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香何鐵手
金庸創(chuàng)作的第二部武俠小說是《碧血劍》,《碧血劍》中有個五毒教,出于“彩云之南”的云南,教主是個年輕漂亮的苗族女子——何鐵手。
金庸寫何鐵手,一出場就寫到了極致。
“只聽得一陣金鐵相撞的錚錚之聲,其音清越,如奏樂器,跟著風(fēng)送異香,最后走出一個身穿粉紅色紗衣的女郎,只見她鳳眼含春,長眉入鬢,嘴角含著笑意,約莫二十二三歲年紀(jì),甚是美貎。她赤著雙足,每個足踝與手臂上各套著兩枚黃金圓環(huán),行動時金環(huán)互擊,錚錚有聲,膚色白膩異常,遠(yuǎn)遠(yuǎn)望去,脂光如玉,頭上長發(fā)垂肩,也以金環(huán)束住?!?/p>
紗衣、赤足、金環(huán),加上一串串金環(huán)碰擊發(fā)出的錚錚聲,來者哪里是武林中令人聞名喪膽的女魔頭、五毒教教主,分明是一位千嬌百媚的舞娘。
看到這樣的何鐵手,袁承志等一幫武林黑白兩道人物都將信將疑了。江湖上有言道,五毒教中苗人眾多,使毒下毒的手段匪夷所思、出神入化,他們的一教之主,竟會是一個如此這般嬌滴滴的小姑娘?或許,她的嬌媚也是一種隨身的暗器,能見血封喉,殺人于無形之中?
乍看起來,或許正是如此。何鐵手用蝎尾鞭跟袁承志過招,就先嬌滴滴的提醒袁承志:“這叫做蝎尾鞭,刺上是有毒的,你要加意小心”,說這話時,她的語氣像志玲姐姐一般柔,聲音也像志玲姐姐一樣媚,但話音未落,一出手就是索命狠招。
最絕的是,何鐵手的媚并非有意做作,而是刻在骨子里的,與生俱來。仙都派趁五毒教教眾受傷之際來襲,何鐵手遭數(shù)十名高手圍攻,耳環(huán)被削掉半枚,披頭散發(fā),但她依然處之泰然,笑意盈盈,媚光不減。何鐵手能如此臨危不亂,首先是因?yàn)樗龑ψ约旱奈涔汀岸竟Α背錆M信心,藝高人膽大,這也是何鐵手和袁承志大半夜比試輕功,偏要穿一身白色的夜行衣的原因,“她全身白衣如雪,給足底黑瓦一襯,更是黑的愈黑,白的愈白”,真是浪漫旖旎,如詩如畫。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魔教妖女”何鐵手是個自信的女人,無論對自己的武功、容貌還是用毒之術(shù),她都充滿了信心。但是,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是矛盾復(fù)雜的,像何鐵手那樣自信的人,在感情問題上就偏偏不自信。
海小呆在他的金評《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一文中指出,新修版《碧血劍》“加重了袁承志對阿九的矛盾心理……袁兄弟對青青姑娘……好像變心了”“袁小哥是另-個版的張無忌,所以他在殺與不殺之間遲疑不決,在愛與不愛之間舉棋不定……”,海小呆兄不愧是出色的金評家,他對袁承志的這番分析一針見血,精準(zhǔn)到位之極。袁承志就是另一個版的張無忌,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對比一下他倆對感情問題的處理,看看有沒有相似之處吧。
在《倚天屠龍記》中,張無忌身邊出現(xiàn)了四個女子:趙敏、周芷若、小昭和殷離,優(yōu)柔寡斷的無忌曾長期在四女中舉棋不定;而在《碧血劍》里,袁承志身邊出現(xiàn)的女人更多,計(jì)有溫青青、阿九、安小慧、焦宛兒與何鐵手,而袁公子也跟無忌哥哥一樣,對女人優(yōu)柔寡斷起來,不知究竟愛誰才好,娶誰才是,舉棋不定。還是已拜袁承志為師的何鐵手干脆,她對袁承志說:師父,你既然愛她們,說不清更愛哪一個,干脆就把她們都娶了當(dāng)師娘,不就完了?
何鐵手話雖這么說,但她自己明明也愛袁承志,卻從不敢向“師父”表白,不敢將自己心中的情意說給袁承志聽,更從來也沒奢望讓他來娶自己,平素一向自信、敢作敢為的何鐵手,在感情問題上為什么突然不自信了呢?
何鐵手的不自信或許與袁承志對她的評價有關(guān)。請看《碧血劍》中的描寫:
“袁承志和她(何鐵手)對飲了一杯,燭光下見她星眼流波,桃腮欲暈,含羞帶笑,神態(tài)嬌媚,暗忖:‘所識女子之中,論相貌美麗,言動可愛,自以阿九為第一,無人可及。小慧誠懇真摯。宛兒豪邁可親。青弟雖愛使小性子,但對我全心全意,一片真情,令人心感。哪知還有何鐵手這般艷若桃李、毒如蛇蝎的人物,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p>
原來,何鐵手在袁承志心中的形象就是“艷若桃李、毒如蛇蝎”,狠毒女魔頭一個。這個評價,喜歡裝傻的袁承志不會公開宣之于囗,但冰雪聰明的何鐵手鑒貌辨色,心中豈會不知?其實(shí),何鐵手作為五毒教教主,固然擅長使毒用毒,但她從未惡意用毒殺人,她所殺之人,均是正面交戰(zhàn)死于她手下,評她“毒如蛇蝎”,真的過了!
再想深一層,被心上人誤會,說一句“艷若桃李、毒如蛇蝎”又如何?又有什么大不了?在《倚天屠龍記》中,與袁承志同樣優(yōu)柔寡斷的張無忌冤枉趙敏殺了表妹殷離,也曾評趙敏是“艷若桃李、心如蛇蝎”,而且張無忌不像袁承志,只會心里“暗忖”,他是公開對趙敏說了出來,結(jié)果如何?結(jié)果是,趙敏聽了這“八字考語”以后,哈哈大笑,絲毫不以為意。不得不說,面對相似的艱難處境,趙敏的心無疑比何鐵手更大,也更自信。金庸說自己的小說,后期寫得比前期好,有進(jìn)步,誠非虛言也!
金庸在《碧血劍》中,對何鐵手這個人物的設(shè)定是云南的苗族女子,人家“彩云之南”的苗家兒女向來都是唱著山歌談戀愛,做愛做的事,嗨起來私奔也無所謂,會顧慮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嗎?
好在,何鐵手終究是個開朗豪邁的姑娘,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袁承志不愛自己,兩人有緣無份,那就索性拜他為師,做他的弟子,追隨師父,遠(yuǎn)走海外去開拓新天地,即便終身未嫁,也不失意。
多年以后,何鐵手從海外歸來,依然神采飛揚(yáng)、青春不老、風(fēng)韻猶存,依然瀟灑的能讓后一輩江湖驕子韋小寶驚艷不已,欽佩得五體投地!




有這樣的-生一世,何鐵手也不枉了!