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鎮(zhèn)
“今年的夏日似乎來的很早?!?風透過窗欞,悄悄窺到了這句話。信紙上的淡墨香混雜著泥土味,吹過了持筆人的面龐,辟芷將信紙撕下,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臘月末里,初雪微散。日光斜過窗戶的邊界,將橘紅的夕光扔入了小屋里,之后便轉身離去,將這一注金光盡數(shù)掩埋在了霉?jié)耜帥龅奈堇铩?幾天前的新聞精準的預告了這次大雪,但當它真的來臨時,記者們還是被嚇了一跳。他們稱它為吉兆。畢竟在太平時日里,他們也不能稱之為厄運,不是嗎?沒人想找不痛快。 雪淹沒了進村的道路,于是村落陷入了一片冷清里,只有火車的通行道上遠遠閃著黃光,接著一陣短暫的轟鳴,隨后世界便安靜下來,雪輕柔的蓋住了鐵軌,將來路再次湮去,仿佛它從不曾有過。 今天的信箱還沒去看過,想到這,辟芷站起身,將掛在椅背上的大衣取下,隨手披在了身上。窗戶上起了很重的霜,昨晚大概又是一夜北風,在小山村里,這似乎也是一種常態(tài)。 辟芷剛走出門,寒風便毫不留情地切過了他的身體,然后輕快的離開了。似乎很是得意。辟芷不禁打了個顫。去年冬季剩下的衣服顯得有些短小,難御春寒??伤麤]太在意,只是無用的拽了拽衣角,接著向小鎮(zhèn)西邊走去。 小鎮(zhèn)十分孤獨。 似乎確實無人見過它冬天的夕陽,小鎮(zhèn)的陰云已經淹沒了自己太多的記憶,腦中的一切都成了細小冰涼的春雪,無從逝去,也無力感傷。辟芷的心翻涌了一下,可又被時間壓了回去,恢復了扁平。 夢想似乎隨之消逝了,作家,那只是曾經的幻想罷了,可,這也太不公正了。唯獨當作家,是對自己最大的嘲諷,想到那支鋼筆,那幾頁信紙,我就會不由自主的幻想: 一間小屋,春風,落地窗外的一片雨林,幾個石雕,以及一個輝光管時鐘。自己就坐在窗前的木桌上,手里握著鋼筆,目光望向窗外,那里是一個衣著潔白的少女,眼中泛著莫名的悵然。 直到望見村前的雕像,辟芷才回過神來,他繞過了阻擋視線的小山丘,輕而易舉的望見了村莊。 十幾間木屋斜倚在這片山谷里,錯落有致。其中的大多數(shù)已經被風侵蝕地外形難辨,只有少數(shù)幾間勉強住著人,可也盡是老人,或許只有正午,太陽正盛時,才能看到一兩個老人,在小路上艱難走著,似乎下一步就會摔倒。他們就這樣邁著與年歲相同的步伐,不緊不慢的磨過小鎮(zhèn)。運氣好時,他們還能看見遠方的雪峰閃過紫霞,映著郁綠色的深林與湖水,將小鎮(zhèn)再度撥回幾年前的樣子。 辟芷楞了幾分鐘后才想起了現(xiàn)在的生活。或許忘卻了理想的辟芷走向了小鎮(zhèn),投向了那片不甚寒冷的天空中,成為了一只同雪一樣潔白的雪鳥。 “郵局似乎是小鎮(zhèn)里唯一的現(xiàn)在建筑,可門牌卻似乎頗具年歲?!?辟芷在一個小本上記下這句靈感,接著小心的從右手上將鋼筆取下,合上筆帽,塞進了大衣口袋里。寒風趁機溜入了衣內,又引起了辟芷的一陣戰(zhàn)栗。 郵局的大門有些粗糙,上頭嵌了些白色,像是刺入其中的殘雪。辟芷抬起雙手,費力的將大門推開了一條縫,然后一閃身,退入了小屋內,大門關閉,少年便同外面的風雪永遠隔開。 