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雷陣雨下過一場又一場，離別的歌曲再次在校園里回蕩起,工商管理學院的班歌大賽圓滿地落下帷幕,王曉佳和陳熙竹她們的團隊也成功地拿下了校賽的特等獎,被保送參加省賽。

　　省賽安排在下學期,雖然期末考試在即了,但好歹也算是能松一口氣了。團隊拿著獎金搓了一頓慶祝后,王曉佳和蔣蕓決定趁著端午假期,加上翹掉六一、六二兩天的課,去江南看演唱會，順便去古鎮(zhèn)水鄉(xiāng)走走，放松一下。

　　臨行前一天晚上,兩人在宿舍里收拾行李,商量后面兩天的游玩路線和要預定的酒店,蔣蕓放在電腦旁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向叔”。

　　蔣蕓心咯噔了一聲，笑不自覺就消散在了唇邊。

　　她接通了電話，叫了一聲“叔叔”。

　　對面不知道說了什么,王曉佳看見她整個人站了起來，擰著眉,臉色發(fā)沉。

　　“人呢？現(xiàn)在怎么樣？還好嗎？”蔣蕓聲音壓得很沉，卻依舊掩不住那一點脆弱的顫抖。

　　王曉佳手頭動作停了下來,呼吸都跟著屏住了,心撲通撲通直跳。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千萬不要是阿姨出了什么事。她在心里忐忑地祈禱。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

　　蔣蕓應了聲“好,我馬上過去”,就掛了電話，一邊在桌上翻找車鑰匙一邊和她解釋：“佳佳，我媽洗澡的時候摔了一跤，要提前生產，我現(xiàn)在要去一趟醫(yī)院。”

　　她語氣甚至算得上平靜，可她不動聲色的慌亂，王曉佳卻看得分明——車鑰匙明明就在電腦旁那樣明顯的位置，可蔣蕓卻偏偏看不見它的存在。

　　王曉佳跟著心慌，連忙幫著把車鑰匙抓起遞到蔣蕓面前，關心道：“那阿姨呢？還好嗎？”

　　蔣蕓接過鑰匙，聲音很低：“叔叔說人還好，就是羊水破了，等不到預產期了。已經(jīng)準備進去手術了?！彼f著就往宿舍外疾走，王曉佳急忙跟了上去：“我送你去海外教育學院取車?！?/p>

　　車停在海外教育學院，走過去有一段距離的。

　　蔣蕓心急，沒有拒絕。

　　王曉佳便跟在她的身邊，跑在她的前頭，一出電梯，就小跑著往外，開了電動車鎖掉過頭來等著接她。

　　蔣蕓上車，她便一扭車把，又快又穩(wěn)地駛出去了。

　　夏夜悶熱的風在耳畔吹拂而過，石楠花在道路兩旁飛速倒退。明明花季該是過了的，可卻還是能嗅到若有若無的臭味。若是平日，蔣蕓免不得要和王曉佳吐槽一兩句的。可今夜，她一點心情都沒有。

　　孕婦本就經(jīng)不得摔，她媽還是高齡產婦，向業(yè)和她說人沒事，會不會只是安撫她……她面上不露分毫，圈著王曉佳腰的雙臂卻不自覺用力。

　　王曉佳察覺到了，松了一只手，覆在蔣蕓的手臂上，輕柔地摩挲。

　　“蔣蕓，阿姨一定沒事的，不一定路上你就能接到叔叔的電話，和你說阿姨和小朋友都出來了，已經(jīng)沒事了。你不要自己嚇自己?！?/p>

　　她聲音并不嚴肅，依舊溫溫柔柔的，可就是有著莫名的信服力。蔣蕓心好像安定了一點點。

　　她圈緊了王曉佳的腰，難得顯露脆弱，把臉埋在了王曉佳的背上，很輕地應了一句：“嗯。”

　　王曉佳拍了拍她的手背，松開手握回車把上，轉移她的注意力：“之前都沒問過你，你希望是弟弟還是妹妹呀？”

　　蔣蕓淡聲說：“都好。希望是健康聰明，讓我媽省點心的?！?/p>

　　王曉佳故意逗她：“像你這樣的嗎？”

　　蔣蕓心神被帶得放松了些，“不是?！?/p>

　　“嗯？”

