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一次有夜奈這名S級驅(qū)魔師的坐鎮(zhèn)，我們沒怎么太過在意這第四次的神無月。然而那個月我們的戰(zhàn)斗變得異常猛烈，魔物出現(xiàn)的頻率是前一年的三倍，到了后期幾乎可以用潮水來形容。而最讓當時的我們感到震驚的事情，是夜奈的離奇失蹤。”

“失蹤？夜奈她竟然會在這種關(guān)鍵時候失蹤嗎？”奧西莉亞感到不可思議，“按照我對她的認識，這種時候她應(yīng)該會比任何人都更快的沖上前線?！?/p>

“沒錯，當時的我們完全不知道原因，和你一樣感到不解。就算夜奈已經(jīng)進行了五十場連續(xù)戰(zhàn)斗，也一定會帶著旺盛的精力趕往第五十一個戰(zhàn)場，她可是完成了獨自一人擊敗S級魔具的最高成就，在那‘無休止的三日戰(zhàn)爭’中與潘多拉交火了成百上千次，除非戰(zhàn)力差懸殊到極其不利，否則無論如何都不會有臨陣脫逃的可能性。然而當時的我們確實無法聯(lián)系到剛完成任務(wù)回家的夜奈，不僅是她，就連人在海外的天音都斷了聯(lián)絡(luò)，并非信號干擾，而是天音那邊主動切斷了與我們的一切通訊。說實話，我們幾乎有趕到夜奈家破門而入的沖動，然而有夜月在，我們不能用這么強硬的手段刺激好不容易康復(fù)的她。就這樣，夜奈消失了整整兩天?！?/p>

“后來呢？”

千咲坐在地上，微微仰望昏暗的天空……

***

“把這兩天所有的情報都給我！快點?。?！”

千咲無法想象，那個平日里眼角微垂、性格灑脫、總是悠哉跟在夜奈身邊的女孩，竟會露出如此焦急甚至驚慌的表情。

實際上，當這座臨時作戰(zhàn)室的大門猛地被推開，人們還都以為這里遭到了魔物襲擊，需要緊急避難而慌忙停下手上的工作，然而當他們發(fā)現(xiàn)闖入者是一名學(xué)生模樣的披肩雙馬尾少女，還穿著實驗室白袍，許多人便從一開始的驚恐轉(zhuǎn)為了驚疑，認識她的人稍微松了口氣，但心頭的疑惑揮之不去。

“她不是在海外嗎？怎么突然回來了？”這是他們心里一致的想法。

打開自己帶來的筆記本電腦，發(fā)現(xiàn)沒人回應(yīng)，她甚至重重拍幾下桌子，表示自己不想浪費時間的態(tài)度。

“呃，??！好！”一名男性職員連忙回過神，很快抱著一大堆資料過來。

三神天音左手快速敲擊鍵盤連接會議室網(wǎng)絡(luò)，右手不停翻動紙張，掃過這些記載大量數(shù)據(jù)的資料。

“這些就是全部了嗎？”

“啊，是，這是近兩日的數(shù)據(jù)，記錄了星見塔周邊范圍出現(xiàn)的魔物數(shù)量、種類、體型，以及退魔師出動、索敵、消滅的過程記錄?！?/p>

“哈啊……”

聽完職員的快速報告，天音微微長嘆一口氣，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

“辛苦你了，但請原諒剛才我因為太匆忙導(dǎo)致表述不明確，我要的是全部情報。不是這兩天，而是自十二月一號開始至今的所有日子；不要限制在星見塔周邊，我要全市的范圍，空中地面還有地下一切記錄全部都要；也不要限定什么內(nèi)容，魔物的情報也好，退魔師的人員資料也罷，星見塔的工程進度、大結(jié)界的完成狀況、天氣、溫度、甚至是星脈質(zhì)點的能量波動，把你們能找到的這些所有的資料，統(tǒng)統(tǒng)都交給我！有備份的拿備份，沒備份就把原版拿來！”

“這么多……”

“不用擔心我?guī)Р蛔??！碧煲粲檬种篙p輕敲了敲自己的頭，“或者你們直接送到我家，千咲知道我家在哪兒?！?/p>

“啊、嗯、對，我知道?！北稽c名的千咲立刻寫下天音家——其實就是夜奈家的地址，趕過來拍了拍那位面露難色的職員交給他，“麻煩你了，她是我們‘千夜組’的人，也是夜奈隊長的直屬隊員，照她說的去做，有什么責任我這個代理隊長會負責?！?/p>

“嗯，知道了?！?/p>

職員點了點頭，立刻去辦，其他人也恢復(fù)到平時的工作狀態(tài)，安靜的會議室再次響起熱鬧的聲音。

“天音，你怎么了？一聲不吭就突然回來，剛才的態(tài)度根本不像平時的你?！?/p>

“……抱歉，小千咲?！泵鎸ε笥训年P(guān)心，天音終于回復(fù)到平時的語氣，但聲音完全沒有往日的開朗與悠哉，“事情真的是太過突然，我甚至黑進航空公司的服務(wù)器更改航班信息，乘坐最早的飛機趕回來的?！?/p>