辟芷習以為常的掃了一眼,郵局內的設置十分簡單,壁爐,躺椅,以及一架厚實的書。這幾乎是小鎮(zhèn)里的共用裝點。唯一特殊的是一面木墻被完全掏空,代之以一個一個的小格子,里頭裝滿了信件。信封大多已邊角卷曲,字跡難辨。 在墻的角落里,有一個刻著辟芷名字的小格,里面裝著一張無名的書信,沒有信封,雪白的信紙就暴露在視野里,邊緣微微泛黃。 辟芷好奇的走了過去,蹲下身,將信紙取出,上面只有一句簡單的話。 “不要去綠湖旁邊?!?這句話字跡潦草,像是在賭氣中寫出的。淡藍色的墨汁刻入水中,將紙略略劃破,散出了一股好聞的青草香氣。 辟芷將信紙翻面,可是沒有絲毫其他信息表明寄出處,像是被某個老人錯放的信件,忘記了來處,忘記去處,只記下了一段文字,不過也只是記憶,而那場活生生的夢則被作者吞去,失掉了顏色。 門“吱嘎”響了幾聲,接著又被輕柔的閉上,辟芷回過頭,只看見了一把紅色的紙傘。傘緩緩收起,裸出了身后的來人,那是一個極輕柔的面龐,略露憂傷。 “江籬姐,有新來的信件?”辟芷好奇的問道。 少女看見辟芷后,露出了一絲微笑,眼中的憂傷似乎消減了一些。 “不,是我寫給自己的信……幾年前寫出來玩的?!?銀鈴般的聲音流入耳中,讓辟芷有些出神,他不由想起了童話。一個只在小鎮(zhèn)中傳唱的童話。小鎮(zhèn)在其中是一個美好的地方,四季如春,時光凝固,無人老去,也沒有人會被遺忘。以及一個等待情人的少女……不,那只是一個童話,一個連聽上去都不成立的夢……辟芷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少女正在盯著他看,眼中有些疑惑。 “所以,辟芷來這里干什么?”江籬同樣好奇地問道 “看看有沒有投稿的回執(zhí),或者退稿?!北佘坡柭柤?,又將目光放回信紙上。 “不過,江籬姐,你見過有誰寄錯過信嗎?” “沒見過,”少女走向信格旁,墊著腳,將一個嶄新的信封取出,“畢竟鎮(zhèn)上都是些老人,大多又沒什么朋友,大概也沒有什么可以寫信的人了吧?!闭f完,少女將信封放在桌子上,用一支鋼筆壓住。接著走向辟芷,目光落在了那張信紙上,眸中又帶上了一絲憂傷。 “所以,這張信紙錯放在你的信格里?” “嗯。” 聽完,少女似乎很哀傷,低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辟芷則不明所以的愣在了原地,尷尬的握著信紙,在心里反思有什么冒犯江籬的地方。 “大概是我投錯了吧…我會找到它的主人的,給我吧?!边^了很久,少女才抬起頭,緩緩說道。辟芷將信紙遞去,少女接過信紙,順手扔在了書桌上。 “辟芷,你還會到郵局來嗎?”少女莫名其妙的問題讓辟芷摸不著頭腦。 “當然,除非我什么時候成了作家,離開這個小鎮(zhèn)吧?!鄙倌觊_了個玩笑,妄圖活躍氣氛,可少女的目光躍過了他,只是凝著辟芷的信格,眸盈幽怨。 辟芷有些心虛,“所以,江籬姐,你也開始寫作了?”無言。緊盯。 四周似乎傳來了夕陽聲,一個少女的希望,破滅了…… “那,我先走了?”少年背對著墻,溜向了大門,“嗯?!鄙倥唵蔚膽鹆艘宦?,目光卻沒有絲毫挪動。辟芷打開了門,落荒逃了出去。 隨著“砰”的一聲,室內只剩下了江籬,他快步走到了辟芷的信格旁,翻找起來。