　　“我不夠省心。”她很誠實地評價自己。后來反省起來，從前為了修復方若樺和蔣遠眠的關系時，她沒少做過讓方若樺為難的事。

　　王曉佳卻是不信：“這樣嗎？我現(xiàn)在一點都看不出來?！鳖D了頓，她笑道：“我不應該問你，我應該問阿姨的?！?/p>

　　“嗯？”

　　“我覺得阿姨應該會和你有不一樣的答案的?！?/p>

　　“你這么肯定？”

　　“把孩子養(yǎng)大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了。我覺得阿姨一定是在陪你長大的過程中，得到過足夠多的快樂和勇氣，所以才會有信心和勇氣再養(yǎng)育一個孩子。”

　　蔣蕓愣了愣，抵著她單薄卻溫暖的背，心忽然暖得一塌糊涂。她話語里終于也有了些笑意：“雖然你說得挺好聽的，但是……”

　　“嗯？”

　　“給你機會，你敢和我媽說話嗎？”

　　王曉佳：“……”

　　蔣蕓發(fā)出淡笑音。

　　不長的一段路，很快就在閑聊中過去了。海外教育學院停車場到了，蔣蕓下車，按了解鎖鍵，車燈閃了起來。王曉佳停在路邊，兩腳支在地上，看著蔣蕓打開車門要上車，忽然出聲叫她：“蔣蕓?！?/p>

　　蔣蕓扶著車門看她。

　　王曉佳打好車腳撐，下車看著她說：“我陪你過去吧?！彼环判倪@種情況蔣蕓一個人開車。

　　“給我機會，我敢和你媽媽說話?！?/p>

　　蔣蕓望著她，眼眸深深，清冷的臉部線條被夜色渲染得很柔和。

　　“那你快點?！彼冻龊軠\的笑，裝作不在意地答應。

　　王曉佳眉眼一彎，松了口氣，應了一聲，彎腰鎖車，很快小跑到了副駕駛座旁，拉開門上車。

　　然而說是這么說，真的到了醫(yī)院，王曉佳卻沒有和方若樺碰到面，更不要說說話了——她們到的時候，方若樺已經(jīng)進手術室了。

　　手術室外圍了一圈的人，除了向業(yè)，還有向業(yè)的父母、蔣蕓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媽。ЬìqūＧéΧx.℃ＯＭ

　　都是至親之人，蔣蕓突然帶著一個陌生女孩過來，倒是讓大家都有些驚訝。蔣蕓介紹說是送她過來的朋友，大家便也都沒有多問。

　　這種時候，大家也沒心思多嘮家常。

　　蔣蕓問向業(yè)方若樺怎么會腳滑摔了，向業(yè)說是她下午睡午覺起來后，想沖個涼，出來的時候腳滑了。他聽到聲音，立刻就進去了，當即就出血了，他連忙就送她來醫(yī)院了。

　　蔣蕓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一路擔心受怕的情緒直接化為惱火。這么大月份了，他又不是不在家，怎么能讓她一個人進去洗澡？下午的事情，現(xiàn)在要進手術室了他才通知她？

　　可這里人太多了，向業(yè)的父母也在，蔣蕓硬生生地忍下去了。

　　她不想方若樺以后難做。況且，她心底里知道，到現(xiàn)在才通知她，多半是方若樺的要求。不到不得已，方若樺大概是不想讓自己知道這件事的。她是最怕自己和向業(yè)有齟齬的人。

　　王曉佳察覺到她的情緒，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帶著滿滿安撫的意味。

　　蔣蕓握緊她的手，沒說話了，抿著唇盯著手術室的紅燈，一秒一秒地熬時間。

　　好不容易，手術室的門開了，護士抱著一個嬰兒出來報喜，“母女平安。媽媽在縫線，人很清醒，還要一會兒?！?/p>

　　門口頓時喜氣洋洋，老人家雙手合十，念叨著謝天謝地。

　　護士要求跟一個家屬下去陪新生兒洗澡，蔣蕓和向業(yè)都站在門口望著手術室內，誰都沒動。向老太太對這個老來才得的孫女怎么看怎么喜歡，倒是想跟下去，但親家都在這里，兒媳婦還沒出來，怕落下話柄，便也不敢動。蔣蕓的舅媽見狀，自告奮勇地跟下去了。

