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晚的層云覆壓著沉悶的殘日，滲透出的濃稠絳紅幾乎要滴淌而下，落滿灰塵的城市急促地喘息著，視線空洞，流轉(zhuǎn)扭曲。
灰淖自云中下視，地面在一層奇特的殷紅中浮動著，幾乎演化進(jìn)半透明的膠質(zhì)狀。

莫名的躁動和壓迫感席卷而來?；夷缀龅酶械揭魂囇；瑁詢?nèi)而外，擴(kuò)張，而后緊縮，近乎撕裂，又瞬而窒息。熟悉至極。
灰淖竭力平穩(wěn)雙翼。合上眼，默默自戒：
停止思考。
停止思考。
停止思考。
腦內(nèi)一聲空洞的回響，理性在與感覺的博斗中險勝?；夷子我撇欢ǖ乇犻_眼，空闊的繁華再度現(xiàn)于眼中，似乎穩(wěn)定而真切。

他看見身下大廈頂層的半塊玻璃，殘陽的夕照無力再穿過它，只得折返于其表。
雖是溫和的光線，卻也掩蓋了玻璃本身的藍(lán)。也許照耀——或注視下的我們，也都一律。

另一側(cè)，某件懸于晾衣線上遲遲未收回的黑布素衣，此刻也吸飽了暖色，像個無事閑漢一般橫曳著。那里是貧民窟吧。

見克菜的奇特推理再次浮現(xiàn)于灰淖腦中——所見為真？你所見為真？還是，所見為我？

可悲現(xiàn)在開口只能發(fā)出些嘶啞的叫聲，否則，應(yīng)當(dāng)狠狠地罵自己一句；胡思亂想，白癡一個。就如之前一慣所為。

清空，復(fù)視。

城市如心臟，人如腫瘤，如今這不合諧的被切除了，這理性建構(gòu)的造物方才郁些光采。美感的血液自由泵出，精神于殘余的寂靜中復(fù)活，幾近黃昏，牧神也應(yīng)自這荒原上歸去了。
你還有什么值得悲哀的？灰淖？
你還在留戀那份喧囂嗎？
真是一個荒誕的詩人，持著那消亡著的靈感，赤身裸體地行走在黃昏的邊境。不去投身那個良夜，亦不回望正午眾目睽睽之下的光明。你只沉醉，持著四處搜刮的昏暗美感癡癡地笑。
你何時能成為鳥呢？
灰淖終于疲倦了。暮光更發(fā)暗淡，如蒙上霧氣般虛幻。他向著日暮隨意滑去。
瞥見近處的樓頂一絲異樣。
俯視，在灰蒙的鋼筋水泥之上，橫臥一顆碩大的白棋。仿若上帝對弈時隨手而棄。

完美的圓周，中央微隆，在夕紅的暈染下覆蓋上淺淡的光暈。潔凈地，幾乎蒼白。
落筆而絕，一子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