一沓雪白的信紙被小心的壓在了信格后部,隱藏在了一片黑暗里,上面空無一字。 “果然,”少女咀嚼道“還是一樣嗎?”聲音順著窗欞飛去,卷散進了初落的小雪里,溶于天地。 小鎮(zhèn)的石板路并不長,大約只有幾百步,緊隨著的便是泥路。辟芷有些機械的走著。毫不在意讓雪進浸地泥濘的小路。 或許去了未嘗不是個機會……不過,即使寫出來也不會有人看吧,那樣的文章。不會被接受的。 江籬,不知道為什么,辟芷在這時想起了她。她是唯一能看透自己的人,他害怕江籬看出了一切,那是一個迷茫靈魂的混沌,理性想讓它在混沌中的自我解脫,可靈魂卻仍然有一種不知名的恐懼…… “叮當”,一聲清脆的響聲打斷了思緒,辟芷低下頭,發(fā)現(xiàn)鋼筆掉在了地上,他蹲下去,將其拾起,筆帽上凹了下去,墨水滲了出來,流淌到了地上,散出來一股腥味,就像一個人死去時的鮮血味,于是生命一味流向了死神。 辟芷站起身,將筆裝回口袋里。筆的尖端觸及到了身上的厚本,發(fā)出了一聲悶響。他望向遠山的森林,在夕陽的照耀下,凝綠的松針顯出了一種亮紅色,樹干則仍是深灰,小徑上的塵土被風揚起,在光中暈出了橘紅色,而就在眼前的綠湖似乎唾手可得,不需要少年費一絲力,就可以將之拿走。 “天很遠,遠到難以企及,地上的草凝出了碧綠,只待人去折斷釋放……那是一個玫瑰色的夕陽?!北佘苹叵肫鹆送?,那個在村中傳了很久的童話,其中晦澀拗口的語句很多,可它還是被當作童話,不因其他,只是因為前人是這樣傳下來的,少年無從更改,更無法忽略。 少年率性的走向了湖邊,等待著一絲新奇的出現(xiàn),是在這個黑色世界里沒有的新奇,少年的眼前模糊了起來,四周郁黑的森林改變了樣貌,黑色的大地映出了黑色的天空,在其中,一個小鎮(zhèn)顯露了出來,黑磚,黑瓦,以及一片猩紅的夕陽,而屋旁邊,全都生著與屋齊高的苔蘚,直挺挺的佇立向天,凝望著將至的夜幕。而在畫面的角落里,有一個小小的紅點。不知為何,辟芷望著它流下了眼淚,似乎是為了償還什么,又似乎是為了贖回什么,少年不知道,卻也無力去知道。 死神簡單的將他帶向了另一個世界。 江籬遠遠地望著少年,如見時一樣,面露憂傷。她拿出一沓信紙,上面的墨水已經過了塵土的磨礪,淡去了早先的鮮艷。尾頁上赫然寫著辟芷的名字。少女將信紙撕碎,迎著夕陽扔去。雪白的影子飄了很遠,像是一群垂死的海鷗,無力的墜向了內陸。 辟芷看見一個少女從湖中走來,長發(fā)掩影,眸露希冀。辟芷張了張嘴,可卻什么也沒說出來。郁綠色的湖水沒過了眼,他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只有一點斜陽還留存在眼前,伸手抓去,可卻什么也沒碰到。 江籬就這樣看著她把他帶走,直至眼中劃過了一道夕陽,她知道,自己留下的夢又重復了一遍,一如當初自己經歷時。她拿出了一支鋼筆,筆帽凹陷,深藍的字跡被刻在了紙上,亦如先前的千百次一樣,少女默寫著少年留下的第一篇文章,也是最后一篇文章: 日光出現(xiàn)了一刻鐘,便消失在了井邊。太陽從遠望不見的井口上落下,白日,結束了。少年望著光,渴望著一刻的白天,可只有無窮的夜陪伴著他。他問夜,為什么不放過陽光,他是如此向往明媚,可卻為何得不到。夜無言,于是少年離開了深井。 少年行走在井底,摸索著,睡睡醒醒,死死生生。夢漆黑如火。