　　又過了二十分鐘，手術室門再次打開。這次，方若樺被推出來了。

　　蔣蕓頓時沖了過去，親屬們也都跟著涌了過去。

　　王曉佳下意識地跟著站起身跑了兩步，看見大家陸續(xù)把病床四周站了個滿，腳步驀地停了下來。

　　電梯進不了這么多人的，她現(xiàn)在跟著擠過去，也太奇怪了。

　　她識趣地站在原地，目送著她們遠去。

　　蔣蕓跟著推車走到了半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邊走邊回過頭來，一眼就找到了王曉佳一直沒挪開的視線。

　　王曉佳隔著幾米的過道，給了她一個溫柔的微笑，朝著她比了手勢，示意她自己從樓梯下去。

　　蔣蕓面色緩和了，也露出笑，朝著她點了點頭，安心地跟著方若樺的推床進電梯了。

　　王曉佳看著合上的電梯門，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為蔣蕓高興。她看著電梯停在三樓，轉身下樓，進到了三樓的住院區(qū)，坐在導診臺前的椅子上等待著蔣蕓。

　　蔣蕓不久后就跟著護士出來了，像是要去幫忙辦什么手續(xù)。路過導診區(qū)，看見王曉佳，她特意停下腳步：“進去看看小朋友，和我媽媽打個招呼？”

　　王曉佳想了一下病房里的氛圍，搖了搖頭：“下次吧。阿姨現(xiàn)在是不是特別累？我就先不打擾她了?！?/p>

　　蔣蕓怕她尷尬，也沒有勉強她，揉了一下她的頭，說：“那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晚點我送你回去。明天去不成了，這兩天我想過來陪我媽媽過夜?！?/p>

　　王曉佳體貼道：“不用啦，那我自己回去就好了。玩什么時候都可以的，阿姨和妹妹這邊要緊。”

　　電梯到了，護士催促：“方若樺女士家屬？”

　　蔣蕓只好再簡短地叮囑一句：“在這里等我?！倍罂觳礁献o士的腳步。

　　王曉佳哪里舍得蔣蕓來回折騰，平添麻煩。既然蔣蕓這邊沒事了，她便準備下樓，自己到醫(yī)院門口打車回去。

　　蔣蕓辦完手續(xù)，從另一棟樓連著的通道回到病房門口，想要推門進去，就從病房門上的透視窗里看見，病房里向業(yè)的父母和外公外婆分別站在方若樺兩邊的床頭，向業(yè)半坐在床邊，手搭在躺在方若樺旁邊的孩子身上，低頭親方若樺，床尾的護士正拿著相機對著他們，儼然是在拍全家福的模樣。

　　蔣蕓要推門的手頓時停在空中。屋內笑語不絕，其樂融融，方若樺注視孩子和向業(yè)的眼神，是蔣蕓熟悉又陌生的溫柔。

　　蔣蕓忽然失去了進門的勇氣。

　　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也不是不高興，卻也不全然是高興。她收回手，垂眸站立了幾秒，依舊無法完全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不想掃興，更不想做母親幸福路上的絆腳石，她轉身離開，走向導診臺，準備借送王曉佳回宿舍的時間平復一下。

　　導診臺的座椅上，哪里還有王曉佳的身影。

　　蔣蕓眉頭微沉，取出手機查看，王曉佳也沒有給她留消息。她直接撥通了王曉佳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王曉佳還沒來得及說話，蔣蕓便語氣不大好地問：“你回去了？”

　　王曉佳愣了一秒，隨即像是沒有發(fā)覺一樣，軟糯地回：“還沒有哦。本來準備回去了的，但想起來要給你買點東西，就又回來了?！?/p>

　　她如常的溫柔一下子讓蔣蕓覺得羞愧。她把不好的情緒都壓回去，平和了語氣問:“什么東西？”

　　似乎不太好解釋的樣子，王曉佳猶豫了兩三秒，回答說：“我已經(jīng)快到住院部了，等會兒給你你就知道了?！?/p>

　　蔣蕓便一邊進電梯，一邊說：“我下去找你吧，順便送你回學校?！?/p>

　　“不用啦，你陪著阿姨，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了。我上車以后，把車牌號發(fā)給你好不好？你……”

