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三妹，你這一手真是高?！鄙蜣ヌm抿了口茶，贊道。

翠濃笑得格外歡暢：“這是前陣子我托人從南邊帶來的花茶，沏茶的辦法也與別的茶不一樣。既然大姐喜歡，那我便日日都沏給你喝。”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茶，是這條順水推舟之計?！鄙蜣ヌm放下茶盞，淺笑盈盈，“少爺這幾日都沒回來，那戲子也躲在房里誰都不見。我看呀，過不了兩日，那戲子就得搬出去咯。”

“畢竟是有悖倫常之事，注定不能長久，和窗戶紙一般一捅就破。我就說嘛，少爺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到頭來還不是得回到大姐身邊？”

“莫高興得太早。你別忘了，如今還有個姓姚的丫頭呢。”沈蕙蘭道。

翠濃又為沈蕙蘭添了一盞茶，道：“那丫頭？還遠遠不成氣候。您可得時刻記牢了，這傅府里的女主人，只能有一個，就是大姐你！”

正是春寒料峭時節(jié)，今夜似乎格外冷?；o謝閉著眼睛，將被褥往里掖了掖。

這幾日，彩蝶又來找過他數(shù)次，不過小姑娘似乎也知道自己闖了禍，見他懨懨不樂，每次都坐不了一會兒便知趣地走了。無端端地讓這姑娘卷入自己與傅紅雪的糾葛中，花無謝心下頗有幾分過意不去。

如今，已是他們鬧翻的第十天了，傅紅雪一夜都沒回來過。究竟這一場莫名其妙的慪氣，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是他已經(jīng)厭倦了這場游戲，懶得分出精神來哄他回心轉(zhuǎn)意，還是說，他在等他沉不住氣主動退出，自個兒搬回戲園子去？

罷了罷了。本就是一場天理不容的愛戀，不如讓它就此無疾而終？就當是自己做了一場春秋大夢，無端端偷來了這數(shù)月的歡愉，如今也該是夢醒的時候了。

明日便收拾行裝，搬回去住吧。不知師父師妹看見自己回來，該是怎樣愕然的表情。不過，就算搬了回去，也許自己也做不回戲臺子上那個風光無限的頭牌了吧？

心下計較停當，花無謝翻了個身就要入睡。迷迷糊糊間，卻聽見房門吱呀一響。

平日里傅紅雪總是晚歸，他也習慣了入睡時房門不上栓。這么晚了，又會是誰？

花無謝面朝大床里側(cè)，大氣兒不敢出。只聽房門一掩落了栓，熟悉的腳步聲向著床邊而來，只是極輕，似是怕驚醒了床上的人。他騰地翻身坐起，黑暗中傅紅雪坐在床邊，一雙眸子亮得嚇人。

傅紅雪似乎也沒想到他還未入睡，神色有些尷尬，花無謝卻覺得自己恍恍惚惚。怎么剛才還在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小雪？”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撫上傅紅雪的臉，“我是不是在做夢？”

傅紅雪只是看著他，沒說話。

“你不說話，那就是我在做夢。老天爺對我真好，到頭來還能讓我做這樣的夢?！彼蝗?，挪到傅紅雪身邊，輕輕擁住了眼前人，“小雪，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但是我與那彩蝶姑娘之間，當真是清清白白，沒有半分茍且。若你還是不信我，我也只好認了。只是……”他抬手撫上傅紅雪的唇角，道：“你這不聽人勸的暴脾氣，可得改改了。誤會了我，那不打緊，可你身為一軍統(tǒng)帥，卻萬萬不可如此獨斷專行?！?/p>

他癡癡望著傅紅雪，似要把眼前人的模樣印到自己心里去，半晌才垂下眼瞼，輕道：“往后我不在你身邊，可千萬要看顧好自己?！?/p>

“你要到哪里去？”傅紅雪突然問道。

“自然是搬回師父那里去。這府里，再沒什么值得留戀的了?！彼溃巴瘴页切蛭?，只是依葫蘆畫瓢自個兒揣摩，從來不知道什么叫望穿秋水，不知道什么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如今，我全都懂了。小雪，我花無謝這輩子能遇上你，也算是轟轟烈烈了一遭。就讓我好好地，做完這最后一個夢吧?！?/p>

一語落地，花無謝突然抬頭，吻上了傅紅雪的唇。

他的唇還是記憶中的味道，那么溫潤，卻有著如刀刻一般堅毅的線條，花無謝不由伸出舌尖來回輕掃。既然是夢，就讓這些日子的思念都在這個夢里一一述說，也許錯過了這個機會，今生今世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夢了……

手腕被猛地攥住，他整個人突然被向前扯去，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鼻端傳來熟悉的味道。正在被他輕掃的唇突然張開，竄出一條溫熱而靈活的物事，狠狠探進他口中，好一頓胡攪蠻纏。

花無謝猛然睜大了眼。怎么回事？不是做夢？

傅紅雪狠狠攫取著他口中的一切，良久才放開了他，沉聲道：“你這冤家……你都不知道這幾天我是怎么過的！”

花無謝頓時眼前模糊了一片，顫聲道：“小雪……我不是在做夢？”

傅紅雪抓著他的手，緩緩按上自己的臉：“你摸摸，我是真的，實實在在的啊。無謝，我回來了?！?/p>

花無謝瞪著傅紅雪說不出話來，半天才道：“你誆我，騙我說了那么多糟心的話！”

“一點兒也不糟心?！备导t雪將他牢牢箍在懷中，“無謝，是我對不住你。你說得對，我總是不聽人勸，連對你也是這么霸道。我本該相信你的，卻生生讓你受了這么久的委屈?？墒强吹侥愫蛣e人在一起，我真的忍不住……”

“別說了，我懂?！被o謝打斷了他，輕輕道：“我知道這是什么滋味。你可別忘了，你自個兒還有三房太太呢。我操的心，可一點兒也不比你少?！?/p>

傅紅雪卻笑了：“是么？那咱們倆還真是天生一對兒，都是一樣的咸吃蘿卜淡操心?！?/p>

“誰說的！我那可是正經(jīng)操心，你才是瞎操心！”花無謝不甘地表示反對。

“無謝，你知道么?！备导t雪微笑著，語聲卻如涓涓細流，點點滴滴滑過他耳邊：“這十天的日子，我是掰著指頭過的，每天都像有一輩子那么難熬。如今我才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若是你不在我身邊，我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快活了……”

“小雪，我答應你?！被o謝反握住他的手，在掌心細細摩挲，“我答應你，一定陪在你身邊，好好過一輩子，陪你快活一輩子！少一年、一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咱們可算是說好了！”

“無謝……”傅紅雪感動至極，“能與你共度此生，我傅紅雪夫復何求？”

花無謝滿腔柔情抬頭望去，四目相對，卻在傅紅雪眼中看到了一縷憂色。

“小雪，怎么了？”他突然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

“我……”傅紅雪躊躇了半天，終于道：“我今晚，本是來同你告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