他離開了夜,將她拋棄在了記憶里。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尋到了一個山口。兩邊的峭壁聳立,直直地刺向了天空。中間的曲徑長滿了野草,而在深谷中,透露出了一絲光亮,如燭火一樣閃著。少年第一次見到了火光,一個不同于夜的世界。他看見了兩旁巖石的高懸,看見了野草的色彩,于是他忘卻一切地向光奔去。 那是一支被旅人遺棄的蠟燭,靜謐地躺在野草從中燃燒。少年將它拾起。 “請將我熄去,我快要燃盡了?!毕灎T虛弱的對少年說道。 “可我還沒見過光,我不能把你熄去。”少年回應道。 “我若燃盡,那你便找不到篝火了。” “那是一個比我更明亮的火焰?!毕灎T誘惑道。 少年激動了,他想象著一個有滿山火光的世界,那明亮的火光會灼過天空。于是他小心地護著蠟燭的火光,輕聲地問道“我該如何熄滅你?!?“只需要吹一口氣就好?!?少年望著火光,只看見了一個稚嫩的面龐。他吹了一口氣,世界又變成了只有夜色。少年繼續(xù)向前走去。蠟燭同他傳唱著神話,少年知道了這世界很大,可以鋪滿整篇夢境。有野獸,有英雄,有死者,有生者,有光榮,有褻瀆。 少年從山谷走到了雪山,蠟燭說,眼前便是篝火??墒澜邕€是充滿了夜色的,少年有些憤怒,他質問蠟燭火光何在。蠟燭回答,要將他點燃,才會有光。 “我該如何點燃火?!?“祈禱,”蠟燭回答道,“虔誠的向神祈禱。” 少年在心中想象著神的樣子,向他祈禱。于是蠟燭亮了起來。少年又看見了自己,臉已經變得有些蒼老,而在自己面前,有著一大堆黑色的余薪,少年從心里討厭這個顏色,于是他順手將蠟燭扔進了篝火中,篝火響了幾聲,接著亮起了巨大的光芒。蠟燭受不了火的高溫,融化在了火里。 在篝火旁,有一個高挑的身影躺在那里。身上的羽毛筆與日志昭明了他旅者的身份。她坐起身,看向了少年。 少年看不清她的臉。 “你是誰?”旅人開口問道。聲音婉轉地流入了少年耳中,讓少年一陣恍惚。 “我是芷?!鄙倌甏鸬?。 “你為何而來?” “找到一個沒有夜的世界。” 旅人站了起來,摘下了斗篷。那是一個極輕柔的面容,一頭長發(fā)掩映著耳朵,雙眸中黯然無光。 少年的心或許望到了眼前的篝火,也便如它一般辟啪作響。 “我曾想創(chuàng)造一個無夜的世界,”少女說道?!翱墒鞘×??!?“我已經死在了夜中??墒乾F(xiàn)在卻又醒來……”少女笑了笑,“或許這就是對神的眷顧吧。” “既然你站在了我的面前,”少女頓了頓“篝火亦是你點亮的,” “既然你借用了我的力量,那便繼承我的夢想,將光傳遍世界吧?!?“你是神?”少年問道。 “不,”少女笑道,“我只是一個渴望光明的夜鶯而已?!彼隣科鹆松倌甑氖?, “若你實現(xiàn),則汝愿亦現(xiàn),若你逝去,則伴吾長眠?!鄙倥洁斓?。 少年離開了篝火,手里舉著火把。幾日逝去。 少年看到了樹,于是他問道如何創(chuàng)造光明。 “不,我不知道,”郁綠色的樹葉莎莎作響“你可以去問蘆葦。”樹停止了動作,又變的干枯死黃。 少年去問蘆葦。 “不,我不知道,可,你或許可以將森林點燃?!碧J葦在風中搖動。 少年走開,又回到了大樹那里。 他想用火把將森林點燃,樹們開始了顫抖,緊接著便跑開了。少年走到哪,樹便讓開哪。 “你想制造光明嗎?”停留在樹枝上的夜鶯問道。 