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途 第五期（1928年1月1日） 巴黎之中國飯館 作者：秣陵生 四弟留法，專攻科學(xué)，近自巴黎郵來菜單數(shù)紙，以示雖隔重洋，而飲食殊不惡，足慰系念也。閱單果見中國所備之菜蔬，應(yīng)有盡有。且聞在外之大師傅，大都藝精技良，頗能發(fā)揮其妙腕，美味佳肴，適口充腸，醉飽其間，恍若置身于祖國之酒樓飯莊矣。吾國事事后人，但烹飪之術(shù)，確在各強國之上，至少高彼等五十分。故在海外所營之中國飯店，無不利市百倍。碧眼兒爭趨之，口角流涎，捧腹叫絕，此亦稍強人意之好消息乎。有國家思想之廚子先生，何不連翩出洋，而摟取此黃光燦燦之金鎊，以裕國富家耶？予有厚望焉。茲將菜單鈔列，以供瀏覽。 萬花酒樓（Restaurant Pascal）菜單 頓飯 1炒肚絲；2火腿白菜；3紅燒牛肉；4拌生菜 特別菜 1蝦仁會豆腐；2鮮炒干貝；3炒蝦仁；4鮮蘑燒肉；5紅燒蹄子；6會粉絲；7熘排骨；8醬汁雞；9洋粉拌雞絲；10冬筍肉片；11蘑菇肉片；12辣椒肉絲；13火腿炒蛋；14黃花肉絲；15醋熘白菜；16什錦菜；17炒牛肉絲；18蛋花湯；19白菜肉片湯 萌日飯店（Restaurant Chinois）菜單 頓飯 1長蔥炒肉片；2紅燒排骨；3紅燒魚；4白菜炒肉絲 特別菜 1蛋花湯；2火腿白菜湯；3春不老肉絲湯；4三絲湯；5醋熘活鯉魚；6鮮炒蝦仁；7炒魚片；8肉絲炒游魚；9干炸蝦仁；10紅燒魚肚；11燻魚；12蘑菇燒雞；13炒雞片；14熘雞丁；15炸八塊；16炒雞雜；17紅燒雞素；18紅燒元蹄；19蘑菇燒肉；20熘排骨；21熘里脊；22炒腰花；23冬筍肉片；24木耳肉片；25炸春卷；26炒雜碎；27包牛肉；28辣椒豆腐；29豆腐干炒；30春餅肉絲；31素炒白菜；32伊府面；33雞絲炒面；34炸醬面；35醬羅卜 菜單上，中西名字并列，種類價目，注釋清楚，逐日更換。來書于在外之中國飯館情形，所陳甚詳細(xì)，因復(fù)擇錄之。 『此間中國飯店本有五家?！钢腥A」未去過?！笘|方」菜貴而不佳。「北京」與「萌日 」為一家分開?！副本刮话屠璐髮W(xué)之傍，附近旅館極多。地勢沖要，故生意興隆。點菜常較「萌日」約貴十分之一至二，但每屆餐時門外之候補吃飯員仍不乏人?！溉f花樓」房間較大，客雖常滿不嫌擁擠，菜價與北京大飯莊相仿，而局面較闊。在此進(jìn)膳者，衣履修整，紳士派頭，日人與西人來照顧者亦多，伙計也最漂亮。「萌日」菜價較廉，地偏客略稀，經(jīng)濟簡省者喜臨之，每餐少有超過十方（方即佛郎）之闊客，且多系包飯，亦偶有中國工人入內(nèi)謀一飽。』 『各飯館之辦法系中西合璧，茶與飯任人取用，概不算錢。菜分定菜（即頓飯）及點菜（即特別菜）二種。定菜價目一定，可在四五樣中任擇二樣。但每樣數(shù)量祇有點菜之一半，不另索碗費筯，惟須給小費。其價雖廉，然泰半劣而且冷，因系預(yù)先做成多份，放置備用者也。定菜「萬花樓」最貴，有時亦佳而豐。并可零叫，每樣二方七五?！副本馆^次，零叫二方?！该热铡箘t劣而少，（但猶比「東方」強）零叫亦二方。所謂包飯者，即系每日每次在彼吃定茶之謂，每日兩頓，不去亦算?！溉f花樓」，月納四百方「「北京」「萌日 」均為二百六十方，此系優(yōu)待苦學(xué)生而設(shè)。然大多數(shù)學(xué)生仍是各處點菜亂吃，且多數(shù)人合食，冬日有火鍋，尤宜合作也?！?『以菜價論，較之北京平常小館，約貴數(shù)倍。加之飯巾，小賬，零費甚多。現(xiàn)自己每月限用在六百方以內(nèi)，毎頓平均九方上下，即國幣八毛。可見，歐洲生活程度之高矣。顧巴黎之中國飯店，取價猶為最便宜者。柏林則更貴三分之一。倫敦亦有數(shù)家，價亦甚昂。紐約最多，據(jù)自彼來者云，共五百馀家，但大半系專做外人生意，價目奇貴，然美人素是闊大爺脾氣。不惜揮霍，而又嗜中菜，一沾唇即若上癮。其在學(xué)校附近供應(yīng)華人者，價較低落。平均每餐定為美金五六毛。點菜總須一元上下。（美金一元合法二十五方半，即中幣二元三）。以日常居留生活而論。此為世界最貴之地矣』。 中西異俗，飲食有別，雖吃不過是一治餓之方法，填飽肚皮而已。然終日牛油面包，似吾中華人士，亦惟有望而生畏，敬謝不敏耳。居留外域者，最苦是有錢無處買，或無人做，故海外中國飯店營業(yè)之發(fā)達(dá)，非只使碧眼見飽飫吾國之文明，亦吾國居留人救苦救饑之福音也。鈔信之后，手邊適有「留西外史」小說，見有描摹老蕭飯店一段，事既相關(guān)，云胡不鈔，乃剽竊于后。 『二人同出門，走到圣米屑街巴黎大學(xué)前拐彎，在大學(xué)后身一條小巷子里面，一座大木門的屋子推門進(jìn)去，一直上樓。一間小廳，排列八九張鋪白布的棹子，都坐滿了人，盡是些中國青年，并幾個白粉臉胭脂嘴的法國婦人，也是他們帶領(lǐng)來的。笑語聲，筷子敲碗碟，高聲叫喊聲，充滿了一屋子。一條大漢穿純白襯衣，系一條藍(lán)布圍裙，站在門口，兩手叉腰，濃眉直豎，雙眼圓睜，驟然望去，酷似張勛一般的面貌。只差腦后一條辮子。這位是蕭家飯店老板蕭景鴻先生，前清時代，官居把總之職。二十多年前，隨著一位欽差大臣出洋，辭官為商，開了一家飯鋪，生意興隆，家道小康……』 此處所指之蕭家飯店，即「萌日」飯館也。蕭老板之神氣活現(xiàn)，寫得好。 原來是武大哥，改官而商，尤不易。四弟書云，蕭老板為南京人，先在萬花樓，后乃獨立經(jīng)營。嗚呼，蕭老板豈特中國之奇男子，亦吾鄉(xiāng)之偉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