　　話還沒有聽完整，電梯下行，信號斷了。

　　蔣蕓無奈，收起手機。

　　不過幾秒，電梯抵達一樓大廳，遠遠的，她就看見夜色中，王曉佳提著一個小袋子朝著大樓小跑而來。

　　腳步無聲，輕盈靈動，蔣蕓望著她的身影，卻覺得像是有什么，一下下重重敲落在自己的心上。

　　“蔣蕓?！彼娏俗约壕驼孤缎θ?。

　　蔣蕓走下住院部大樓的臺階，站到她面前，暈黃的燈光下，王曉佳額頭有細密的汗，像她注視著自己的雙眸一樣，閃爍著晶亮的光芒。

　　“你跑什么？”蔣蕓心發(fā)軟。

　　王曉佳眉眼彎彎地說:“怕你下來了，走另一條路，碰不到我?！闭f完，她把手中的袋子遞給蔣蕓。

　　蔣蕓伸手接過，打開袋口往里看了一眼——里面裝著的是三包她常用品牌的衛(wèi)生巾，日用、夜用和護墊都有。她訝異地抬頭看王曉佳，心像被什么狠狠擊中了。

　　王曉佳自然地說:“剛剛走得急，你也沒帶包。我怕你忙忘記了，等會兒要換的時候才想起來，到時候外面店鋪都關就麻煩了。不知道為什么店里沒有網(wǎng)面的，只好先……”

　　話還沒說完，蔣蕓卻忽然伸手一把將她摟進了懷里，緊緊抱著。

　　王曉佳錯愕，余下的話語消散在喉嚨里?！笆Y蕓？”她擔心地叫。

　　蔣蕓鼻尖貼著她的耳朵，聲音低?。骸皼]事，就是忽然很想抱抱你?！?/p>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忽然就這么感性了。

　　王曉佳卻在頃刻間明白了什么。

　　她回抱住了她，安靜地由著蔣蕓抱了幾秒，忽然在她耳邊輕柔地叫：“寶寶?！?/p>

　　猝不及防，蔣蕓耳朵一熱，整個人都像過電了一樣，又酥又麻，就聽見王曉佳繼續(xù)說：“我屬于你?！?/p>

　　“永遠只屬于你一個人?！?/p>

　　蔣蕓的鼻息聲越發(fā)沉了。所有過去的、現(xiàn)在的、難言的、不可對人言的失落，仿佛一瞬間都被她的溫柔、她的懷抱盡數(shù)化解了。

　　該慶幸，夠幸運了，人生中能夠擁有王曉佳。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走的路，母親找到了，自己也找到了。

　　她舍不得松開王曉佳，抵著她的鬢發(fā)，問她：“我后悔了，不等下學期了。這周末，我們就搬回家里住好嗎？”

　　王曉佳說：“好?！?/p>

　　“你想要我在哪，我就在哪。”

　　住院部三樓方若樺的病房里，向業(yè)站在窗邊飲水機旁接水，視線不經(jīng)意地掃到樓下相擁著的兩個女生，愣了愣，心里無端地打了個突。

　　蔣蕓還是堅持要送王曉佳回學校,這次王曉佳沒再推辭了。路上蔣蕓給外婆打了個電話,和她說自己先送同學回宿舍，一會兒還會過去醫(yī)院。

　　方若樺似乎聽到了是她的來電，要過了電話，虛弱地叮囑她路上小心，讓她天晚了，不要再跑來跑去的了。

　　蔣蕓聲音有些干，說沒關系，堅持要過去。

　　女兒關心自己，方若樺心底里還是高興的，便也沒有再拂蔣蕓的好意,還說要給她布置任務，讓她這個姐姐幫妹妹取個小名。

　　蔣蕓露出了點笑,答應了。

　　她送王曉佳到學校門口,叮囑她到宿舍了給自己發(fā)條短信，又和她為準備好的旅行不能成行再次道了次歉，才調頭回醫(yī)院。

　　回到醫(yī)院時，兩家的老人都已經(jīng)回去了,醫(yī)院里只剩下向業(yè)和請來的月嫂。方若樺若無其事地問了她幾句關于和她一起來的同學的事情，蔣蕓有問有答,方若樺沒問太多，蔣蕓便也沒放在心上。