少年點了點頭。 “那你可以將天點燃,創(chuàng)造一個太陽。” 夜鶯跳到了少年肩上。 “而我,想要與你共享陽光?!?少年又回到了篝火旁。少年拾起一根薪柴,將它扔向了天邊。于是天邊有了一個暗淡的太陽。曙光照向了大地,將少女映成了黑色。 少女倒在了地上,就如同她出現(xiàn)時一樣。 她從夜里醒來,則必然死在黎明前,死在夜里。少年抱起少女,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奔跑,與自己創(chuàng)造的太陽奔跑。夜鶯環(huán)繞在他身邊飛翔。 少年回到了山谷里。 “請您將路堵住?!鄙倌晗蚯捅诤暗?。 山壁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向對方擠去,于是山谷變成了盆地。 少女醒了過來,看到了眼前的舉著火把的少年,面龐已沾滿了灰塵與黑暗。她不明白,為何一個人會自愿回到黑暗去生存。 “你的愿望已經實現(xiàn),又為何回歸黑暗?”少女問道。 “我失去了最重要的夢?!?“你的夢是什么?” “與你永恒。” 少女吃驚又害羞地看向少年,少年眼中是無邊的渴望,她見過那種渴望,自己的雙眼也是同樣。 少女給了少年白色的羽毛筆,讓他把那個夢寫出來。而少年舉著蠟燭,開始了無盡的描繪。他想讓少女知道,那個美好的夢長什么樣子。而少女留下了黑色的羽毛筆,想要把夜火的愛戀傳遞到少年心里。 夜鶯已離開了很久,再未回還。少年不再歡笑,他哀傷于這個曾活在光里的伙伴離去。少女似乎聽到了夜的瑣言,她垂下了頭,眼中盡是愧疚。于是她變成了夜鶯,飛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歡欣地望著夜鶯,將筆扔下,想把夜鶯擁入懷中,可它飛開了。他們一路追逐著,直到夜鶯飛到了墻邊,正要飛過峭壁。少年拾起石頭,扔向了夜鶯的旁邊,想讓夜鶯回來。石頭劃出了一條弧線,砸中了夜鶯的身體。夜鶯歪斜地砸到了地上,殘缺的羽毛上沾滿了血斑,而身上的窟窿還在往外浸淌著鮮血。 少年驚恐的看著夜鶯,他蹲下去,望著死去的夜鶯。在夜鶯的腳上,系著一支黑色羽毛筆,那是少女的東西。少年忽地想起,少女說過,她,是一個渴望燃盡的夜鶯。 一個駭人的想法出現(xiàn)在了少年腦中,他殺死了少女!殺死了那個讓他為之活在夜里的理由。 少年無神的走在小路上,遠處是一片無際的黑。他在渾渾噩噩中幻想著,希望那不是少女,想到這,少年的雙眼便亮了起來。可那羽毛筆又刺入了眼中,于是少年又混沌了起來。 “我可以幫你挽回過錯?!被鸢验W灼了幾下,森森地射向了一個方向。 “只要你將我熄去,結束燃燒?!?少年激動的點著頭,這句話仿佛一根救命稻草般束住了少年,他不在意任何代價。他向光的方向迅速跑去,盡頭,是一片郁綠的湖水。死神從湖中走出,長發(fā)掩影,她看向了少年。 “你來此做何?” “我想復活我的伴侶?!?“你需要用你自己的生命來換,用無窮的輪回來換,你,愿意嗎?” “當然?!?少女飛翔在山谷里,四處尋找著少年,一點火光映入了她的雙眼,少女尋了過去,不知為何,她突然流行了眼淚,銜在嘴里的信封掉在了地上,少女娟秀的字跡貼在了泥土上,沾染了灰塵。綠草知道,那是她給少年的信。 