“發(fā)生什么事了？讓你不惜犯法也要這么做？”

“……我不知道?！毖哉Z中抑郁的色彩更加濃重，“接到小夜奈的電話，她說‘過來幫我’，我就來了。”

“夜奈？夜奈出什么事了嗎？我們這兩天一直聯(lián)系不上她，本以為聯(lián)系你可能會知道些什么，但你一樣打不通?！?/p>

“我那會兒沒空看手機接電話，至于你為什么聯(lián)系不到小夜奈，她剛好不在服務(wù)區(qū)?！?/p>

“呃，你在開玩笑吧？這地方哪來的‘圈外’？”

“沒開玩笑，真的。”

“……”看著天音罕有的一臉嚴肅，千咲也不自覺感染上凝重的氣氛，“我說……”

“抱歉，久等了?！蹦敲殕T抱著比之前高好幾倍的文件走來，拍在桌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打斷千咲的追問。

“這是一部分資料的原版，備份正在裝車準備送往千咲隊長提供的地址?！?/p>

天音抬頭看了一眼文件山點點頭，合上已完成資料下載的電腦：“真的辛苦你了，最后請幫我一起抬上車吧?！?/p>

“啊，我也來幫忙！”千咲連忙伸手，被天音按住。

“你不能來，小千咲，你必須負起代理隊長的職責，小夜奈的事情就交給我，好嗎？”天音的眼中有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哦……好吧，你說的沒錯，由依沒法來，夜奈也不在，現(xiàn)在就只有我才能挑起這兩位的擔子。”千咲這才松開手。

“嗯，這里就交給你了?！?/p>

等天音走到門口，千咲大聲問道：“夜奈能回來吧？她還欠我一頓飯呢?！?/p>

天音一怔，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著千咲，這才露出往日的笑容：“一定，我向你保證，夜奈很快就會回來的。等這個月結(jié)束，我們必須狠狠剝削她一頓伙食費，帶上由依一起?！?/p>

***

“那個時候我沒聽出什么問題，但既然天音向我保證夜奈一定能回來，那么她就一定能回來。又過了一天，我們終于接到了夜奈的電話，那時的她已經(jīng)整整消失了三天兩夜，接起電話，聽到聲音的那一刻，我真的無法相信電話對面的人是我認識的那個夜奈……”

***

“告訴我現(xiàn)在魔物最多的戰(zhàn)斗點，立刻?！?/p>

電話里不帶任何情感的冰冷聲音讓千咲屏住呼吸，隱含的殺氣甚至讓她全身汗毛倒豎。

“不用考慮距離遠近，直接告訴我位置就行，就算是郊區(qū)也無所謂?！?/p>

“呃，我找找……”千咲接過一旁遞來的文件，“有了，是市民體育館，我們有個五人小隊在那里負責，大約有三十只B級魔物還有五只A級即將攻入那里?！?/p>

“明白了，讓那五人原地防御，活著等待支援是給他們的最優(yōu)先命令，我現(xiàn)在就過……去……（滋啦、啪?。?/p>

“夜奈？！”

電話在嘈雜的電子音中突然掛斷。

“千咲隊長，夜奈隊長她……”旁邊的女隊員微微問道，她是今年從別地調(diào)來的年輕退魔師，因為敬仰身為退魔師前輩的夜奈而主動報名加入這個戰(zhàn)斗小組——雖然她比夜奈年長八歲。

“不知道，總感覺夜奈和平時不太一樣。”千咲抱著胳膊：“雖說工作時夜奈語氣也十分冷淡，但剛才的她簡直是冷漠到了極點，仿佛……扼殺自己所有的人性，把自己變?yōu)橐慌_只能機械接收指令的戰(zhàn)斗機器。不正常，這絕對不正常?！?/p>

隱隱的不安越發(fā)強烈，讓她緊緊皺著眉頭。

“不行，我得去找她，不親眼見到她我不能安心！”千咲一下站起來，抓起自己的外套走出房間。

“我也一起去！”年輕的退魔師急忙跟上。

“你要留在這里！七緒?！鼻D轉(zhuǎn)身抓住她的手臂，“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十分危險，不是你這個B級退魔師能應(yīng)付的地方，而且我和夜奈都不在，需要有人搭橋傳遞情報，目前除了你沒人更合適這個位置，所以至少這一次，你必須留在這里，這是我這個代理隊長的命令。”

“……是，我會堅決執(zhí)行您的命令?！鄙頌橛梢鼓闻c千咲親自挑選的千夜組隊員，隊長的命令就是要絕對遵守，七緒點頭對千咲敬了一禮，“祝您和夜奈隊長武運昌隆。”

“嗯，沒問題，包在我們身上?！鼻D取出一顆糖果交給七緒，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頭也不回的離開這個臨時作戰(zhàn)室。