　　出院后，方若樺就會轉去月子中心，月子中心離申大有些遠,單次車程就要接近一個小時，所以蔣蕓是打算著方若樺還沒轉去月子中心時，她就盡量在醫(yī)院多陪陪方若樺，出院后，就只能一周過去一兩次了。但向業(yè)請了月嫂，自己也特意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在醫(yī)院陪方若樺，蔣蕓幫不上什么忙，夾在他們夫妻之間長時間共處一室也覺得尷尬，第二天后便改變了計劃，不再留在醫(yī)院過夜，只是每天吃過午飯后過去看看他們。

　　假期的時間便又空出來了。蔣蕓和王曉佳開始轉移小部分生活用品，逛家居商場，添置新的家居用品，為即將開啟的同居生活做準備。

　　其實多數(shù)的用品，蔣蕓套房里本都有了?？上胫屯鯐约殉呻p成對，她就看什么都不滿意，小到筷子、勺子，大到抱枕、床單，什么都想買新的、買成套的、買王曉佳喜歡的。在這件事上，她展現(xiàn)出了少有的不理性。

　　王曉佳又甜蜜又有負罪感——奢侈的快樂。但花錢能換得蔣蕓的快樂，姑且也不算浪費吧。她不掃蔣蕓的興，很快也被蔣蕓感染的，陪著她一起興致盎然地裝點她們的小家。

　　正式搬離

　　宿舍前的周末，蔣蕓以“這學期大家都太忙了，好久沒舍聚過”為由，約簡鹿和與尹繁露吃自助燒烤。臨時搬出宿舍，王曉佳和她都覺得禮貌上要正式知會大家一聲。

　　陳熙竹作為宿舍的半個編外人員，這幾周忙得都沒怎么和尹繁露見過面，聽說后，立刻報名參加。

　　于是周五傍晚下課后，五個人便一起有說有笑地往學校對面廣場的燒烤自助店去了。

　　一頓飯，大家談天說地，胡吃海喝，十分盡興。菜過五味，大家準備清個盤就散了，蔣蕓和王曉佳相視一眼，從彼此眼中得到肯定意味。

　　蔣蕓用濕巾擦了擦手，慢條斯理地說：“對了，我和佳佳有件事要和大家說一下?！?/p>

　　大家手中的動作都停了下來，視線集中到了兩人身上。

　　尹繁露舉起手做了個“等等”的手勢，笑道：“等等，讓我來猜一下。”

　　陳熙竹嗤笑：“你干嘛，還會未卜先知啊?！?/p>

　　尹繁露瞥她一眼，老神在在：“干嘛，你要和我打賭嗎，我要是猜對了，你……幫我寫暑期社會實踐論文？”

　　陳熙竹受不得挑釁，立刻迎戰(zhàn)：“賭就賭，你要沒猜對，就你幫我寫。你快猜，只有一次機會?！?/p>

　　王曉佳、蔣蕓和簡鹿和都看笑了，饒有興致。

　　尹繁露望著蔣蕓和王曉佳，淡定吐出答案：“我猜你們要說，你們準備搬出去住了?！?/p>

　　蔣蕓一挑眉，還真是有些驚訝。

　　陳熙竹從她和王曉佳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驚奇：“她真猜對了？！”

　　簡鹿和也震驚：“你們真要搬出去呀？”

　　王曉佳點頭，好奇：“露姐你怎么猜到的呀？”

　　尹繁露淡笑道：“這兩天，你們倆書架上的書少了好多，我拿鞋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蔣蕓的鞋子也少了好幾雙，就猜到了?！?/p>

　　簡鹿和不得不給她比個大拇指：“我每天也在宿舍里進進出出的，我怎么就沒有發(fā)現(xiàn)啊。”

　　蔣蕓嘲笑她：“可能身體在這里，心在千里之外的樊城吧?！编囈嗳淮髮W在樊城。

　　簡鹿和反駁：“才沒有啦。明明是露姐心細好嗎?！?/p>

　　她望向尹繁露，指望尹繁露幫她開脫兩句，沒想到尹繁露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杯子，突然說：“其實，我也有件事

　　想和大家說一下。本來想晚點再說的，但……今天湊巧了，就一起說吧?！?/p>

　　她笑意淡了些，簡鹿和沒有察覺，還在開玩笑：“該不會是你也談戀愛，也要搬出去同居了吧？”

　　王曉佳一驚，下意識地去看陳熙竹，陳熙竹盯著尹繁露，唇角的笑意已經(jīng)消失無蹤了。

　　幸好，尹繁露搖頭說：“不是啦。”