少年走向了郁綠的湖水旁,跳進了其中。他想讓少女再次醒來,想讓她明白自己的夢,一個充滿愛戀的玫瑰紅色的夢。他自己將靈魂獻給了死神。死在了綠湖里。 少女看見了少年跳進了湖里,她不明白,為何少年選擇了黑暗,無有火光的黑暗。少女又變成了旅人模樣,唯獨腰間少了黑色的羽毛筆,那是被光明的奴役偷走地。少女將遺留在篝火旁的信紙撕碎,撒向了山谷的每一個角落。 忽地,山谷中多了一個小鎮(zhèn),天很遠,遠到難以觸及,地上的草凝出了碧綠,只待人去折斷釋放。遠處的雪峰閃過紫霞,映著郁綠色深林中的湖水。小鎮(zhèn)上的人都活在一片樂土里,永不老去,衣食無憂。 少女沒有將綠湖抹去,而死神仍寄身于其中。少女只想知道,少年為何而自殺。青山仍然望著綠湖,等候著見過千面的少年。少女將記憶裝入瓶中,抱入了懷中,他將少年的文字寫在了羊皮日記里,被風傳頌成了童話。 那是一個無頭無尾的,光怪陸離的故事,一個少年無理由的自殺,一個少女無理由的等待,這就是故事的全部。小鎮(zhèn)上的居民,不知為何地羨慕著那樣的愛情,而少女也常去聽人們奇怪的傳言,然后抱緊懷里的瓶子,愛撫著瓶壁。似乎少年就在她懷里。 她永遠愛著他,她相信他也這么想。 一輪夕陽從鎮(zhèn)口落下,映出了一個玫瑰色的日子。 看樣子,明天,或許是個好天,有著如今天一樣明媚的夕陽,一點細雨,一絲朝霞,以及一夜的叮咚聲。少女盼望著,就此沉沉的睡去。 一把紅傘靜靜地依靠在墻邊,那應該是夜鶯贖罪的鮮血吧,她也望見了光芒,一抹不屬于太陽的光芒。是夜里的,可耀眼勝過太陽的光芒。 月影西歸,少女回到了郵局,夜里的風吹散了夢,從而只剩下一片漆黑無望的夜。于是少女合理地更加盼望起了明天,期望彌補一夜的哀傷,可或許它只是另一個夜呢?被夢驚醒時,就只能像一個瘋子一樣地看向窗外,或許那只是一個孤獨靈魂渴望的期待,是一個已經有了答案而問出的問題,一個符合自己內心的答案。或是證明自己,或是如現(xiàn)在一樣蒙上雙眼,從而得到了一種方向感。失去了睡夢的安慰后,少女只能睜著眼,望著四周的黑色一點點逼近,將自己推入了深淵,無法反抗,亦無法回頭。 少女將信紙封好,放到了最后一個信格里,下面辟芷的名字已積了些灰塵。少女回過頭,望著滿墻的信封,里面是少年的一切,而這些信是她的一切,她不知神讓她停留在這個時刻是好是壞,可她還是輕聲禱告了一番,同時說出了她曾千百次重復的話語,“我愛你,永遠?!?雪峰上,紫霞閃過,微露晨光,一輪橘紅色的太陽映向了小鎮(zhèn),穿過窗欞,勾勒出了一個橘紅色的夢境。 少女站起身,晨曦穿過了窗欞,為少女披上了一層絲綢。她披上了小鎮(zhèn)中并不常見的長風衣,口袋里揣著那封沒送出的信,那是她承諾給少年的故事,她曾說過,她的文章只屬于他,可他卻總推脫道“應該讓更多人看到?!?然后少年就會把草稿寄到出版社?!罢媸菬o禮啊?!鄙倥г沟?。 她走向了門外,去到火車站,早上的第一班火車會帶來少年的判決,那或許是一個作家的絕響。 紅色的傘影漸漸遠離了郵局,那或許是旅人的最后執(zhí)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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