yī)生聽到同事的聲音,他大腦突然愣住,然后一股悲痛從心中油然而生。這是楊雪的心臟,第五次停止跳動,也代表著楊雪徹底失去了生命。
??他看著眼前的世界,盡力平復(fù)自己的心情,可是他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最后他脫下手套,摘下口罩,顫抖的手指擦拭眼角的淚花。
??急救室的大門,終于再次打開,可是等來的卻是一個誰也無法接受的噩耗,搶救團隊的沉默就是答案。
??張華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他放聲哭了出來,一個三十歲的男子,此時卻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張德站在自己哥哥的身邊,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內(nèi)心的自責(zé)不斷折磨著自己。
??劉靜呆在了原地,她無法想象為什么苦難不斷降臨在這個男人身上。她在今天晚上,見證了如此的悲劇同時發(fā)生。
??“哥……”張德艱難的開口,但是張華并沒有給予回應(yīng)。
??他的哭聲夾雜著真摯的感情,仿佛又回到了孤身一人。當(dāng)初他在出租屋內(nèi)一個人偷偷抽泣的時候,是楊雪找到了他。當(dāng)初自己干不下工作時,是楊雪安慰了他。當(dāng)初自己處于人生最低谷時,是楊雪遇見了他。
??可是現(xiàn)在,楊雪死了。
??“誰是張華?誰是張華!”
??一名護士手上拿著裝滿血液的真空采血管跑了過來,張華沒有回應(yīng),但是張德卻走了上去。
??“這血液!你看,這血液!”護士明顯被嚇到了,說話都不利索。
??張德看向管中的血液,內(nèi)心突然崩塌,鮮紅的血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淺,并且在逐步的消失。
??“量子分解……”
??張德雙眼無神,他喃喃道。

?

張華躺在一個雪白的房間內(nèi),他眼神呆滯表情木訥,如同行尸走肉。
????整個房間只有五平米左右,沒有任何的燈光,也沒有任何的窗戶??諝庵袕浡舅拇瘫俏叮菑埲A卻毫不在意。
????突然,房間的大門被開啟,一縷光從外面照射進來,不過張華還是躺在地上,沒有任何的動靜。
????大門打開后,三個穿著防輻射服的人走了進來。
????他們拿著尖細(xì)的針頭扎入張華血管內(nèi),另一個人拿出手電筒,搬開張華的嘴巴四處觀察,最后他記錄下各項數(shù)據(jù),將一個巨大的針管插入張華的嘴里,把看不清顏色流食注射進去。
????隨后他們收拾好東西,在房間內(nèi)灑滿了消毒水,便就此離開。張華嘴巴微張,口腔內(nèi)的流食隨著口水溢了出來。
????又過了一會兒,大門再次打開。
????張德走了進來,他看到哥哥張華躺在地上,嘴里堵著食物,眼光無神,就像一具尸體。
????注意到弟弟的進來,張華總算將視線聚焦在張德身上。他緩緩站了起來,嘴里的流食順著下巴落在了衣服上,但是由于身體過于虛弱,他依靠自己起身都極為困難。器官衰竭已經(jīng)到了一個臨界點,現(xiàn)在全靠藥物將自己的命給吊住。
????張德連忙過去扶起張華,張華靠在他的身上,張開嘴巴,“殺……了……我……”
????張華的眼角泛著淚花,這些天經(jīng)歷親情失去的痛苦,還面臨著自己遭受量子污染的痛苦,一些人還將自己當(dāng)成試驗品,利用藥物吊住性命。這樣生不如死的日子,不如就此結(jié)束。
????張德沒有說話,他感受著自己哥哥瘦弱的體魄,明白他的生命已經(jīng)快要走到盡頭。他扶著張華,從黑暗的房間走向外面。
????從房間內(nèi)出來以后,刺眼的光芒讓張華不得不閉上眼睛,他就只能任由弟弟張德馱著自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張華終于感受燈光的減弱,于是他才睜開眼睛。
????這是一處光芒昏暗的大廳,大廳中央擺了一個如同巨型攝影機的儀器,這個東西看起來十分眼熟,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很像墨子基地四號實驗室內(nèi)的望遠鏡。
????“這是真正的量子分解儀器,可以分解一切物質(zhì)?!睆埖戮従徴f道,“這是已經(jīng)成熟的技術(shù),不再是父親制造的初級設(shè)備?!?/span>
????張華沒有力氣說話,他沒法回應(yīng)張德。張德轉(zhuǎn)頭看了看哥哥,伸出手為張華擦干嘴邊的流食?!澳?,王力,還有劉靜,因為誤觸了這臺設(shè)備,體內(nèi)的器官都被或多或少的分解從而衰竭。王力已經(jīng)死了,這個瘋子,早年被拋棄,以后為了賺錢無所不干,現(xiàn)在卻死于這個,恐怕臨死之前也不甘心吧。劉靜,她幫我承擔(dān)了這一切,不然現(xiàn)在我也和你們一樣。”
????張德深吸一口氣,他知道,現(xiàn)在的劉靜應(yīng)該已經(jīng)接受了安樂死?!案绺?,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嫂子,很對不起侄子。你還說讓我給他取名,我本來準(zhǔn)備取張少隨。少隨已經(jīng)被我花錢進入冰凍冬眠,只要等到未來,技術(shù)能克服他的疾病,才會蘇醒?!?/span>
????張德將張華丟在這里,他徑直走向中央的巨型攝影機?!案纾F(xiàn)在我想利用這臺設(shè)備,將你徹底分解,并且記錄下你的量子參數(shù)。在少隨蘇醒以后,你將會被再次重組,不過那時的你,和父親一樣都是量子態(tài)?!?/span>
????張德走上操作臺,“那樣的你們,到底是存在,還是不存在?我們永遠無法看到你們,少隨也永遠無法觀測到你的存在,一旦觀測,量子態(tài)就會坍塌。哥哥,你會同意我的選擇嗎?”
????張華站不穩(wěn),一下子癱在地上,現(xiàn)在他走也走不了,叫也叫不出聲。可是現(xiàn)在他卻沒有掙扎,眼中無神。
????張德將攝影機鏡頭對準(zhǔn)張華,“這才是,真正的量子攝影機啊。哥哥,你會遇見父親嗎?”
????張德按下啟動鍵,巨型攝影機發(fā)出一聲轟鳴。
????張華癱在地上,他死死地盯住自己的弟弟張德,但是卻沒有任何的感情波動。
????張德轉(zhuǎn)過身子,呼出一口長氣,此時的他,卻沒有注意到兩行淚水靜靜從臉頰邊落下。在之前,他對于量子污染厭惡之際,只因為這個奪去了父親的生命,可是現(xiàn)在,他卻要用量子分解,親手殺死自己的哥哥。

? ??當(dāng)他過身時,張華已經(jīng)消失不見。


《量子攝影法》-----2023年科幻春晚中篇投稿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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