　　王曉佳剛剛松了口氣，就聽見尹繁露接著說：“我……八月份要出國了。”

　　平地驚雷，飯桌上安靜了有好幾秒，蔣蕓才第一個出聲：“所以你早出晚歸，是在忙這件事嗎？”

　　尹繁露點頭，“前段時間在準備托福。”

　　簡鹿和遲疑地問：“怎么這么突然？而且是在這個時間。交換生嗎？還是什么？之前都沒聽你說過?！?/p>

　　尹繁露翻動盤子里的烤肉，垂著眸解釋：“是很突然啦，對我來說，也很突然。我之前不是和你們說過，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我跟著我爸爸生活的。我媽離婚后就再婚去美國了，這十來年，她發(fā)展得挺好的，就一直想接我過去。但我爸爸不同意，我自己也不想去摻和她的家庭，所以一直沒答應。但前兩個月，她檢查出生病了，蠻嚴重的，要動手術，成功的話可能還有幾年，很希望我能過去陪陪她。我考慮了很久，不想她有遺憾，也不想自己有遺憾，就答應了?！?/p>

　　這個理由太沉重了，桌上氣氛一下子變得很沉悶。

　　意外的，陳熙竹先開口安慰的她：“阿姨會沒事的?！?/p>

　　尹繁露看她一眼，眼眸里情緒難明。

　　簡鹿和也跟上，說：“現(xiàn)在很多大病及時治療，好好休養(yǎng)，保持良好心態(tài)，都是慢性病，阿姨肯定吉人自有天相?！?/p>

　　陳熙竹垂下頭不再看她，尹繁露只好從她身上收回眼神，若無其事地緩和氣氛：“嗯，沒事的，你們不要這個這樣子。她想得蠻開的，我也想開了?！?/p>

　　蔣蕓關心她：“是留學手續(xù)嗎？我們這邊的學分可以轉過去？”

　　尹繁露搖頭：“可能不行。要重新開始。我現(xiàn)在是先辦探親手續(xù)過去的，過去了再申請學校?！?/p>

　　“那……還回來嗎？”王曉佳突然問。

　　尹繁露怔了怔，隨即笑著說：“回來啊。我爸

　　爸還在這里等我呢。不過……”她承認：“不知道去要多久?！睂W校申請下來了的話，至少要四年了。

　　王曉佳偷偷看陳熙竹，陳熙竹低垂著頭在喝飲料，看不清表情。

　　簡鹿和托著下巴，很沉地嘆了口氣，悶悶道：“所以，這有可能是我們的最后一次舍聚是嗎？怎么突然就這樣了?！宝?bǐqùＧēＸχ.còΜ

　　尹繁露往她碟子里夾了好幾塊焦了的烤肉，“怎么就最后一次了。你是以后都不準備和我見面了嗎？我逢年過節(jié)還回來的呀?！?/p>

　　回來了也不一個城市，你會特意飛過來和我們舍聚嗎？簡鹿和心里嘀咕。但她知道尹繁露是不想把大家搞得太傷感，還是順著她的意思，把情緒拉回來了，“喂，別以為我這么難過，就看不到你給我夾了什么！”

　　大家看到她碗里焦黑的烤肉，不由自主地又有了些許笑意。

　　除了陳熙竹。

　　后面的時間里，陳熙竹幾乎沒有再說過話了。離開商場前，陳熙竹說要去趟洗手間，王曉佳說也要去，跟她一起過去了。

　　路上王曉佳小心翼翼地問她：“你沒事吧？”

　　陳熙竹神色如常，大大咧咧道：“沒事啊。我能有什么事。今晚大家又沒有點酒?！?/p>

　　王曉佳抓她的手，“熙竹……”眼神里滿是擔心。

　　陳熙竹與她對視著，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半晌，她自嘲地笑了聲，說：“我真的沒事。沒關系的，不過又是自作多情了一次。失戀而已嘛，我又不是沒有過?！?/p>

　　王曉佳欲言又止。其實她還是覺得尹繁露對陳熙竹不是完全沒有意思的，但現(xiàn)在說這個是不是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陳熙竹揉了一下她的頭，反過來安慰她：“真沒事，你別瞎想。我現(xiàn)在還沒陷太深，抽身不是剛剛好。挺好的其實。”