騎上自己的機車一路狂飆，千咲穿過無數(shù)廢墟彈坑，開到市民體育館，在門口跳下機車跑進建筑，本應(yīng)喧囂的戰(zhàn)場，此刻無比沉寂。在硝煙彌漫的廣場中央，黑色的人影背對著她佇立在那里一動不動，左手握著黑色手提箱，右手垂握一把黑色的長刀。

“夜奈！??！”

千咲急忙跑到三天沒有出現(xiàn)的好友身邊，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你沒事真是太……”喜悅的聲音戛然而止，畢竟現(xiàn)在的夜奈怎么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原本秀麗的黑色長發(fā)沾染了不少塵土臟污，額頭纏著繃帶，臉上也貼了幾條創(chuàng)可貼，右頰還有一塊紗布，雖然穿著那長袖的驅(qū)魔師戰(zhàn)斗服，千咲仿佛知道布料下的肢體一定有不少繃帶包扎的痕跡。更讓千咲感到陌生的，是那雙沒有任何高光，只有虛無黑暗的雙瞳。

“……千咲。”夜奈慢慢轉(zhuǎn)眼，“七緒告訴我你馬上過來，讓我原地待命與你匯合。”

語氣不帶任何感情，若是有顏色，那一定是陰沉的灰色。

“啊，嗯……”千咲是真的被自己的朋友這副無感情的模樣震驚到了，才三天不見，夜奈就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而且是那種由內(nèi)而外、從人格到肉體完全被重置了的狀態(tài)。

“你已經(jīng)消失了三天兩夜，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

“嗯，我知道，我從天音那里聽說了，讓你們擔心了，抱歉?！?/p>

“你這種棒讀一樣的語調(diào)可不像是說‘對不起’時該有的態(tài)度啊?！鼻D微微吐槽，盡力擺出一副松了口氣的放松表情拍著她的肩膀：“總之，看著你還活著真的是太好了。不過你怎么變成這副狼狽的樣子，該不會是瞞著我去打群架了吧。啊哈哈，哈、哈……”

看著依然機器人狀態(tài)的夜奈，一個人傻笑的千咲最后唯有嘴角不斷抽動：“拜托你就像以前那樣，至少給我個白眼回復(fù)，不然我會很尷尬的。”

“戰(zhàn)爭還沒有結(jié)束，接下來的戰(zhàn)場在哪里？”

“呃，就算你這么問……”

“夜奈隊長，千咲隊長?！蓖ㄓ嵠髦袀鱽砥呔w救場的聲音，“接下請前往神雪大橋，那里的防線需要支援?！?/p>

“了解。”

夜奈右手凌空一劃，開出一道白色方門走進去，千咲急忙跟上她的腳步，跳進那扇虛空之門。

景色一變，自己就出現(xiàn)在外面的街道。

“我去取車?！鼻D正要去開來機車，卻發(fā)現(xiàn)夜奈再次伸手一劃，消失在原地，轉(zhuǎn)眼出現(xiàn)在遠處。

“啊，等等我！”

連續(xù)開啟多次虛空之門進行空間穿越，雖然這種做法十分胡來，然而這確實是目前最快捷的移動方式。只花了五分鐘，兩人就抵達了橫跨南北岸的神雪大橋，交火聲還沒有平息，由警察、軍隊與退魔師組成的聯(lián)合防線在盡力抵抗遠處數(shù)十倍的魔物，負責聯(lián)絡(luò)的退魔師看見二人立刻上前敬禮。

“夜奈隊長，你們來的好快……”他們剛得到指揮部的消息，說最快也需要半小時才能等到附近的援軍。

“讓開！”

夜奈以從未有過的干脆態(tài)度直接打斷對話，無視所有人一直前進，跨過機槍防線也沒有停下來。

“停火?；穑?！不要誤傷友軍！”

千咲嚇得立刻命令所有人停止攻擊，萬一哪顆不長眼的流彈從背后擊中夜奈，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何況她懷疑當前狀態(tài)的夜奈把所有思考焦點都放在眼前來襲的魔物群，完全不會考慮后方。

“潘多拉?！币鼓螌⒆笫值暮谏嵯淙拥降孛?，“解除第二段魔力限制，鎖定變形‘海嘯’?！薄傲私狻！?/p>

男性的聲音從地上的手提箱發(fā)出，黑色箱體一閃紅光，快速展開、分解、重組，最終變成半人多高的機槍塔，黑色槍管下亮起一條指示激光，在即將接近的魔物身上留下一個紅點卻并未射出魔力彈。

“唯一指令：消滅接近十米范圍的魔物，在此之前不許開火?！?/p>

“指令確認?！?/p>

“需要支援嗎？”千咲問道。

“不用，你們原地待命?！?/p>

夜奈猛然爆發(fā)出洶涌如潮的魔力，還有令千咲都感到膽寒的殺意，揮刀踏步?jīng)_進魔物群，卷起黑中帶紅的血腥風暴。

“我一個人就夠了！”

殺意之下，隱藏著靈魂被撕裂的痛苦，與失去摯愛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