　　她拽著王曉佳的手，拖著她走：“走啦，快走，別讓大家等太久?！?/p>

　　王曉佳拿她沒有辦法，只好跟著她往前走，快到洗手間門口的時候，才擠出笨拙的一句：“晚點要不要一起去操場看星星？”

　　陳熙竹腳步頓了一下，扭頭看王曉佳，眼眸漾了漾，帶出了些許水霧。她搖了搖頭，故作輕松：“不去啦，那么丟臉的事，我才不會做第二次?！?/p>

　　說完，她一闔眸，一

　　滴淚卻不聽話地順著臉頰滑落。像是怕被王曉佳發(fā)現(xiàn)，她迅速轉過了身子，一聲不吭地進洗手間了。

　　王曉佳喉嚨哽了哽，不忍心戳破，只好當作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沉默地跟著她進去了。

　　十點多回到宿舍，熄燈后，王曉佳睜著眼睛睡不著，還在想陳熙竹和尹繁露的事。

　　蔣蕓如往常一樣，翻過身，支起身子看她睡顏時發(fā)現(xiàn)了，輕聲問她：“怎么了？”

　　王曉佳長睫顫了顫，很輕地回她：“在想一點事情?！?/p>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床板響起很輕微的吱呀聲，隨即，蔣蕓光潔的小腿映入她的眼簾，溫熱的五指壓到了她的枕頭上。

　　她躺了下來，長發(fā)與她交纏在一起，側目凝視著她，用氣音問：“睡不著？”

　　王曉佳眼底浮起笑，自然地摟住了她，“嗯”了一聲。

　　蔣蕓也不追問，只是靜靜地回抱著她，輕拍她的肩頭，像哄孩子睡覺一樣。

　　夜靜悄悄的，空調的冷氣吹拂著床簾，送來陣陣涼爽。蔣蕓手心溫熱，一下一下，驅散去了她周身多余的寒意。

　　王曉佳感受著她的溫柔，心里又柔軟又傷感。

　　兩情相悅，真是一件太難能可貴的事。

　　她問蔣蕓：“如果朋友失戀了，你會怎么幫她？”

　　蔣蕓拍她肩膀的動作停了下來，眼眸閃了閃，摸過了枕邊的手機，打字給她看：“熙竹嗎？”

　　正中紅心。王曉佳愣住，眨巴眼睛，不知道該承認還是該否認。

　　蔣蕓眼睫微垂，泛過一個很淺的笑，又繼續(xù)打字道：“她是不是喜歡繁露？”

　　王曉佳垂死掙扎，看蔣蕓一臉我已經(jīng)看穿了的表情，只好無奈承認：“你怎么知道的？”

　　蔣蕓輕笑道：“我猜的?！?/p>

　　大家時常接觸，打破了陳熙竹可能暗戀佳佳這層濾鏡后，有些情愫就變得很明顯了。

　　她想起之前尹繁露問她的話，給王曉佳打字說：“繁露也許也不是不喜歡她。只不過，她有她的顧慮。”

　　王曉佳關心，“你怎么知道？”

　　蔣蕓刮她鼻子，逗她：“你是復讀機嗎？”

　　王曉佳被逗笑，用額頭蹭她的頸窩。

　　蔣蕓單手打字：“她之前有問過我關于感情觀上面的事，我猜測的?！?/p>

　　“那……那我要告

　　訴熙竹這件事嗎？”王曉佳躊躇。

　　蔣蕓想了想，認真說：“你想說也可以說的。不過，感情的事，局外人最難參與。其實，繁露出國最少要三四年的時間。開始不一定是最好的結果，不開始也不一定就是最差的結果。”

　　“那就這樣錯過嗎？”王曉佳難過。

　　蔣蕓安慰:“錯過也許是為了更好的遇見?！?/p>

　　她好理性，理性到王曉佳有種不安的感覺。

　　如果感情都能夠這樣理性地趨利避害，那這世界上，就不存在所謂的情非得已、非你不可了。

　　她問蔣蕓：“如果你是她們，你是不是也會選不開始?！?/p>

　　蔣蕓坦白：“如果是以前，我是的?！?/p>

　　那現(xiàn)在呢？王曉佳用嘴型無聲地問。

　　蔣蕓沒說話，只是眼眸深深地望著她，而后，湊上前，吻住了她微張的櫻唇。

　　現(xiàn)在。

　　你出現(xiàn)了啊。

　　透支了我的所有非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